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2023-02-23 20:26:07   作者：辛弃疾   来源：辛弃疾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二人尚自走了一半的路，就在长廊上，碰到了“穿云燕”王老十，在他的后面，还跟着那个已被王老十提升为总管的成子九。
　　“爹！”王玲儿老远就喊起来。
　　“岳父大人你也起来啦！”
　　“听成总管说，你来啦？我再也睡不着觉了！”
　　“岳父大人的伤势……”
　　“算是好了。”
　　一面一招手，又道：“咱们还是大厅上去谈吧！”
　　于是，一行四人，在王老十的领导下，一齐走入大厅中，王老十又坐在他那张高大的紫檀木太师椅上。
　　望望“快刀”张不凡，王老十一笑，说：“你大概也吃过早点了吧！”
　　“是玲儿为小婿做的，可好吃着呢！”
　　王玲儿掩口笑，那模样叫“快刀”张不凡想起了黄梅镇上的柳如眉。
　　“你这趟去崔家堡，可有什么对方的反应带回来？”
　　“快刀”张不凡一声长叹，说：“大概那船是红毛子沉在十二道弯的一船金砖，不太吉利，就连小婿，也惹上了一身骚。”
　　看着王老十吃惊的样子，“快刀”张不凡又是一声无奈地说：“先说我看着了崔大胡子以后，那老小子也是哼哼咳咳地躺在床上，敢情受的伤还真不轻，不过也真是巧，崔家堡，也只是逃出他一个人，可是他损失的黄金，要比岳父大人还要多上十斤。”
　　微微一顿，望着王老十的得意样，又道：“不过小婿听他说，他们崔家堡是在四月十八日才进入十二道弯，也才遇上那批杀人不眨眼的红毛子余孽。……”
　　没等“快刀”张不凡把话说完，“穿云燕”王老十忽地一下子跳起好高，手指着厅外高声骂：“他娘的，大家不是约定在四月十六吗？他为什么等到十八才去？”
　　“快刀”张不凡差一点没有挤出一滴泪来，哭丧着脸，撇着嘴，说：“岳父人人．你这些话，崔大胡子也对我吼了，他还骂你活该！要不然．他还要找你陪他的损失呢？”
　　“他放狗屁，不用他找我，我还要找他算帐呢！”
　　“快刀”张不凡立即接道：“小婿记得，岳父大人的书信，写完之后，封丫又封，粘了又粘，那样子就像怕小婿知道内情一般，如果当时岳父大人信得过小婿，或让小婿过目，也许这种笔误，能够避免。”
　　“笔误？那种大事，还能有笔误？”王老十大叫。
　　“最紧张的时候．也是最容易把事情弄错的时候，这就叫，人有失神，失神在紧张的时候，马有失蹄，失蹄在长时奔跑之中，岳父大人，这也是正常现象，不足为奇。”
　　“我还是不信．一百个，一千个不信！”
　　却听成子九说：“庄主，姑爷说得也有道理，可能是笔误！”
　　王玲几也在一旁帮腔，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找人家姓崔的，有什么用？”
　　王老十也有些迷惘了。
　　要知道这年头集非成是的事情太多了，明明是非，但经过大家一口咬定为是，当然也就是定了，要不然，天下怎么还会大乱？
　　认真地叹了一口气，“穿云燕”王老十又习惯地双手在他那既胖又红的脸上，一阵揉搓，这才坐下来，说：．“咱们大举进攻十二道弯的事，你都说给崔大胡子昕了？”
　　“快刀”张不凡点点头。
　　“他怎么说？”
　　“起初，他还真不想叫咱们参加，经不起我在一旁分析利害，甚至声言，传扬武林，他才又勉强答应。”
　　“他对于改向十二道弯的日期……”
　　“快刀”张不凡咧嘴一笑，说：“原本崔大胡子是要再写信给岳父大人的，可是我不同意，我要知道确实日子，自己把它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再从我嘴里说给岳父大人，这要比写信，来得可靠。”
　　张不凡的笑意更浓了。
　　只见他对他这位一愣一愣的岳丈王老十，又道：“如果岳父大人有话要传，我也是不接受你的书信的。”
　　“那好！你说他崔大胡子怎么个说法？”
　　“非常干脆，他说一准五月十日一大早，他们崔家堡与我们万寿山庄，双方各派十艘大船，刀出鞘，弓上弦，他们由十二道弯的西口攻入，咱们由十二道弯的东口攻入，时辰是十日一大早，破晓时分，同时各带潜水人员，一齐消灭了红毛子余孽，大伙就开始打捞金砖。”
　　“好！干脆！距今还有十日，快点派船点将，应该可以赶得上的。”
　　于是，“快刀”张不凡又笑了！
　　只听他一本正经地说：“这一回是小婿亲口传递消息，如有半点差错，岳父大人不要开口，小婿自会搬下项上这颗无用的人头。”
　　就在这时候，突然自外面走进两个怪模怪样的大汉，那一身奇装打扮，实在难以令人对他二人产生好感。
　　只见两人均穿着一件半长不短的酱色外套，一条半尺宽的皮带，扎在腰上，同样的一把弯刀，长不过两尺，就挂在那宽皮带上，白得发光的宽腿长裤子，裤管还掖在那双牛皮靴里，二人的头上，缠着一条丈长的白布，一根乳毛，插在头上，最叫人看了不舒服的，还是二人的左耳坠处，挂了一个金光闪闪的金环。
　　细看两人的长相，除了一个是须发相连直到前胸，另一人的鬓毛往上竖之外，就是鼻子一个高大，另一个鹰钩，其余也都差不多，身长总在六尺，同样有些枯瘦，在那棕色的皮肤衬托下，应该是南洋人，更有些像阿拉伯人。
　　“穿云燕”王老十一看两人进来，立即含笑招手，让二人坐下，一面对“快刀”张不凡说：“自从上回十二道弯，上了红毛子那次洋当以后，最叫老夫痛心的，就是死了于金山和丁仁杰两员大将，万寿山庄的船队，不下五十余艘，不能一日没有领导的人，本来我有意叫你替我管理，可是你却天生怕水，正好前两天经人推介……”
　　说着，扭头笑看着刚刚落坐的二人，又道：“他们二人，一个名叫水戈，另一个叫曹干，都是东海八岛的人。”一面对指着“快刀”张不凡，对曹干与水戈说，这位是我的女婿，人称“快刀”张不凡。
　　“快刀”张不凡满脸微笑地说：“岳父大人能请来这二位，掌理万寿山庄水路人马，往后必然无往而不利，小婿先恭喜岳父大人。”
　　“快刀”张不凡嘴上说的是恭喜王老十，但言下之意，当然就是对水戈与曹干二人的捧场，他二人既非傻子，自是听得出来。
　　于是，二人对面前这位年青而又粗壮高大的张不凡，产生良好的印象。
　　最捷径地表示，就是双双站起来，对“快刀”张不凡双手抱拳，说：“往后还望姑爷多指教。”
　　“快刀”张不凡哈哈一笑，说：“指教！我说句二位不大相信的话，我是个看水就晕的人。”一面指着大厅花园中假山旁的鱼池，又道：“就是叫我站在那个池塘边上，说不准我会一头栽到池子里。”
　　只听那个叫水戈的人，笑说：“张姑爷．这叫做晕船，一般人都是发生在海上，因为那儿的风浪大，船只不论大小，都会摇摆不定，如果是晕船的人，不要说是吃饭，就算是喝口水，也会吐得一千二净，厉害的还会把胆汁血水全吐出来。”
　　“快刀”张不凡急忙摇手道：“你快别说了，我已经开始有些不舒服了。”一面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磨蹭。
　　哈哈一笑，另一个叫曹干的笑道：“晕船这种毛病，我有秘方，张姑爷如果有空，下回我回家乡的时候，咱们一块走，我保证．一准能让你再不晕船。”
　　“快刀”张不凡一愣，急忙问：“你有秘方，晕船还有秘厅，我请教过许多大夫，有些不但不会治，甚至他们自己也会晕船．而你竟然还会有秘方。”
　　张不凡高兴地两手一拍，笑道：“那就说给在下听听．看看是什么秘方。”
　　哈哈一笑，曹干说：“说穿一钱不值，那就是跟我到海上去，大风大浪中待上个三五天，给你姑爷来一回脱胎换骨，往后你要是再晕船，你就往我这张毛脸上吐口水，我连擦都不擦。”
　　“快刀”张不凡心中骂道，王八蛋，你这主意出的倒是不假，可是我又怎么会同你往东海去。
　　心念间，笑意更浓地说：“曹头目，我看算了吧！等我在人风浪里翻滚个三五天，恐怕早就魂游东海龙王宫了。”
　　“穿云燕”王老十及时地笑道：“今天我要成总管陪同二位。到江边万寿山庄的各船走一趟，你们两位的大船，过去也都是于丁二位的坐船，我要二位在六日以前．把一切都准备好，由你们二位，从你们统领的船队中，选出五艘快船，挑选精良的人员．各备弓箭、砍刀、火铳，大伙在七日午时，等候我亲自阅察，八日一大早，咱们万寿山庄的十艘大船，直放洞庭十二道弯东口，约摸十日天不亮，咱们就会冲进十二道弯。”
　　他似是目光中充满了金光闪闪的金砖，又似是一位发号施令的大元帅一般，语音铿锵，充满了自信，一副笃定的样子，又道：“娘的，只要把那帮王八蛋活活挤死在十二道弯，那一船金砖，就算到手了，哈……”
　　“哈……”，“快刀”张不凡也跟着笑。
　　“哈……”。当然，其余的人也得跟着笑。
　　这就叫以主子的好，好之，以主子的恶，恶之，世间任何一个人，尤其是想一举而成功的人，就必须要在这种“逢迎拍马”的瀚海学问中，痛下功夫，否则，你就得有自知之明地靠边站。
　　而“快刀”张不凡并非在逢迎拍马，但他却笑得比任何人都开怀，连王老十都觉得张不凡有些兴奋过度，而受到张不凡的感染。
　　其余的如王玲儿，只是因为义父与丈夫二人开怀而开怀，所以她只是以丝巾捂住她那迷人的樱桃小嘴浅笑。
　　新升上来的成总管，与东海八岛来的曹干、水戈三人，却全是官场的那种不由衷地笑。
　　距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而万寿山庄的宫殿式大厅上，已开始猜拳行令，开怀地大吃大喝起来。
　　“快刀”张不凡，仍然是浅尝即止，绝不论抓论碗的大喝，因为在王老十的心目中，“快刀”张不凡，他的这位金龟婿，越来越令他喜欢，这些，张不凡心里早已明白，所以他要维护住这种良好的形象，不使之发生质变。
　　再看看水戈与曹干二人，完全是海派作风，除了一开始，还彼此礼让一番，甚至向王老十敬酒以外，三杯下肚，已不知自己是老几，酒满即干，菜来即夹，那副吃相，实在有些难以令人消受，尤其是每上一盘菜，他们还真有些觉得手上的这副筷子，有些多余，换成勺子该多方便。
　　这两个人看着并不是大肚型，但是一碗碗酒，二人少说也各喝了十来斤，连“快刀”张不凡都在想，这两个人的肚皮有问题，山寨上有那么十个八个这号人物，这真是件头痛的事，就算本事再好，鸡公山飞虎寨也不会对这种人下聘。
　　也才吃了一半，当然，对曹干与水戈二人来说，才算是刚刚吃出味道，就听王玲儿说：“爹！我有些头痛，想先回屋里去了。”
　　“快刀”张不凡也立即双手扶住娇妻的手臂，二人同时站起来。
　　只听“快刀”张不凡笑道：“我也是个不会喝酒的人，这大概跟我看水就怕，有着连带关系，各位请馒喝，我岳父大人的酒窖里，活像个鱼池塘，二位喝不干的。”
　　说罢，哈哈一笑。
　　当然，这是张姑爷的笑话一句，自然也要哈哈笑地应应景，而王老十却有一种得意的感受。
　　走在厢房外的长廊上，王玲儿笑对跟在身后的“快刀”张不凡道：“也许这两个人，真有些什么能耐，要不然我爹是不会这么客气地招待他们的。”
　　“快刀”张不凡笑道：“他们是海上来的人，自然都是‘海量’，这本不足为奇，只是那副吃相，有些像猪圈里的猪，在争抢馊水的样子，令人不敢恭维。”
　　“我猜你一定没有吃饱！”王玲儿眼珠子一瞟靠近身边的张不凡。
　　“我不愁会饿到肚皮的。”张不凡搂住了王玲儿。
　　二人一齐来到自己的睡房。
　　王玲儿在“快刀”张不凡刚一落坐，立刻叫下人，特别又为二人送上四样精致的小菜，一壶上好的百花露。
　　举起酒杯．“快刀”张不凡含笑对王玲儿说：“就情势看来，岳父大人的金砖没有弄到手，我恐怕就无法大摇大摆，体体面面地把你接回鸡公山飞虎寨我那个贼窝里。”
　　“其实如果你愿意．而义父又同意，我独自一人也能找上鸡公山去。”
　　“话是不错，就是我愿意，岳父大人也不会同意，让你一个女流，千里迢迢地往贼窝跑。”
　　“别说得那么难听，你口中的贼窝，可是我下半辈子要住那儿的地方，倒是你说说看，你为什么不愿意，我爹他老人家又为什么不同意？”
　　放下筷子，举起小玉杯，一口喝下那百花露．吐出满口的酒香，“快刀”张不凡哈哈一笑，左手食指点着王玲儿那细而直的鼻尖．说：“我不愿意，是因为我还没有时间，遍发喜帖，八抬大轿还未请来，这码子事，我是木愿意草率行事的。”
　　抚摸着王玲儿的脸蛋，“快刀”张不凡又道：“至于说岳父大人不同意，那也是有原因的．一方面金砖的事尚未办成，哪有时间花费在咱二人身上，再说岳父大人乃一方霸主，武林地位崇高，不能就那么随便让女儿，独自一人找上鸡公山，这个脸岳父大人如何丢得起？”
　　一面举杯，说：“来，咱们干一杯！”
　　放下酒杯，王玲儿又为“快刀”张不凡斟满酒，边说：“依你看，我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上你那鸡公山飞虎寨？”
　　“快啦！快啦！”
　　“你可是说我爹的金砖到手之后！”
　　“是呀！我预期岳父大人十日攻人十二道弯，也许顺利的话，当天就会开始打捞，约摸着也得打捞个三五天的，以我看，至迟不会赶过二十日，你就会在八抬大花轿与一众锣鼓的吹打下，风风光光地被抬上鸡公山。”
　　呵呵一笑，张不凡望着有些含羞的王玲儿，又道：“你想想看，一个人一生可就这么一回，谁不愿意热热闹闹地弄上一团喜气？如果你自己摸上鸡公山，不要说岳父大人不同意，连我都大失面子。”
　　“好嘛！好嘛！我听你的就是了！”
　　“对！这才是我张不凡的温柔小猫！”
　　一用力，还真把王玲儿搂入自己怀里。
　　望着有些沉醉的王玲儿，“快刀”张不凡还真有些百感交集，怎么说呢？一个王老十的义女，可能也有一肚子的苦水的弱女子，我张不凡真的是魔鬼心肠，去伤害她吗？盘算一下日子，真正能够与面前的“娇妻”相聚的日子，恐怕也只有这么一次了，以后，能不能再像眼前这样，两个人相对低酌，谈笑风生地相拥相搂在一起，那述真的要靠老天的安排了。虽然，王玲儿仍在款款酌酒，‘却仍未能让“快力”张不凡的这种思维，回到现实。
　　因为，“快刀”张不凡正在认真的安排，总得想个十全十美的法子，先把王玲儿这码子事，做个皆大欢喜的安排，才能显得我“快刀”张不凡的真本事出来！
　　当然，不能让王玲儿亲眼看到，鸡公山飞虎寨的那般如狼似虎的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王八蛋．在这方寿山庄王老十的窝里，张牙舞爪，那会吓着王玲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