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密探篇
2024-08-21 10:29:02   作者:吉川英治   译者:樊志刚   来源:吉川英治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真田绳子

  “卖绳子啊!……纪川名产,平打麻绳!有没有人要买……”宁静的秋天中午,有着叫卖绳子的喊声。雪白的富士山在并排着的矮房子的上方,挡住了东面的天空。走过一片平地,就是以渡河出名的阿部川。从这里有一条两旁种有松树的街道,一直通到市集上。由此地便可以看到向垩城,这个城是德川家康的隐居地。也正是东海道上的重要基地。

  “绳子!纪川名产……”带着一个深斗笠,好像是从纪州来的乡下百姓,肩膀上挂着一个极小的包裹,在街道上徘徊着。他从街头走到街尾,一直在四处兜生意,但是今天的生意一直不很好,他呆站在十字路口想,过了中午以后,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不久,他又悠悠然地漫步。这一次,他不再发出叫卖声,把双腕卷在胸前,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可能是因为生意不好吧!

  走出了街道,到了人声嘈杂的市场,望着土产的纸雨衣及细竹工艺。然后走到阳光暖和的油漆店面前。看到一个好似黑人似的油漆工人,正在仔细地漆着一个木盒。他很佩服这个工人的认真态度,所以动也不动地盯着,像似乡下人首次进城似的。然后,这个人又像是个神智不清的影子,转到了骏河城的护城河,又走到城北的山边。

  这里是城防的重要地段,所以护城河特别宽。护城河的宽度一般在两百尺至三百尺之间,这里大约三百尺。这个卖绳子的商人,静悄悄地坐在被枯草包围的树根中间,望着映在水面上的本丸楼。五层楼的建筑,显得十分精致。他好似十分佩服,一个人喃喃自语;“真了不起!”那个本丸楼里面,集中了全国一半以上的诸侯。东海道的诸州,都必须在德川家的威令之下,才能行动。这个老狐狸家康,对于丰臣家的遗族,恨不得连大阪城一口咽下去。

  想到这里,那个白垩城墙,白石块的石墙,包括堤防上的松树,都好似十层、二十层的铁墙。卖绳子的商人,一坐下来便立刻放下行李,打开便当。白饭中间只有一粒酸梅和少许味噌而已。他一面望着城上的景色,一面张开大嘴巴吃饭。还好,他躲在枯草丛中,就是有人经过,也想不到会有一个人躲在里面。

  在这里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把水的深度,石墙的宽度,何处有水门,统统如图画般地记在脑海中,但是,他又不知在想什么事似的。他望了望四周,没有人影。卖绳子的商人,打开了布袋,拿了一根绳子绑在一个刀刀镡上。啾!这根绳子飞离了他的手,飞到对面的水门上。因为刀镡的重量,绳子便慢慢地沉了下去,他便用手来量绳子的长度。这个看似乡巴佬的商人,的确是在测量水门与河岸间的距离与深度。

  “好了!”他独自得意洋洋地说着,然后擦干了刀刀镡,又把刀镡装回刀上。他压了压斗笠,从草堆中走了出来。忽然有一个人,就在他要赶紧离开的时候,从他的背后大声喊叫:“卖绳子的……”

寻问

  纪州的卖绳子商人,不禁大吃一惊。无可奈何之下,只有回头看看,一个被阳光照得长长的人影。一个像游魂似的琵琶和尚,不知何时,从那里窜了出来,颇令人吃惊。“卖绳子的啊!”小和尚露出白牙齿,歪着脸孔苦笑。“什么事?”他很平静地回答,放眼看过去,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独眼小和尚,但是,是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对这一个陌生人,必须提高警惕。“多好的天气啊!”小和尚立刻以温和的态度说。对卖绳子的来说,小和尚显得不太自然,令人徒生反感而已。

  “噢!天气是不错!你是出外的吗?”

  “是的!”

  “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要厚着脸皮,求求你帮我一点儿忙!你刚才放在袋子中间的那些真田绳子,请卖给我三尺。我挂在肩膀上的琵琶绳子,好像快要断了……”

  “这要皮绳子才行呀!真田绳子太难看了,不太适合!”

  “不!这绳子只是备用的,我是以防万一,到时能够换一下,请多帮忙!”

  “看样子!你现在的绳子还很结实……”

  “求求你,一定要卖给我一点……”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卖绳商人一言不发地,半睁着眼睛看着他—一小和尚抬起头,露出一只白眼,怪模怪样地笑着说:“能不能卖给我?”

  “原来是卖的绳子被水打湿了,不好意思卖是不是?打开袋子让客人看看没什么关系吧!哈哈哈,你真是个怪人,自已的货故意往水里丢,真是太可惜了!不!是太可怕了!你做了一件令你后悔一生的事……”静静的声音,但却是一句句讽刺到了骨里的风凉话。卖绳子的脸,在深斗笠后面已经渐露杀机,把刚才装好的大刀握着,准备出鞘了。

  “卖绳子的啊!”小和尚又向前走了一步,他到底知不知道前面已有一只猛虎?。“你应该谢谢我,我们两人会在这里见面。”

  “你讲的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装糊涂好吗?”

  “你说的话,我一点儿也听不,你可能是弄错了!”

  “既然你不懂!我便告诉你好了!测量城池是国法所不容的罪行。不过那是武士才有资格干涉的,我没有资格干涉你,哈哈哈……请你放心!”

  “原来你是在我后面偷看!”

  “没错,我变成一只如枯柳树叶般的螳螂,躲在你的头顶上,看清楚了你的一切行动。你一定会觉得奇怪而不相信吧!告诉你吧!我是一个虫术师。你认为四下无人,而就是这个想法使你犯下了大错……”蝉阿弥语出一半,摆出一副等待敌人出手攻击的姿势。但是卖绳人是不会糊涂地随意出手的。他想:和这家伙一味地纠缠,不但对自己不利,而且浪费时间,干脆,不理他,走开算了。但是如果他到城内去告密,那就糟了!于是他想和蝉阿弥和解而改变了口气。

  “不……既然你知道了我的企图,我甘拜下风。不错,我是在找门路。你既然知道了我的用意,阁下必非普通旅途中的琵琶师。请问大名?”

  “你在给我戴高帽子……”

  “对!我对您心服口服……”

  “客气客气。那么,请问你是哪里派来的密探?”

  “密探?”

  “换句话说……就是间谍。也就是探子!”越来越严厉尖锐的逼问,卖绳人落入了如此的困境。他的深斗笠,背上的行李,在面对小和尚时,反而变得毫无用处。于是他干脆说明自己是受了大阪城执权大野治长之命,来这里刺探的间谍。名叫奥村六之丞,是伊贺组中的人。“原来如此……”蝉阿弥逼得这一个伊贺组人说出真相,内心更增加了一种优越感。

  “那么……我想老实地告诉你吧……不过,这附近实在不方便,我无法平静下来。这样……我们找个吃中饭的地方去……”他不知心中暗藏着什么诡计,带着伊贺者六之丞,在十字路口的酒店吃饱饭之后,走到了草薙神社的境内。静寂的前殿后面,长满枫叶树。这里绝不会有人来。蝉阿弥在台阶,奥村六之丞在回廊同时地坐下来。突然,蝉阿弥说:“这一、两年之内,大阪城一定会灭亡。丰臣家会灭亡,秀赖公天生就一副短命像……”

  “明知大阪城会灭亡,你还肯为他们牺牲宝贵的生命,真是太笨了。六之丞,你再考虑考虑……不如帮着我今川蝉阿弥,趁着这场大风波,完成些大事业。你一定会以为我这个旅途中的乞丐和尚,在说疯话!其实,我是……”他向四周扫视一会又说:“别看我如此的落魄!我就是义元之孙,今川三四郎。″他以沉重的语气,说完之后,一直瞪着六之丞。太突然!六之丞全然不敢相信他的出身。

  然而,看到这一个独眼小和尚立即显露出一本正经的态度,不由得使人相信他有非凡人的长处。原来他就是丰臣织田家崛起之前东海道的大名,治部大辅今川义元的后代。六之丞露出惊奇的神色,没有吭声。

  “……我父亲是今川氏真,对我祖父而言,他是个不肖之子。在他手中家破人亡了。领国被家康吞并,而我是在遗臣暗地的保护下,长大成人。对我而言,这是多么坎坷的遭遇啊!所以我抱着希望流浪诸国,为的就是今川家业的复兴,洗尽我祖父义元所蒙受的耻辱。”说到此时,他那只独眼灿曜而流下激动的泪水。说完身世之后,他透露出目前他手中有扶桑掌握图其中的水虎卷。还有妙义山一卷,藏在骏河城内的凤凰卷。有了这三卷,那埋在心中的希望,是绝不难实现的。不管如何艰苦,也要把另外二卷拿到手。

  “我正为着这件事情,在苦恼着……”他叹了一口气,然后低下了头。“噢!我明白了。”听完之后的六之丞也随着他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哀叹声。

  “好的,既然你告诉我这一切的秘密,我决定放弃大野委托我的间谍工作,为你尽一臂之力。”

  “谢谢你,一切托你帮忙。在城内的凤凰卷,是放在里面的书房,家康寝室的隔壁。我用尽了虫术进去过,但在夜巡武士的严密戒备下,毫无法子把它弄出来。我每天站在护城壕旁边,想尽了办法……今天,意外地遇到你,心想若是有个帮手的话,我一定能成功。还请你对我的无礼,多多包涵。”

  “哈哈……这是轻而易举的事。你决定什么时候……”

  “今晚,九刻……”

  “一言为定。那么……我们就此分手,今晚再见。免得在一起惹人注意。”

  “当然,当然……那么,一定……”

  “绝不失信……”卖绳的六之丞,此时干脆答应,然后大踏步地要走。而蝉阿弥却故意装出想到什么似地……“等一下”,招招手,叫他回头。

  “什么事啊?”他一暂停。蝉阿弥交给他手中的一粒黑药丸:“请你立刻吞下去……”

  “这……”

  “说实话,我为了防备你不肯合作,就不再让你活下去。所以,刚才在酒店吃饭时,我把白花蛇毒药放进你喝的茶中。若是忘了这事,可不得了。等一会儿,毒性发作就来不及了。请赶快吃下这解毒药吧!”蝉阿弥神色泰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六之丞急急忙忙把黑药丸吞入口中,对这不知底细又阴险诡诈的小和尚,从心底深处产生了畏惧,不尽打了个寒噤。两个人,发誓合作后分手。

  境内无人声,一切静凄,枫叶的色彩,显得特别鲜艳。清水之音,高长的杉树间,传出那痿苦山鸠的哀啼声。一个男人在前殿的床下刚睡醒,否则就是在偷听。他扔开草席,眼望着四周,身穿满是灰尘污渍的劲装,持着白木杖,背上背着那被枫叶树映照得格外红的大天狗面具,徐徐地往外爬。他就是在大天龙的渡河边,行刺那从骏府回来的片桐市正后跳进水中逃走的伊吹塔之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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