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2024-08-13 12:28:10   作者：司马轩   来源：司马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只要在唐家堡一天，唐帝就不得不每天走过这条大路。
　　他熟悉路上的每一寸土地，也熟悉路上的每一个人。
　　唐帝知道，现在的天居楼里，一定有七个人在等着自已。
　　唐家的七十二房里，有着七大管家，唐帝每天的事情就是和这七个人见面，为每一件这七个人不能做主的事情做主。
　　唐帝并不讨厌这样的生活。他天生就是一个领导者，他很喜欢在别人敬畏、羡慕的目光下生活。
　　他更喜欢决定那些根本没有见过，可是他们的命运却由自己来操纵的人的命运。
　　他认为人生的最大乐趣不过如此。
　　唐家的七大管家正静静地看着唐帝走进天居楼，在一张被磨得发亮的红木椅子上坐下。
　　一直到一壶刚沏好的老君须端上桌子的时候，唐家的七大管家之一的唐不智才开口说话。
　　他报告的是一个必须每天例行报告的消息。
　　他说：“昨天一共有六个陌生人到了这里，住在“清云客栈”，到今天为止，已有十三个陌生人到了唐家堡。”
　　这种消息之所以每天都必须报告，是因为唐家是一个武林世家，这种消息关系着一个武林世家的存亡。
　　唐帝看着面前小小的茶杯，似乎在听，又似乎在研究茶杯的构造。
　　唐不智又道：“这十三个人中，有六个人被证明是有武功的，不过他们的武功看来还算不错。”
　　唐家的总管每一个都是一流的高手，他们的眼力是绝对不会错的。
　　不过唐家堡来几个武功高手，并不是稀奇的事，走江湖，自然都有几下子，唐家的朋友也很多，能够做唐家朋友的人，自然都是很不错的高手。
　　所以这个消息显然并不能引起唐帝的兴趣。
　　唐不智道：“在这十三个人中，我认为有一个是应该被特别注意的。”
　　“哦？”这时唐帝抬起了头。
　　唐不智道：“这个人有一个很女性化的名字，他的名字叫柳如烟。”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一个男人有这样的一个名字是很难让人忘记的，所以可以肯定，这个名字在坐的每一个人都是第一次听到。
　　唐帝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唐不智道：“不知道。”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回答，唐帝很少从一个唐家的大管家口中听到这样的回答。
　　唐家的大管家每一个人都非常能干，他们是从唐家一千六百个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个人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他们如果到江湖上去，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帮会的领袖。
　　可是唐帝现在听到的回答却是“不知道。”
　　所以唐帝不禁有了很大的兴趣。
　　来唐家的人有各种各样的目的，如果一个人不为任何目的而来，这个人当然非常特别。
　　唐帝道：“他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和其他人来的？”
　　唐不智道：“他是和几个丝绸贩子一起来的，可是他好像和那几个丝调贩子并没有什么交情，也并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唐帝道：“他来到这里后，做了哪些事情？”
　　“什么也没有做。”唐不智道：“他每天都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就连吃饭也由别人送进来，虽然他穿得很不错，可是他的身上好像并没有钱。
　　唐帝不由笑道：“看来这个人的确有一点意思，你有没有和他见过面？”
　　唐不智道：“他昨天才到，所以今天我一定会去拜访拜访他。”
　　唐帝道：“那你就去，现在就去。”
　　唐不智的消息是七大管家中唯一有趣的消息，其他的六个管家的话题无疑都不能提起唐帝的丝毫热情。
　　六个人很快就走了，唐帝这时才开始有心情去喝他的老君眉。
　　茶已冷，不过倒出冷水，续上热水之后，茶的味道才渐渐出来。
　　在唐帝喝到第二口的时候，唐不智已经回来了。
　　他的身后还跟着三个人。
　　唐不智道：“这三位先生都是来见大公子的，他们说，他们有很好的东西想给大公子看一看。”
　　唐帝有一丝好奇之心。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见到唐帝，唐帝的时间绝不会浪费在无聊的事，无聊的人身上。
　　这三个人既然能说服唐不智来见自己，那么他们身上的确应该有好东西。
　　唐帝道：“你们有什么好东西？”
　　这三个人都是典型的商人打扮，他们看起来都有一点武功，唐帝在他们一进门的时候，就看出如果他要对付这三个人，必须用到第七招。
　　唐帝相信自己的眼力。
　　这时一个穿着最华丽的人道：“我们的东西是一种暗器。”
　　暗器！
　　唐家的人对暗器的热情绝对是常人无法想像的，所以这个看起来并不聪明，可事实上非常精明的商人一开口就引起了唐帝的绝对注意。
　　“暗器。”唐帝不由笑道：“有什么样的暗器让你们认为我一定会感兴趣？”
　　“因为这是天下第一暗器。”这位商人道，“绝对是天下第一暗器。”
　　唐帝不由又笑了，他笑道：“难道你们的暗器是“天绝地灭，花雨神针”。”
　　“是的。”这个回答让唐帝有一点吃惊，唐不智却并不惊讶，他显然早知道。
　　唐帝知道自己的心在跳，任何一个江湖人听到“天绝地灭，花雨神针”的时候，都不可能保持平静。
　　因为这种暗器绝对是天下第一暗器。这种暗器自发明以来，只有三个人躲得过去。
　　对一个一生都在研究暗器的人来说，还有什么东西比这个东西更有吸引力。
　　唐帝并没有急于去看商人的暗器，他问出这样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要给我看这种暗器？”
　　这位商人道：“我知道只有唐家的人才有真正的眼力，若论暗器的签定，天下没有人比唐家的人还有眼力。”
　　他又笑道：“我也知道，也只有唐家的人，才会出一个最合理的价钱。”
　　这个人无疑是一个标标准准的生意人，也是一个很聪明的生意人。
　　像“天绝地灭，花雨神针”这样的暗器，如果不卖给唐家，还能卖给什么人？
　　商人叹道：“我们为得到这件东西，几乎倾家荡产，我们也知道，一旦让江湖人知道我们身上有这种东西，我们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唐不智这时插口道：“所以他们刚刚到了这里，就一定要见大公子。”
　　这一点唐帝早已看出。
　　他早已看出这三个人身上的风尘之色。
　　唐帝道：“现在我能不能看一看你们的“天绝地灭，花雨神针”？”
　　商人从怀里慢慢地取出一个油布线包，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就像捧着一尊精美而易碎的瓷器。
　　唐不智的心在跳，唐帝的脸上似乎也露出了一丝迫切之色。
　　天绝地灭，花雨神针自从发明以来，就被称做天下第一暗器，能够见到这种暗器的人绝没有几人。
　　现在这种神秘而可怕的暗器很快就要出现在眼前，天下的习武之人，又有几个人能抗拒这种暗器神秘的诱惑？
　　商人将油布包慢慢地打开，一层之后，还有一层，唐不智和唐帝都是很能沉得住气的人，他们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着急之色。
　　油布包终于打到了最后一层，一个黑黝黝的铁筒出现在人们的眼前。难道这个不起眼的铁筒就是让天下英雄为之失色的天下第一暗器？
　　商人的手好像也在抖，每一个人都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这时唐不智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这个商人是一个刺客，他如果忽然用手上的这个暗器向唐太公子偷袭，那么会什么样的后果？
　　他的这种预感立刻就变成了现实，那位商人手中的铁筒中打出了一道如烟如雾，似雷似电，急如暴雨，灿如兰花般的一团银花。
　　难道这就是天绝地灭，花雨神针？
　　几乎就在同时，商人的两个同伴也打出了两种暗器。
　　唐不智认得出，这两种暗器其中一种就是崆峒派的独门暗器“七毒钉”，另一种，赫然是三十年都不现于江湖的“天山神芒”。
　　这两种暗器都是非常特别的暗器，也都是见血封喉，中者必死的暗器。
　　这种暗器哪怕只是擦破你的一点点表皮，你也绝对无法活在这个世上。
　　现在这两种暗器同时打向唐帝，然后再加上天绝地灭，花雨神针。
　　唐不智实在不敢相信，天下还有人能在这三种暗器下逃命。
　　可是下面发生的事情又让唐不智大吃一惊。
　　在这种暗器出手的一刹那间，唐帝忽然不见了，就像空气一样不见了。
　　唐帝并没有上天，而是入了地。
　　他的脚下忽然出现了一个大洞，唐帝就从这个洞里掉了下去。
　　所有的暗器都打在唐帝身后的墙壁上，这时唐不智看到楼上的每一间房门和窗户都同时打开，每一扇窗户和门中，都出现了一个手戴鹿皮手套，身穿青衣的少年。
　　唐不智认得出，这些人都是唐帝亲手训练的唐门少年一代的暗器高手。
　　暗器如蝗，这些都是唐门暗器，空气中充满了一种甜甜的味道，这也是唐门暗器的味道。
　　唐不智站在那纷飞的暗器之间，他非常确信，这些暗器绝对打不到自己的身上，他对唐帝手下的这些少年有着比自己还要强烈的信心。
　　所以他不动，一动不动。
　　他并没有算错，他身边的三个人中，立刻就倒下了两个。
　　唯一可以逃到门口的是那位商人，他之所以可以逃走，是因为他在自己的暗器打空的一刹那间，就将自己一个同伴的身体推在自己的面前，在他的同伴倒下时，他自己已到了门口。
　　这时只要他轻轻一纵，就可以逃到街上。
　　街上人群稠密，如果他逃到了人群中去，唐家的暗器高手绝不敢再乱发暗器。
　　唐不智这时还是没有动。
　　如果这时他出手，正是击倒这个人的好时候，可是唐不智却非常明白一件事。
　　既然唐帝早已有所准备，那么每一个环节都一定做了最好的安排。
　　唐不智绝不会去做破坏唐帝雅兴的事。
　　商人这时已到了街心，人群似乎很快就可以将他淹没。街上的人群看来还没有意识到天居楼里发生的一切，因为那一切都是无声的。
　　唐不智看到一丝笑意从商人的脸上溢出，唐不智也在笑。
　　任何一个低估唐帝的人都是非常可笑的。
　　商人的笑容忽然凝固了，他看到对街一家杂货铺的屋檐下，站着一个白衣如雪的青年。
　　白衣人的脸上充满说不出的讥讽，商人惊讶地发现，这个人居然就是唐帝。
　　那个如风一样消失，又如风一样出现的唐帝。
　　商人还看到白衣人的手上正打出一点寒星，他非常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膝盖上传来一阵锥心般的刺痛。
　　“这是一枚无毒的暗器。”商人这样想道，然后他就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唐帝并不想要这个人的命，所以他选择了一枚无毒的暗器，可是当他走到商人的面前时，他看到一种浓稠的液体正从商人的口角流出。
　　唐门对付敌人的手段是任何一个人都不敢尝试的，这位无名的商人无疑是一个聪明人。
　　唐不智从楼里慢慢地走出来，他对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感到奇怪，唐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非常了解。
　　唐不智一向认为，唐帝是天下最小心的人，所以他才能躲过今天几乎是天衣无缝的暗杀。
　　唐帝看着地上的死尸，叹了一口气，道：“把这三具尸体抬到“清云客栈”门外的空地上去，看一看有谁能认得这三个人。”
　　唐不智微笑，这个主意他也想得到，这是一条很好的主意。
　　在尸体被抬走之后，唐帝总算可以静下心来，喝他的已经开始变冷的香茶。在他换到第二遍水的时候，一个唐家的子弟来报告说：“有一个人在三具尸体边站了很久，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话。”
　　唐帝并没有抬起头来，他道：“他说了什么话？”
　　这位唐家子弟道：“他说，可惜，可惜。”
　　唐帝不由抬头道：“可惜，可惜？”
　　“是的，”唐家子弟道，“谁也不知道他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唐帝道：“这个人是谁？你们有没有和他动手？”
　　唐家子弟道：“这个人就是柳如烟，我们没有和他动手。”
　　唐帝的眉毛不由地皱到了一起，他道：“现在他在什么地方？”
　　唐家子弟道：“他就要来了，因为他从来不喜欢喝酒，却喜欢喝茶。”
　　他的话音刚落，唐帝就看到了柳如烟。
　　一个看起来一点也不特别，可是却非常特别的人。
　　“茶。”柳如烟迈着只有读书人才有的方步走进天居楼，“要好茶。”
　　他在一张离他最近的桌子边坐下，看来他还是一个很懒的人，连多一步路都懒得走。
　　对于这样一个人，唐帝想没有兴趣都不行。
　　他忽然站了起来，道：“这位先生的茶账就算在我身上。”
　　柳如烟笑了，他道：“谢了。”
　　他居然认为有人请他喝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好像也不知道，他所面对的是江湖上最可怕的几个人之一。
　　茶很快就端了上来，是一品的老君眉。
　　柳如烟轻轻地呷了一口，赞道：“好茶，想不到在这里，也能喝到这么好的茶。”
　　唐帝道：“只是可惜，可惜。”
　　柳如烟道：“可惜什么？”
　　唐帝道：“这就要看先生的可惜指是什么意思。
　　柳如烟又笑了，他笑的样子也很女性化，甚至于有一点妩媚，唐帝开始认为柳如烟是一个女人。
　　柳如烟道：“看来在唐门这种地方，任何一种消息都会传得很快。”
　　唐帝道：“这就要看是什么消息。”
　　柳如烟叹了一口气，道：“那么关于我的消息是什么的消息？”
　　“杀机。”唐帝静静地道：“柳先生的每一句话，都是杀机。”
　　柳如烟道：“我的确是来杀人的。”
　　“哦？”
　　柳如烟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嫣红，他道：“我要杀的人就是陆扣青。”
　　唐帝的脸上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就算有人要刺杀当今天子，他也不会吃惊，他只是道：“柳先生好像还没有解释对那三名刺客的死为何会有叹息之意。”
　　柳如烟道：“他们是和我一起来的，他们说过要请我好好地吃一顿，可惜现在他们已经死了。”
　　唐帝笑了，他笑道：“就这么简单？”
　　柳如烟也笑道：“你认为有多复杂？”
　　唐帝道：“我记得你刚才说，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杀陆扣青？”
　　提到陆扣青的名字，柳如烟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少女般的嫣红，这种现象实在很有趣。
　　柳如烟道：“你没有听错。”
　　唐帝道：“可是你好像来错了，现在谁都知道，陆扣青是唐门的女婿，他现在已是唐门的人。”
　　柳如烟道：“你是不是说，只要是唐门的人，都不能杀？”
　　唐帝道：“是的，看来你能理解我的意思。”
　　柳如烟道：“陆扣青和你相比，谁更重要，如果两个人中必须死一个，唐家的人会牺牲谁？”
　　唐帝道：“当然是陆扣青，唐家可以没有陆扣青，却不能没有唐帝。”
　　柳如烟轻轻地点着头，道：“那就好极了，我想我已想出了一个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