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武当双燕冲击拳

2025-03-03 15:16:17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老道士潜修水波拳　蟠龙侠识破子母镖

　　湖北武当山，是内家技击的发祥地；山上有不少梵宇道观，历来很多武术名手在那里潜修武技，练气行功，自成一派，代有传人，因此武当派的拳技在武林中日久享有盛名。
　　且说武当山下有一小市镇名叫草店，那处有个出色的拳技世家，武林中人叫他“柔拳方勇”。
　　他习的是内家功夫，善用内劲，出拳柔若绵絮，所以也有人叫作绵里拳。
　　这一派拳技的出手着重黏贴敌人，触着身体轻的被仆开，重的便会内腑受了摧毁。
　　柔拳不特在中国出名，而且在明朝初年已传到了日本，改名“空手道”，又叫“唐拳”，后来才渐渐混在柔道里面去。
　　方勇在草店住了几十年，武林中没人不晓到他拳法的超绝，因为内家拳讲究的是练习内劲，方勇平生练柔拳功夫，能够把箱子里的石头，隔着箱子一按，石头便碎开了。
　　这一手绝顶功夫，内家叫作“发”，是纯用全身内劲透出的，有了这种冲击出手，柔拳便成为击贴敌人的最好拳法，还带着按点穴道的作用。
　　可是方勇因染有往日绝技不轻易传人的保守思想，他只教授了他的女儿方月娇，和两个儿子方刚、方正。
　　此外便是一个从小养大的孤儿，名叫金仲华，这个孩子因为聪明肯学，尽得他的秘传，功夫比方刚、方正还胜一筹。
　　柔拳方勇死后，方刚、方正跟着镇里一班浮滑少年，赌博征逐，两年间便把一副身家花光了。
　　那时方月娇已去了宜昌外祖家，兄弟两人便在镇里表演一些扑击，讨钱过日。
　　他的师兄金仲华看到他们年纪还轻，便没有出来闯江湖的大志，有一天故意出言将他们诋诱，说他两人的柔拳还未传得父亲的手法。
　　方刚、方正年少气盛，果然来找他交手。
　　金仲华是故意挫他们的锐气的，他施出柔门十二段的双推掌，抵着方刚和方正的四只手掌，马步生根，运起全身内劲，凝神敛气，一会方刚、方正已感到两膝麻痹起来，渐渐踣低，金仲华一变身形，双掌吸着向后一拖，便把两人摔开丈外，面皮也擦破了。
　　金仲华还说：“你两个不成材的东西，从父亲那里学不到真功夫，还是再找个名师学习才返来和我见面罢。”
　　方刚、方正自然给他气得青筋上面，可是功夫确斗不过金仲华，只有满面羞惭走开。
　　他们兄弟经此一激，立志访寻名师，即日便离开草店地方，心想这处近着武当山，平日听人说道山上有隐居的仙人，除了一身武技之外，还懂得养气炼形，如果访寻到这一类的仙人，拜他学些法术，岂不单学几手武艺为高。
　　于是扮作入山采撷生药的人，携了干粮，走进武当山去。
　　武当山是一个山脉绵亘的崇山峻岭，周围几百里，林菁深密，峰峦接天，有些地方还藏着毒蛇猛兽，连樵夫也绝迹的。
　　方刚、方正在山里走了几天，到处是危崖峭壁，山岭连绵，有时见到山上寺宇庙观，他两人进去忠心拜谒，但见到的不过是僧道之流，谈起武术功夫，懂得的也很普通，而且功夫比自己还不上，更难找到一个名手学习。
　　他两人心目中，便有闻名不如见面的感觉。不过他们还没有灰心，日间仍是穿山越涧，夜里就寄宿在寺观里，遇到没有歇宿地点时，便扒到树上去，用绳子系着身子，瞌着眼达旦。
　　有一天，他们走进了一个峡谷，忽然林里走出一头四不像来，这种野兽又叫做麋鹿，只中原一带山岭产生，因为生得不像牛马鹿驼，而又具有这四种兽类的形态，所以叫四不像。
　　方刚带弓便射，那头麋鹿带箭走向山窝。他们从后追赶，跨过山腰，那野兽在崖下一瞬间便失去了踪迹。
　　他两人好生诧异，细看那兽的脚印，是在一条山涧旁消失的，山涧的尽头，有一度小瀑布飞湍着。
　　两人看了一会，便飞身跃到瀑布下面，冲着水帘一穷究竟，他们湔了一身水湿，发觉那瀑布掩着一个小山洞，望进去微露一些光线。两个人大着胆子向有光的地方扒进。
　　他们蛇行越过一条山隙，面前豁然开朗了，原来是一处山腰的陷地，四面山岭像屏障般围着，那片地足有百丈宽阔，满生丛树，林子里有一所茅房，方刚兄弟心想：“这处定有人居住的。”
　　突然远处传来足声，却是方才那头野兽出现眼前，今番却不走避，但适才背上的箭已不见了。
　　两人抹了身上水点，跟着向野兽跟前走去，那麋鹿伸直了像骆驼的脖子，望着一株盘根老树咩咩的叫。
　　他们举头一望，树上有一个白须的道士，手持了尘拂，盘坐树上，旁边有几头大苍鹰，抓着树干蹲身。
　　他两人都是有武技的人，一看道士的相貌，仙风道骨，稳如泰山，心念这个不是仙人是什么？忙走到树前跪下，口称：“弟子方刚、方正远道访寻到来，乞大仙收留传授法术。”
　　那道士先望他们一眼，才问他两人的来历。
　　当他知道两人是柔拳方勇的儿子，便道：“你们先起来，我不是神仙道侣，没有什么飞升脱骸的法术。但你两人能够到来，在道家来说叫得做有缘。我叫绝尘居士，是山东崂山的道士，这几年来躲隐在此间，练一种冲击拳技，正需要找你们柔拳来考验一下，因为我练的就是要破内家绵里拳的功夫。你两人如果吃得苦，就在此住下来，跟我学习。”
　　方刚、方正见道士不是神仙，心里有点失望，但是他说练得一手破柔拳的绝技，认为学成便可以报却金仲华的一点仇，于是便答应留下来。
　　自此日夕跟绝尘居士练拳较技，那几头苍鹰每日把一些雀鸟之类擒来，煨熟了山芋充饥，不经不觉习了一年。
　　原来这道人是崂山上清宫的主持，有名的螳螂拳大师。螳螂拳在山东流行着，是出击敏捷和纵跳灵活的武技，绝尘居士在螳螂派中，算得数一数二的名手。
　　有一年，西藏有一个高僧梅花上人来到山东，也是专习绵里拳的高手，不过他参杂了龙虎拳宗的奥妙，步如虎扑，身似龙腾，矫捷处比之螳螂拳更为迅速。
　　他出手时劲从身发，直浸到四肢，拳路包含着：六合，五形，通关，冲击等出手。
　　他到山东约会螳螂派较技，绝尘被选出来和他交手，第二合便给那藏僧冲跌了。
　　绝尘在交手时，只见到那藏僧的身形像龙腾虎跃一般矫捷，拳势好似波浪的滚滚冲来；幸而这次只是友谊性质的比试，没有受到伤。
　　他对于藏僧的拳术十分倾倒，同时也对螳螂拳发生了怀疑，因此便把梅花上人苦苦留下来，在上清宫暂住几天。
　　每天他都和梅花上人在山前较几手，他明知那藏僧不会将拳法的奥妙传授，只希望从交手当中窥察出来，那知每次合手，藏僧的冲击和鹰隼一般迅疾，绝尘施出最迅速的“鹤嘴百点拳”也无法接近，只是给消解过去，到后来一经梅花上人展开波浪似的冲击，他便不能再接招，败下阵来，始终看不清楚那藏僧的出手。
　　梅花上人不肯把他的龙虎拳宗变化成的绵拳传授给绝尘，只是对他说：“你们螳螂派的拳法跳跃中没有锐利冲击，受敌时也不易于发劲，你还是从这两点下功夫罢。”说了便辞别绝尘居士下山。
　　绝尘自此也离开了崂山，到各地去会见武术名手，观摩技击。
　　他走遍了几省，所遇到的能人，都是一些虚有其名的，或是只长于某一项拳技功夫，和螳螂拳没些关系的。
　　最后他决心到湖北武当山去，但当他到了武当山后，便知道各寺观的武林中人，门户之见很深，轻易不谈到技击，见面时多是诈作不懂武技，想传些手法更是难于登天。
　　有一天，他在山里踱蹀着，见天空一群大苍鹰盘旋，不时俯冲下来。
　　绝尘为要一看究竟，便跟踪上前，他看到一头野狼，身躯有豹子那么大小，背上有一片给猛兽抓着的伤口，已腐烂起来。
　　那群苍鹰便向它袭击，野狼嗥叫着，跳踉扑噬，终没奈苍鹰的何。那几头鹰子波浪似的看准冲下一啄，两爪同时攫落，野狼腾跃已是非常迅捷，但是，终抵受不了苍鹰的攻势，不一会已遍体鳞伤。
　　绝尘在旁看到，脑筋一动，觉到当日受藏僧冲击时，正和目前那头野狼相似，而苍鹰群的波浪袭击，又和藏僧的出手相类。
　　心想：“来到武当山访求名师已是绝望，何不多观察一些苍鹰的冲击，变化在螳螂拳里，或者会有些成就未定。”
　　想得出神，那野狼突然狂叫一声，把身体向草地上打滚，跟着一窜身飞跑向山谷里去。绝尘也展开轻功跟随，那群苍鹰已不再追来了。
　　野狼走到一条飞瀑前，让水流把伤处冲洗血污，瞬眼间便失了踪。
　　绝尘心里思疑，后来他才发现水帘后有一山洞，跟了进去，那头野狼正在草地上用前蹄抓地，找一种东西吃。
　　绝尘细看这片山窝，是没人到过的山里平阳，四面并无进路，只有那飞瀑遮着的一个洞口，因此，他便有心留在这里修练武技。
　　那野狼吃了草地长着的东西，过了不久，便精神百倍的站了起来，像全没了痛苦一般，瞬眼间已箭一般走出了山洞。
　　绝尘细察地上长着的东西，是一种野草根，类似山芋，又像是茯苓，心里明白这是一种补充血液和助长生肌的药物，便是后来中药里“首乌”一类的东西。
　　绝尘在山里天天看苍鹰姿态，又捕抓了几头巨大鸷鹰，驯养起来，训练它们和自己搏击，初时每每给苍鹰攫中，渐渐地他想出了种种身形和闪避方法，创出一种水波拳来。
　　共有三十二式，都是冲击的拳法。他这样苦练了三年，每日煨些山芋充饥，身体也轻盈了，筋骨收敛了起来，暗藏弹力。
　　他知道拳技进步不少，可是匿在山里，没法找到武术中人来较技。
　　这次刚巧给方刚、方正兄弟寻到，而且又是柔拳派名手后人，正是他要寻求的对像，即使方氏兄弟不恳他传技，他也是要设法将两人留下来的。
　　自从方刚、方正兄弟来了之后，两人把柔拳的变化一式一式的演给绝尘观摩，绝尘也把他几年来创出的三十二式水波拳施展出来，针对柔拳的攻势，消解过去，他的每一招拆都带着冲击出手。
　　方刚兄弟从父亲传授下来的柔拳绝技，竟没法贴得绝尘身体，只是给他连绵不断的冲击，着着受攻，他们兄弟这才佩服绝尘的拳法。
　　其实他们兄弟本身所习到的柔拳，已是上乘功夫，不过刚巧遇到绝尘道人是个苦心专练破柔拳的手法便了。
　　他们日夕跟着绝尘练习，已把三十二式水波拳尽地学过来。
　　有一天，绝尘道人对他们兄弟说道：“你们在这里一年多，水波拳的奥妙已习到纯熟了，将来在武当地面应付内家拳，定然无敌。但我也得你们把正宗柔拳的把式演了作示范，获益不少，我今后要找西藏的梅花上人较量，来试验所创的水波拳是否胜过他，后会有期。”
　　这样他们三个人就分别下山，绝尘后来果然击败梅花上人，返山东崂山隐居，不再把水波拳传人了。
　　且说方刚兄弟下山返回草店，才知道他的姊姊方月娇在宜昌比武招亲，哄动了几省武林人物，后来给蜀山一鹤卞云龙胜了她一掌，于是就嫁给卞云龙做继室。
　　至于师兄金仲华也远去云南，跟老尼昙云练子母镖，他们兄弟本想找金仲华交手，一泄年前给他一跌的耻辱，可是他已去了云南，于是便直赴宜昌会见姊夫卞云龙。
　　那卞云龙是崆峒派的名手，内外家功夫都很有造就，那时刚集合华北一班志士创立青龙会，自任长江分帮的龙头，为人豪爽磊落。
　　方刚兄弟见到这位新姊夫，和他谈起武术来，非常投契。
　　卞云龙知道两个小舅怀着绝技，心里便想凭借自己的地位，替他们两人在武林中树立一点名声，同时又想觇他两人的功夫到了什么程度。
　　过了不久，他便替方刚、方正在武汉三镇轮流设起演武台，结交江湖朋友。
　　一两个月后，给他们两兄弟挫败的江湖好手，着实不少，从此方氏兄弟的冲击水波拳，便挂在武林中人的齿颊里，给他们起了个混名，叫“武当双燕”，方刚叫穿云燕，方正叫铁翼燕，因为他们的水波拳，展出时大都是腾起冲击的，身形像个燕子，就此得了双燕的混号。
　　武当双燕在后廿余年，真是未逢敌手，武林中一提到水波拳，都知道了厉害。方刚兄弟干了十几年保镖押运，也从未失手，在江湖间是少有的。
　　穿云燕方刚后来辞了镖局，和卞云龙、金仲华两人保护长江上游货运，赚了不少金钱，当时人称他们是长江三剑侠。
　　现在书接上回，这时卞云龙早已身故，双燕年已五十，也归隐草店故居，优游岁月。
　　他两人又给姊姊方月娇在盘山建了一所静室，纪念绝尘道人，取名“绝尘精舍”。
　　那号称荆山一老的金仲华，在云梦山上重修了紫阳观，供奉道德真君，自己在观里起了一所别院，非常雅致。
　　他早年收了几个弟子，都学得一手武技，如今他的弟子也跟他做了道士，各自收了小道童，供日常洒扫执役。
　　有一天，卞云龙的儿子大龙头卞金刚忽然来到云梦，见面便伏地大哭，金仲华问起情由，才知道卞金刚的母亲方月娇给太极手云中剑王维扬下了毒手，把柳叶镖射中了咽喉，即时丧命。
　　金仲华接过卞金刚手里那一枚柳叶镖，细看确是太极王家打造的钢镖，锋利无匹。
　　他心里思量：“王维扬先日曾和陆元华到我这里来，求我写信给他往见方太君，料不到他们下此毒手，那么我岂不是做了杀方月娇的引线？这事我不能不管！”
　　他向卞金刚问清楚了当晚王维扬等夜进盘山的情形，卞金刚便捏造了一篇事实，一面说一面捶胸痛哭，令到金仲华不能不相信，他便对卞金刚道：“我和你明天一早到武当去见你的两位舅舅，商量怎样报仇，至于你说王维扬、陆元华是和红枪会花青云一道设计来害你母亲，这点还要查个明白，这事待我先派几个徒儿前往华盖庄探听，顺便监视他们行动，看看王维扬等是否匿在那里。”
　　卞金刚连声应诺，但他眉头一皱，又计上心来。
　　这天晚上，他静静地偷了金仲华两根子母镖，放到镖囊里混在一起，拿着走到金仲华的徒弟玄清、玄真两人的房里，对他两人说道：“师兄，你师父叫我把这镖囊交给你们，明天他差你两位带些人到华盖庄去，要监视花青云。
　　“你师父虑到花青云武艺了得，他的女儿花尚武更是厉害不过，所以叫我来告诉师兄，如果遇到花青云父女时，切不要给他交手，到时你们几个人可暗伏着四周，发镖射他，这样才不会落到他的手上，你两位明天见师父时就不用多问了。”
　　玄清、玄真知道卞金刚和师父的关系，自然相信。
　　第二天，金仲华果然派他两人带同几个师弟到镇江去，着他们小心进入华盖庄，探听王维扬等是否匿在庄里。
　　玄清等几个人，听过卞金刚说的一番话，便各自携了镖囊起程。
　　后来玄清等五人夜探华盖庄，玄真和花青云交手，给他点中穴道倒下。
　　玄清领着几个师弟窜到屋上暗伏，用子母镖打伤了花青云，其实玄清也不知道镖囊里有两枚是子母镖的。花青云几乎因此丧命，这都是上回说过的，不必再赘。
　　且说金仲华同卞金刚到了武当草店镇，会见了方刚、方正，那时双燕在故乡建了一所园林房子，名叫勇园，来纪念他们的父亲。
　　园里设了练武场，兵器厅，这时双燕的武技已到了炉火纯青的时候，在家里教练一班子侄，名为“冲击班”。
　　在双燕的意思，是要把他们苦学得来的水波拳绝技传给方姓的后代。
　　金仲华与卞金刚一到，卞金刚便跪在双燕跟前大哭。
　　方刚兄弟问起程由，听到胞姊方月娇这样惨死，几乎昏厥。
　　因为他们向来姊弟情深，虽然知道外甥卞金刚在武林里向来不讲信义，但世人的心理大多数是手指屈入没有拗出的。
　　他们对王维扬施放柳叶镖来暗算一老妪是千万不该的。
　　方刚拿起那枚杀人证物的柳叶镖在手，睁眉怒目，察一声打在正梁上面，说道：“如果我不杀却王维扬，此镖誓不取下来！”说了便叫家丁收拾行囊，要立刻起程赴五台山。
　　金仲华忙道：“两位师弟且慢，我离开云梦时已派了玄清等几人往镇江暗探王维扬等的行踪，你两人且随我返紫阳观一行，看玄清等是否已回来，再一同登程未迟。”
　　那知双燕这次跟金仲华往云梦，更是火上添油，结果弄假成真，惹出后来无限的风波。
　　原来玄清、玄真等奉了金仲华的命，夜探华盖庄，用子母镖打伤神手红缨枪花青云，因为这子母镖里面藏着的三枚都是毒镖。
　　花青云的女婿，八臂郎君燕于南为了要救岳父，便和一尘居士施亮赶到云梦取解药，那知金仲华和几个徒弟都出门去了，燕于南便暗将解药盗走，遗下烛火，无意中把紫阳观的别院烧塌了，这是前回书里叙述过的。
　　这次金仲华偕双燕回到云梦，看见多年心血建成的别院变了一片焦土，一问四个小道童，知道是有人纵火，真是无名火冲起三千丈。
　　刚巧玄清等也回来了，他们一行六个人还不晓到镖囊混着两根子母毒镖，以为花青云即使受了镖伤也不致有什么大碍，所以仍每日伏在华盖庄附近窥探。
　　后来见到燕于南和施亮匆匆出门，玄清等便跟着他们钉梢子，可是轻功追燕于南不到，只知他们是向湖北进发，因此只有先回紫阳观向师父报告。
　　金仲华和双燕一听玄清等所述，知道又是燕于南前来纵火烧毁紫阳观的，更相信卞金刚日前所说王维扬是和红枪会花青云等一路的，果是不虚。
　　当下便对双燕说：“两位师弟，我们先到五台把王维扬杀了，出了这口气，回来再收拾花青云这老东西。”
　　卞金刚在旁听了，心里暗暗欢喜，他想：“我这番虽然把继母害了，但能够激起他们几个出来替我除却王维扬等几个对头，真是如愿以偿呢。”
　　第二天，金仲华等一行四人，便起程北上。
　　现在说到云中剑王维扬和铁鹰子陆元华两人，他们回到沧洲，遇到了无愁公子，知道了一切。
　　住了些时，便带着袁无愁返山西五台，临行盘龙剑侠对他们道：“你们前次往宜昌，虽然把帮会里那块宝藏图记的玉石取回，但却惹下了不可解释的仇恨。你两人回去千万要小心，我料卞金刚这险毒的小人，他一定挑拨武当双燕来找你的。
　　“双燕的冲击水波拳和一手子母毒镖，我也不敢招惹，倘他们真个来找你时，冤家宜解不宜结，不要替我们青龙会惹出了麻烦。”
　　两人唯唯应诺，辞过盘龙即日就道。
　　他们乘了驴车直向娘子关进发，到了枣阳，便换过了三匹骏马，向北赶路。
　　袁无愁已是十三岁的孩子，生得身材高大，而且有了武技根底，所以也乘马并行。
　　行了两天，离五台县只有几十里路，天色将近黄昏，那处丛山险隘，林木深密。
　　王维扬、陆元华恃着武艺高强，打算再赶一程，入黑后便可进城了。
　　正在放辔疾驰，前头树影幌动，吱吱几声镖衣嘶风音响随风传来。
　　云中剑听风辨器，忙疾呼道：“有暗器！”身子突向马头伏低，那几度光线便冲过头顶飞向马后；陆元华走在最后，他未听到王维扬叫出，早已惊觉，心里便替走在中间的袁无愁担心。
　　说时迟，三枝飞镖箭般飞到袁无愁面前。陆元华立刻猛鞭一下坐骑，他的马儿展开四蹄一跃，已贴近袁无愁。
　　那孩子也忒伶俐，只见他侧身避过第一枚暗器，到第二枚打到时，陆元华在旁举起马鞭一拂，扫了落地；但最后一枚嚓一声打中了马颈，那匹马狂嘶惊起，把袁无愁掀下鞍来。
　　幸得跟在身旁的陆元华侧身把他的腰带抓紧，提到鞍上去，那匹马中了镖已倒地不起。
　　这一瞥间的紧张过后，林子里一连跃出四个蒙面人来，扑奔三人马前，举刀向马脚横戳。
　　云中剑是何等乖巧，他早已纵身离鞍，宝剑同时出鞘，足未履地，那一柄太极剑已施出一势“分花拂柳”，把几个蒙面人的刀左右撩拨，剑随身转，十三势太极本门展开，把冲到来的三个蒙面刺客拦着厮杀。
　　另一个刺客奔向后骑来，这时铁鹰子陆元华在马上护着袁无愁，见蒙面人提刀冲到，忙飞身下马应战。
　　袁无愁见事起仓猝，便趁没人注意的当儿，跃下马鞍，躲到树后藏着。
　　陆元华和来人交手，接了几招，听到对方梅花刀的圈子哗喇地响着，又觉到刀沉力猛，招解纯熟，是武当本门的高手，把自己着着险招解去，便忆起这人的刀路很是熟识，脑子里骤然想起当日夜探盘山，王维扬和卞金刚交手的情景来，便猜到了八九分，忙展开盘龙传给他的一手少林剑法来接战。
　　那边三个蒙面刺客和王维扬交了两合，他们绝对占不到些上风，反因人多碍了刀路。
　　其由一个挡过王维扬一剑，抽身跃出了圈子，口里说道：“两位师弟，我站开看风儿，你两人对付这厮够了。”
　　其余两人应了一声，立刻左右分开，两旁夹击。
　　王维扬恃着手里的是家传宝剑，看机便削，但对方两人纵跳轻功非常出色，总令到他的剑锋无法贴近。
　　而且他们的武当刀法，利在跳跃扑击，现在分开两面夹攻，正好施展，王维扬渐渐处于不利地位。
　　又斗出了五六合，云中剑王维扬“前心一字剑”，转身横戳一遍，便跟住腾空纵起，脱开了接触，然后站定提剑护胸，说道：“且慢！我王维扬和你们无仇无怨，怎的中途截击，也该说个明白？”
　　对方两个蒙面人听了，其中一个拿刀一指，睁眉切齿骂道：“你这恶毒阴险的野种，亏你是王家太极掌门，全没半点光明磊落，连一个老婆子也要暗算，又着你的狐群狗党火烧道观，还不认账吗？”
　　旁边一个接口道：“兄弟，说多了也玷污我们的口舌，快剁这厮一刀才泄得心头之恨。”
　　两人一个箭步冲过来，这番刀法一变，左右两边，刀锋像镰钩一般横割，而且连接地波浪似的冲到。
　　王维扬从未见过这种密袭的刀法，接了一招便知道没法再挡下去，连忙回马退后，剑向前挑，想用“刺虎”一势险招作最后的一试。
　　不料敌人一分开，立刻一齐动作，刀锋打滚复冲上来。
　　王维扬手里一柄剑当堂给他们双刀剪绞着，双方斗起腕力，终于刀剑一齐脱手坠地。
　　但对方两人动作非常敏捷，刀才丢落，身体即时腾起，拳从上擘下来。
　　王维扬坐马接拳，想用太极本门“弯弓射虎”一式把双拳夺取，忽然敌人又把拳斜里避开，一侧身又连续冲来，王维扬招开一拳，另一拳瞬已打到面门，他避无可避，心想“这番完了。”
　　说时迟，只听到那击他的蒙面人“啊”了一声，缩手不迭，似是着了突袭一般。
　　只见土坡后闪出一个人来，口里嚷着：“人多欺少，怎得公平！”
　　看清楚时是一个大头和尚，足穿蒲草鞋，原来另一只草鞋刚才已飞出来打在蒙面人的腕上，解了王维扬的险，一时间大家都停了手。
　　王维扬认得和尚是五台山白鹿苑禅林的主持，名叫“追风魔手法洪”，是崆峒派善于使用攫夺擒拿出手的，任何拳法遇到他的绝技展出，都会怕他的攫夺出手。
　　王维扬见到救星来了，心里镇静下来，连忙站过一旁，偷眼看那边陆元华，还在和一个蒙面人杀得难分难解。
　　他搜寻丢到地面的一口宝剑，不知那时已给旁边看风的人捡去了，心里又急又怒，便听见刚才和他交手的两人对那和尚说话了，他们道：“法洪大师，你老人家不要理会，这厮杀了我姊姊，又着人去烧了师兄的紫阳别院，你叫我们怎能不和他算账？”说时用手指着王维扬，面容十分愤怒。
　　这时陆元华和那人也停了手走过来，和尚走近一步，合什答道：“老神刚才伏着，从拳路已看出是两位贤侄了。你们且听老衲一言，世间断无不辨的是非，就是要凭武力解决时也得先说个明白，这是武林规矩，何况他们青龙帮会的守则非常严厉，你们应先告诉盘龙掌印，如果王、陆两位的确有干过这事的，老衲保管到时任由你两人去处置。”
　　书中交代，这两个蒙面人就是武当双燕，站在旁边把风的是金仲华，读者也自然猜到了。
　　原来双燕的师傅绝尘，早年时和追风魔手法洪和尚是拜把兄弟，法洪的厉害，双燕向来晓到，当下听了法洪的一番话，心里踌躇。
　　金仲华便走过来道：“两位师弟，不如就照法洪大师的吩咐，约定盘龙掌印理论，看他怎样处置再算，你们愁这厮走得脱吗？”
　　方刚、方正两兄弟只得点头接受，独有卞金刚心里有点失望，可是他对着几个长辈，不敢提出反对。
　　法洪又向王维扬等询问是否答应，两人自然接受，于是由法洪做见证，约定十天后在五台县王家庄展开谈判，到时由法洪邀盘龙剑侠到五台来，作为青龙会方面的代表人。
　　约好之后，金仲华也将宝剑交还给王维扬。
　　王、陆两人找着了袁无愁，向法洪叩谢一番，便挟着袁无愁上马登程去了。
　　转瞬已届十天这期，沧州的盘龙剑侠接得王家庄差人投送的法洪亲笔信后，知道事情闹大了，自己是青龙会掌印，不能不到五台来谈判。
　　这晚，法洪和尚偕同方刚、方正兄弟、金仲华、卞金刚等四人来到王家庄的鸿门会，和今日黑社会的“讲数”多少相类，如果谈得没结果便“开片”，不过那时帮会叫作“擘桌子”。
　　当下双方分宾主坐下，卞金刚先把王、陆两人怎样偷进盘山，用柳叶镖射中继母的咽候，即时身亡，并拿出一枚柳叶镖来，递给盘龙查验；跟着金仲华开言，说出自己离开了紫阳观，王、陆两人便派燕于南前来纵火，他的徒儿玄清亲眼见到燕于南等动身到湖北去的。
　　盘龙听了便道：“今天应该先弄清了盘山血案的一宗，至于金兄说燕于南是王维扬指使，这事关系到红枪会和红灯教，我们青龙会单方不便作主，而且说是王贤侄指使也没确证。”
　　说了便叫王维扬说出在盘山见到方太君的当日情景，王维扬照事实说了一遍，指出卞金刚接镖射杀继母，移祸到他身上，有拜兄陆元华眼见等语。
　　不料卞金刚假作垂泪，指定王维扬痛骂道：“你这厮说我杀死母亲，天下人都不会相信的，好在柳叶镖还在，但你抵赖得也太稀奇了。”
　　双方自然没法谈得合拢，法洪和尚也是左右为难，因他是局外人，没有插言的余地。眼看剑拔弩张，就要“擘桌子”。
　　盘龙一看情形不对，又记着袁无愁住在楼上，保护这孩子更是要紧。
　　于是站起来道：“也罢，你们就和王维扬决斗罢！不过江湖规矩，要一个对一个，才算得好汉。”
　　法洪和尚也合什宣诵“阿弥陀佛！”方刚不等他说话，早已拔出刀来，一跃站在庭前，喝声：“王维扬快出来受死！”
　　王维扬也忍无可忍，一提宝剑，飞身扑出院子、和方刚交手起来，其余的人纷纷站到院子里，分开两边，看着两人决斗。
　　卞金刚心怀叵测，他挨身庭柱，暗从怀里摸出了从金仲华那里偷得的子母镖，看准王维扬招架到最紧张时便对着发射，那根三棱钢镖才发出，站在对面的盘龙剑侠忽见卞金刚手臂一动，早已防备。
　　他箭一般窜出，迎着飞镖打出来的路线，伸手想接，突听到子母镖身上三个空膛子的嘶风有异，立刻改变手势将镖一托，移转了那镖的射线，自己闪身一伏，便听见子母镖吱吱几声，镖身暗藏着的三根钢钉毒镖打出来，钉在走廊的格子上面，那根子母镖因给他一托，中途没了劲，也堕到院子一角去。
　　这一举动大家都看到，卞金刚老羞成怒，拔刀便要击盘龙，陆元华忙的一个箭步抢前，提剑挡着，喝道：“卞金刚，休施毒手！”两人便战起来。
　　正在兵刃划空，一片杀声的当儿。突然楼头出现了两个黑影，像是鹰子一般，飘身落到廊瓦上去，大家正感到出奇。
　　盘龙一眼看见前头的黑影肋下提着一人，正是袁无愁，后面一个仗剑跟着，想从廊脊走出庄门。
　　盘龙心一急，口里便叫出：“鹰爪子到来劫取孩子去了！”这一喝，大家才晓到两条黑影是官里的人。
　　盘龙已飞身上瓦追赶，这些鹰爪子是帮会中人的天字第一号仇敌，穿云燕方刚也听到了，他一跃出来，跟着盘龙上屋脊去。
　　正是：兄弟阋墙　外御其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