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2023-02-23 20:18:11   作者：辛弃疾   来源：辛弃疾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望着头目的身影，“快刀”张不凡笑道：“只可惜马亮是个大光头，而且还发亮，那可得要好生地装扮一番了。”
　　“快刀”张不凡的快船，逆流而上地进入洞庭的十二道弯，望望天色，距离午时大约还有一个半时辰，只是天空中似乎乌云愈来愈多，看样子天还真是要变了。
　　天变对“快刀”张不凡更有利，于是他有着“天助我也”的感觉。
　　也就在大快船进入第二道弯的时候，“绝一闪”马亮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闪身，来到“快刀”张不凡的面前。
　　“寨主！你看我像不像万寿山庄的一庄之主？”一面还走两步退一步，摆着一种滑稽的姿态。
　　“嗯！像，远看还真像，不过你这颗光溜溜的大脑袋，似乎要换一换！”
　　绝一闪一愣，急忙说：“脑袋还有换的？”
　　“当然不是摘下来换，王老十睡得像个猪，他那个脑袋瓜是个什么样，你就去比葫芦画瓢的，把你的大光头拾掇得一般无二，我想大概不会太难吧！”
　　“绝一闪”马亮一拍大光脑袋，苦笑着，说：“披顶濯濯，寸草不生，连安装个假脑袋都不太容易，他娘的，想当个临时庄主，还真不容易。”一面又往舱中走去。
　　“快刀”张不凡一直站在掌舵的身边，那种聚精会神的样子，还真是难为他这么一个江湖杀手。
　　其实，“快刀”张不凡就是这种人，当他所设计的事，在尚未达到成功的时候，他永远不会掉以轻心，因为，他深深知道，他不只是负某一部分责任，而是整个事情的全部责任，所以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当船进入第四道弯的时候，张不凡开始各项安排，首先，挂在主桅的一面红旗展开了，适时的，主桅斗箱那个人员瞭望台上，瞭望的人员也大叫了。
　　“有船进十二道弯了！”
　　“寨主！有船进十二道弯了！”是站在“快刀”张不凡身边的头目，向张不凡报告。’
　　“问问看，挂的什么旗？”张不凡随口问。
　　“挂什么旗？”那个头目望着主桅上面吼叫。
　　“蓝旗3”
　　“寨主！是蓝旗。”
　　于是，张不凡露齿笑了，一面他高声叫道：“大伙抄家伙，可不要忘了拿盾牌，救火的人，眼腈可要放亮，看准，有些穿着不合身的人，可要躲着些，别让人家看出毛病来，那就有得拼的了。”
　　“快刀”张不凡的嘴巴动，整个船上的人都在他这种呼叫中，忙碌起来。
　　大船一直进入到第六道弯，“快刀”张不凡才开始转换方向，反大船调头。
　　任何一条船，当其处在官水道中，如果是顺流而下，其速度相当的快，尤其在这种两边小场接连，水遭又宽不过数百尺的地方，更能看出船只移动的速度。
　　“快刀”张不凡的船上，满船笙旗飘扬，最耐人寻味的，还是船上二十名大汉，他们手中并非握着大砍刀，而是人手一面红旗，好像是在参加一个庆典或盛会一般，看样子，“快刀”张不凡为了伪装与掩饰，还真花下不少的本钱。
　　水道中，两船相对航行，两船之间的距离是相对地减少，所以也让人觉得自己船的速率会在加快。
　　也就在张不凡的船，刚刚进入第五道弯的时候，已清楚地看到崔家堡的大船，正在第四道弯的正中央。
　　于是，“快刀”张不凡一打手势，快船上所有的人员，全都伸颈爬在船旁边，把手中的小红旗，尽量地挥动，一面还口中大声地欢叫，那情形，就像是在欢迎财神爷一般，适时的，“绝一闪”马亮，高高地站在船头上，也对着崔家堡的船，不停地挥动双手。
　　就在这时候，双方的快船，尚不足半里的时候，“快刀”张不凡这才拉起他的那只眼罩，更摸了一把油灰，眼罩连半张白脸，立刻变成了煤坑中爬出来的黑人一般，谁也别想认出，他就是这大船的主宰者。
　　隐隐约约，“快刀”张不凡还看到崔大胡子站在崔家堡的大船中央的舱顶上，直望这边瞧，看样子他还真的在犹疑不决。
　　“快刀”张不凡只想笑，突听主桅斗箱中的晾望人叫道：“崔家堡的船上有诈，他们船上四周埋伏好多名弓箭手，好像还抗了两个牛嘴炮。”
　　“快刀”张不凡一听，还真是一愣，立刻高声说道：“大伙冲杀过去的时候，眼睛可要放亮一些别叫那玩意轰中了。”于是他伸头看看双方距离，立刻又叫道：“放炮！”
　　还真够热闹的，十几串鞭炮，噼哩叭啦地放了起来。
　　于是从大船上风头来的风，尽把灰蒙蒙的烟幕，吹向崔家堡的大船。
　　也许是“快刀”张不凡真的走狗运。
　　或者是崔大胡子的霉运当头。
　　突然之间，天空中来了一大块带着骤雨的乌云，硬是把两船之间的视线折断。
　　看得出崔家堡的船有些惊慌失措，因为他们正在向下落帆，帆只落了一半，就没有再落。
　　“快刀”张不凡立即一挥手，大船速度未变，但航向却变了，变成对准崔家堡的船中央撞去。
　　原本是视线不良，甚至有些暴雨的样子，但在双方一发现对方的时候，也只有崔家堡的人，才大吃一惊。
　　一阵乌云，很快地把骤雨也带走了，但“快刀”张不凡船头上的那只特别设计的两丈长的钢锥，已无情地刺入崔大胡子座船的正中央，在一阵剥裂声中，船上的人，被颠簸的船身，震得东倒西歪。
　　“杀！”
　　“杀！”
　　“快刀”张不凡的快船上，每人都是一手举盾，一手挥动大砍刀，像一股无法拦阻的群狼，转眼之间，全都冲杀到崔大胡子的船上来。
　　“放炮！放箭！快抄家伙，谁要孬种，谁就算死定了。”崔大胡子破锣般的声音大叫着。
　　船头上的两门牛嘴炮，由一个壮汉抗着，正准备对准“快刀”张不凡的大船，另一人也正要往火口去点。
　　突然，从“快刀”张不凡的船上主桅上面，劲急地射出一箭，不偏不倚，还真射在那个抗牛嘴炮的大汉肚皮上。
　　“哎呀！”牛嘴炮已压在那壮汉的身上，滚向甲板一边。
　　点火的一看，也顾不得救人，急忙又去点另外一门牛嘴炮，不料又是一箭，把个点火的人，也射倒在甲板上。
　　于是，人性换成了兽性，在双方互拼与砍杀中，金铁大鸣，血光连闪，挥舞在空中的大砍刀，酷似波光上面的一群海鸥，穿梭不断地此去彼来。
　　没有人嚎叫，更没有人求饶，有的，只是呵斥与咒骂，当然，骂得最厉害的，应是“夺魂刀”崔大胡子。
　　只见他挥动手中的紫金大砍刀，一面力敌那个假扮万寿山庄庄主王老十的“绝一闪”马亮与“奔雷刀”李霸二人，一面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一群王八蛋，竟胆敢在这洞庭湖面上撒野，也不打听打听，我崔家堡是好惹的？”
　　亮招牌，响字号，无非是吓唬一下面前的敌人，任他再也想不到，与他厮杀的这群凶神恶煞，正就是冲着他崔家堡而发的。
　　崔大胡子还真不愧是一方霸主，就他那一柄紫金刀，还真的舞了个滴水难进，“夺魂刀”的气势，还真不是盖的，就拿“奔雷刀”李霸来说，他可是与崔大胡子的刀法，完全走的是一样的刚猛路数，如果说没有过人的臂力，就无法施展出逼人的气势出来。
　　而围杀崔大胡子的，当然还有“绝一闪”马亮，虽然马亮也是用的大砍刀，但马亮却刀走轻灵，刃芒打闪中，很难叫人判断出他的下刀，是在哪个部位，只有在他即将收刀的瞬间，才施出杀手，所以他被人称做“绝一闪”。
　　崔大胡子的大船上，可真够热闹的，船中间的水线下面，江水正急速地往舱里面灌，甲板上，刀光闪闪，地上躺的尽是清一色穿蓝衣裤的壮汉，奔杀中，甲板上淌的血水，还真有些黏糊糊的。
　　“快刀”张不凡在一阵游走中，单就他那“子母青锋”短刃，就一连放倒十几个崔大胡子的手下人。
　　而“追魂剑”马长江与“血剑”苟不同二人，则认准了崔家堡第四船队的大头目“神刀手”丁大川与二头目“神拳太岁”石钟二人，四个人捉对厮杀。
　　只是这一回，正主儿露了面，所以苟不同与马长江二人，这一碰上，还真是毫不留情，也只是三几个点面，丁大川与石钟二人，除了旧伤“复发”之外，又添了许多新创。
　　突听丁大川高声叫道：“这群王八蛋，正是上一回撞沉咱们船的那伙。”
　　崔大胡子立即叫道：“他娘的，上当上到咱们家门口了，怎么事前不先派人来摸摸底。”
　　突听石钟大叫一声，道：“老子同你们拼了！”
　　只见他酷似一头猛虎下山一般，抛去手中单刀，双拳交错，竟然对准“血剑”苟不同的面门，连环挥去，其拳风之猛，所挥出去的劲风，还真压过苟不同的手中长剑，只可惜他遇上的，是“血剑”苟不同，这位鼻大眼小的山羊胡老江湖，石钟这位“神拳太岁”，还真是遇上了克星。
　　要知一般论相的人，都知道，如果一个人，生了一对小眼，下面却是一个大鼻子，差不多都会知道，所谓眼小而精灵，鼻大则威猛，而“血剑”苟不同，正就是这种人，非但威猛中透着精灵，甚至还真的心狠手辣。
　　当他看准“神拳太岁”石钟的拳路之后，突然间，一把长剑，被他的身形遮挡起来，只余下左手，连环地化解着石钟挥来的猛拳。
　　也就在石钟欺身硬逼而上的时候，突见苟不同一个上跃，人已纵起一丈有余，只是苟不同并不是纵向自己韵后面，而是翻向石钟的背后。
　　陡然间双拳落空，石钟竟未多考虑，一个大旋身，正欲击出双拳，突然间，一束冷芒，电闪一般划过他的胸前，当苟不同双脚一落在甲板上，石钟也随着倒卧在血泊中。
　　适时地，丁大川也被马长江活活捅死在船舷边上，因为丁大川还想步上次水遁之后，再来个入水潜逃，可是，他哪里会想到，自己会被来个一剑穿心？
　　战斗似乎应该结束了，因为“快刀”张不凡的人，正在把自己受伤的十来个人，搀扶着，或背着，送回飞虎寨的大船上，他们对于还在拼命的崔大胡子，似乎连正眼也不看一下。
　　杀吧！砍吧！你这老小子再拼命，也出不了憋十。
　　站在远处的“快刀”张不凡，正就是这么想着。
　　一场大雨，使每个人的衣裳都是湿淋淋的。
　　雨水、汗水、血水，一个人如果承受了这些“水”的洗礼，就应该有其应有的代价，只可惜败的一方，要付出的更多，甚至他们的生命。
　　人的力量，总会有个极限，人不是神仙，有用不完的精神与体力，所以崔大胡子也不例外，在一阵砍杀之后，还真是雨水加汗水，在他那尖削的嘴巴上的胡茬子上，直往甲板上滴，再加上浓重地喘息声，谁听了都会知道，他难以再持久了。
　　终于，“绝一闪”马亮，一抖光头上的“零件”，又露出他那个大光头来。
　　只听他对李霸一声招呼，道：“挡他一刀！”
　　就听“奔雷刀”李霸，大喝一声，‘大砍刀匹练一般，夹着“咻”地一声，狠狠地劈向崔大胡子的紫金刀上，“哨！”地一声，火花四溅，两个人俱被震得后退一步。
　　就在李霸所制造的这个机会中，“绝一闪”马亮身形一晃，就贴着退后的崔大胡子左侧，恰似一个幽灵般，一闪而过，而他的那把大砍刀，却不知何时，被他倒握着，准确无比地，划过崔大胡子的左大腿。
　　于是，一股鲜红的血，就在崔大胡子的破裤管处，往外淌。
　　而马亮的那一刀，还真是捏拿得准，伤口很长，只是并非要害，但看在崔大胡子的眼里，还真够受的。
　　终于，他一声长叹，闪身退向一旁，掷去手中紫金刀，跌坐在甲板上。
　　如果这时候，他要是痛哭起来，还真叫“快刀”张不凡不忍，只是他并没有哭，相反的，他却破口大骂：
　　“哪里冒出你们这群杀胚，竟然比海盗土匪还狠十分，今天崔大爷算是霉运罩头，要杀要剐，就请动手。”
　　还真是让他说对了！
　　不错，他是霉运罩头，自从他那个宝贝女儿，嫁给了“快刀”张不凡以后，就已经霉运罩头了，至于说杀剐，他就没有料准，因为，在他跌坐下去，破口大骂的时候，早已从张不凡身边，跑过来四五个大汉，像绑粽子一样，把个正在淌血的崔大胡子，结结实实地捆起来。于是，就在崔大胡子被抬过大船来之后，“快刀”张不凡的手下，发一声喊，就像一群蝗虫溜过一片原本绿油油的麦田一般，“咔嚓咔嚓”地，不多久，就把个崔家堡快要沉的大船上，各种东西，全搬了家。如果不是崔大胡子的大船快要斜向水中，保不准连那几张大帆，也会被他们给解下来。
　　就算是午后那阵雨，帮了张不凡的大忙，但谁能去同情一个更贪心的崔大胡子呢？
　　当“快刀”张不凡的船，又在那芦花荡口附近的碎石岸外，水面上泊定以后，大光头的马亮，却在头上缠了一条红布带子，打着一双光脚丫子，一手抓着他那长满一脖子的粗胡茬子，来到囚栅外。
　　看着萎顿在囚栅里面的崔大胡子，马亮一声哈笑，说：“你们这些武林枭雄，平日里养尊处优地过着比王爷还要阔气的日子，还不知满足，却偏偏还想打我们韦师的主意，一而再地派船来这十二道弯中，想打捞那船金砖，你们也不想想，韦师是败了，可是我们这批人，却是忠心耿耿，就等有一天东山再起，岂能容你们平白无故地把那船金砖捞去？”
　　崔大胡子一听，还真一愣，原来这些杀胚还是一群红毛子，想想这些杀人如杀鸡的亡命之徒，怎么事先就没有打探出还有这批人在这个洞庭湖面上，否则，自己就要另外布署了。
　　“那么，从万寿山庄来的船呢？”
　　“老实告诉你，他们江陵来的船，还没有进到十二道弯，就被我们给杀了。”
　　“那王老十呢？”
　　“你是说那个胖嘟嘟，红扑扑的庄主吧！”
　　“正是！”
　　“那老小子嘴巴硬，就知道打别人银钱的主意，本来嘛！杀杀砍砍得就剩下他一个了，只要他能拿出些金银来，算是给兄弟们一些小小的补偿，我还做得了主，放他重回江陵去，安逸地当他那万寿山庄庄主，哈！你猜怎么的？”
　　马亮一拍光脑袋，看着满眼充满仇恨的崔昆仑，又道：“想不到他却不上路，就是一个镚子儿也不拿，这下子可好，除了大伙把他的心肝挖出来之外，就连他那一对绿豆眼珠子也叫我一个手下剐出来吃了。”
　　看着崔大胡子身子一震，马亮冷冷地又道：“他死了以为这事情算完了，其实他可大错特错了，等我们处理了你姓崔的这码子事以后，我就会同另一批老兄弟，一起杀上万寿山庄去，少不得杀他个鸡犬不留，再来个挖地三尺，金银财宝全给他娘的来个一马扫。”
　　一面说着，马亮手一抬，就见囚着崔大胡子的囚栅，在向下移动，动得像个摇篮。
　　于是，有些水往里面冒。
　　马亮笑道：“这可是四边铁栅，可通入江中，如果你崔大胡子不老实，就会有人把这铁栅放入水中，活活闷死你。”
　　崔大胡子可真是欲哭无泪，直如“虎落平阳之感。”
　　这时候，他那股子悔恨交集的样子，恨不得狠狠揍自己几个大嘴巴。
　　想想看，洞庭君山崔家堡，家大业大，帆船上百，怎么还要想发这意外之财？想起来，第一个恨的，就是“快刀”张不凡，不是他在自己耳根下大吹法螺，自己也许还真要多加考虑。
　　这下可好，正应了那句：“偷鸡”不着蚀把米了，而这把米究竟有多少，崔大胡子还在心中七上八下地嘀咕个没完没了。
　　也就在这时候，突昕马亮叫道：“来人啊！”
　　他身后一个壮汉，那壮汉的胡茬子，还真不比崔大胡子的少，只见他一躬身，站到马亮的身侧，说：“属下在！”
　　而这人头上的红巾，也特别鲜红，好像是刚被血染过的一样。
　　“取刀伤药来，先替崔堡主止血裹伤！”
　　“是！”
　　壮汉扭头便走，但不久之后，立即走来两个人，低头打开囚栅门，相继钻进囚栅中。
　　“松绑！”
　　两个大汉，立刻把崔大胡子身上的麻绳松开，更替崔大胡子的大腿上刀伤，上药止血，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包扎好，这才又退出囚栅。
　　只听马亮又低沉地说：“崔大堡主，我们这可是先礼而后兵，如果你上路，大家谈得高兴，我敢拍胸脯担保，你大堡主的这条命，算是又从阎王老子那儿给放了回来，但是，你最好要弄弄明白，可别像王老十那么死心眼，算算时辰，他那一身肥肉，早已进入鱼腹，说不定已经变成鱼粪，被屙在洞庭湖底了。”
　　崔大胡子这时候才算开了腔了。
　　“说了半天，你们这群红毛子，是想勒索我崔某人了。”
　　“别说的那么难听。”
　　“那你说这算什么？”
　　“拿银子换你们崔家堡的平安，难道你不想？”
　　“我崔某觉得，你们找错了对象。”
　　“怎么说？”马亮也是一怔。
　　“你们应该去找曾国藩去，是他把你们打败的，怎么反而弄到我崔某头上。”
　　“曾老头他跑不了的，早晚我们会找他再一决胜负，不过眼前，也只好在你崔大堡主身上刮些油水了。”
　　于是，崔大胡子瘦削的嘴巴，闭得紧紧的，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手中捏了个憋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