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4-08-13 11:54:43   作者：司马轩   来源：司马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个世界是一个奇怪的世界，这个奇怪的世界之所以奇怪，就是因为每天都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
　　如果一个人几乎一刀将你的头劈成了两半，你会不会为这个人去拼命？
　　现在陆扣青对这个海龙王也有了一点兴趣。
　　将自己的仇人变成敌人，是天下最容易做到的事，可是将一个仇人变成朋友，就非常非常困难。
　　可是海龙王居然做到了这一点。
　　陆扣青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这位穿白衣的仁兄为什么要守在这里？”
　　兆秋怀道：“因为海龙王希望你长命百岁，据说江湖上只有你才能解开柳昭南的死因。”
　　陆扣青笑道：“为什么海龙王会对柳昭南的死感兴趣？”
　　兆秋怀道：“这一点你很快就会明白，因为你很快就可以看到海龙王。”
　　陆扣青的确非常想看一看海龙王。
　　在江湖上的传说中，海龙王是一个最神秘的人物，江湖上真正见过海龙王的人实在不多。
　　江湖上的帮派很多，可是绝没有任何一个帮派的势力可以超得过海龙王。
　　海龙王的崛起，也就是在这十年中的事。
　　十年前，江湖上有四海龙王。现在只剩下一个海龙王。
　　那么另外三个龙王到哪里去了？
　　陆扣青所知道的是，这三个龙王都没有死，他们现在居然是海龙王最得力的三个手下之一。
　　近几年来，江湖上渐渐流传这样一句话，“宁见阎王，不见龙王。见了龙王，就见阎王。”
　　从江湖上几百年的历史来看，真正能够称得上大人物的人并不太多。
　　海龙王却无疑算是一个。
　　天色还是漆黑如墨，陆扣青走到了门口。
　　丝袍人道：“你恐怕还不能出去，因为海龙王很快就要来了。”
　　在他看来，无论是多大的事情，都比不上海龙王。
　　海龙王就要来了，海龙王要见陆扣青。所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这一点是绝不能改变的。
　　陆扣青道：“可是我不能不出去，就算是海龙王来了，我也要出去。”
　　丝袍人慢慢地转过身来。
　　在这样的黑夜里，陆扣青还是很清楚地看清了他的脸。
　　这张脸无论是从任何一个欣赏角度来看，都算得上英俊，可是有一种东西却破坏了这一份美感。
　　那就是冷漠。
　　说不出的冷漠。
　　他的眼睛里绝没有一丝活人该有的生气，从某一个方面来说，这个人应该已是一个死人。
　　在注意到他的眼睛的同时，陆扣青也不能不注意到他的手。
　　这双手修长白皙，长而有力。
　　这样一双手无论拿住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杀人。
　　现在这双手上正持着一柄剑。
　　剑长三尺六分，仍在鞘中。
　　只要陆扣青再向前走一步，鞘中的剑就随时可以拔出。
　　从这个人的步法姿式来看，他没有留下一丝退路，也就是说，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让陆扣青留下来，就算死了也没有关系。
　　生命是一件最可珍惜的东西，可是这个人看待自己的生命，就像是一个女人看待一个早已不再喜欢的男人。
　　陆扣青现在的脸上没有表情。
　　他慢慢地向前走，绝没有一丝想停下来的意思。
　　他的手中并没有武器，可是他是走向丝袍人，就好像他的面前并没有人一样。
　　兆秋怀忽然道：“让他出去。”
　　他的话并没有起太大的用处。
　　丝袍人冷冷地道：“他若想出去，绝不能从我这里出去。”
　　兆秋怀叹了一口气，道：“陆公子，如果你真的想出去，可以从我这里出去。”
　　陆扣青笑一了笑，道：“我只知道门是用来走的，我从来没有从窗户里出去的习惯。”
　　他的话音刚落，剑光一闪，丝袍人的剑已脱鞘而出。
　　陆扣青没有动，他一动也不动。
　　因为他看出这一剑并不是刺向自己。
　　“叮”的一声，这是金属撞击的声音。虽然只是非常轻微的一声，陆扣青还是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这一声就在自己的耳边。
　　陆扣青慢慢地转过身来，他看到自己的脚下有一根细细的金针。
　　这一根针是从陆扣青的后方来的，陆扣青的后面是一面墙壁。
　　这根针打穿了墙壁，然后才击向陆扣青。
　　在金针落地时，兆秋怀已跳下了窗户，他向那面墙飞了过去。
　　“唾”的一声，墙壁上破了一个大洞，兆秋怀已从这个洞里冲了出去。
　　窗外忽然又传一声长啸，丝袍人的脸色变了一变，他的身子一动，人已不见。
　　这一切发生得是那么突然，陆扣青甚至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有一点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首先，丝袍人和兆秋怀是来保护自己的，其次，有一个人希望可以用一根金针要陆扣青的命。
　　兆秋怀现在出去追这个人。
　　而丝袍人好像是因为听到了同伴的招呼而急急离去。
　　所以现在只剩下陆扣青一个人。
　　陆扣青走到了走廊上，这时天已渐渐亮了。
　　外面没有人，也没有灯，陆扣青忽然发现，整个留香院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江梦君好像也并不在这里。
　　陆扣青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陆扣青现在对这件事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知道如果他到了苏州，一定还会发生更多有趣的事情。所以他实在不能不去苏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陆扣青对这里很熟悉。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不过这一次，他的心情显然和以前并不一样。
　　他喜欢这座城市，他更喜欢这里的酒，苏州城里最好的地方对陆扣青来说，就是有最好的酒的地方。
　　他知道“聚宝楼”自酿的酒无论是在口味上还是在色泽上，都绝不亚于这世上的任何一种名酒。
　　更重要的是，聚宝楼的少东家林三公子林飞城是陆扣青的一个好朋友，最起码陆扣青认为他们是一对好朋友。
　　陆扣青最后一次在这里的时候，在三天的时间里就喝了聚宝楼一个月的好酒。
　　这足以让聚宝楼在后来的一个月里做不起来生意。
　　一个人喝了这么多的酒之后，自然会醉，陆扣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在臭水沟里。
　　这是林飞城对待好朋友的最独特的方法之一。
　　所以他自然来到了聚宝楼。
　　他刚刚走到聚宝楼的楼下，就听到了一声尖叫，这种声音就像是一个人被掐住了脖子而拼命发出的声音。
　　发出这种很不好听的声音的人是一个站在门口恭迎客人的伙计。
　　这名伙计在发出尖叫之后，立刻用一种像是有一只老虎在身后追他的速度逃了进去。
　　陆扣青听到他继续用刚才那种不好听的声音尖叫道：“他又来了，他又来了。”
　　陆扣青是聚宝楼少东家的好朋友，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他的手下看到陆扣青时，自然会表现得“兴奋”一点。
　　陆扣青走进聚宝楼时，看到每一个伙计都在用一种对待强盗的眼光在看着自己。
　　这也是聚宝楼的人在欢迎最“喜欢”的人时，用的最独特的方法之一。
　　陆扣青笑一了笑，道：“林飞城这个王八蛋在不在？”
　　立刻有一个看上去像是这里的主管的人走了过来，用最客气的口气道：“林三公子今天正好出去了，所以公子还是请回吧。”
　　陆扣青笑道：“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主管道：“你好像没有。”
　　陆扣青笑道：“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来这里是准备烧房子的，也就是说，我准备把你们这里烧成一片空地。”
　　主管笑得有一点勉强，他笑道：“陆公子一定是在开玩笑。”
　　有人叹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如果一个酒鬼没有酒喝，那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的。”
　　陆扣青笑了，可是说话的这个人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的意思。
　　这个人当然就是林三公子林飞城。 　　第一次见到林飞城的人，几乎都认为林飞城是一个女人。
　　陆扣青也曾笑着道：“如果给林飞城穿上一件花衣裳，再把头发披散下来，就算他走进了女澡堂，都绝不会有人把他撵出来。”
　　这种话，恰恰是林飞城最不喜欢听的。
　　其实陆扣青的每一方面他好像都不喜欢，可是奇怪的是，如果有人敢对陆扣青无礼，林飞城却一定会和这个火拼命。
　　谁都很难想像，像大姑娘一样的林飞城和别人拼起命来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没有人敢和林飞城拼命。
　　自从大盗云满楼被林飞城拼掉命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想和林飞城拼命。
　　看着陆扣青喝酒的样子，林飞城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最吝啬的守财奴看着别人大把大把地花自己的钱时的那种表情。
　　他叹道：“你知道这种林家陈酿是怎么做出来的？”
　　陆扣青笑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林飞城道：“做这种酒首先要选当年最好的葡萄，经过特别的加工之后，加上林家独传的秘方，最后放在地窖里。”
　　陆扣青笑道：“听起来很简单。”
　　林飞城道：“的确很简单，可是这种酒一定要放上十五年之后，才能拿出来。”
　　陆扣青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多做一些放在地窖里？”
　　林飞城道：“放酒的木桶是家祖从一个非常遥远的叫做法兰西的国家里运回来的，这种木桶也只有十五只，所以每一年最多只能酿十五桶。”
　　他叹道：“所以每一年，我们最多只能卖十五桶酒而已。”
　　陆扣青道：“可是我上一次却喝了一桶多一点。”
　　林飞城苦笑道：“所以我上一次只好有一个月的时候关门大吉。”
　　陆扣青道：“我有没有说过对不起？”
　　林飞城道：“你没有说过。”
　　陆扣青笑道：“现在我说对不起。”
　　林飞城道：“如果你真的感到对不起我，那么我只希望你这一次能少喝一点。”
　　可惜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像这种好酒，如果不多喝一点，陆扣青不但觉得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林家陈酿。
　　既然对陆扣青喝酒的样子看不下去，林飞城只好离开。
　　眼不见方为净。
　　可是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
　　他脸上的表情更苦，就像有人狠狠地在他的脸上打了一拳。
　　陆扣青道：“有什么事？”
　　林飞城苦笑道：“外面有一个人，自称是你的朋友，他说如果你不见他，他就放火烧了这间屋子。”
　　陆扣青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为什么你的脸这么难看？”
　　林飞城叹道：“因为他看上去比你还要能喝酒。在我出去的时候，家人告诉我，他已经喝了三斤花雕。”
　　陆扣青的朋友的确很多，会喝酒的人也很多，陆扣青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陆扣青道：“他在哪里？”
　　林飞城闪了闪身，陆扣青就看到了这个人。
　　这个人就是江梦君。
　　江梦君的脸上已有了一丝酒意，这却使她的眼睛更亮。她看上去也清醒得很。
　　就算是三国时的诸葛亮也没有她清醒。
　　她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在陆扣青的对面坐下，她并不用陆扣青帮忙，就拿起陆扣青的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她把杯子放下，用手抹了一抹嘴边的酒珠，大笑道：“好酒。”
　　陆扣青只有看着她喝。
　　杯子只有一只，江梦君一点也没有把酒杯交给陆扣青的意思。
　　就算她连喝了三大杯之后，她还是没有把酒杯交给陆扣青的意思。
　　在她准备喝到第四杯的时候，陆扣青忍不住把酒、过来。
　　在江梦君把第四杯喝完的时候，陆扣青也把酒壶里的酒喝了个一干二净。
　　然后两个人都同时抬头，去看林飞城。
　　林飞城用一种非常坚决的口气道：“没有了，绝不会再有了，就算你们把我的酒楼烧了也不会有了。”
　　江梦君叹了一口气，陆扣青也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相视一眼，忽然都笑了。
　　林飞城呢？
　　林飞城已经不见了。
　　江梦君道：“一个男人不应该这么小气的。”
　　陆扣青道：“可是我知道林飞城绝不是小气的人。”
　　江梦君道：“连酒都不让朋友喝，这种人难道还不小气？”
　　陆扣青道：“如果你知道这种酒一共有多少，那么你就绝不会认为他小气。你一定认为他简直大方得要命。”
　　江梦君笑道：“这一点我看得出，我看得出他虽然表面上恨不得我们早死早好，实际上却希望我们能留下来。”
　　陆扣青道；“不错，林飞城的确是一个很够朋友的人，像这种人现在已不多了。”
　　江梦君道：“你好像是在说我不够朋友。”
　　陆扣青道：“难道不是？”
　　汪梦君道：“当然不是。”
　　陆扣青道：“你知道那天夜里我的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江梦君道：“我知道有一个脸几乎被切成一半的人和一个长着一张比死人的脸更难看的人在你的屋子里。”
　　陆扣青道：“那个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江梦君道：“我在逃。”
　　陆扣青道：“哈！”
　　江梦君道：““哈”是什么意思。”
　　陆扣青道：“没有什么意思。”
　　江梦君道：“我们是不是朋友？”
　　陆扣青道：“当然不是。”
　　江梦君道：“我们之间有没有交情？”
　　陆扣青道：“没有交情。”
　　江梦君道：“所以你死也好，活也好，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扣青怔住了。
　　江梦君忽然柔声道：“其实我并不是不管你了。”
　　陆扣青道：“哦？”
　　江梦君道：“你该知道，一个人如果想和海龙王斗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这一点陆扣青早已知道。
　　江梦君道：“所以我只有逃，我能够活着见你，应该说很不容易。”
　　陆扣青道：“恭喜，恭喜。”
　　江梦君道：“可是我却知道，海龙王绝不会杀了你。”
　　陆扣青道：“哦？”
　　江梦君道：“现在江湖上的人都认为，只有你，才能解开柳昭南的死因。”
　　陆扣青道：“这和海龙王有什么关系？”
　　江梦君道：“你对海龙王这个人有多了解？”
　　陆扣青道：“不是很了解。”
　　江梦君道：“海龙王在还不是海龙王的时候，曾经发过三大志愿。”
　　陆扣青道：“哪三大志愿？”
　　江梦君道：“他要在二十岁的时候，成为一个帮派的领袖。”
　　陆扣青道：“这一点他好像做到了，他建立海龙帮的时候，据说不过十九岁。”
　　江梦君道：“他的第二大志愿就是在他三十岁的时候使他的帮派成为江湖上的第一大帮。”
　　陆扣青道：“这一点他也好像做到了。”
　　江梦君道：“他的最后一个志愿就是在他四十岁的时候，要娶到天下最美的女人。”
　　陆扣青道：“这一点我就不知道了。”
　　江梦君道：“据我所知，海龙王现在还是单身。”
　　陆扣青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这和柳昭南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江梦君道：“你知道天下最美的女人是谁？”
　　陆扣青道：“我不知道。”
　　江梦君叹道：“像你这么笨的人世上实在没有几个，你可知道什么地方最能出美女？”
　　陆扣青道：“在什么地方？”
　　江梦君道：“当然是江南。天下美女出江南，这句话你总该听说过的。”
　　陆扣青道：“而江南的第一美女恰好就是你。”
　　江梦君道：“难道不是？”
　　女人还有一个最可爱的地方就是她们的不谦虚。
　　不过江梦君的确没有谦虚的必要。
　　江梦君是一个美女，也许她吸引人的地方并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多姿多彩的个性。
　　无论谁能娶到江梦君这样的女人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陆扣青道：“你是说，海龙王最后一个志愿就是娶你为妻。”
　　江梦君道：“是的。”
　　陆扣青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他对柳昭南的死为什么会这么有兴趣。”
　　江梦君道：“因为他希望你可以为他证明，柳昭南的死和他并没有关系。”
　　陆扣青道：“他居然是这种人？”
　　江梦君道：“不错，他不希望别人认为他是一个为了女人而不择手段的小人。”
　　陆扣青笑道：“听起来，你好像有一点喜欢他。”
　　江梦君道：“你知道如果我见到他，会对他说什么话？”
　　陆扣青道：“会说什么？”
　　江梦君想说的话是这样一句：“你去吃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