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安享余年
2024-10-06 22:26:49   作者:吉川英治   译者:   来源:吉川英治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是。”余五郎急忙跑过去。
  他从门外回答。
  “您在叫我吗?”
  他跪下来看父亲,父亲也许累了,自己打开窗户并用枕头垫在背上,正靠着墙坐在床上。
  “余五郎。”
  “孩儿在。”
  “我从窗户看到有位武士走出去。”
  余五郎本想隐瞒父亲,所以有点慌张。
  “是……可能是刚才来传信的人吧!”
  “传信?从哪里来的?”
  “他叫宫本武藏,来传口信说北条新藏出了事情。”
  “嗯?……宫本武藏?……奇怪,他应该不是江户人。”
  “他说是作州的浪人,父亲您对他是否有印象?”
  “不——”
  勘兵卫景宪摇着泛白的双鬓。
  “我不认识他。但是我从年轻到老经历过好几场战争,也见过许多武功高强的人,但是从未遇上一个真正的武士。刚才看到那名武士离去,令我有点心动。我很想见他,很想与那名武士当面谈谈。——余五郎,你快点去把他追回来。”
  虽然医生吩咐病人不可说太多话。但是病人有点兴奋。
  ——把武藏请来。
  他竟然如此要求。余五郎担心这样会影响父亲的病情。
  “遵命!”
  但是他还是遵从病人的意愿。
  “可是,父亲您刚才从窗户看到他的背影,为何就能如此看重他呢?”
  “你不了解。等你像我这样苍老的时候自然就会了解了。”
  “可是,一定有其他理由吧!”
  “嗯。”
  “请您告诉我,让我也多增加点见识。”
  “刚才的武士凡事小心翼翼,连对我这个病人都是如此。这就是他厉害之处。““可是他不知道父亲在这房里吧!”
  “不,他知道。”
  “他如何知道?”
  “当他一进门来,便仔细观察这房子的结构,哪些窗户亮着灯,哪些没有,连庭院的路径都细心观察过——而且,他态度从容,丝毫看不出他在观察。我从远处遥望他,非常惊讶他是何方人氏。”
  “这么说来,刚才的武士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了。”
  “再说下去就没完没了,你快去追他回来。”
  “可是,这会不会影响您的病情?”
  “我这些年来一直在期盼这样的知己,我的兵学并非只为了传给儿子。”
  “这是父亲您经常说的事。”
  “勘兵卫景宪的兵学虽然称为甲州流,但是并非只是弘扬甲州武士的方程式阵法。现在的时代已经跟信玄、谦信以及信长争霸时不同了。学问使命亦不一样——我的兵学秉持着小幡勘兵卫流的主旨,主张追求真正的和平——啊!这种兵学,应该传给谁呢?”
  “……”
  “余五郎。”
  “在。”
  “我想传授给你的,如山一般高。但是你尚未成熟,就连跟刚才的武士面对面都无法察觉出对方的气量呢!”
  “孩儿惭愧。”
  “以父亲严格的眼光看来,你的程度还不够。倒不如传授给真正有实力的人,再将你托付给他。我内心一直期待这个人的出现,就像花谢时一定得将花粉托给蜜蜂传播大地……”
  “……父亲请别说泄气话,只要好好休养,您一定能够安享余年的。”
  “别说傻话了,别说傻话了。”
  父亲重复说了两遍。
  “快点去追他回来!”
  “好的。”
  “请你好好转达我的意思,可别失礼了。”
  “遵命。”
  余五郎说完,赶紧奔向门外。
  他追了出去,可是已经不见武藏的踪影。
  他到平河天神宫附近寻找,也到鞠街的路上,全都不见武藏的人影。
  “没办法——也许后会有期吧!”
  余五郎放弃了。
  虽然父亲很赏识武藏,但余五郎还是不认为武藏是如此优秀的人。
  因为武藏年龄与自己相仿,能力再强也不会高出自己多少。
  再加上武藏回去之前的那番话:“跟佐佐木小次郎过不去是愚笨的人。小次郎非比寻常,这小小的仇恨,你们最好别计较了。”
  武藏这些话在余五郎脑中回响,让余五郎觉得他是特地来长小次郎的威风。
  “他算什么。”
  他对武藏颇不服气。
  他甚至轻视小次郎和武藏。对于父亲所言,表面看起来虽是顺从,心中却非常不服气。
  (我也不像父亲眼中那么的不成熟。)
  余五郎曾经花一年,有时甚至两年或三年,只要有时间,他便四处旅行修炼,也到各家拜师学艺,甚至学禅,他认为自己已经习得所有的武艺了。可是父亲却总认为自己乳臭未干,这回只是从窗户看见武藏的背影,便如此欣赏他,就差没说:“你还要多向他学习。”
  ——回去吧!
  在回家的路上,余五郎突然感到非常寂寞。
  “父亲为何老是认为儿子乳臭未干呢?”
  他真希望父亲能够夸奖自己。可是父亲病重,无法预测明日是否依然健在,这使余五郎感到更加寂寞。
  “喔!余五郎先生,你不是余五郎先生吗?”
  背后有人叫他。
  “喔!你是?”
  余五郎回头走向对方。原来是细川家的家侍中户川范太夫。以前虽然曾经来家里听过课,最近很少看到他了。
  “老师的病情如何呢?我最近由于公务繁忙,一直没去问候。”
  “他还是老样子。”
  “大概是年纪大了……我听说教头北条新藏被杀伤了,此事当真吗?”
  “你怎幺知道的?”
  “今早上我在藩邸听到的。”
  “昨晚才有人来通报,今早便已经传到细川家了?”
  “佐佐木小次郎在藩邸的重臣岩间角兵卫家里当食客,可能是角兵卫将此事传播开来吧!连少主忠利公也都知道了。”
  余五郎年轻力壮,血气方刚,无法静下心来听完此事,但也不欲人察觉自己的不悦,便故作轻松与范太夫告别。此时,他心中已暗下了决定。
  耕介的妻子正在煮稀饭。
  那是准备给后房的病人吃的。
  伊织望着厨房。
  “伯母,梅子已经成熟了。”
  耕介的妻子说:“啊!梅子已经熟了,蝉也开始啼了。”她对此似乎毫无感觉。
  “伯母,你们为什么不腌梅子呢?”
  “家里人口少,而且腌那么多梅子要用很多盐。”
  “盐不会坏掉,可是梅子不腌的话,就会全部烂掉。不能因为家里人少,而不考虑战争和洪水时的需要——伯母您照顾人太忙了,我帮您腌吧!”
  “哎呀!这小孩连洪水也考虑到了。不像个孩子啊!”
  伊织到仓库抱出空瓮,望着梅树。
  伊织具备自立的才能,做起家事来令家庭主妇都自叹不如呢。虽然如此,现在他却被一只停在树上的蝉给吸引了注意力。
  伊织悄悄地靠近,一把抓住蝉。蝉在他掌中,像老人一般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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