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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狂者其人
 
2024-08-05 16:05:31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江南有狂者。
  狂者视天下若无物。
  世上没有任何人能让狂者看在眼里。狂者一生苦苦凄凄,过着一种孤独、贫穷的日子,他只有一间茅屋,一把剑,一只破锅,还有一套鹑衣百结的衣服,有一只斗笠。
  从来不曾有人看到过他练功,也从来不曾有人看到过他吃东西。他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他也像是从来对武功没什么兴趣。
  狂者天天躺着,不动。在狂者眼里,动的是风,是云,是雾,是雨。如果杀人,动的是剑,是刀,是拳,是掌,绝不是人。
  狂者躺在床上,他时常这么躺着,无所事事地躺着,他已经躺了好几天了。
  屋外至少有三拨人在等待。
  一拨是一个女人,她在等待狂者动。狂者如果能动身站起来,这女人就会有机会。她为等这个机会,已经在风中站了三个时辰了。
第二拨人是双刀。
  直刀站在左边,弯刀站在右边,两人都在静静等待。
  他们想对狂者出手,已经非止一日了。但总不能对一个躺着一动不动的人出手。你要杀他岂不是没了你自己的威风?
  其实,并不是直刀弯刀的心思有多善良,而是他们看着狂者,无论他们怎么看,狂者的那躺姿都是全身空门,只要他们一出手,狂者必死。但他们不敢出手,他们知道,如果人人都称道狂者,狂者必是有过人的本事,一个有过人本事的狂者,决不会那么轻易就死在他们的刀下。
  他们不敢出手,他们得等,等着有最好的机会。
第三拨人是三个乞丐,他们在等,等待时机。
  三拨人中只有他们才弄不清自己与狂者是敌是友。
  乞丐坐在墙上,他们坐得很舒服。
  这是一面土墙,只有五尺长短的一片土墙。既不能挡风,也不能遮雨的一片土墙,这条土墙上只能坐三个乞丐,再多坐一人,也是不能了。
  狂者躺在茅屋内;茅屋内没有床,只有一根铁线,狂者就躺在这铁线上,一躺就是几个时辰。
  终于有人不耐烦了,吼道:“狂者,出来!”
  屋内毫无声息,没人应答。
  有人又叫:“进去!”
  劈啪一阵乱响,窗子破碎了,飞进来两个人。
  弯刀、直刀。
  天下刀法,没一家不是万流归宗,皆成一理。无论是刀法繁复的,还是出刀简便的,都是一刀一式,如流若水,刀刀有源可寻,有迹可追。
  但弯刀、直刀的刀法却不是这样。
  弯刀出手,可以飞旋,竟能在飞旋中将人生生断为两截。直刀一出手,疾去如风,回旋似剑。
  弯刀、直刀,天下名刀!
  狂者仍是不动,他无心再动。躺在铁线上,只要动上一动,弯刀飞旋可把他劈成两截,直刀刺出,可一击让他丧命。
  狂者笑了,说道:“你们两个人来得早了点儿。如果我再有三日不吃不喝,说不定你们真可以胜我。”
  弯刀冷笑,世上最狂的人就是这个狂者了。据说,他对天下英雄,没一个看在眼里。就是从前的大侠林渊,他也只是不说林渊坏话,算做是对林渊尊敬。当世武林中人,哪有一个能被他放在眼里的?
  弯刀、直刀是天下高手,在他眼里,却被视做无物。
  外面起风了。
  那个女人仍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她在等什么?
  她是在等弯刀、直刀杀了狂者,慢慢走出来,还是在等他两人死在屋里,她再慢慢走进去?
  屋里传来轻轻的刀风声。
  有两个人叫了一声,就再也没什么动静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弯刀、直刀趔趄走出,一柄弯刀卡在弯刀的肩头,咬肉很深,只要他一走,血就急涌。一柄直刀插在直刀的肩窝里,从后背透出刀尖。
  两人走得很艰难,他们没法儿走快,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倒地,如果他们倒在地上,仆倒的人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风仍在叫,女人慢慢向前迈步。
  她一步一步,直走进屋子。
  狂者仍是躺在铁线上,他躺得更惬意了,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女人轻轻走进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脸。
  狂者的脸很瘦,也许那些天天不动,不吃不喝的人脸都会这么瘦。
  女人说:“你为什么不说话?”
  狂者不语。
  女人又说:“你如果再不说话,我就杀死你!”
  女人说话间,嗖地抽出剑来,飞出三剑!
  一剑断了铁线,狂者像一片飞絮般落下。
  再一剑,那铁丝突然像长了眼睛,向两边一抖,又弹了回来,第三剑刚刺出去,狂者弓起手来,手指一弹,叭地把剑弹出去,又用手指一挽,那根铁丝又系在一起。
  狂者一纵,人就又躺在铁丝上。
  女人看着他,却也无奈,她像是有些惧怕这狂者,便对他没什么法儿。
  如果不是憎恨他,就是爱他,恨与爱都会使她惧怕狂者。
  女人说:“你可以跟我走,只要你到了我那里,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更重要的是你能吃饱饭。”
  听女人这么一说,像狂者平时境遇惨透了,就连饭也吃不饱。
  狂者不动,铁丝凝成一线,人躺在铁丝上,居然成静止,没一点儿颤摇。
  女人说:“当然,你到我那里,也不光是可以吃饱饭,你还有许多别的事要做。”
  女人说话时,声音很娇柔,她是想提醒狂者,如果狂者跟着她走,真的会有无穷的好处。
  狂者不动,他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却从窗外传来一个乞丐的诵诗声,他念的正是那元人周玉晨的《十六字令》:
  “眠。
  月影穿窗白玉前。
  无人弄,
  移过枕函边。”
  女人听窗外三个乞丐这般诵诗,心中不由一悲,她差点儿当时就哭泣起来。哪里有月夜弄影的情趣?哪里有枕边玉函?就是她站在人家的面前,狂者也对她不屑一顾。
  她急忙捂脸,转身疾奔而去。
  窗外寂然。
  那女人许是从此伤情,不会再来找这狂者了。她捂脸奔出,一定是哀伤绝顶。她会流泪,也会从此由爱转恨,恨死了这个狂者。
  这狂者便有了一段孽缘。
  天已经到了中午,外面那三个坐在墙上的乞丐,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便有一个乞丐问:“狂者,可不可以进来一叙?”
  屋内无声,像是人已入睡。
  屋外乞丐又道:“狂者,你就是再等,也不过如此,我们三人算跟你拚定了……”
  一个乞丐说:“狂者若十天半月不出门,你怎么办?”
  那乞丐尖声冷笑:“我就等他十天半月,又有什么?”
  另外一个乞丐尖着嗓子,咯咯地怪笑,他大声说道:“他要是总不出来,你就输了。”
  “我为什么会输?”
  “他有混天气功,他可以几日几夜不吃不睡,你却不能。”
  那乞丐哑然。
  再也没声响了。不一会儿,就听得有声音在响,这是细细屑屑的响,像有人搬动了什么东西,放在门外。
  又有人说话了。
  “老三,你干什么?”
  “放火。”
  有人慨叹了,说道:“老三,这可是狂者的蜗居,人家都说,家还是自己的好。你要是把这房子烧了,他到哪去住?”
  那乞丐大叫道:“我若是烧了他的房子,他岂不就会跟我们走了?”
  这乞丐一边点火,一边大笑:“狂者,狂者,不怕乞丐,只怕烈火!”
  他掷火把于柴薪上,火呼呼地燃烧起来了。
  房子很破旧,所有的窗门都很干燥,火把向上一扔,呼地窜起一阵阵火来。
  房子就慢慢淹在火海里。
  有人狂呼:“狂者,狂者你出来!”
  没人出来。
  三个乞丐已经站不住了,他们站在那地上,火苗卷漫过来,烤炙人脸,烤得三人只好向后退去。
  一个乞丐叫道:“不行,老三,这人如此迂腐,宁死也不肯离开他那破房子。你这么干,一定会把他活活烧死……”
  那被叫老三的人显然也很是惊慌,他讷讷道:“谁知道他会不出来?”
  三个人都慌了,忙沾水,披上袋子,顶着烈火,冲进屋去。
  屋里浓烟滚滚,房子已烧得哔啵作响,眼看就要烧落架了。
  三个人在火中豕奔狼突,寻来觅去,也找不到这个狂者。
  老三大叫:“快冲出去,不然只好死在这里了!”
  三人冒着烟火向门外冲。好在这屋里没什么东西,三个人滚滚跌跌向外冲去。
  三个人浑身带火,一直滚到地沟里,方才把身上的火苗弄熄,三个人大口大口地喘息。
  看着这烧塌的房屋眨眼间就只剩下一片残墙,三个乞丐都是黯然,默默无语。
  烧了狂者的房子,也就烧没了他们的希望。
  老大说:“老三,你这回闯了大祸。”
  老三神色更是万般沮丧,他没料到就是烧了狂者的屋子,狂者也不走出屋来,宁愿死在屋内。他心中又愧又悔,此时还能说出什么?
  火渐渐湮没了。
  老大说道:“我们去,捡出他的骸骨。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死在我们手里。”
  三个人来到这一堆废墟上,翻翻拣拣,搬搬挪挪,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一点儿狂者的尸骨。
  三个人面面相觑。
  难道狂者走了?他能从哪里走?
  在这丐帮三兄弟眼下,就是狂者想走,也逃不三兄弟的眼睛。
  三人站在风里,风不寒,心寒。
  三人只觉得心沉甸甸的。
  有人要追杀他们,想杀他们的人功夫很高,他们三人联手也不是那人的对手。
  他们来找狂者,狂者虽然狂,他却有一身过人的本事。只要狂者答应他们,肯替他们出手,他们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那料到狂者宁死也不愿帮他们?
  老大突然大声道:“咄,就是一死,又有什么可怕?我们就去死它一回好啦!”
  老三、老二都一扫愁容,老大的话不错。至多也就只是一死,想来也没什么可怕之处。死就是了,有什么好怕的?
  三个人起身,去赴他们的生死约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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