星期三

 

2021-08-01 18:45:29   作者：阿瑟·黑利   来源：阿瑟·黑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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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10点30分，饭店警卫长奥格尔维拖着肥重的身躯碾过地下二层的员工通道，从圣格里高利大饭店的主楼来到了旁边的车库。
　　他弃用更为便利的主层一楼通道而取道相对麻烦的地下幽径，目的和精心挑选的时间一样，就是要掩人耳目。晚上10点30分这个时间，开车赴会赶夜场的客人早就走了，而对于大多数外出的人来说，回来又还太早。同样，几乎没有新客会在这个时间入住，至少对开车来的人而言是这样。
　　奥格尔维计划午夜一点，开着克罗伊登公爵夫妇的捷豹北上逃离，现在还有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不过，提早过来可不是计划有变，这个“肥桶”要在离开之前有所动作，而且一定要做得藏形匿影避人耳目。
　　他的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里面是他所需要的器具。这些东西意味着克罗伊登公爵夫人精心谋划，并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驱豹计划”中有一个漏洞。奥格尔维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过他可没那么好心地与他人分享，多一点儿秘密便多一点儿主动，他决定深藏不露只字不提。
　　在星期一晚上那场母女双亡的车祸中，捷豹车的前大灯被撞碎了一只。而且由于灯罩装饰框圈的脱落——现已在警方手里，前大灯底座已经不是很牢固了。如果按计划开着车跑夜路的话，前大灯就应该换一盏，底座也需要暂时固定住。然而，如果把车开到城里的修配厂去更换的话，就显然太危险了，请饭店的技工师帮忙也有同样的危险。
　　昨天，奥格尔维也是挑了一个车库里人稀车静的时候，来到柱子后偏僻的捷豹藏匿处仔细查看了一番。他觉得只要能弄到合适型号的前大灯，临时维修的活儿他自己就能应付。
　　他本来打算在新奥尔良捷豹唯一授权的经销商那里购置前大灯，不过经过权衡，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据奥格尔维目前了解的情况，警方现在还没有锁定目标车辆的品牌。不过就算如此，他们一两天后就会从玻璃碎片中找到答案的。如果他现在要是去买捷豹的前大灯，那么不久后当警方盘查起来的时候，也许卖家很容易就能把他想起来，接着就是顺藤摸瓜把他挖出来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眼下的权宜之计就是，只好先凑合着到汽车零件自助商店，买一只双丝封闭式光束前大灯——北美产的标准型号用上。根据当时的目测，他觉得这款也许用得上，现在他就要亲手试试了。
　　购置车灯使本就忙得不可开交的一天更加手忙脚乱。不过，这一天既让这位饭店警卫长心满意足，又让他心惊胆战。精神上喜忧参半，而肉体上则疲惫不堪，这对于需要体力的长途北上来说，真是一个糟糕的开端。不过，“肥桶”自有安心妙计，想想那25000美元吧，他自我安慰着，今天下午已经从克罗伊登公爵夫人那里，如约如愿地拿到了10000美元。那可是紧张冰寒的一幕，公爵夫人紧绷着双唇，神情严肃面如冷霜。奥格尔维才不管她耍什么脸色呢，贪婪地把成堆的钞票往手提箱里塞。他们身旁的公爵晃晃悠悠地已经酩酊大醉了，醉眼迷离、不闻不问，好像都没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想到钱，“肥桶”体内的发动机就愉快地打着了火。钱已经被他稳稳当当地藏起来了，身上只带了200美元，以备路上不时之需。
　　除了格外的兴高采烈，还有格外的心惊胆战。其原因有二：第一，他只要一想到北上失败的后果就会感到心惊肉跳。遥遥北上之路，如一片落叶漂于滚滚长河之中。他要把捷豹先驶离新奥尔良，然后是路易斯安那、密西西比、田纳西和肯塔基。路程之长、风险之大，可谓步步惊心。第二，就是彼得·麦克德莫特一再强调的，他需要驻留饭店附近。
　　昨夜发生了盗窃案，进而推测圣格里高利可能会有职业惯偷犯案，这件烂事，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冒出来了呢？奥格尔维已竭尽所能地试图消除此事对北上的影响。他已向市警署报了案，并询问了手下的警卫和受害住客。饭店员工包括饭店里其他的警卫均被调动起来，提高警惕严阵以待。奥格尔维还对他的副警卫长面授机宜，苦口叮咛在遇到各种突发情况时该如何应对。尽管如此，奥格尔维还是十分清楚，这个时候他应该亲临现场，亲自指挥“捕鼠运动”。明天，麦克德莫特就会发现他没有在岗，势必会大发雷霆的。一时半会儿的大吵大闹倒也无所谓，从长计议的话，麦克德莫特之流也只是“流水的兵”而已，而他才是“铁打的营盘”。个中缘由只有他和沃伦·特伦特心照不宣，所以他根本不用担心砸了饭碗。不过，真正让他担心的是吵吵闹闹所引发的副作用——这可是他压倒一切想回避的，使得他这几天的行动变得引人关注了。
　　盗窃案及其余波只有一个好处，他可以利用这个理由堂而皇之地出入警察总署，再装作不经意地问一问肇事逃逸事件的调查进展情况。他现在了解到的情况是，警方的大部分注意力仍旧集中在此案上，全部警力高度戒备随时待命，一旦有所突破将全力追击。今天下午，媒体再次刊发通告，呼吁民众，如发现挡泥板或前大灯损坏的任何车辆，应立即上报。不管怎样，信息顺畅都是件好事，不过现在看来，把捷豹车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出城的机会更小了。奥格尔维一想到这一点，就有点儿冒冷汗。
　　他已走到了通道的尽头，来到地下二层的饭店车库里。
　　昏暗的车库悄无声息，奥格尔维此时却心乱如麻难以决断。是直奔躲在几层楼之上的捷豹车？还是先到车库管理间和当值的夜勤人员打个招呼？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先去管理间比较稳妥。
　　“肥桶”费力地爬了两段金属楼梯，累得气喘如牛。当班的夜勤只有一个人，好管闲事的老库尔墨。车库临街出入口的斜坡附近就是管理间了，库尔墨此时正在灯火通明的这个小隔断间里看晚报，一见是饭店警卫长大驾光临便立刻放下了报纸。
　　“我过来通知你一声，”奥格尔维语气强硬地说道，“我过会儿要把克罗伊登公爵的车子开走，车位是371，他要我帮个忙。”
　　库尔墨不吃这一套，皱了皱眉头，“我无权准许你开走，奥格维尔先生，除非你有合理的授权。”
　　奥格尔维掏出“尚方宝剑”——正是今天上午依照他的要求，克罗伊登公爵夫人亲笔疾书的便条。“我看这就是你想要的合理授权吧。”
　　夜勤老头仔细地读着便条，随后便把它折好。“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饭店警卫长伸出短粗的肥手，想要拿回便条。
　　库尔墨却不通融地摇摇头，“这个我得留着，当个护身符呢。”
　　“肥桶”耸耸肩，他本想自己留着会更可靠些。不过，硬要的话也有问题，也许还会引发争执，这就会让此事给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如果就这么算了，或许这个爱管闲事的家伙过后就会忘了。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纸袋子，“我现在上去把它放到车里，两个小时左右就把车开出来。”
　　“随您的便，奥格维尔先生。”库尔墨点点头，又自顾自地看起了报纸。
　　几分钟后，奥格尔维漫不经心地走向371车位，眼睛似乎很随意地四下瞧了瞧。这层混凝土构造的低棚泊车区，占位率只有50%左右，所以显得空旷静寂。夜班的泊车员一定是躲到主层一楼的更衣室里去了，利用清闲的这个时段打牌或打盹儿。即使如此，动作也要快。
　　偏僻的角落里，在立柱和半掩其后的捷豹汽车双重的掩护下，奥格尔维把纸袋子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前大灯、螺丝刀、钳子、绝缘线和绝缘黑胶带。
　　别看“肥桶”肥厚的手指头又短又粗，怎么看都觉得一定会笨拙无比，可真正活动起来竟然是无比灵巧呢。奥格尔维戴上手套以防伤手，然后把破损前大灯的残余部分卸了下来。片刻工夫他就发现，购置的前大灯还真能配到捷豹车上，只是电路连接匹配不上，不过这一点他早有预见。奥格尔维眼明手快，不一会儿就用钳子、电线和胶带自制了简易但有效的电路连接。接下来，他又用剩余的电线把大灯固定住，并从几个口袋里掏出纸壳，填塞住装饰框圈脱落后留下的空隙。最后，他再用黑胶带把此处从前穿到后，严严实实地包裹住。这些修修补补，如果在光亮下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但是在黑暗中就足以瞒天过海了。整个过程奥格尔维只花了差不多15分钟就全部完成了。他打开驾驶员那侧的车门，试了试前大灯，都没问题了。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畅快地咕噜了一声。就在这个时候，从下坡处传来了汽车喇叭的尖鸣声，紧接着就是一辆飞车呼啸而来，奥格尔维一下子就被钉在原地，魂飞天外。轰鸣的发动机声越来越近，在水泥墙和低矮天花板的回声效应下，显得震耳欲聋。眨眼的工夫，前灯灯光一闪而过，扫过匝道向上而去。最后，随着轮胎急停的尖叫，发动机熄火，车门关闭。奥格尔维终于吐出了刚才倒吸的一口凉气，身子差点儿瘫软成一坨。这些泊车员啊，真是让他虚惊一场。奥格尔维知道，他们返回下层时会搭乘载人升降机，不会再经过这里了。
　　侧耳细听，脚步声渐渐远去，奥格尔维这才把工具装回纸袋子，至于换下的大灯残片，他也拣大块的一同放进了袋中。随后，他把纸袋放到一旁，打算过一会儿离开的时候再把它一起带走。
　　从通道上来的时候，他看到下层有个保洁用的小房间，现在他就沿着向下的匝道直奔那里。
　　如其所愿，小房间里放着一些保洁用具，他拿了扫帚、簸箕和一只水桶。装上半桶温水，再拿上一块抹布，他仔细地听了听下层的动静。等到两辆车子驶过后，他才急匆匆地返回到上一层的捷豹处。
　　奥格尔维用扫帚和簸箕把车子周围认认真真地打扫了一番，一定不能给警方留下任何可以收集到的玻璃碴子。只要他们找到了一星半点儿，就可以和车祸现场留下的那些进行甄别比对了。
　　现在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泊入的车辆开始越来越多。有两次，正当他扫得热火朝天之际就有车子驶来，他害怕被人瞧见，不得不连忙停手。其中一辆还就停在了距离捷豹仅几米开外的同层车位上，当时可把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不过让他谢天谢地的是，那名泊车员并没有好事地四下张望，不过这也让他有所警觉，必须得速战速决。如果让他们其中的一个注意到并过来瞧瞧的话，一定会引发好奇和问询。说不定到了下层，这名目击者还会和别人提起此事。如果用他给夜勤库尔墨的理由来解释他现在的行为的话，似乎不能那么让人信服。不仅如此，他本打算要掩人耳目地北上，成功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有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如果现在就被人发觉他的行为异常的话，那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北上基本就等于败北了。
　　还有一件事需要速战速决。奥格尔维拿过温水和抹布，一丝不苟地把捷豹汽车的挡泥板的破损处及周围认真地擦拭了一番。在将抹布拧干时，原来桶中的清水竟变成了红褐色。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奥格尔维又赞许地咕噜了一声。现在，不管再有什么突变也容易应对得多了，毕竟车上关键的证据——变干的血迹，已经被抹掉了。
　　10分钟后，奥格尔维带着一身臭汗返回了饭店的主楼。他直接赶到自己的办公室，打算抓紧时间在这儿眯上一个小时，然后就要踏上漫漫长路，奔赴芝加哥了。他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11点1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