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奇异的蒙面色狼
 
2022-10-04 13:37:23   作者:森村诚一   来源:森村诚一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一

  门上发出咔嗒一声轻微的金属声响,夜晚的空气仿佛为之一震。
  “呀,他回来了?”
  孩子纯一早就睡了,电视也没什么好节目,躺在被窝里的静子蓦地睁开双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正好过9点。
  “果然当天就回来了。”
  静子连忙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丈夫今天到大阪去了,早上离家时说:“工作顺利的话也许当天就能回来。”
  虽说没怎么盼他回来,可是为了准备他当天返回,已经烧好洗澡水,备好丈夫爱吃的食物。
  “一定是事情办得很顺利吧?”静子一面想一面振作因为瞌睡而显得涣散的精神。
  她不想让丈夫看到自己那副表情。她甚至想梳理一下头发,只是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是集体住宅的三楼,从门口很快就来到卧室。
  “你回……”迎接丈夫的话只说出一半便嘎然而止,不仅话说不出来,静子全身都僵直了。
  静子看到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岂止素不相识,那人深深地戴着一顶黑礼帽,嘴上围着一条大毛巾,眼睛上戴着一副深色太阳镜,整个面部遮盖得严严实实。
  主妇深夜在住宅区内的卧室里等待丈夫归来时突然闯进一个陌生的男人,这已经够可怕的了,而此人的这副“打扮”更清楚地说明他来意不善。
  静子禁不住要惊叫起来,可来人那含糊不清的声音止住了她。
  “太太,要是不想让你的孩子受伤就安静点儿。”
  这句话比什么恫吓都有效。静子本能的恐怖被来者说的一句“孩子”镇住了。
  “这个人知道我有孩子,要是我一嚷,不知他会怎么处置纯一呢!”
  身为母亲的静子忘掉了自身的恐怖,放弃了抵抗的企图。隔壁屋里,他们夫妇的独苗,今年刚上幼儿园的纯一正无忧无虑贪婪地熟睡着。
  非自然地惊醒他很危险,如果纯一醒来看到一个并非父亲的蒙面人一定非常害怕。纯一是个怕陌生人的孩子。
  孩子一哭喊起来,蒙面人一怒之下不知会干出什么暴行来。必须设法在纯一熟睡中把这个家伙赶出去。
  母性的本能使静子冷静下来。
  “要钱我可以给你,请你不要要野蛮。”
  她竭力想使自己的话说得平静些,可是声音仍禁不住发颤。
  “只要你肯听话,我不会耍野蛮的。”
  蒙面人像嘴里含着东西一样声音不自然地模糊不清,也许是为了使人无法记住他的声音吧?体形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看上去似乎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也许是他那平凡的体形所带有的“既知感”
  的缘故吧?
  能作这番观察,是因为她冷静了点儿。
  “快拿钱来!”蒙面人催了。
  工资刚发不久,前天丈夫领来的工资几乎没有动用过,全放在橱柜中存放贵重物品的小抽屉里。
  静子边拿出工资袋,一边考虑全部交出之后这一个月的生计。丈夫是一流公司的职员,月薪比社会上一般的职员高一些,银行里也有一笔数额可观的存款。
  可是,丈夫辛勤工作一个月得来的钱就这么眼睁睁地让强盗夺去,未免太可惜了。
  不过,为了保护纯一,丈夫也会原谅我吧?一定的。
  吝惜那点钱,万一纯一遭到不测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静子断然打消瞬间涌起的犹豫,将工资袋向强盗手里递去。
  强盗一把夺下工资袋,朝里一看,不满地嚷道:“什么,就这一点?”
  此刻,静子好像感到强盗那双速在墨镜下看不到的眼睛放射着凶光。
  “现在家里所有的钱都在这儿了。这里还有我的戒指和项链。不够的话就把这些拿去吧!”静子鼓足勇气说道。无论如何要抑制住这家伙那凶恶的念头,现在只有自己来保护纯一。作为母亲和妻子的重大责任感勉强地支撑着她。
  “我只要现金,因为别的东西容易留下线索。”
  “可是现在我只有这么些钱。哦,对了,我把存折和印章给你吧,那样或许就……”
  强盗好像在墨镜下微笑了。
  “太太,拿那东西毫无用处,你一通知银行,我不就当场给抓住了吗?”
  “绝对不会。”
  “我不能相信你。与其是给我存款折……”墨镜的焦点直射向静子。她禁不住一阵发抖,或许是女人的直感吧。“与其是给我存款折,太太,你的身子不是挺好吗?你是这片住宅区太太中少有的美人呢!”蒙面人含笑说道。
  强盗的目标显然已从金钱转移到别处。
  “你说什么!”静子冷冷地说道。此时,她想起一本《妇女周刊》杂志曾经写道,在这种场合必须尽力保持坚决的态度。
  然而,这种“自卫”对强盗毫无效果。
  “这么点钱,我不要。”强盗将工资袋往榻榻米上一扔,“可是我倒想要太太的身子。”强盗厚颜无耻地提出了无理要求。
  “你说什么!我有丈夫,你要想胡来我就叫警察!”
  “你叫吧,在你打电话的时候你的孩子会怎么样呢?试一试吧?”
  “卑鄙!”
  “大声点儿把附近的人喊来也可以嘛。”蒙面人说着就要用脚打开通向隔壁房间的隔栅。
  “求求你!请你别碰孩子,别碰孩子。”静子拼命地抱住强盗的腿。
  “那么你肯乖乖地听我的话吗?”
  “……”
  “怎么样?”蒙面人声音凶暴起来。
  静子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是吗?不要紧,只要你肯听话,我不会耍野蛮的。只是同别的男人干一次你每天晚上都同丈夫干的事,没什么关系,可以吗?你老不说话我可不明白你是否愿意哟。”强盗这番话具有一定的说服力。
  的确,只要不让丈夫知道,妻子这仅有一次的污点,这并非自己心甘情愿而是在无法抵抗非法暴力的情况下被强加的污点,一定会在日后同丈夫之间长期持久的夫妻生活中融化掉的。
  而且,纯一还可以得到保护,静子心中抵抗的堤坝崩溃了。

  二

  丈夫慎一回到家是在事件发生的一个半小时之后。在此之前,静子用心地给屋子通风换气,还干干净净地洗了个澡,从而使感觉多么敏锐的人都觉察不到可恶的污痕。
  可是,静子总觉得好像丈夫出差后,那掠过自己身体的黑旋风在什么地方还留有痕迹,眼睛不敢同丈夫对视。
  要是丈夫今晚提出要求怎么办?这是静子最担心的,身子已用心地擦洗过了,可是夫妇间彼此熟悉的肉感说不定会使事情露馅。
  她想在慎一发觉之前坦白说,那是为了保护孩子而作的无可奈何的选择。
  可是,作为妻子那实在是危险的尝试。丈夫是个在此类事上有洁癖的人,初夜时因为静子没见红,他再三严厉地盘问她实情和她的过去。
  即使是为了孩子的安全而违心地委身于强盗,慎一恐怕也不会原谅的。不原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那样就会给夫妻生活带来裂痕。
  静子回顾了她同丈夫和纯一一家三口的生活。丈夫是一家颇有声望的一流公司的中坚职员,待遇不错,前途不可限量。
  夫妻关系还好,别人都认为她是一位“福太太”,自己也有同感。
  静子不愿冒任何风险给自己的幸福带来丝毫不利的影响。
  正像别人说的那样:“只要自己不说谁也不会知道的。”
  “就这样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吧。”静子很快拿定了主意。
  “可是……”静子一想起那狂风袭过似的时刻,不知不觉地失去了冷静。
  从接触的肉体判断,似乎觉得那人年龄在丈夫之上,体格也不及丈夫强壮,可是他那绝妙的技巧却使得静子几度忘却自己是在被强奸。
  “太太也很会玩儿呀。”完事后强盗说道。对此静子却不能反驳。他的脏东西已被洗得一滴不剩,可是残留在身心内的感受的余味现在仍像铃铛一样不停地响着。
  所以,要是他被抓住就糟了。他虽然什么也没抢就逃走了,可他却夺得了静子的肉体。
  在夺得她肉体时,起初的确是胁迫,然而中间便变成女方积极配合了,这一点被害者静子自己是心中有数的,而对方也从肉体上感受到了。
  强盗一定会坚持否认自己是强盗,即使中间得到被害者的配合也不等于蒙面人无罪;可是一旦他被捕,他对犯罪细节的供述将从根本上危及静子做妻子的声誉。
  静子奇妙地自相矛盾着,身为被害者,却希望罪犯别被抓住。
  这一切使她痛感自己愧对丈夫以致无地自容。
  “怎么了?你好像精神不大好。”看到妻子的神态,慎一担心地问。
  “不,没什么,一定是睡眠不足的缘故吧。”静子强作笑颜。
  “所以我才叫你早些睡的嘛,今天我很可能回不来,你干吗不早些睡呢?”慎一故作嗔怪地说道。责备中饱含着对妻子的爱。
  妻子乖乖地表示了歉意,一想到自己在丈夫外出时干的事,良心的自责和无穷的悔恨就使自己坐立不安。
  “即使他把我杀了也应该坚决拒绝的呀!”可是哪里是拒绝,竟然在半途随着那人的动作和谐地积极配合。她憎恨自己那肮脏下流的畜生般的肉体。
  “我给你烧着洗澡水呢。”为了不使内心的不安被察觉,静子从丈夫的面前走开,到浴室看洗澡水烧好了没有。
  “喔,洗洗吧,大阪的灰尘可真不小呢。”慎一爽快地进了浴室。
  “哎呀!”进了浴室的慎一突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静子顿时紧张起来,慌忙问。难道是擦洗被凌辱的身子时丢下了什么?
  “卫生间里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儿。”
  听了慎一的话,静子刷的一下脸白如纸。难道是水蒸气里有男人的气味?
  对静子来说幸运的是进了浴室的慎一没能看到她表情的变化。
  “哎呀,真是的。”静子那若无其事的语气同她的脸色大相径庭。“我先洗的,那是我的气味。”
  “你的气味这么难闻吗?”
  “可能是客人要来的缘故吧。”
  “客人?”过了一会儿慎一问道。
  “真讨厌,就是每月来一次的客人呀。”
  “哦,是这个,来过了吗?”
  “哪里,要是来了我怎么会在你前面先洗呢?快了。”
  “客人要来之前就会有这种难闻的气味吗?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呢。”
  静子因为心中有鬼,所以听到丈夫这种讥讽般的话语就觉得非常刺耳。

  三

  尾崎静子住到这个住宅区里已经有两年时间了,那是在丈夫升任股长的时候搬进来的。
  这里是集体住宅区,与租赁不同,属于分期付款方式。最初先支付一笔定金,十几年内分期付清。
  那笔定金对一般职员来说数额是相当大的,因此住到这儿来的大部分都是经济上比较宽裕的。
  尾崎能在丈夫升任股长的时候搬进这里,是因为公司借给了一笔住房资助费。
  其实,静子对搬到这里并没有多少兴趣。
  因为丈夫的顶头上司根岸直人一家已先期住进这个住宅区。根岸是慎一的顶头课长,让丈夫当股长也是他给上下活动的结果。
  在这个意义上,他是个不可慢待的恩人,可是静子说什么都对这个根岸没有什么好感。
  他是下届经理候补人选希望较大的常务董事岛内线上的人,因才干出众在公司内引人注目。能得到根岸的垂青,简直就等于是丈夫靠上了大树;可是他那双眼睛总是浮现出一副冷漠的神情,那神情与其说是挑剔的,不如说是可怕的。
  根岸虽是日本人,那双眼睛却是灰色的,看上去像是戴着一副隔绝人情的透镜,表情虽然是在笑,可那双透镜似的眼睛却总是冷静地观察着。
  每当遇到根岸那双眼睛,静子就感到那目光仿佛能窥视到自己身心的一切,身上禁不住起鸡皮疙瘩。
  他的妻子笑子也不讨人喜欢。她几乎把丈夫的部下及其家属全当成自己的佣人,她那五官尖瘦的面容颇具有现代性,倒也有几分动人之处;然而,她看人时,从她那黑眼珠朝上的下三白眼和窄小的额际、略显尖刻的下巴上,可以看出她感情易激动,凡事若不以自己为中心便大为不悦的蜂王似的性格。
  静子对搬到这个住宅区表现出犹豫时,慎一便斥责似的说:“你说什么呀?申请住房资助费的人很多,不是谁想借就能借到的,多亏课长为我说话才优先借给了我,我们要感谢人家呀。”
  “可是课长也住在那里吧?我不想去。”
  “别说傻话。作为一个职员,最好的处世之道就是同有实力的上司做邻居。课长是常务董事的亲信,将来准能当上董事。就是因为现在有课长的关照,我才在同一批人中第一个当上了股长,我下一个目标是课长,这已近在眼前。根岸课长一当上部长,他肯定会推荐我去接任的,所以这不正是我们全家人巴结课长家的最好机会吗?”
  慎一似乎对妻子的犹豫不能理解。总之,静子是在丈夫的劝说下搬进这个住宅区的。
  从此,他们一家便开始为根岸家效劳。从新年拜年到岁末帮忙打扫卫生,静子就像根岸家的女佣人一样一年忙到头。
  根岸的妻子笑子也把这一切视作理所当然,最近甚至从购买晚餐的食物到处理厨房的垃圾都推给静子了。
  笑子喜欢外出,一星期总要盛装外出一两次,到市中心去买东西。外出时她喂养的爱鸟、热带鱼都要请静子关照,不,可以说是命令。那些宠物似乎十分珍贵,有关饵料的指示也非常严格,而且临走时少不了要命令道:“这样就行了,你要好好地照看,拜托了。”
  对此,静子却不能有一点不乐意的神情。有好几次她几乎忍无可忍,但每次都想到丈夫在公司里比她还要加倍地忍气吞声,便克制住自己。
  或许就因为他们这样忍气吞声,慎一好像真的得到了根岸的好处。据传,在下一期定期人事变动中他升任课长是有把握的。
  “让你也受苦了,你不久就会成为课长夫人了,当上课长我就是公司历史上最年轻的课长。”随着人事变动将近,慎一情绪高昂,甚至有些忘乎所以。
  “我们为此而失去的不是更大些吗?”静子心中产生了这一疑问;可是她转而又觉得,在优胜劣汰比任何地方都残酷的公司里当上课长,这也不是件容易事。
  静子被可恶的强盗强奸就是在这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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