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疑云
 
2020-03-12 17:04:30   执笔人:慕容美   来源:名家接龙   评论:0   点击:

  岳玠回身一看,嘿,还是他——闻九仞!
  岳玠在看清了又是这位似已无理可喻的华山掌门在向他纠缠之后,一股怒火,猛自心头升起,本待立即发作,但转念一想,又觉不能,对方这种理智泯灭的情形,并非天生如此,细说起来,他也实在是个可怜人,我决不应跟他一样,我能忍受多少,便该忍受多少,我应记住我岳玠是银河门下。
  于是,他抬起脸,冷冷一笑道:“闻掌门人,谢谢您刚才宽容在下办妥一件大事,为了这层缘故,在下愿意耐心告诉贵掌门人一桩事实,姓岳的之所以留到现在,就因为有事待办,事未办完之前,就是贵掌门人想赶我走,我也不会走,同样的,现在事办完了,谁也留我不住。”
  闻九仞脸色一变,岳玠抢着又道:“不过,老实说,纵令贵掌门不惜一命,我姓岳的也绝不肯冒上不义之名而乱来,只要有相商余地,姓岳的总能尽最大可能的忍耐——掌门人,刚才你也在这里,不必在下再作交代,一切的一切,掌门人看到了,也听到了,在下敢问一声,贵掌门人难道认为天启老道长跟黄山老前辈两位也不足信赖么?”
  身后,黄山矮叟干咳了一声。
  闻九仞嘿嘿冷笑道:“你小子别再舌灿莲花了……他们两位……没去过黑森林!”
  岳玠正待再作分辩之际,忽听身后黄山矮叟又是一声干咳,他知道矮叟要说话了,便连忙半转身躯,后退两步,让闻九仞和黄山矮叟可以彼此看到对方。
  矮叟呵呵一笑道:“闻掌门人,我朱如朱矮子有资格岔岔口么?”
  闻九仞脸上一紫,赔笑道:“朱前辈好说,不过,希望朱前辈谅解一点,老夫之所以如此,决不是老夫跟这,这,这位小侠私人之间有什么恩怨。”
  矮叟脸色一沉道:“那你以为我矮子是为他辩情的了?”
  闻九仞紫脸愈紫,但仍毫无不快之色地赔笑又道:“哪……哪里……前辈想是误会了。”
  岳玠见了,不禁暗忖道:真看不出,这位矮老儿,在当今武林中的份量竟是相当不轻呢!
  武林中,越是身份崇高的人物,越是珍惜自己的一言一语,除了不说,说了就得对自己所说的话负责。这一点,岳玠虽也知道,但他直到这个时候,才恍然悟及黄山矮叟刚才为什么站在一边半天不开口的原因?本来,他早想请求矮叟代他分说两句,继之一想,矮叟可能会自动出头,于是就忍了下来。他以为,那样要比他出口请求强得多。后来他见矮叟始终一言不发,心头不禁反感渐生,心想:哼,没人帮忙,我就下不了武当么?
  现在,矮叟开口了,虽然很迟,但岳玠不但前恨尽消,反更对矮叟心生敬佩,因为他已认清处事不苟,多求了解,是一种难得的美德!
  矮叟脸色一缓,沉声道:“我矮子一向说话难听,得请闻掌门人多多原谅——这位姓岳的小兄弟,我矮子可既认得他最早,不过,矮子却不敢凭这点来保证什么,矮子愿意先听听闻掌门人的!”
  闻九仞咳了一声道:“敢问朱前辈,您老见到他,这位少侠,那是多久之前的事?”
  “五年前。”
  “咳,五年,日子不短呢。”
  “是的,可以发生很多事。”
  “前辈请勿误会。”
  “矮子也只是就事论事。”
  “那时候他会武功么?”
  “不会。”
  “那时候他正要去哪里?”
  “湖北——这儿——武当——”
  “咳,那就好了!”
  “就凭这些证明他来自黑森林么?”
  闻九仞神色一振,提高声调道:“不,不!”
  矮叟静静地道:“愿闻其详。”
  闻九仞干咳一声,貌似谦逊地大声又道:“五年,咳,五年,在我辈庸俗的武林人物来说,实在是一段短而又短的日子,不过,咳咳,如果以一种玄奇武学的至上心法加诸于一个天赋奇佳的少年人,咳,五年,若说小有成就,已经很够很够了!”
  声调一扬,又道:“五年前,这位少侠不会武功,五年后,这位少侠却身负绝艺,咳,咳,五年前,这位少侠说要上武当,五年后他到了,咳,是的,安徽到湖北很远,很远很远,不过,咳,如说要跑上五年,也似乎太慢了一点!”
  声调突然一低,以一种听似同情,实则嘲弄的语气又道:“这位少侠当初说要到湖北来,可能没错——湖北有武当,湖北有座黑森林,湖北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地方——不是吗?”
  这位华山掌门人幽默地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圣迹洞前,一片宁静,只有这位华山掌门人闻九仞的那种似乐似怒,亦豪亦狂的大笑声,在四空中回旋激荡。
  突然间,笑声一收!
  这情形,如果不是笑声的主人因为中气已竭,无以为继的话,那便该是这位笑声的主人忽然发觉他这种壮固壮矣的笑声可能对某人不甚礼貌了。
  果然——但见他,闻九仞,好似笑累般地,紫脸微显冷白,干咳一声,以一种异样的声调,期期艾艾地强笑着向平台上道:“也……也许……闻某人……咳咳……还望朱前辈……多多指正才好!”
  矮叟仰脸望着蓝天,悠悠地道:“推理精辟——如能添点具体证据,那就更妙了!”
  黄山矮叟朱如,艺高人奇,向为五派一堡所尊敬,矮叟一生,无论遇上什么事,均不改其嘻笑怒骂之态,而这次,他对闻九仞刚才那阵过火的大笑,竟然也在话气中明显地表示出不快!
  因此,矮叟语音一落,众人便不约而同地转目望向闻九仞!
  众人满以为——这下子,闻九仞可够尴尬的了。
  讵知事实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您道怎么着?嘿,恰恰相反!
  这时,众目集视之下,但见这位脾性暴直,几与剑术同样知名,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单单就只服了一个黄山矮叟的华山掌门闻九仞,此刻脸上,不但毫无窘意,竟连先前那份惴惴不安之色,也一扫而空!
  他大笑着道:“那……还消说得么?”
  矮叟闻言,似乎微微一惊。
  他轻哦一声,转正了脸,豆眼闪光,注定于闻九仞,口虽未语,但双目中却表露着一种急促的询问。
  闻九仞又是哈哈一笑,状至得意。他避开矮叟的正面目光,偏脸向灵猿公袁公启和盘石堡主石镇天分别抬了抬下巴,道:“袁公,石公,开口呀!除了你们两位,我老闻何处找人帮腔呢?”
  石镇天、袁公启,二人对望了一眼,脸色均是一寒,并未立即开口。
  矮叟眉头一皱,沉声道:“我矮子顶欢喜的就是爽爽快快。”
  石镇天抬头沉声应道:“矮老儿,刚才你没看清么?”
  矮叟不悦地道:“刚才我矮子看到的事情太多了!”
  石镇天咕了一声道:“很好,其中包括了这位岳少侠的神奇身法?”
  矮叟怔得一怔道:“什么?他那身法?”
  石镇天哼了一声道:“如要老夫重复一遍也可以。”
  袁公启大声道:“那种身法当今只有一个地方有!”
  矮叟静静地道:“什么地方?”
  袁公启冷笑道:“你老儿以为会是什么地方呢?”
  矮叟沉声道:“黑森林?”
  袁公启冷笑道:“不太对!”
  矮叟讶道:“不太对?”
  袁公启阴沉地又道:“老夫以为那地方应称做武——林——公——墓!”
  矮叟大讶道:“什么?”
  袁公启惨然一笑道:“什么?没有什么。你老儿以为那是一座黑森林,而老夫我,却以为它是一座武林公墓,如此而已!”
  黑森林是一座武林公墓?
  真是个谑而且虐的讽喻!
  是的,这个讽喻既谑且虐,但是,它可笑么?
  不,一点也不,因为它是两样东西揉合而成的,一半是泪,一半是血!
  一阵可怕的沉默,笼罩在圣迹洞前。
  岳玠心中,热血翻腾。他知道,闻九仞的脾气虽然鲁莽急躁,但他仍然不失为一个正派人物,尤其是灵猿公袁公启和盘石堡主石镇天这两个人,一个机智练达,一个深沉稳健,三人既均是第二次闯入黑森林的生还者之一,而三人又一致判定他的“浮空掠影”身法与黑森林中某些人的身法相同,那么,这一点,大概是不会错的了。
  可是,黑森林的武功又怎会跟他银河派的武功相同的呢?
  想到这里,岳玠忽然记起一件事:——
  那天,于黑森林外,沧澜女侠狄三娘母女,在知悉毒手魔君就是她们母女所要找寻的仇人之后,曾抢前欲跟那位毒手魔君的化身拚命,他师兄好好先生,不但未予援手,反而伸手点中了耿氏母女的穴道,事后,他责问师兄是否因为顾忌黑森林?好好先生只答了两个字:正是!
  当时他豪气大发,昂然又道:黑森林就有如此可怕么?好好先生为难了老半天,这才含混地说了句:其中尚有其他关连。
  于今细想起来,这里面越发可疑了!
  难道,难道——黑森林真与银河派有什渊源不成?
  他,岳玠,有点迷惘了。
  他想大声说:“我是银河门下,我不知道什么黑森林!”“也许黑森林跟我的师门过去有什渊源,但正邪有分,不应混为一谈!”
  但是,人家若问他黑森林跟银河派有着何种渊源时,他又怎办呢?
  再说,他这些话应该向谁申辩呢?矮叟?天启真人?闻九仞?石镇天?袁公启?无吾大师?还是守真子?
  所以,岳玠最后告诉自己,不论说什么,或是说给谁听,现在均非其时,他应该静静地等待事情的发展。
  可怕的沉默,继续着……
  终于,矮叟又开口了,他脸色凝重地望向岳玠道:“该你说话啦!”
  岳玠仰脸向上道:“晚辈应该说些什么呢?”
  矮叟沉声道:“为你自己辩护!”
  岳玠脸容一整,昂然大声道:“晚辈不惜加重嫌疑,先行声明一点:那就是,晚辈的武功,为什么会跟黑森林的武功相近,晚辈第一个就无法回答!因为晚辈对于这一点实在是毫无所知!同时,晚辈也以为,晚辈对于这一点并无加以解释之必要……”
  闻九仞嘿了一声,矮叟眉头皱了一皱。
  岳玠凛然又道:“但可告慰于前辈者,晚辈年事虽轻,生平却从无一字欺人之言!”
  矮叟点点头道:“老夫相信。”
  岳玠语音微缓道:“晚辈问心无愧,因为晚辈事实上并非出身黑森林!”
  矮叟月注岳玠,不稍一瞬,良久良久之后,方始点点头,沉吟着,无可奈何地微微一叹道:“这就是双方为难的地方了。”
  岳玠抗声道:“于我何罪呢?”
  矮叟点头沉吟着道:“老夫并未责怪于你,孩子,我们每个人,一生之中,都难免要碰上一些莫名其妙的困扰,像你现在这样——”
  岳玠被矮叟的诚挚所感动,沉思片刻,接口道:“老前辈,你别为难了……闻掌门人,袁掌门人,石老堡主……他们几位,这样做,并没有错……既然如此,晚辈也只好……”
  岳玠说至此处,黯然一叹,竟似无力再说下去。
  矮叟忙问道:“你预备怎样做呢,孩子?”
  岳玠脸色一整,毅然道:“晚辈愿意留下,直到真相大白为止!”
  岳玠说着,迅速地解下那柄太乙分光剑,平端着,递向矮叟,声调微显颤抖地又道:“此剑为晚辈师门重宝,尚望前辈妥为代管。”
  矮叟微微一怔。
  闻九仞从旁冷冷地插口道:“此子武功不俗,仍须暂时点上穴道!”
  岳玠闻声回头,双目陡睁,光射如电,直扫得闻九仞心头一寒,情不由已地打了一个冷战,退出半步。
  岳玠淡然微哂道:“闻掌门人,假如你以为姓岳的是因为脱身不得,迫不得已才出此一策的话,那你可就大错而特错啦!”
  冷哼一声,又道:“你知道求功心切也会导致身败名裂么?”
  闻九仞紫脸一变,欲待开口,却又无词可措。
  岳玠说完,再不理他,掉转脸,向矮叟凄然一笑道:“这位闻掌门人顾虑得颇在情理之中,朱老前辈,您就先收下晚辈这柄宝剑,再将晚辈点上穴道吧!”
  这时,远远地,诸葛兄弟突然双双着急地喊道:“师叔祖,这怎使得?”
  岳玠回头沉声喝道:“谁要你们两个多嘴的!”
  岳玠喝罢,又向矮叟道:“那两个,一个叫诸葛文,一个叫诸葛武,是晚辈的晚辈,老前辈如以为可放,就将他们放了,不然也请老前辈将他俩与晚辈一道安置,好教晚辈对他俩有个照应。”
  矮叟且不接剑,诧问道:“他俩刚才喊你什么?”
  “师叔祖。”
  “他们叫什么?”
  “诸葛文,诸葛武。”
  矮叟偏头想了一下,突然转过脸来,目闪异光地道:“他俩就是风闻中的滇边风雷双剑诸葛兄弟?”
  岳玠不禁一怔,道:“这个——”
  矮叟微微一笑道:“这个老夫怎会知道的是不是?”
  岳玠脱口道:“是呀,他们年纪这样轻。”
  矮叟又是微微一笑道:“英雄无岁,有名则扬,我矮子奇就奇在能够知道一些别人所不能知道的事,这已是人尽皆知——他俩就是那双诸葛兄弟么?”
  岳玠点点头。
  矮叟抬头又望了诸葛兄弟一眼,目光由闻九仞等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向岳玠,微微一停,笑意突敛,挥手冷冷地道:“少侠,先把宝剑挂回去!”
  岳玠又是一怔,一面依矮叟之言重新系好太乙分光剑,一面于心底忖道:这真是匪夷所思,这次的误会,难道竟能因他们两兄弟的名头而消除不成?
  闻九仞这时忽然低声一哼,哼声中充满了不以为然。
  矮叟看也不看闻九仞一眼,只对岳玠沉声道:“请小侠向他们朗声报出师承门派!”
  岳玠略一沉吟道:“家师遁世已久,说出来恐也于今日之无事补。”
  矮叟不悦地道:“你就说出来试试吧!”
  岳玠道:“晚辈遵命。”
  说罢转向闻九仞等三人,亮声道:“晚辈岳玠,银河门下,师承银河二老之一的忘我书生!”
  圣迹洞前,一片沉静,落针可闻,只有岳玠的语声,如珠走玉盘,清越爽朗地,一字一字地,飘扬,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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