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亦非花

 

2024-08-05 16:07:4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淮北有江阴，江阴是出名人的大地方。说它是大地方，是因为它出过像韩信这样的人物。江阴县并不大，可它是个渔米之乡。
　　江阴有一个霸王，他叫鱼无色。
　　他好渔肉乡里，是乡里一霸。在乡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无论谁娶媳妇都得请鱼无色去。鱼无色去不是帮你喝酒，帮你吃菜，是去帮你“照看”媳妇。每一个新媳妇的头一夜都得鱼无色去睡。
　　鱼无色在江阴的势力很大。
　　乡里无人敢惹他。
　　新来一个知县大老爷，一听说鱼无色这般霸道，不由怒火来了，说道：“竟有这等事？看我收拾他！”
　　到了下午，就有人来报：“大老爷，后院马厩失火！”
　　知县不慌，马厩失火，救火去就是。
　　救火刚罢，又有人来报，说道：“马已经死了，被人一刀断头。”
　　知县老爷大怒，看来是有人和他做对。
　　知县喊道：“去查！”
　　果然去了几个人查。没等去查的人回来，又有人报：“大老爷，后花院起火，烧坏了丫头。”
　　大老爷心中连道霉气，他大声吼道：“救火去，救火去！”
　　一连起火三次，大老爷再傻，也该知道事出有因，他问：“是谁干的？”
　　捕快头儿说：“大老爷，这鱼大老爷得罪不起，你要是得罪了他，那就……”
　　大老爷正在火头上，叫道：“说！”
　　这捕快头儿就告诉大老爷：鱼无色是这一带豪霸，哪里都有他的人，江阴如果有谁家的女人到了出嫁的年纪，他都知道。在这江阴，鱼无色有“初夜权”。只要有人得罪鱼大老爷，他定就是一死。
　　大老爷不理他，吼道：“去抓，去抓他！”
　　捕快头儿摇头，说道：“要去抓鱼无色，你们谁去？”堂下的站班衙役一听，都一哄而散。
　　大老爷傻了。
　　捕快头儿告诉他，如果你想在江阴县衙坐稳，想在这任上三年两年职，你就得拜会鱼大老爷。
　　到了晚上，知县果然是一乘小轿，青衣小帽，前去鱼无色府上拜会。
　　鱼无色在乡中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知县得了鱼无色的三千两银子，他再也不出声了。
　　鱼无色这人，不光喜好女人，也爱于飞之乐。
　　他喜欢男人，喜欢那些看上去俊俏，说起话来解趣，人模样又像女人的男人。
　　江阴县有几个这样的男人，他们都是鱼无色的坐上客。
　　这一日，鱼无色正在家里饮宴。
　　他宴请的是许大户的三少爷许应花，这是一个假男人，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女里女气。还有一个是张大少，是个帮闲敲边鼓的角色儿。
　　三个人酒意正浓。
　　就听得有人问：“这里是鱼大少爷的家么？”
　　鱼无色抬头一看，顿时惊呆，这人好身材：长佻身子，一身白衣欺雪，人也俊朗，眼也有神。他对着鱼无色笑。
　　“你是谁？”
　　这人笑道：“花非花。”
　　鱼无色顿时展眉，大笑道：“好，好，真是不错，居然有人叫这样名字？真个是花，还是非花？是花就是女人，非花就是男人。花非花，好名字！”
　　鱼无色对这男人来了兴致。
　　男人看男人，看得鱼无色眼花缭乱。
　　这男人太俊俏了，他俊俏得让鱼无色都暗暗吃惊。
　　鱼无色道：“老兄，你来我这里做什么？莫不是也想喝酒么？”
　　那人笑道：“久闻得鱼兄对男人也称知己，与朋友交，最是有味，特来相见。”
　　那鱼无色笑了，他大声道：“好，好，好一个最是有味儿，听得老兄一席话，真个叫我心爽。”
　　一边的那张大少说道：“既是花兄能来，更为我三人席间添兴了，不知花兄能否赏脸，坐下来一叙？”
　　花非花也是一个不怕惹事儿的主儿，他听得那张大少说话，就是一笑，坐了下来。
　　鱼无色有些醺醺然，他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斜着眼，盯着花非花看，只是觉得人也在天上，心也在人身。他慢慢问道：“花兄一向在哪里做事儿？”
　　花非花拿杯的那手，其姿也巧，他笑笑：“我一向飘泊不定，鱼兄还是不问的好。”
　　鱼无色大笑：“好，还是不问的好。”
　　四个人就是一台戏，这张大少与那许应花都是好男色的人，一见了鱼无色这神色，焉能不知他心思，心道：看来鱼大少爷今天真的是着迷了，我何不成全他一次，帮帮他，也让他真个高兴高兴？
　　两人便真的敲起了边鼓，越说越弄得鱼大少爷高兴，喜欢得不知人身在何处了。
　　不觉天晚。
　　鱼无色的脚步趔趄，他扯着花非花，说道：“花兄，古人有云：人生何必相识？相识同步买醉……你与我何不快乐一番，也不虚了这月夜风清？”
　　花非花看来也是一个事主儿，他的眼睛也眯着，对鱼无色扯他毫不在意，他说道：“既是鱼兄情愿，小弟是无可无不可。”
　　鱼无色道：“你是心里可，表面不可，你是心里急，表面不急。”
　　两个人扯着入了屋内。
　　外面，仍是那两个男人在闲扯。
　　许应花说道：“看来鱼兄今日，是要好好做那巫山一梦了。”
　　那张大少说道：“许应花，许应花，我看你要走霉运了，有了这一个花非花，鱼大少爷还会喜欢你么？”
　　许应花笑道：“萝卜青菜，各人喜爱。你以为鱼大少爷再也不会想我了么？你以为我许三爷真的没本事了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
　　鱼无色借酒盖脸，他扯着花非花进了屋。
　　这是一间很奇怪的屋子，屋子里有许许多多的玉石刻像。这些刻像都栩栩如生，刻的是男人与女人在一起嬉戏。鱼无色说道：“老天造下男人，就是要他享乐的。你看我这里，凡是女人进来了，都是喜欢。你知道她们喜欢什么？”
　　花非花说话像是有一点儿愠怒，他慢慢说道：“她喜欢什么？”
　　鱼无色说：“她喜欢男人，她喜欢看这些男人女人在一起。”
　　鱼无色哈哈大笑。
　　他是天下第一淫人，他乐于做天下第一淫人。
　　花非花看着他，他问：“鱼兄，听说你把人家的女孩儿都糟蹋了，只要人家有一个新婚之夜，你便去害，人家女儿？”
　　鱼无色大笑，说道：“果然有两下子，你怎么能听得人说？你怎么知道我鱼无色的本事？”
　　花非花说：“我正想看看你的本事。”
　　鱼无色竟是心跳，他狂笑道：“花兄，你这一说，我真个心跳。我便让你看看我的本事，说不定你从此也会喜欢我。”
　　鱼无色是个渔色之徒，他看不出花非花的脸上有一种残忍之色，花非花盯着鱼无色，并不再言。
　　鱼无色迫不及待，他跳上来，搂住了花非花，就想求欢。
　　他乐滋滋道：
　　“夜未央，
　　人在窗。
　　夜色似水，
　　伊人情伤，
　　不觉天光，
　　日照长。”
　　他哈哈大笑。
　　但鱼无色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他看到了花非花眼里的杀机。
　　鱼无色不是不知机的人，他能在这淮阴乡里如此横行，是因为他有本事，他的五毒掌很有名。
　　鱼无色冷凝住了，盯住花非花：“你想杀我？”
　　花非花道：“不错。”
　　鱼无色大笑，他冷冷道：“你杀得死我么？你不要像以往的那些江湖傻瓜，一心杀死我，但到了我这里，只是来被我杀死……”
　　花非花道：“我一定会杀死你！”
　　鱼无色大吼道：“那就试试！”
　　人言一吐，便飞身而上，猱身进攻，掌击花非花。
　　花非花站在那里不动。
　　鱼无色还有一点儿怜香惜玉之心，一掌击去，见他不动，心里一慌，竟是把他的掌力生生减弱了几分。但他也是以为花非花受他一掌，定会身受重伤，他大叫道：“还不让开！”
　　哪里知道，花非花竟然生生受了他这一掌。
　　花非花仍是挺立在那里。
　　他不动，也没受伤，若无其事。
　　鱼无色知道有些不妙了。
　　“好本事，果然有一些本事……”
　　鱼无色便有些心慌，但又知道这一次很难轻易躲过，他一声虎吼，击掌出去。哪料到竟被花非花伸手捉住，只听得一阵咯咯响声，指骨尽碎。
　　鱼无色大叫，左手化拳，击向花非花面门。他这一回再也不会怜香惜玉了。但左手一伸，也被花非花捉住。虽是凝尽全力，但仍是听得一阵咯咯骨头响，拳头被捏成了一块肉饼。
　　花非花看着鱼无色，说道：“你做下的罪恶太多，死也不足惜。只是让你死，也太便宜了，不如你还是好好活着。”
　　花非花揪住了鱼无色，啪啪一阵乱响，鱼无色就腿骨、肘骨尽碎。
　　天已很晚了。
　　许应花、张大少都有些诧异，不知道这回鱼无色为什么没走出来。要知道鱼无色每逢快意逞欲之后，都是要出来对他们说上一番当时得意，让他们如感同身受。
　　他绝不会不走出来。
　　两个人轻轻走到屋前。
　　许应花叫道：“鱼大哥，还快活么？”
　　说罢也哧哧笑。
　　张大少说道：“鱼大哥，快活完了，就跟花兄一起出来饮酒的好。”
　　听得屋里一声惨叫，有人叫道：“快来……快……”
　　两人冲进了屋。
　　没有花非花，只有鱼无色。
　　鱼无色也不是原来的鱼无色了，他的头发被人扯光，头上血淋淋的，鲜血从他额前流下，直滴入眼睛里，鼻孔上，滴入嘴里。他一边吸气，一边噗噗向外吹血，他的嘴也歪了，一边腮上被生生扯去一块肉。
　　他软瘫成一堆肉，只有靠脊椎支撑，所有的肢骨全被折断了。
　　鱼无色见二人进来，大声哭叫道：“王八蛋，那个花非花把我阉了！我……我再做不成事儿了，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