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蓝苗杀人

 

2021-05-14 12:12:18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丐帮又建起了大江分舵。
　　看来古话总对：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儿。
　　济明和尚死了，迷娘二仙死了，也死了泼风刀郝逵和小娃三儿，大江分舵曾经降下了龙凤旗。
　　可大江分舵又扯起了龙凤旗。今日的大江分舵又是人强马壮。又有了四位顶天立地的好汉。
　　筐头儿苏重，使一支霸王枪，重三十二斤。
　　劈头瘤子，用一柄折金扇，善用毒，在上下河滩最为有名。
　　鱼溜子，使船好手，水上陆地功夫都极了得。
　　最后一个是春儿，三儿的小师兄。
　　这四个人比原先大江分舵的人只强不弱。
　　他们也惕惕小心，不敢不防，因为他们知道：离玉死了，江非死了。两家都是江南大豪，都是名动一方的武林人物。两家如果来犯，头一个遭殃的还是大江分舵。


　　大江分舵门口的大汉手不离刀。
　　这天，门前来了一个女人。
　　这是个很俏丽的女人，其实只是一位姑娘。
　　南方姑娘，便很妩媚，看上去极水灵，很清秀。
　　她向守门的大汉笑。
　　她这一笑，让大汉忘了丐帮本来有仇人的。
　　大汉也笑，问道：“姑娘，你想干什么？”
　　姑娘笑得很浪，她那裙子又太短了，在两广看去还不扎眼，在这大江分舵，就让这几个大汉盯住了她的腿看。
　　看着看着，他们的眼神直了，又扑通扑通都倒在地上，死了。
　　蓝苗就叹一口气，直向大江分舵院里走去。
　　院里的汉子们也都躺下了。
　　他们是看见了这个姑娘，就不再弄刀舞棍。就有人向这边看，看着看着就笑了，一边笑一边向蓝苗身边凑。当他们凑得足够近了的时候，便躺倒了。
　　蓝苗就看见了一个孩子。
　　这是个男孩子，他正惊讶地看。
　　他从来没见过像蓝苗这样打扮的女人，这像是把布一剪就穿身上的女人。他大概也在诧异，这女人为什么上身穿得特别多，而下身穿得又出奇地少。照他看来，女人应该是下身穿得特别多，上衣可以穿得比较少才对。
　　这个穿得不对的女人居然冲他笑。
　　他是个孩子，但他明白这笑不好。
　　他就不看她笑。只看蓝天。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把那些人都弄倒了？”
　　蓝苗仍在笑：“我叫蓝苗，从两广来。想来找你们大江分舵的头儿，想入你们丐帮……”
　　小孩儿一笑：“扯个鬼！你是不是那个什么离身剑的人，来找大江分舵毛病的？”
　　小孩儿一声尖啸，声音传进了厅堂之内。
　　厅堂内急步走出三个人。
　　当先的是一个瘦子，他远远就喊道：“春儿，让开，别动手！”
　　身后是一个壮大汉子和一个满头疤癞的男人。瘦子是鱼溜子，那大汉是苏重，疤癞叫瘤子。
　　春儿一笑道：“我为什么要和她动手，不知羞啊，和一个女人动手，算什么大丈夫？”
　　瘦子像哄他：“好，好，你是大丈夫。”
　　说着话，又提了一口气，瘦子已到了女人身边。
　　壮汉和瘤子也马上来到。
　　四个人把她围了起来。
　　那个叫春儿的孩子一脸严肃：“她说她叫蓝苗，是从两广来的。”
　　瘤子脸变了色：“什么？你是蓝苗？”
　　蓝苗一笑：“怎么，不像？”
　　瘤子一叹道：“都说蓝苗是两广最有名的用毒高手，不想是个姑娘。”
　　蓝苗道：“我就这么有名？我只不过教了一个离玉。”
　　她笑吟吟的，像个被父母夸赞，宠惯坏了的孩子。
　　苏重和鱼溜子暗暗吃惊，离玉和迷娘二仙比试服毒之事，至今还在大江分舵传闻。离玉用毒的本事强过迷娘二仙。
　　蓝苗道：“你们丐帮人杀了离玉。他是我用毒的徒弟。你们杀了人，得把那一颗珠子还我，对不对？拿来！”
　　苏重等四人自然没见过离玉的珠子，他们哪里拿得出珠子？
　　蓝苗脸色一变，说道：“拿不出珠子，我可就要杀人了！”
　　鱼溜子一声喝道：“杀人，杀人！你怎么把杀人当饭吃，一口一个杀人？你不怕入地狱，万劫不复么？”
　　蓝苗眼中有泪：“我一定要杀人，离玉杀多少人，我就杀多少人，除非你们还我一个活生生的离玉来！”
　　苏重一叹道：“姑娘差了，离玉之死，是与寂寞剑比武，一着失误，才失手而死。姑娘以此为衅，妄杀无辜，又有什么好处？”
　　蓝苗道：“我只是杀人，如果你们杀不了我，我就一路杀过去好了。”
　　鱼溜子大怒，一吼：“那好，我就来杀了你！”
　　他冲向蓝苗。
　　两个人交上了手。
　　蓝苗身手不弱，她用一双小钩。钩叫女儿钩，之所以如此名之，是因为这钩从护柄至钩头，形状袅袅娜娜，像一个舞姿极美的女人。她双钩凌厉，招式很猛。一个打起来没一点儿女人味儿的俏女人。
　　鱼溜儿和她打了十几个回合。
　　鱼溜儿空手，双手击出掌风，极为凌利，时时入空门，夺双钩，逼得蓝苗不时后退。
　　苏重知道，用不了十招，蓝苗就会败北。
　　这时，鱼溜儿突然一顿，他的脸上有一丝痛苦之色。他伸出抓钩的手掌上挂起了一条黑线，一条细细的黑线。
　　苏重和春儿正愣怔间，瘤子一把抓起春儿的小剑，唰地一声劈去一剑。
　　“快退！”
　　瘤子这一剑把鱼溜子的右臂从臂根挥断，
　　苏重马上抱住了他，点穴，止血。
　　瘤子的脸色很难看：“你用铁线蛇？”
　　蓝苗咯咯一笑道：“对，而且有一对儿。”
　　瘤子瞪起眼看她，蓝苗似乎毫无知觉，仍在笑：“我告诉你，这一对蛇如果飞出去，很少有人能活命。我让它们学会了嗅味道。如果是男人，就先放雌蛇，如果是女人，就先放雄蛇，你看这方法好不好？”
　　瘤子瞪着她，实在无话可说。


　　苏重让春儿扶鱼溜子回去，他慢慢走过来，手里掂着那一杆霸王枪。这枪很沉，重三十二斤。苏重决心用这杆枪，用二十四路霸王枪法杀死蓝苗。
　　他一听春儿报警，急急赶来，见一个苗彝打扮的姑娘站在厅前，还心里颇不以为然。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再有能为又能高到哪里去？谁知果然应了江湖上那一句老话：和尚道士惹不得，尼姑女人难琢磨。
　　这女人会弄毒。
　　他决心一出手就把霸王枪舞得风雨不透，在十招八招之内就杀死她，让她那毒蛇出不了手。
　　他慢慢向蓝苗走去。
　　瘤子阻住了他。
　　“大哥，等一等，让我来……”
　　他站住了，他看见了瘤子脸上的那一丝惊惧。
　　长江三十六雁围过他与瘤子，那一次他与瘤子被困在船上三天三夜，裂鱼而食。那回瘤子也没一丝惊惧。
　　瘤子看着他：“大哥，信鸽……”
　　苏重一惊。
　　大江分舵重建之后，他与瘤子鱼溜子春儿四人曾一再计议过，他们决心一旦有强敌入犯，便迎头而击。且不遇十分危急的情况，不再放信鸽去总舵示警。丐帮上下人等这时都知道鱼漂儿遇上了不顺心之事，知她神思不属，心中寂寞，就不想再用帮中大小杂事儿去扰他。
　　可如今来了一个女人，瘤子竟要他去放信鸽。
　　他看着瘤子那眼色，知道今天是一场恶战。
　　难道大江分舵会又一次重蹈济明和尚的覆辙？
　　瘤子向前一步道：“蓝苗姑娘，离玉公子与在下丐帮总筐头寂寞剑之间，原有许许多多曲折，但愿姑娘能听在下一言才好。”
　　蓝苗道：“有什么曲折可言？”
　　瘤子道：“当初是离玉公子在云岗石坡见寂寞剑与三尸手交手，就心中十分倾慕寂寞剑……”
　　蓝苗突然冷冷地笑起来。
　　瘤子道：“为什么不让我把这事情讲完？”
　　蓝苗道：“寂寞剑鱼漂儿长得像天仙不成？就让离玉爱了她？”
　　蓝苗心中涌上了怒气，如果是这样，她更要杀了寂寞剑，一定要杀死她！
　　瘤子道：“听说离玉公子是自尽而死的……”
　　蓝苗一吼道：“胡说！他为什么要自尽？”
　　瘤子道：“说是他喜欢寂寞剑，甘愿身死。”
　　蓝苗道：“胡说八道，离玉从来不会为女人而死。”
　　她脸色突然一红。
　　她想起了离玉，想起了和离玉自小在一起的情形。离玉对她很好，但长大后反而有些疏远。两广女儿早熟，便心中暗生情愫，想同离玉成为生死鸳鸯的心思早就有了，但可惜她这里柔情种种，他那里却百般木讷。她以为离玉这人出身大豪之家，待人自然没热诚柔情，却不知离玉怪她自小喜爱毒物，好折磨动物，动不动弄死它们来取乐，因而对她不十分喜近。但离玉在两广该说是对她蓝苗最好，所以才有她蓝苗可以成为离身剑的少夫人之一说。
　　离玉也会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么？他会喜欢那个寂寞剑？她有蓝苗美么？她有蓝苗热情泼辣么？她必定剑法十分高强，赛过离玉的离身剑。如果是那样，离玉或许会对她十分倾慕。
　　不会的，不会的，离玉身在两广，家居首富，什么样的女孩子没见到过？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孩子而送掉自己的性命？蓝苗心情恍惚，却在心里认定，这个瘤子讲得一定对。如果不是他对那个寂寞剑十分倾慕，江湖上怕没有人可以能把他一击而死。他如果被别人杀死，倒叫她蓝苗心中只有悲哀，只有仇恨。可如果他真是为了寂寞剑，为了那个手中握着寂寞剑的女人，这值得么？离玉，这值么？女人如粪土，男人大丈夫，做为丈夫行事不丈夫气，这岂不是有那么一点可笑？可悲？可恨？让人心中生起妒火？
　　蓝苗道：“谢谢你，因为你告诉了我这句话，我就一定要杀死你们，把你们四个人全杀死！”
　　瘤子一愣，他不知什么话说恼了这个蓝苗姑娘，让她勃然生怒，竟然决心狠下辣手，将他们全部杀死。
　　瘤子心一横，笑道：“姑娘是不是太自信了？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就可以挑了我们大江分舵？”
　　蓝苗拍手而笑道：“对，对，一定要一个人干才有趣儿。你这是提醒了我，让我想出了这个好办法，我要像离玉一样，沿着他走的路，也挑你们丐帮六个分舵，也杀死你们百十号人，再去会你们那个寂寞剑……”
　　蓝苗突然不笑了，她恨恨说道：“但你放心，我决不会当着你们那个鱼漂儿自杀的，我要宰了她。”


　　苏重与瘤子对视一眼。
　　世上最疯狂的是女人，是被情毒弄得昏昏沉沉的女人。瘤子突然觉得他很傻，傻得像个笨瓜。既然是一个女人单身来挑大江分舵，既然自己也声称是两广之人，她与离玉就一定极有渊源。自己一再说离玉是情不能已而自杀，恰恰是越说越糟，越说对方越恼。
　　瘤子向苏重递了一下眼色。
　　两个人心意相通，突然都震天一吼，向蓝苗扑来。
　　他们都知道，不能让蓝苗缓手，缓手之后必然会放出毒蛇，那时他俩就会变得很被动，很危险。
　　苏重一上手，一杆霸王枪就舞得风雨不透，二十四路霸王枪每一招一式都十分霸道，枪沉力猛，让蓝苗不敢以钩去格，去碰。
　　瘤子的一柄折金扇，挥挥洒洒，看似挥舞起来漫不经心，却把一杆霸王枪的破绽全补得足足的。一杆枪一柄扇，阳刚在枪，阴柔有扇，枪来扇去，穿行似梭，让蓝苗无暇还击，只能后退沉步，撤身回旋，屡屡遭险。
　　苏重和瘤子决心不给她一点机会。
　　瘤子的折金扇中也有机关。
　　他在向蓝苗纵身一击时，手指一摁，机关叭地一响，扇骨抽空，射向蓝苗。
　　这三枚扇骨打在蓝苗身上。
　　蓝苗竟嫣然一笑，似浑身无所伤。
　　明明三枚扇骨都插在身上，却无一点伤痕血迹，没一点颓丧败象，这让瘤子暗暗吃惊。
　　他这三枚扇骨有毒，是剧毒。
　　一击必然致命。
　　这三枚扇骨是瘤子的救命杀招。他不到紧要关头之时，从来不用。今天见蓝苗只身来挑大江分舵，又善用毒，一出手就用铁线蛇伤了鱼溜子，十分震惊，就与苏重双双围战蓝苗，试图让她不能分手用毒。
　　但瘤子想错了。在他见三枚扇骨击中了蓝苗身子时，便怔了一怔。他不见蓝苗身形迟滞，不见她流血受伤，便很是意外。他的身形在向蓝苗一冲时顿了一顿。
　　也恰在这时，苏重的霸王枪落下一势，这式叫“重关落锁”，这是一招下枪式，枪杆旋身砸向蓝苗。
　　蓝苗身子一闪。
　　正在这空隙。两条黑线从蓝苗袖内飞出，像一道黑光，分射向苏重和瘤子。
　　这是一雌一雄两条铁线蛇。
　　雌蛇落在瘤子脸上，它只在瘤子脸上轻轻地咬了一口。雄蛇落在苏重握大枪的手上，它也只叮了一下。
　　瘤子的脸马上变了色儿。他情急无智，回手一扇，叭地打在自己脸上。这一击太急，又惧又慌，便用大了力道。瘤子这一扇把他自己的头打得稀烂。
　　铁线蛇一咬，苏重也不觉得十分疼，但马上隐隐约约就觉得脑仁发胀，恶心欲吐，双手便抓不住霸王枪，一柄平日挥舞起来如拈风草的大枪便重如千钧。他双手一软，枪便落地。
　　枪落地，人也随之倒下。


　　蓝苗慢慢踱入了大厅。
　　大厅内春儿站在一边，鱼溜子坐在椅上休息。
　　春儿一见她走进来，便没了劝慰，没了笑意。
　　他们知道，蓝苗这会儿能走进大厅，就告诉了他们，苏重和瘤子再也不会迈入这大厅了。
　　鱼溜子站了起来：“姑娘，你那条毒蛇太毒，我劝你入中原之后，多有些仁慈之念，少用它伤人。”
　　蓝苗在笑。
　　鱼溜子起身走至蓝苗面前：“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蓝苗仍笑吟吟。
　　鱼溜子道：“你放过春儿。”
　　春儿瞪眼看着他，像看一个路人。
　　鱼溜子道：“我可以跟大哥去，你放过春儿，他还小。”
　　春儿看着蓝苗，咬着牙。
　　鱼溜子死了，他坐在椅上，自断心脉而死，
　　春儿看着她。
　　“你放过了我么？”
　　他真是个孩子。
　　蓝苗点点头：“我一向不爱杀小猫小狗。”
　　春儿道：“对，对，我就是小猫小狗，我就是小猫小狗。”
　　蓝苗转身向外走。
　　她已无须在此地停留。她已经为大江分舵留下了一地血腥。
　　春儿在她身后，似乎己全然绝望。
　　在她向外走去时，春儿突然一扑，短剑向她腰间疾刺。
　　蓝苗似无所觉，但在短剑刚刚要刺中她后腰时，她的身子向前冲了一冲。
　　这一冲，短剑落空了。
　　春儿倒地而死，他的脸上有一种诡异的笑。


　　大江分舵无人。
　　龙凤旗在孤寂地飘舞。
　　院里满是尸体，风吹轻响，掠一地灰尘，吹落在尸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