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变术篇
2024-08-21 10:14:48   作者:吉川英治   译者:樊志刚   来源:吉川英治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魔风流

  突然被识破阴谋,加上蝉阿弥的神秘态度,使得三个人像被鬼迷住似的闷不吭声,直到蝉阿弥要走之前:“等等!”乔太郎突然喝住蝉阿弥。“还有什么事吗?”

  “对!”

  “好吧!那就请乔太郎桑慢慢告诉我,不过,你那个破锣嗓子,可能会把我耳膜震破!”

  “可恶的家伙!”乔太郎慢慢镇定下来了,面孔开始发青,扬起两条蚯蚓似的眉毛。这个小法师,旁若无人的态度,句句有力的言语,激烈的嘲笑声,反而激起了乔太郎的好奇心。

  “喂!琵琶法师,你今年几岁了?”

  “我的年龄吗?今年十六岁,名叫今川蝉阿弥,出生在东海道富士郡,如今是无亲无靠,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而且又少了一只眼睛,唉!可悲啊!”

  “……”乔太郎一直没开口,一直盯着小和尚。蝉阿弥的容貌是越看越觉得怪,乔太郎已看出他并非普通的琵琶艺人,也不是流浪的无依少年。

  “好!那么我再问你一件事!”

  “请说!”

  “你说我乔太郎无法取得水虎卷,既可笑又没出息?”

  “天哪!这句话你已提了两次了,累不累啊!”

  “你的话里带刺,那么……你是有相当抱负的喽?……那你能不能顺利地到幸村家拿出那个东西?”蝉阿弥冷静地不说话。乔太郎越来越急躁,问话的语气,也有一点语无伦次。

  “啊哈!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我傲慢地嘲笑你,所以我一定有相当的把握拿到水虎卷啰?”

  “不错!”

  “其实这件事挺简单的嘛!”

  “什么?简单?噢……真不敢想像,你有自信能拿到水虎卷?,这么说,你也是一流的忍者吧!你是伊贺、甲贺,还是矢来组的忍者,或是荒狮子、金刚、雾隐流派的人?要不然就是去来流虎若的门徒。我也是忍者,站在同行的礼貌上,先说出你的来路吧?”说罢,就摆出忍者的礼仪,态度也缓和下来。乔太郎注意着对方的面孔、筋肉,等待他的回答。这时,蝉阿弥握着拐杖,在地上嘎嘎做声。

  “哈!哈!很抱歉!”他轻笑着回答:“荒狮子、若虎、八郎都是历代的名流,把我这既不是名流又不是忍者的人跟他们相提并论,可真是不敢当啊!”

  “噢!不是忍者,那么是剑道家啰!”

  “或者是小具足法术者?”

  “统统不是!”

  “是枪术家,不然就是射术、火术的高手?”

  “都没有我的份,我所感兴趣的不是武艺,也不是忍术,而是我独创的虫术。”

  “什么?什么术?”

  “藏在天地草木间的一切虫类,都是可以略施小技来支使它们的,但这些虫也有阴虫和阳虫的分别,而地虫、风虫、水虫里面,也藏得有二三种不能使用的虫。”尽讲些奇奇怪怪的话。蝉阿弥的口齿伶俐,言语之间含着让人猜不透的谜。想当初,蝉阿弥住在九度山邸宅,幸村和大助对话时,他站在走廊偷听。有一次,幸村发觉屋外有人,立刻打开纸门。这时,昏暗的走廊上,一群白色的蝴蝶群,正向着纸门飞来。而蝉阿弥则消失了形影,当时家人都没注意到那群蝴蝶,这技巧就是所谓的“虫术”。

笛袋

  来乔太郎、猿川、东麻三个人,被蝉阿弥的三寸不烂之舌,吓得呆住了,不知从何说起才好,他们的惊奇慢慢地变成了好奇。这个家伙,到底在讲些什么啊?三人都想看看虫术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来乔太郎忽然心生一计,不让他走,或许可以探出他的庐山真面目:“虫术?……这玩意儿,真有趣呀!既然你讥笑我的忍术,那么你的虫术,必定比我的魔风流忍术高明得多啦!”

  “这个嘛!我的虫术不比你的忍术高明,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噢!哪里……哪里!你太客气啦!干脆,我来乔太郎的魔风流和你的虫使秘术来个比较,看看谁才是高手,请猿川和东麻当裁判,怎么样?”

  “可以啊!”猿川和东麻更是毫无异议。

  “但是……怎么来决定胜负呢?”

  “嗯!正巧,有个好目标!就是那个!……”乔太郎瞄了一下周围的情势,然后朝着堤防那边指出……。

  “哪!你们看,堤防上面有个云游僧正往岩田宿赶路。”

  “喔……在大峰、葛城灵地巡回的云游僧来啦!”

  “那个云游僧的腰间好像挂得有个金袋子,又细又短,不象是把刀子,可能是个笛袋吧!”

  “噢!很像!”

  “好!由现在开始,到他抵达旅宿之前,蝉阿弥跟乔太郎两人,谁先偷走云游僧腰间笛袋,谁就是胜利者,这个方法,怎么样?”

  “好!妙极了,蝉阿弥,你没意见吧?”乔太郎征求他的同意。这时,一直不说话的蝉阿弥摇摇头说:“稍等一下,比赛的目标我已明确,如果这场比赛我胜了,那你怎么办?”

  “别瞎说!从来没听过的虫术,居然会胜过葛城的魔风流乔太郎,那还得了?”

  “这很难说啊!什么事都有奇迹出现的!如果我得胜,可是有条件的!”

  “牛皮先别吹得太大,好吧!你要什么条件?”

  “好!咱们丑话先说在前面,万一蝉阿弥获胜,那个九度山闲宅的水虎卷就算是我的。我拿走之后,献给家康公,接受赏金。,请原谅我的冒昧,天生残废的人既然生到这个乱世来,总希望出人头地。……另外嘛!……去取水虎卷的时候,我不会麻烦你,因我自己的法术就可以干净利落地拿走了!”

  “好小子!原来你也是野心勃勃的家伙,真要得!不过你这个残废人要想出人头地,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别后悔就好,啊唷!我们在这慢吞吞地浪费时间,机会错过可就麻烦啦!好!一言为定,要是我乔太郎得胜,我可是要你的脑袋……别后悔呀!”

  “废话!”

  “那么,蝉阿弥,准备吧……我们两人分成两路跟踪那个云游僧!裁判啊!别弄错啊!拜托拜托!”话还没说完,乔太郎已经由河边跑到堤防上面。

  “呀!乔太郎跑得这么快,看样子,好戏在后头啊!”临时做裁判的东麻和猿川也跟着跑。过了一会儿,两个人突然发觉另外一个比赛者:蝉阿弥,他是个独眼人,很可能跟不上他们,两个人往回一看,哇!怎么回事,看不见他的影子。

  “耶?那个家伙怎么搞的,临阵脱逃啊?”云八东张西望地寻找起来。这时!猿川往前面一张望!“啊!”一声惊叫。看样子,呆头呆脑的蝉阿弥,根本没有逃走,忽然间已先窜到前面了。蝉阿弥把琵琶横抱在胸前,和来乔太郎同样的角度,默默地跟在云游僧后面。

斗法

  午后,天气渐渐地变坏,忽冷忽热,变化无常。堤防对面是顺着纪川的和歌山街道。转过岩石町……没多久就到两旁边有柳树的道路上。这里有许多燕子在呢喃着。“好像要下雨了……”戴着蓝色斗笠的云游僧停住脚步,仰望天空。灰白色的衣服,背着袋子,手上拿着山杖,这个叫做救旅杖。里面藏着暗刀。乱世时代的修验道、旅人,统统在杖里藏有护身直刀。这个云游僧所拿的长杖,一旦拔掉尖端,立刻会露出闪着寒光的白刃。

  “下雨吧!一到和歌山就有船可坐啦!……”云游僧喃喃安慰自己。选了一根平滑的杨柳树根,悠悠地坐了下来。结紧了草鞋带子之后,好像不愿立刻上路似的,又由怀里掏出了香烟,,当时的香烟,刚由外国流行过来不久,所以……不是贵人或是住在港口附近的人,不容易弄到手。

  但是,这一个云游僧,身上携带着这么贵重的香烟,实在令人诧异。他在陶器制的短烟筒里塞好香烟,似乎很愉快地吸着。紫色的烟雾冉冉上升。好像,他的日子过得很安闲,不受外界一点儿干扰似的……对云游僧来说,他插在腰间的金笛袋,居然被人选来做为比赛术法的目标,这可能是他做梦也料想不到的事情!

  这时,刚巧天气渐渐变坏。云游僧想恢复一下体力,便靠在茂盛的柳树下,酣睡起来。这时不下手,还待何时?等待这个时机的人,不只来乔太郎一个人,蝉阿弥也正在一旁伺机而动呢!这两人分别由左右两边,穿过柳树林间的缝隙,敏捷地靠近云游僧的身边。到了隔着仅有二三根树前,立即停住脚步。就在这一刹那,两个人的影子都不见了。

  他们的确不错,到底人影藏在哪里?瞬间—如蝙蝠似的紧紧地贴着树干,看不出究竟是树还是人!人跟树连在一起,成了巧妙的隐身形态。这是一种极简单的隐身术。对乔太郎也罢,蝉阿弥也罢,这种小技巧,根本不算是什么技术。但是对于离这儿不远,为着这个笛袋的争夺而停止呼吸不敢吭气的云八和猿川来说,却是不可思议的。他们正焦急万分地全神贯注在云游僧身上。

  天哪!结果会是如何呀?云游僧在微风吹送下,睡意沉重,头一直往下打点,一副疲倦不堪的模样,连夹在手指头上的那只陶器烟斗,也好像要掉到地上似的。刹时,贴住柳树干的乔太郎露出了恐怖的微笑,瞬间,又咬紧牙根。魔风流忍术正在施展着……像摇着婴儿入睡似的,云游僧飘飘然地陶醉在清风中,这正是来乔太郎所施的诱眠术。

  忍者拿手的诱眠术,就是催眠术—-隐藏在葛城峰的石室中,乔太郎费了精力修成了魔风流的秘术。让人入睡的秘术有九种,叫做诱眠九法。乔太郎已经完完全全地把对方引进恍惚的境地。怎么样,蝉阿弥!你看看我的绝招,立刻由云游僧的腰间,取走笛袋,得意的乔太郎,慢慢地靠近那一根树干。当然,这其间,不能发出一点儿声音,停止呼吸,再跨出一步。就在这同时!正在酣睡中的云游僧的肩膀上,飞出了一只黑条纹的熊蜂。

  “可恶的家伙!”来乔太郎在无奈下,只有干瞪眼,等那只熊蜂飞走。但是,这一只熊蜂偏偏一直在云游僧头上,转过来转过去,不肯离开。这个熊蜂好似知道他要下手似的,故意在捣蛋。乔太郎突然发现,回头一看蝉阿弥……嗯!……原来是他在施展虫术。站在对面的小和尚蝉阿弥,头露在柳树外面,一副奇怪的模样。

  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孔、脸颊、鼻梁似乎是象牙做的一样,一个可怕的假面具。任何一个会法术的人,开始施展法术,到了全神贯注的时候,全身的血自然而然地会从脸上消失,变成死人般的脸孔,来乔太郎深知其中的奥秘,所以一点也不觉得慌张。“噢!他正拚命在施展虫术。熊蜂!熊蜂!这个就是他那愚蠢的虫术!混帐东西!我有办法制他!”乔太郎举起一只手,施开断风之术。一瞬间,原来的微风中,突然起了一阵旋风,吹走了那只捣蛋的熊蜂。

  “呀!”站在柳树下的蝉阿弥,发出了一声轻叫,面颊上一直不停地流汗。乔太郎心想自己在第一回合已经打败了对方,立刻伏在地面上,摆出一副娱蚣的样子,爬向云游僧,伸出右手,正要摸向那个笛袋,在还有二三寸的一刹那,“喔喔……”云游僧突然发出声音。像是忽然得了急病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他的确已经被吵醒了,不知何时,有一只褐色的大螳螂在斗笠旁边,左右摆动着,吵醒了他。

  来乔太郎不禁打了一个寒战:“那小子!又放出了捣蛋虫!”他心有不甘,咬紧牙根要再施展手段,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被这一只怪螳螂吵醒的云游僧,拿起山杖站了起来,继续往和歌山方向走去。蝉阿弥和来乔太郎的斗法,只能算是一个大赛前的序曲,所以不能判定谁胜谁负。两个人鬼鬼祟祟跟在云游僧后面,等待第二个机会来临。

  换一个场面,半之丞和云八,变成第三个跟踪者。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夺得云游僧的笛袋,好像是乔太郎的希望比较大。五百尺、六百尺、一里……路渐渐变得窄小,往山上的坡度也愈陡峭。这时,在云隙后的金色太阳,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已经接近黑夜。不知不觉,忍者来乔太郎和使虫术的蝉阿弥,为了比赛法术,以坚强无比的耐力,紧紧追踪这个云游僧,爬上了陡峭的山坡。如果他们知道前面是何许人物……那么两个人一定会后悔地转身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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