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云阴月沉

 

2024-08-05 17:32:05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江允与月相对而居，他知道月不愿意见他，但他不舍。要知道他是江南江门的长公子，江南名门闺秀对江门公子很是仰慕，心里十分爱慕江允，如能做江南江门的儿媳，那是求之不得，她们一个个对江允趋之若鹜。
　　但江允对她们一个个都是不屑一顾。
　　江门公子的心极高，他对江湖上的那些痴心儿女竟是一个也不看在眼里。
　　他心目中也有一个倩影，那就是月。
　　天下美女，没人能胜得月。
　　天下美女，没人能比月更美。
　　月在那无人谷，居住在山上。
　　江允能时时看到月的身影。月身穿一件白色长衣，孤孤独独地站在那山峰上。她那身影茕茕独立，一尘不染。远远看去，竟是像月宫嫦娥。
　　江允看着月，他知道如果他走上去，月也不会理他。他只能远远看着月，远远地望着她。
　　月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她不知道这只是一个无人谷么？她居住在这无人谷里，一个人形影相吊，有什么好处？她为什么再也不出去与雪一起在江湖上快意恩仇？她为什么只是沉沉站在风中，默默地面对着山川丘壑，她怎么这样？
　　江允站在远处，不知道他怎么去面对月？
　　这一日天已经很晚，太阳已经落山，月犹独自坐在那山峰顶上，她长衣猎猎，迎风而舞，竟是高处不胜寒，一派寂寞仙子之意。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听得有人问道：“月姑娘，你何必如此执着，有什么话，能不能与故友一叙？”
　　月抬起头来，江允饶是多识，见过无数天下姝丽，但一见了月那清丽面容，还是吃了一惊。他在心里暗暗一叹：好一个美貌女人！
　　这般美丽的女人，天下难寻。
　　月只呆呆看着江允，说道：“江公子，我只是愿意一个人在这里呆着，你何必违我心意？”
　　江允心里本有千言万语，但到了此时，竟是半句也说不出来，他木木讷讷，似有成千话语要对月倾吐，无奈月只是冷冷对他，他能说出什么来？
　　江允便慢慢说道：“月姑娘，我看你呆在山峰上，峰顶太凉，你小心着凉才是。”
　　月笑笑不语，她那笑也分明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苦笑，也只是美艳女人的一种凄凉的苦笑。
　　江允道：“我不知道姑娘有什么心事，但古人说得好，世事来去，只是一股云烟，你又何必当真？姑娘只要看得开，世事于我如浮云，天下事便没有过不去的了。”
　　月只不语。
　　她心里莫非有许多苦楚，偏偏不能对江允来说？
　　月在清冷如水的夜色里，面对着江允，竟是神情冷冷，她不是曾对江允有过些许情意么？。她不是在那烟波浩渺的太湖上对江门的长公子江允有过缠绵情愫么？如今她怎么面对着江允，冷冷如冰？
　　江允道：“月姑娘，在下心仪姑娘许久，虽说从太湖一别，在下回了江南，但在江南呆也呆不下去，心里都是姑娘的倩影。还望姑娘能对在下垂顾，能让在下有一个机会……”
　　月轻轻说：“江公子，我虽说是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但我与你从不曾有过亲近，江公子还是不要太近了的好。”
　　月的声音冰冷。
　　江允能说什么？
　　月不答允他，显是对他并无亲情，他就是在这无人谷里呆上三年五载，又有什么用处？
　　江允道：“在下看来，月姑娘定是有些极难解开的愁绪，能不能对在下一吐，也好舒怀？”
　　月慢慢说道：“江公子，人生在世，自有自己的苦恼，何必对人说？公子如有事做，便当自做你的事好了，强如在这凄冷山谷里，面对着一个心如槁灰的人，有什么生趣？”
　　江允语塞，他不知道如何再对月说。
　　他知道，月一定是心里有极大哀痛，不然绝不会放下在江湖上那日渐兴盛的盛名，来这无人谷独处。
　　但他能对月说些什么？
　　天已经很晚了，山风凄凄冷，只能听得到呼呼山风的呼啸。两人一个坐在山崖上，似乎是在诚心与自己为难。一个站在风下，只想与月相伴。
　　月再也不理会江允，她只是静静坐着。不知道她坐在那里想什么，是想她与风花雪三人遨游天下，侠迹满江湖的过去，还是想她那独处难熬的今后？
　　江允不知道她是在那七殿阎罗的地狱里曾经受过牢狱之灾，她与她所敬爱的雪一起，两人都受了那个不男不女的鬼男女的凌辱。
　　她受不了这个。如果是她自己，她还能忍受，不管如何，她一个人还可以偷生在世。没人知道她的苦楚，她自可以自己把那苦处吞在肚里。但那场噩梦是在她与雪的当场做出的，那个鬼男女既污辱了她，也当她面污辱了雪。
　　雪也知道她的事儿，她与雪再也不能出山。
　　她与雪就全当是死了，从此江湖上再也没了雪与月这两个人物。
　　江允哪里知道这些？
　　但她自己知道。雪知道，还有那个昊天一剑也知道。
　　月哪里有心思与江允说话？
　　江允看着她，他似乎心里也感受到了月的悲怆，他默默无语，只是在大风的嘶吼声里站着，陪她。
　　月说道：“江公子，我也不是一个什么好人，你还是出谷去吧，省得无事盘桓在这里，终自后悔……”
　　江允道：“我告诉过姑娘，我愿意与姑娘在一起，愿姑娘能与我一生相伴。姑娘如是不愿，是江允无福。江允自然不会强求姑娘。但姑娘在这无人谷里，无一个人照顾姑娘，令人放心不下。在下在这里徘徊不去，只是渴慕与姑娘相近，姑娘如不愿理我，就不理睬我好了。”
　　月轻声一叹，说道：“江公子，这是何必？”
　　江允不答，他知道他不必作答。时长日久，月自会知道他江允的心思，何必作答？
　　天下已经很少有痴人了，但江允是痴人。他痴情恋着月，此心终是不悔。
　　天在渐渐黑下来，月慢慢从那山峰上下来，踱向她自己的小屋。她回到了小屋，看到门前的那个小小茅棚也亮了灯。竟是那江允已经回到了他的小茅棚，也在守着这静静黑夜。
　　月流泪了，她想起了与雪的一番谈话。
　　雪说：“月妹，他对你不错……”
　　雪说话时，心里在想什么？
　　月竟是淡淡一笑，她笑道：“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我对江南江门可没什么好意。”
　　两人当初只是一笑置之。雪不愿深说，他是不是也很喜欢月？
　　两人有时在静夜说话，忽地两人无声了，只是呆呆看月。月儿皎洁，没一丝尘念。那时她便听得雪一声叹息。
　　她知道雪为什么叹息，她也不敢问雪为什么叹息。
　　如果雪早先向她求婚，她一定会答应雪。在她的心里，雪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了。
　　但雪再也不会来了，他此生再也不与月相见，两人羞于相见。
　　在她与雪的心目中，对方早就死了。对于雪来说，天上再也没了那个冰清玉洁的月；对于月来说，天下再也没了那个对她体贴入微的，如伟岸高山般的男人雪。
　　鬼男女毁了他们两人。
　　月的心里在哭泣。
　　她在哭她自己的不幸，她也在哭江允的不幸。
　　她本来想，她也许只能嫁与江允，因为她与雪太熟悉了，太相熟了，反而不能成为一对好夫妻。她与雪可能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但江允也不会成为她的男人了，那个鬼男女把她的梦给砸碎了。
　　月在哭泣。
　　江允坐在他的小小茅屋里，他在想他自己。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难道他不知道月不会答应他么？他莫不如去江湖上再闯一番。他有许多的事儿要做，他应该与那个七殿阎罗一晤，与他再比个高低。他应该去找中的那三个人，让他们再走出来，与七殿阎罗一试高低。
　　但他不愿意舍弃月。
　　他的心里总是有月的影子。
　　起风了，大风吹得那茅屋唰唰响。
　　他起身来，似乎听得有风声在撕裂那小屋。他蓦地想到：月的小屋比他的屋子更大，会不会在风中倒塌？月会不会有危险？
　　他飞身而起，一奔而到月的屋前。
　　风在嘶吼，他在风中听得小屋在吱吱作响，月的小屋眼见得便要倒塌。他急得大叫：“月姑娘，月姑娘！”
　　没人应声。
　　月到哪里去了？莫非她眼见得小屋要塌，便起身而去了么？还是她仍在小屋里坐着，任凭风吹雨打，也不愿再动一步？
　　如果她真的走了，江允便不用再担心她的安危。但如果她真的就是坐在那小屋里，坐在那里等死，那会极是危险……
　　江允一声长啸，他冲了进去。
　　小屋很小，他摸到了小屋里，借着闪电光亮，他寻找月。
　　月在哪里，她真的会坐在这里等死么？
　　哗———
　　一道闪光，江允看到了月。
　　月真美，她披散着头发，坐在小屋里，她的脸上有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情，双目紧闭，浑不怕死，她一心想死。
　　江允大声叫道：“月姑娘，月姑娘！”
　　他冲了过去，抓住了月。
　　月的眼光很平静。
　　她真的一心想死。
　　难道她对这个世界真的没一线留恋，难道她真一心只求一死？
　　江允抓住了她。
　　他身子一跃，发觉月的内力竟是大增。她一用力，也扯住了他，把他带了一个趔趄。
　　她的内力真的恢复了？
　　江允又惊又喜。
　　他大声吼道：“月姑娘，你要是死，我便与你一起死……”
　　江允像是想好了主意，他扯着月，仍不放松，但他挨着月，慢慢坐下了，他决心与月一道死。
　　月的脸色很平静，但她一知道江允的决心，她的脸色便再也不平静了，她不能让江允也一死。江允无辜，他为什么要陪她死？
　　月叹了一口气，她站起来，被江允用力一带，两人向上一飞，破洞而出。
　　屋子轰地一声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