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森林边缘
 
2020-03-12 14:44:14   执笔人:玉翎燕   来源:名家接龙   评论:0   点击:

  洱海之会,点苍红花两派,精英齐集,高手尽出,本难免一场腥风血雨石破天惊的拚斗,没有想到突如其来的岳玠插身其间,证实了点苍掌门白衣剑客毕云帆早已撒手人寰的噩耗,紧接着金沙江铁掌云鹏又道出武林之中,五派一堡以及天南高手三十五人,除了极少数的侥幸逃得生命之外,其他大多数人,都已魂断黑森林之中。因此推断白衣剑客毕云帆,必然是挟“流云剑法”之绝技,以“点苍掌门”之身份,为了“太乙玉符”,独闯黑森林而至丧生。
  这个推断在岳玠听来,虽知全与事实不符,但碍于“太乙玉符”之事不便当众抖露,一时却苦于无法说明。而这个推断又是自白衣剑客失踪五年以来,唯一听人亲口道来的消息。
  偏巧又恰于此时,铁掌云鹏肚破肠穿,一声不响地死于暗袭之下,益发证实铁掌云鹏所言非虚。
  所以,当岳玠追踪敌人而去之后,翠微庄顿成一片纷乱,点苍派的苍山樵子柳韩非站起身来,向红花圣母纪小琼拱手说道:“洱海之会,原为追查本派掌门人而起。如今既已证实事出误会,老朽谨此告罪……”
  红花圣母没等到苍山樵子说完,便也站起身来,说道:“贵派掌门下落不明,情急而出此举,无可厚非。老身将心比心,以心度之,岂能相怪于贵派?何况如今……”
  红花圣母说到此处,两道眼神对地上铁掌云鹏的尸体看了一眼,怆然说道:“铁掌云大侠应敝派之邀,前来洱海,如今丧命翠微庄内,红花派断然难辞其咎,老身自知力薄势微,目前不足以言报仇雪恨。但是,君子报仇,三年非晚。红花派当尽全力,谋求报仇之道。但愿从今以后,点苍、红花两派,同仇敌忾,戮力同心。”
  苍山樵子柳韩非拱手称善。
  原属难以避免的一场石破天惊的拚斗,如今已是云消雾散。昆明池上仍旧是湖光山色,美景无边,免去一场腥风血雨。
  但是,点苍和红花两派,也都深知黑森林的厉害,如若贸然从事,也只是徒然送死,于报仇雪恨毫无裨益!大家只好集恨心头,抱卧薪尝胆之志,徐图于他日。
  然而,在这许多人之中,只有两个人肝肠如裂,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即生擒黑森林主,挖心摘肝,祭奠亡人。那便是点苍掌门白衣剑客毕云帆的遗孤,沧澜女侠狄三娘和毕寒芬母女二人。
  狄三娘和毕寒芬姑娘也深知黑森林的厉害,集中原武林五派一堡的高人,尚且落得如此悲惨下场,仅凭点苍、红花两派之力,又何济于事?
  所以,狄三娘待苍山樵子率领派中能手,返回点苍之后,便俏悄携着女儿毕寒芬姑娘,起程东行,赶往大洪山黑森林。
  狄三娘此时性急如火,毕寒芬姑娘更是悲痛欲绝,有道是:“亲仇不共戴天”,虽然明知此去龙潭虎穴,危险无限。但是亲情激动,便甚么也不计及了。
  沧澜女侠狄三娘携带爱女毕寒芬,满怀悲愤,日夜兼程,赶到大洪山,遥见前面一片黑压压的大森林,在此日落黄昏,夜幕渐垂的时分,格外显得无边险恶,不尽阴沉。
  假若只是普通的这样一座森林,以沧澜女侠狄三娘的身手,又有何惧?但是,眼前这座森林却是当今武林闻名生畏的神秘地带,是以一旦面临此间,她也不禁寒意顿生,心神立即感到紧张起来。
  沧澜女侠和白衣剑客夫妻情感弥笃,虽比不得葛鲍双修,神仙眷属,却是互敬互爱,举案情深。
  如今一旦知道白衣剑客丧身在黑森林之中,沧澜女侠又何忍独生?所以,她早置生死于度外,存心一闯黑森林。
  可是,如今来到黑森林边缘,沧澜女侠自己虽然毫无惧意,却为身旁的爱女毕寒芬姑娘发起愁来。
  毕姑娘是毕门唯一的一点骨血,同入黑森林,万一身遭不测,毕门香烟从此断绝。岂非无以对毕氏门中历代祖先,更无以对白衣刺客在天之灵么?
  沧澜女侠在危险边缘却能心神冷静。当时,停下身形,轻轻地叫了一声:“芬儿!”
  毕寒芬姑娘一看到黑森林,胸中早就燃起一腔复仇的怒火,恨不得立刻深入林中,手刃仇人,以慰父亲于九泉之下。
  有道是:“初生之犊不怕虎”,何况姑娘此时满腔悲愤,一意报仇,哪里还会把黑森林的厉害,放在心上?
  这时候,忽然听到母亲叫她,顿时也停下身形,回头问道:“娘!你叫我有事么?”
  沧澜女侠缓步上前,抚摸着爱女柔发,半晌无语,可是,满眼的泪水,却禁不住滚滚直下。
  毕寒芬姑娘一见母亲如此凄然泪下,不觉大惊,连忙叫道:“娘!你怎么啦?”
  狄三娘突然一把搂住爱女,惨然说道:“芬儿!你能听娘的话么?”
  毕寒芬姑娘惊诧无限地望着母亲,伸手擦去母亲的眼泪,说道:“娘!你有什么话?女儿自然要听从的!”
  沧澜女侠此时慢慢地松开怀中的爱女,拭去脸上的泪痕。脸色变得极其冷静,仰起头来,望着黯淡的星空,默然无语,满脸凄怆之色。
  毕寒芬姑娘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等深沉可怕的颜色,不禁又急又怕,伸手抓住母亲的双肩,摇撼着说道:“娘!你……你怎么不说话?”
  沧澜女侠神情一震,缓缓低下头来,望着面前的爱女,凄然说道:“芬儿!你当真不会违背娘的话么?”
  毕寒芬姑娘急得快要哭出来,扑到母亲怀中,颤声说道:“娘!你一定有什么要紧的话,快些说出来吧,芬儿自然会听娘的话的。”
  沧澜女侠用手捧起爱女的脸,点点头说道:“芬儿是娘的好女儿,自然会听娘的话。”
  说到此处,沧澜女侠忽然顿住话头,脸上凄惨的颜色顿时一收,沉着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娘要你即刻离开这里,回到点苍山去!”
  毕寒芬姑娘闻言浑身为之一震,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哀婉地叫了一声:“娘!……”
  沧澜女侠没等她说下去,便又接着说道:“娘要你即刻回到点苍山,苦练十年,椎心泣血,卧薪尝胆,十年有成,再来报父母之仇……”
  毕寒芬姑娘此时已知道母亲的心意,禁不住痛哭失声,说道:“娘!芬儿不能一人偷生……”
  沧澜女侠突然厉声叱道:“谁说要你偷生?娘是要你立志为父母报仇。这次娘到黑森林来,志在追随你父于地下。你不能!你是毕氏门中唯一的骨血,你不能如此轻易的死去。芬儿!你应该知道,随夫死节易,为父报仇难!芬儿!你是畏难而不愿回去么?”
  毕寒芬已经哭成泪人一般,她从来没有被母亲如此厉声叱喝过,心里又是悲痛?又是害怕。母亲此来独闯黑森林,分明是存心死节,自己如何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独闯死地?
  可是,母亲的话又说得如此斩钉截铁,简直没有转圜的余地。
  毕寒芬姑娘此时真是情感如潮,思念如涌,一时灵智尽失,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沧澜女侠此时忽又转变了语气,抚着爱女双肩,慰勉着说道:“芬儿!点苍掌门之女,应有和血吞牙之志,忍辱负重之能。我此次进入黑森林,自然也要酌量情形,说不定上天见怜,我们母女还有相会之日。只是你回点苍之后,却不能有丝毫松弛之意,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要矢志苦练,如若十年有成,到那时候,快意恩仇,娘和你父在九泉之下,也会含笑的!”
  毕寒芬正待说话,沧澜女侠忽又厉声说道:“你若不听娘言,娘死九泉,也难瞑目。”
  言犹未了,“呛啷啷”金光一闪,“灵龙软鞭”应声而出,沧澜女侠就在这一撤金鞭之际,陡然一拧腰,双肩晃处,嗖然凌空拔起两三丈。人在半空,全力展出一式“燕子三抄水”,直向前面黑森林奔去。
  毕寒芬姑娘匆忙中一擦眼泪,叫得一声:“娘!”
  拂衣点足,掠地行云,拚命向前追去。
  沧澜女侠在前面全力奔驰,毕寒芬姑娘更是如脱弩之矢,随后紧追。两人刚刚来到黑森林的边缘,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叱喝:“前面何人?”
  沧澜女侠一听有人喝问,身形一慢,毕寒芬姑娘已赶到身边,姑娘耳听这人声音异常耳熟,不觉脱口惊呼道:“莫非是岳少侠?”
  来人应声而至,果然就是在洱海之会上,露面排解点苍红花两派纠纷,神功震退风雷双剑诸葛弟兄,后又追赶暗袭铁掌云鹏的凶手,一去无踪的岳玠。
  岳玠此时突然在此现身,给毕寒芬姑娘悲恸欲绝的心灵上,带来一股无边的希望,欣慰之情,有如大旱之现云霓。
  这时她反倒怔在一旁,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岳玠此时此地遇见狄三娘母女,何尝不是意外地一惊,不禁脱口问道:“贤母女竟想闯入‘黑森林’么?”
  毕寒芬姑娘这才幽幽一叹,说道:“岳少侠当日不是有言,不共戴天之仇,理所当报么?”
  岳玠闻言,心里为之一震,连忙摇头说道:“错了!错了!”
  沧澜女侠狄三娘对于岳玠的突然出现,也是无比地惊诧。虽然洱海之会,证明白衣剑客的失踪,与红花派无关,但是,岳玠当时介身其间,沧澜女侠心里对他多少存有一些不快之意。
  不过,犹三娘察言观色,知道女儿对岳玠竟是一见情深,而且岳玠无论人才武功,都足称绝一时。爱屋及乌,起初的一点不快之意,也就化之乌有。
  这时候一听岳玠断然摇头,连说两声“错了!”不禁一皱眉头,说道:“你认为我母女千里迢迢,前来寻仇是错了么?”
  毕寒芬姑娘一听母亲语气带有质问之意,连忙叫道:“娘!你……”
  岳玠对于沧澜女侠却是执礼甚恭,站在一边谨声说道:“夫人率同姑娘,为亲仇奔走关山,不畏危脸,不计艰难,小生敬之不及,焉能谬言错误?”
  沧澜女侠一听岳玠语气至为恭谨,便也缓下语气说道:“如此则岳少侠所说错误,系何所指?”
  岳玠应声说道:“小生所说的错误,是指夫人所找的仇家而言。”
  沧澜女侠和毕寒芬姑娘当时都不禁惊诧万分,轻轻地“啊”了一声。
  沧澜女侠一看岳玠那严正的脸色,知其所说断非戏言,使又沉声说道:“洱海会上,铁掌云鹏曾经指出黑森林……”
  毕寒芬姑娘在一旁紧接着说道:“当时岳少侠不也承认是黑森林所为么?”
  沧澜女侠点了点头,接着又道:“洱海会上,岳少侠不指出铁掌云鹏的错误,直待我母女远走关山,跋涉千里。设若今日不能于此地巧遇少侠,我母女空自跋涉,倒是小事,倘若就此误认仇家,放走真凶,岂不误了我母女的报仇大事么?”
  沧澜女侠说到最后,言词逐渐严厉,面容也涌起寒意。
  毕寒芬姑娘对岳玠看了一眼,拉着母亲的衣角叫道:“娘!这……也怪不得他啊!”
  沧澜女侠几乎凄然泪下,抚着爱女柔发,说道:“芬儿!你知道这一错误,几乎使我们母女人鬼殊途,永远别离么?”
  毕寒芬姑娘想到方才那一段情形,也不禁珠泪纷纷而堕,泣不成声。
  岳玠站在对面,望着他们母女如此相拥对泣,无限凄凉,立时心生无比同情。不禁长叹一声,说道:“此事确是错在小生,不过当时,面对两派群英,小生确也不便将实情细细分说。”
  沧澜女侠狄三娘忽然一拭泪痕,抬头说道:“你是怕落得肚破肠流的下场么?”
  岳玠缓缓地说道:“小生当时是基于一点私心,不忍见点苍红花两派继续火并,铁掌云大侠推断白衣大侠丧命黑森林中,虽与事实不符,却能暂解两派之争,是以小生也就未予说破。”
  毕寒芬姑娘忽然离开母亲怀抱,姗姗向前走了两步,满脸凄然之色,向岳玠深深行了一礼。
  岳玠慌不迭地闪身一旁,说道:“毕姑娘有话请说,何必行此大礼?”
  毕寒芬姑娘轻拭眼泪,咬牙说道:“岳少侠如能指示我母女一线复仇明路,毕寒芬终生感载。”
  岳玠略一沉吟,说道:“姑娘何必如此言重?……此地危机重重,不是谈话之地,可否请夫人和姑娘暂随小生离开此地?”
  沧澜女侠狄三娘长叹一声,说道:“只要岳少侠能说出我母女不共戴天的仇人为谁,即使走遍天涯,又有何不可?……”
  毕寒芬姑娘微转螓首,向那黑压压、阴森森的黑森林看了一眼,也低声说道;
  “既然仇人不在黑森林中,我们自然没有在此……”
  言犹未了,陡然不远处有人厉声叱喝:“好贼!胆敢找死!”
  厉叱声中,夹杂着长剑出鞘,和金铁交鸣之声。
  岳玠一听是旋风剑诸葛文的声音,顿时心头一震,急忙叫道:“贤母女请紧随小生身后。”
  话音未落,已腾空而起,从四丈高空,疾如电闪地旋身一掠,直向诸葛文发话之处落去。
  从诸葛文厉声叱喝,到岳玠循声掠空而至,虽只不过一转瞬之间,可是岳玠的心里,却是惊急异常。
  按理说,风雷双剑诸葛兄弟的一身武功,已非一般武林人物所能望其项背。洱海之会,点苍一派邀请他俩助拳,其在滇南一带的武功威名,不难想见。要换之任何地方,岳玠对于这两兄弟,决不会如此闻声而惊。
  可是今天众人所站的地方,乃是武林之中闻名而生畏的黑森林。中原武林五派一堡的高手精华,尚且在此断送尽绝,其神秘与可怖,岂同一般?
  此刻诸葛文如此厉声叱喝,长剑出鞘,分明是已惹动了黑森林里的人物,岳玠如何能不为之心急。
  可是,当岳玠一掠而至之后,但见诸葛武悠闲地站在一旁,若无其事。旋风剑诸葛文正自还剑入鞘,一见岳玠闪电掠至,便笑着说道:“师叔祖!这厮想暗袭文儿,只好让他去黄泉路上作鬼了。”
  岳玠闻言皱了一皱眉头,朝前面看去,只见地上躺着一具尸首,浑身玄装紧扎,此时虽是仰面朝天,却因戴着一个黑色面具,看不清原来面貌。右手执剑,则剩半截,左手持苍一个小铁筒,已被诸葛文方才一剑,齐肘削断,跌落一边。
  岳玠正在运用目力,默察那只断手上所执的铁筒,沧澜女侠狄三娘和毕寒芬姑娘,也便双双飘至。
  母女二人一见风雷双剑诸葛兄弟竟也在此地,正大感惊诧,突见岳玠两只长袖嗖然左右一拂,朗声说道:“黑森林里的朋友,难道只会暗袭么?”
  岳玠如此朗声发话,顿时引来一阵磔磔笑声。笑声未落,从对面黑压压、阴森森的黑森林里,悠悠地走出两个人来。
  在此星光澹淡的夜里,在此令人胆寒的黑森林边缘,来人如此悠悠荡荡,离地两三尺高,缓然而来,怎不令人为之胆落。
  岳玠哈哈一笑,说道:“朋友!黑森林名传远近,在下慕名而来,如果只卖弄这些不值一笑的伎俩,岂不令我这远道而来的人,感到失望么?”
  对面两人悠然而进的身形,忽然一停,彷佛是悬空地站在那里。
  岳玠鄙夷地笑道:“下来!朋友!黑森林的精巧梅花桩,果然名不虚传,在下眼力迟钝,几乎不识。如今既经看出,二位还尽站在上面怎的?”
  岳玠此话一出,吃惊的不止是对面那两个人,他身后的沧澜女侠狄三娘和毕寒芬姑娘,以及风雷双剑诸葛兄弟,也无不心头一震。
  此时与对面那两人相距至少也在八九丈以上,在如此星光澹淡的深夜,岳玠竟能看出对方脚下的梅花桩,而身后众人一个也没有看出。
  这不仅说明岳玠的目力惊人,也说明对方那两人足下的梅花桩,是一种什么样的精工巧制,令人细不可辨。
  那两人一听岳玠如此朗朗道来,毫无惧意,这种神情,想必是他们历年以来所仅见,当即飘然拂袖而前,落至相距六七丈之处。并肩而立,阴沉沉地问道:“朋友!你深夜前来黑森林,是应邀而来的么?”
  岳玠知道此时要想脱身,别说是身后还有狄三娘母女,以及诸葛兄弟,就是自己单身一人,既已惊动了黑森林里面的人,就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并不是岳玠过于高估黑森林的实力,而是武林中血淋淋的事实,使他不能不对眼前情势作如此看法。
  岳玠略一回头,对身后众人看了一眼,含笑道:“在下已经说过,黑森林威名远播,在下只是慕名远道而来。在下何能,敢当贵上之宠邀?”
  那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便向岳玠道:“方才利剑断臂,重手伤人,是尊驾所为么?”
  岳玠点头说道:“暗中偷袭,在下一时收招不住。”
  两人中的一个忽然寒冷如冰地嘿然一笑,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你知道黑森林报复的规矩么?”
  岳玠哈哈笑了一声,倏然道:“贵同伴偷袭在先,在下被迫出手于后,动手过招,刀剑无眼,如果黑森林在这种情形之下也该报复,在下敬候就是。”
  虽然星光暗淡,视线不清,但岳玠神情的悠然自在,若无其事,却可从他的话音当中,历历如绘地想见出来。
  那两人稍微顿了一下,另一个却一变而为和缓的语气,问道:“尊驾贵姓?”
  岳玠笑着应道:“有劳动问,在下姓岳。”
  那人紧接着又道:“尊驾如有‘森罗令’在身,就请出示,以免开罪。”
  岳玠一听“森罗令”三字,心头一震,立即想起那位易钗为弁,身着绛衫,极可能是他同门师姊的“屠龙丹凤”沉凝碧,在鹦鹉洲上和巫山神女柳千娇动手之时,也曾经提到黑森林的“森罗令”。
  他还记得巫山神女曾经说过,“森罗令出而飞魂”,显然是黑森林的一种标记,今天这两人又迟疑地问他有否“森罗令”,难道黑森林目前正在以“森罗令”遍邀各地好手有所作为么?
  岳玠如此一迟疑,那人轻轻地冷哼一声。
  岳玠又仰起头问道:“如果在下持有森罗令怎说?”
  那人似乎勉强按捺住发作的情绪,冷冷地说道:“我们自然按照规走,接待尊驾。”
  岳玠笑了一下,又道:“如果在下没有森罗令呢?”
  那两人突然长笑出声,声如裂帛,入耳惊心,笑声一落,但听得呼呼两声,两人一缩身形,卷地而进,身形之快,真当得上是追风闪电,只不过一转眼之间,两人已挟着几缕劲风,直扑到岳玠身前。
  若论这两人的功力,如此动如闪电,出手生风,决不是等闲武林人物可以接得下来的。
  但岳玠“太乙玄功”和“须弥功”都已深具七八成火候,已接近“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地步,意动功行,自然御敌,虽然来人功力极为惊人,出手又极凌厉,可是一经抢到岳玠身边,顿时就像撞上一堵无形的铜墙,一个强力反弹,腾、腾两声,两人顿时双手暴缩,脚不马步浮动,一阵倒退,退到两三丈开外,兀自拿桩不住,一个踉跄,同时跌坐地上。
  这两人刚一坐到地上,岳玠身后的风雷双剑诸葛兄弟,早就按捺不住,叱声起处,两条人影,疾如流星赶月,从岳玠身边一掠而出,扑向那两人坐倒之处。
  岳玠正欲喝止,忽然心念一转,又将已到口边的话缩了回去。
  岳玠自幼随简老大子学读经书,及长大随大师兄八方行者金眼佛习艺三年,武功既成,文事亦具,且又生性忠厚,待人宽恕。每逢有事,常能多为别人着想。
  当诸葛弟兄双双扑出之际,岳玠本要喝止,一则他不愿诸葛兄弟背上赶尽杀绝的污名,虽然他知道风雷双剑的如此双欢赶至,仅想在这两人身上,得到一些黑森林的秘密,但是,黑森林边缘危机四伏,必须步步小心,不能如此贸然从事,再则,此时既有沧澜女侠狄三娘和毕寒芬姑娘在一起,还是以及早离开为宜,万一争端再起,他难免有照顾不来之忧。
  同时,岳玠更想到当初洱海之会,红花、点苍两派各请能人前来助阵,风雷双剑诸葛兄弟,就是点苍一派敦请的高人,设若当着狄三娘母女之面,喝住诸葛兄弟,对风雷双剑的颜面,不无难堪之处。
  武林之中,师伦大道最为重视,年龄大小无关,最重要的是“闻道有先后”。岳玠既与好好先生同辈,风雷双剑岂能有丝毫违拗?但是,岳玖如此设想,亦可谓人之常情,因此就在他这一迟疑之际,风雷双剑诸葛兄弟已扑到那两人面前,双双出手,就要点穴拿人。
  突煞“嘭”地一声,一股银星,如雨洒出,正好迎着诸葛弟兄扑去的身形,盖罩而下。
  站在岳玠身后的毕寒芬母女不禁“啊呀”出声,认为风雷双剑这一回措手不及,必然难免死伤。
  母女二人正要双双掠身驰救,岳玠突然伸手一拦,微笑说道:“夫人姑娘请宽心,区区宵小伎俩,尚不足以伤害他弟兄二人。”
  沧澜女侠和毕寒芬姑娘欲起的身形,被这突然而至的一股无形劲力一拦,正在惊讶不置之际,已见风雷双剑诸葛兄弟,双双挥动手中长剑,贴地倒纵到一丈开外。
  旋风剑诸葛文禁不住火气上腾,一收剑势,叱道:“无耻鼠辈,仗着地形,滥施伎俩,也不自感惭愧。有本领的就应该出来,正大光明地拚个高低死活。”
  就在诸葛文如此厉声叱喝之际,森林边缘的阴影里,有人磔磔地尖笑了一声,接着又有人说道:“朋友!你既然来到黑森林,还怕没有拚个你死我活的机会么?”
  随着这一阵难听的说话声音,数丈之外的半空中又飘然而落下两个人来。一式的黑衣紧靠,面蒙黑巾,并肩而立。
  首先就指看岳玠说道:“朋友!我再问你一句,你是否应邀而来?请即现山森罗令,方才一切,都是误会。”
  岳玠知道今夜在这黑森林的边缘,少不了有一场腥风血雨。当时心里闪电般一转,暗自忖道:“既已惹动了黑森林里面的人,我何不索性趁机入内探个虚实?……虽然二师兄一再告诫自己,不可轻入黑森林,但情势已经如此,难道我一身绝艺,还能临险却步么?”
  岳玠意念及此,“太乙玄功”已经贯注全身,缓缓走上前去,对风雷双剑诸葛兄弟说道:“你们到沧澜女侠那边去!”
  风雷双剑一见师叔祖要亲自出手,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应声退后。
  就在这一顿之间,对面两人似已不耐,嘿嘿笑道:“你们的胆量,足可包天,竟敢在深夜之间,前来黑森林禁地。嘿!嘿!”
  这两声嘿嘿冷笑未了,岳玠却平淡地说道:“请你们回去告诉黑森林主,就说我岳玠兼程赶路来此,只好深夜求见。”
  对面两人敞声笑道:“我们自会请你进去。”
  说着,两人右手齐挥,脱手两道蓝色磷箭,呼啸破空而起。拖曳着两道暗淡的蓝光,直没于夜空之中。
  接着,一人冷嘿一声说道:“姓岳的朋友!请你与你的同伴,各人自断双腿,我们好带你们进去,拜见我们主人。”
  岳玠大笑说道:“这倒是闻所未闻的新鲜待客之道。”
  那人冷冷地说道:“你不要恃仗一点能耐,狂不应命……除了自断双腿,别休活着进入黑森林。”
  “黑森林”三字刚一脱口,忽听满天呼啸,星光乱闪,宛如飞蝗般从四面八方疾射而来。
  岳玠早就料到有一场拚斗,但他没有想到居然在这一转瞬之间,周围竟都悄悄地围上了黑森林的人,他更没有想到就在这一言未合之下,对方便自发动。
  岳玠本人虽丝毫不惧,但他却担心身后的沧澜女侠狄三娘,毕寒芬姑娘,以及风雷双剑诸葛兄弟等人,在这暗器满天飞的情形之下,是否能保无恙?
  说时迟,那时快,岳玠心中如此闪电一转,立即清啸一声,太乙分光剑应手而出。青衫摆处,人似流星,凌空上拔三丈有余,半空中,“银河剑法”中的第一招“云裳织锦”已自施展开来。
  只兄满天银光四溢,剑幕千重,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一招“银河剑法”施展未了,满天飞舞的“黄铜指套”,俱落无余。
  毕寒芬姑娘突见暗器漫空飞来,本是心情一紧,花容遽变,立即和她母亲狄三娘背相一靠,长剑以手,准备拚力周旋。及见岳玠腾身起处,银光耀眼,寒气袭人,满天暗器,宛如泥牛入海,转瞬飘散无踪,姑娘的紧张心情,顿化乌有,明眸中迸出喜极的泪水,忍不住脱口娇赞一声:“好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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