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水洞篇
2024-08-21 10:50:43   作者:吉川英治   译者:樊志刚   来源:吉川英治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街树的尽头

  在岔路的榉树上,系上青色纸条的话,表示已跟着玄蕃的行踪。白色的纸条,表示尚未到达。红色的纸条,则表示有所变化。出发之前,太阿公与大助一伙人做了如此约定。小十郎来到岔路口抬头一看,榉木上结着红色纸条。四人相互对看,猜想会不会是太阿公遭遇到什么变故,于是立刻加快了脚步。

  太阿公到底怎么啦?在此稍早之前,他怕被铁牛舍与鸣海玄蕃发现,便从大榉树梢往街上的松树逃去。穿过针叶树的细叶,在树梢上跳来跃去的太阿公身影,宛如一只动作敏捷的小猴子。

  “喔!那个家伙不正是前些时候,在风神门前,被我哄骗而把水虎卷交给我的妙义角兵卫的儿子吗?这下子该不会是要报前仇,而埋伏在此的吧!”玄蕃看着那身影,心里想着。况且,铁牛舍昨晚在妙义的街头受到如此的挫折,心里正觉得不是滋味。

  “哼!你这混帐小子,今天要是打算怎样,就给我当心!”铁牛舍抱着锡杖,踩着高齿木屐,追了上去。但是,要想抓那逃到树上的太阿公,就好比在水中摸鱼,不会有结果。

  “玄蕃,你打算怎么办呢?”铁牛舍咬牙切齿地骂道:“就拿我自己会法术来说,虽不难使自己在树上奔跃,但我的心情一直定不下来,恐怕不能做得好的。”

  “啐,真是目中无人的小鬼,我们这边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坐在树上荡着两条小腿在那儿休息。”

  “叫他摔下来,快点!”

  “但是,我没啥道具呀!……啊?你看,他正朝着我们在笑呢!”

  “那么,就用腰上的小刀掷过去,让他摔下来。”

  “腰上的小刀?啊!对对对……”玄蕃如梦初醒。

  “你这小鬼有种就呆在那儿别动!”然后,冷不防地翻转手指,往树上的鸟童飞去一刀。然而不用说,太阿公在那把刀尚未飞到面前的时候便向他们说了声再见,又跃往另一棵树上去了。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奔逃中的太阿公正得意地捉弄着玄蕃与铁牛舍,然而不久街树已到了尽头,太阿公不得不跳到地上来,像脱笼野兔般地逃向河滩去。

  “站住!”恶行者葛鼓脚不沾地似的追了上去。

  “啊!没有桥。”太阿公已无路可逃。

  “玄蕃,你绕到前面去。”此时,他们二人自左右两方迫近太阿公。太阿公这时有如瓮中之鳖。铁牛舍粗如铁棒的手腕迅速地一把抓住他脑后的头发,轻轻地将他提起,顽皮的太阿公就像是被渔夫捉起的小海龟,在半空中挥踢着四肢。

  “小鬼,这下子你还逃得了吗?”说着,又将他举起往一边扔了出去。太阿公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在被扔之后,顺势在前方一站,打算从旁边溜开。

  “喂!小子!”玄蕃伸开双手,挡住去路。

  “耶,你这调皮的东西!”铁牛舍再度将他往后扯回,一脚踢到河滩上。被那铁制的高齿屐一踢,痛得就像快肿个疱一样。太阿公开始绝望了,一面抱着头,一面防着玄蕃的光脚和铁牛舍的铁高齿屐,忽然觉得有一道冰冷的液体从面颊流过。血!这么想的时候,太阿公立刻冷静地想到:“我不能死!”如果在这里被杀死的话,在死以前也非要把铁牛舍的手指头咬一根下来。

  如青虫般蜷曲着身子,一直忍耐的太阿公,愤然地,像展翅的隼一样,往铁牛舍的要害猛扑上去。遭到突来的袭击,葛鼓也不由得啊地叫了一声:“狂妄的小子!”将他使劲地推开后,便挥起南蛮铁的锡杖,眼看被这一击,他那瘦小的身躯就会被打碎。

口吐青蛙的巨蛇

  “唉呀!在那边的人是?……”

  “啊!是太郎,妙义的太郎呀!”

  “那另一边的人一定就是鸣海玄蕃与恶行者葛鼓喽!”一边说着,川原的悬崖上跳下四个人来!奈都女悲悯而疯狂地叫道:“快呀!快去救他呀!那样小的孩子,正受着两个大人的攻击!”

  “那么快点吧!”大助急忙赶去。小十郎与塔之助也连忙飞快跑去,好像是赶不上他似的,便捡起河滩上的小石头往铁牛舍的眉间掷去。

  “啐!又来了些捣蛋的家伙!”

  “嗯!说不定是真田大助呢!”

  “不是说不定,正是真田大助和他的弟兄们。”

  “不得了啦!”玄蕃顿时脸色发青。“真遗憾哪!玄蕃快逃吧!”

  “喂!等等!铁牛舍。”

  “是嘛!不要犹豫,赶快过来!”平常二人的交情虽然相当亲密,但是临到这生命攸关的场合,铁牛舍十足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抛下玄蕃一人,独自跳过五六十尺宽的水流,逃到对面的山崖上去了。

  这种功夫,一个稍具有修养的行者便能做得到。但是要一脚跨过数十尺的水面,对凡夫俗子的玄蕃来说却是不可能的。于是,狼狈的他一面嚷着:“唉呀!天啊!我完了呀!”一面在河滩上跑来跑去,似乎无路可逃。刚才太阿公的遭遇,现在如骰子的翻转一般,这回却落到了玄蕃的身上。

  “不要动!”两把冰冷的利刀出现在他的左右侧。前面站着怒目而视的大助与奈都女,后面则是宽数十尺的河流。“呜……”玄蕃蜷缩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却又佯装不知地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大助走上前一步:“少装蒜!你是从妙义的风神门来的,叫做鸣海玄蕃算命人吧!”

  “是的,我正是玄蕃……”

  “既然是玄蕃,那么你该记得吧!不久前,你居心叵测地从妙义角兵卫的儿子手中骗走了水虎卷。是不是打算拿着它到骏府的德川家去领赏以饱私囊呢?”

  “啊!水虎卷?我并不知道有那种东西啊……”

  “混蛋!到这个时候,你还嘴硬,要是再不招认的话,塔之助!小十郎!在这家伙的侧腹刺上一刀,看他是招还是不招!”进退两难的玄蕃,举起双手求饶道:“唉!等一下吧!”

  “怎么,要说实话了是不?”

  “不错!事实上,我的确是骗了太阿公,而且拿了水虎卷;但是,那东西我已交给了逃到对岸的铁牛舍,并不在我玄蕃的口袋里呀!”

  “别听他的!”小十郎从侧面冷不防地用刀口抵着玄蕃的额下,狠狠骂道:“那种骗小孩的伎俩,谁会相信。无论怎么说,你总是要交还给我们的,如果再不交出来的话,就先让你的脑袋搬家,然后再慢慢搜查你的身体。怎么样啊?玄蕃!”

  玄蕃这时可真是欲哭无泪。只要身体稍一挪动,抵在左右的刀锋,便会往肚里刺去。话虽如此,好不容易才一步又一步地迈向飞黄腾达之路,竟然就要把水虎卷交出,实在令人不甘心。从河滩上站起身来,擦拭着额头上的血的太阿公,看到玄蕃如瓮中之鳖的窘像,觉得实在可笑,竟也忘了身上的疼痛,在一旁大笑着观看。

  这时,一脸哭像的玄蕃,老老实实地跪在大伙儿的面前,说道:“鲁莽之处,请多包涵。就请您发发慈悲,饶了我这一命吧!”于是,像蛇嘴吐出青蛙一般,将手伸入怀里取出一个包裹,谢罪求饶。“太郎!太郎!”大助将他呼唤过来,并命令道:“仔细瞧瞧,是不是就是这个……”尚不知那东西的价值之前,曾经将它顶在头上而四处飞来走去的太阿公,想到这是丰田家的秘传之宝扶桑掌握图中的一卷时,手指尖也不由得颤抖起来,甚至觉得去触摸它也是可怕的。

  “确实是这个。”静静地检视后,太阿公便把它交还到最初的失主奈都女的手上。这时,玄蕃逮着机会,抬起屁股。

  “那么,小的就此……”他正想逃去。看到塔之助冰冷的刀锋将由他的身体滑过,大助立即举起手来制止道:“不杀蝼蚁之辈,不做无谓的杀生!”

  “命大的家伙,可别忘了今天对你的慈悲!”小十郎揪着玄蕃后脑袋的头发。然后,像一只空麻袋,被摔到一二十尺前的玄蕃,幸运地保住了一条命,便慌慌张张不择道路地逃命去了。

马吞潭

  这里,故事要回溯到稍早处。现在来叙述从断毁的金洞山吊桥上跌落到姥泽溪的那些人的命运。那时,军队中包括有来乔太郎和被牵连入内的蝙蝠银平。井伊家的宫岛彦兵卫也跌了下去,乘势追杀上去的筱切一作也倒栽葱地坠往激流中。这些人的生死,到底怎么了呢?在发生那件惨案的数小时后,距姥泽溪数百公尺的下游处叫马吞潭的地方的水面上漂浮着各种东西。有刀鞘、破碎的衣袖、折断的矛柄、红色的阵笠,还有如龟甲般浮游的人背。那些东西,就像暴风过后的落叶,漂浮在马吞潭上。

  不久,在漂流到这儿的溺流者当中,那些得到九死一生的人,像小乌龟往向阳处般地一个个爬到四处的岩石上。也就是说,在十人之中大约有二三人是生还的。每个人湿漉漉地爬上了陆地后,便各自逃往别处。如此一来,井伊家的赤备队就变得不成样子了。不久,傍晚细长的月亮,如山猫的瞳孔般,闪闪地映照在马吞潭上。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圆圆的背脊,如油粒般浮在潭水上的人,已完全溺毙了。那么,蝙蝠银平及乔太郎,还有筱切是不是在那些人中呢。不,筱切一作已游到距此约二百公尺上游的对岸,虽来到了这如扇形般展开的潭尾,然而妙义特有的石层如刀削般峭立于四方,既没有下去的道路,也没有可攀往它处的线索。

  “唉!这一来可不知如何是好了。……可是,奇怪的是,上游的水流那样的快,而漂浮在这潭上杂七杂八的东西,却不会往下流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在他正观察着水路并猜想的时候,水面上突然映出如磷水般的光影。唉呀?惊吓地往后一看,。“您是不是迷了路呢?”一个拿着火把的男子站在那儿。

  “啊!我正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到对岸去。”

  “可不是吗?旅行的人每走到这个地方,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啊!是吗?那么对不起,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到路口去?”

  “可以的,但是这位旅人,你身上还湿着哩!”

  “嗯!其实我是跌落到这上游的深处,所以才弄得这一身湿淋淋的。”

  “那么,何不到我的小屋去,脱下衣服,让它晾干呢?”

  “你所说的小屋,是不是就在这附近?”

  “我叫源六,在这稍前的水洞处附近采集砂金与石子。因此,在那儿有间做事的小屋子。”

  “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请留心点走,一步走滑了脚,下面就是深渊哟!这潭相当的深,表面上看来平静,底下却是汹涌的激流。”

  “啊!那间小屋是不是?”

  “请进!”

  于是,源六擎着火把领先走了进去。然后,将手上的火把插入炉里,霎时,枯木噼啪作响地燃了起来,经那亮光一照,竟发觉屋内的情势不太对劲,于是叫道:“呀!这就奇怪了?我不在时,这屋里好像遭了小偷。”源六开始在屋里四处察看。这样的山间小屋,就算有小偷进来,大概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偷,怎么?筱切一面晾着衣服,一面觉得奇怪。源六脸色变得苍白,慌张地嚷道:“砂金的袋子不见了。水门的钥匙也……”把源六多年来零星采集到的砂金偷走,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件大事!源六显得非常颓丧,便蜷缩在草垫子上睡了。

  翌日清晨。一作先醒过来,走到下面的潭边去洗脸。不知名的小鸟,飞掠在光亮如镜的水面上,留下美丽的小彩虹。抬头一看,再往前数步的地方,确实有个源六所说的像水门的入口。

  “哈哈,那就是走出这里的通路啦!”想到昨晚钥匙被偷的情形,他便若无其事地走向水门去。一走进那儿,哗啦的水声清晰地响在耳际。蓄积的潭水,似乎正由那水门口泄流出去,而在流口处围有一排木栅,然而那栅上的锁,不知何时已被人卸下了。筱切不经意地拾起距木栅二三尺处的一个纸袋子。

  “这会是谁的东西呢?……哈哈哈哈,说不定就是昨晚闯入源六的小屋里的小偷所掉的东西!”他一边猜想,一边检视着纸袋,发现里面装有若干金子及一张折叠的白纸,还有一张烙印有骏府奉行所的关卡通行证。

  “噢,这不是刻在金洞山第三洞门的神代文字的模制品吗?奇怪,把这个抄下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呢?”感到意外的筱切一作,再仔细地瞧瞧那张关卡通行证,上面清楚地写着来乔太郎的名字。乔太郎?同时跌落到激流中,照理说已死的他,难道也是死里逃生,并且与筱切一样跑到这附近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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