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疯子的预言

 

2024-08-05 22:05:04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因为一个真正的算卦人，毕竟还有卦签盒子，有金钱课，有算卦的幌子，有测字的书箧。而这一个算卦先生什么也没有，两手空空。
　　他的眼珠子血红，算卦时直盯着你看，看得进人的五脏六腑里去。
　　他的头发很长，好象一生出娘胎，从来就没有削过头发，直披散着，一直披散到了脚踝，在脚踝处再也无法长下去了，再长些就得在地上拖着曳着了，所以只好在脚踝处系上一些大大小小的死结儿，结成了一个个头发疙瘩。
　　这人的眼珠子始终是红的，眼泪直门流。
　　他一说话时，瞅人的眼神，吓得许多人不敢再算，起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嚎叫。
　　这是一个很奇特的人。
　　他其实不算卦，他只是说预言。
　　人们一开始不知道他会讲预言，只当他是一个疯子。
　　在凤凰城里，他是头一回露面。
　　一天中午，人们看到了他。他披散着头发，在中街上走，一边走，一边念叨着：“有人要死了，有人要死了……一死死三个人，一死死三个人……”
　　没有人搭他的碴口，人都当他是疯子。
　　这时，一群孩子跟着他，跟在他的身后。
　　孩子们也哄着：“有人要死，有人要死了，一死死三个人，一死死三个人……”
　　有人不让了，因为此时这疯子竟然在人家钱庄门口站着，念叨着他那一套喀儿。
　　钱庄的老板一喝道：“住口！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死？我看你是诅咒人，你小心一点儿，红口白牙的，人家怎么会死，是你死还是人家死，你说清楚？！如果你要死了，我看还差不多，人家死，这事儿可蹊跷了……”
　　此时，这疯子突地瞪圆了眼睛，直直地看着钱庄老板，说道：“你要死了，你要死了！”
　　钱庄老板来气了，他大声道：“混蛋！你怎么知道我要死了！？王八蛋，你怎么诅咒我？”
　　这人的眼睛瞪圆了，样子很是可怕。他慢慢道：“要不要我告诉你是怎么死的？”
　　人们渐渐聚拢在一起了，都来看热闹。
　　钱庄老板气得不行，冷冷道：“来人！”、
　　来了五六个大汉。
　　那人道：“我告诉你们，昨夜我夜观天象，看出了你们当中有人要死了，有三个人得死，是这凤凰城里的人，只死三个人，不是老人不是孩子，是他，还有……”
　　人们的心咚咚直跳，谁知道他指的人准不准？谁知道他会指谁？
　　他第一个指的是钱庄的老板，第二个指的是一个大汉。
　　众人哗然。
　　他的手指勾勾巴巴，谁知道他下一个指谁？
　　北人犯忌，不愿意遇这些不吉利的事儿，所以没有愿意被他指的。
　　这疯子一指指着众人中的一个人，这人是一个无赖。
　　无赖阿狗。
　　众入知道有好戏看了。
　　无赖阿狗正在笑，正在看疯子指人，一听得他指的是自己，不由得气从中来了。他愣愣地看着这疯子，道：“你是说我？”
　　阿狗的手指指着自己。
　　疯子的眼珠子是红的，他说道：“是你，是你，没错，没错！”
　　阿狗顿时火胃三丈。
　　疯子道：“《左传》上说，二十有五年，六月辛未朔，日有食之，鼓，用牲于社。秋，大水，鼓，用牲于社、于门。你们知道不知道什么意思？这就是说，日头被阴邪所害，得有人死，你们看没看到，昨夜里，天田星不亮，北冕星黯淡，要有人死。该谁死呢？你……你……还有你！”
　　他一指那三个人，那三个人还是他刚才指的三个人，钱庄的老板，一个大汉，一个无赖阿狗。
　　阿狗大恶，一下子把这人摁倒在地上，一顿老拳，打得这人的牙也掉了，打得他的脸都流血。
　　这人的脸上都是血，但他还是念念叨叨：“死的人是谁呢？当然是你，是你……还有你！”
　　他哈哈狂笑起来。
　　他的头发上全是泥，泥是湿的，团成了泥球儿。
　　他的眼珠子仍然是红的。
　　阿狗还是要打，但一边的人都劝：“别打了，阿狗，别打了，再打就打出人命了！！”
　　阿狗也知道再也打不得了，这人不会一点儿武功，怎么经得住打？
　　阿狗愤愤地住了手。
　　一边的大汉道：“老头儿，你说我怎么死的？”
　　疯子的脸上满是血，他看着这大汉道：“你是死在一根门又子上，你一走路时，走到了一家门口，从楼上掉落下来的门叉子插在了你的喉咙上，你就死了……”
　　大汉大声狂笑，冷冷地道：“我几时死？”
　　“你一回家时就死，你回不了家，进不了家门。”
　　大汉狂笑，他起身道：“疯子，我回家了，我明天再来，如果我死不了，我宰了你！”
　　大汉走了。
　　真的有人好奇，远远地跟着大汉走。
　　大汉心里真的很憋气，心道：王八蛋，说我今天就死，我今天不死，明天老子要你死，要你死也死得不痛快！
　　他走时也小心，因为他的心里也是胆突突的，怕真的应了那疯子的话。
　　他只要躲着点儿人家的楼下，不直从人家的楼下走，他就死不了。
　　他死不了，那个疯子就得死！
　　大汉气哼哼地走着。
　　此时阿狗也正在问那个疯子。
　　“喂，疯子，你说，我什么时候死？”
　　“你得在回家后死，你是天亮时死的，你是吃东西时死的。”
　　“我吃什么东西？”
　　“吃鸡，”
　　“我怎么死？”
　　“你的喉咙里有一根鸡刺，直刺通了你的嗓眼儿。”
　　阿狗气坏了，大声道：“王八蛋，我不吃鸡，我今天不吃鸡，”
　　疯子的眼珠子很亮，他目光炯炯：“你不吃鸡也得死。”
　　阿狗大骂：“混蛋，我死不了怎么办？”
　　疯子道：“你怎么死不了，你一定是死了。”
　　阿狗道：“好，好，明天我来找你算帐！”
　　阿狗扬长而去。
　　疯子叹道：“奇怪奇怪，他没有明天了，他怎么还说明天，他今天死了，怎么会有明天，怎么连这一点儿帐也算不明白？”
　　人们都围着疯子，看疯子大言说卦。
　　这时，几个人如飞似地赶过来了，喘着气，看着疯子，眼珠子都不眨。
　　人们问：“怎么了，怎么了？”
　　‘人都喘着气，好不容易有一个人道：“死了，死了，他死了……”
　　众人都静了下来。
　　大汉死了。
　　一根门叉子掉下来了，直插在了他的咽喉上。
　　大汉没有一点儿声音，倒在地上，死了。
　　众人都很惊讶，全都瞪圆了眼睛，瞅着这疯子。
　　没人敢出声了，因为他说得太准了。
　　如果有人敢问，疯子一定会说出你是不是得死，说出你是在什么时候死，怎么样死。
　　人都怕死。
　　钱庄的老掌柜竟然哆嗦起来了。他哆嗦，是因为他知道这疯子的预言很准。
　　老掌柜盯住了疯子，行礼道：“先生，你行行好，救我一命，救我一命，好不好？”
　　疯子看着他，口里嘟嘟哝哝：“岁在夏时，离宫星晦暗不明，当有人死，当有人死，救得了么？救不了，救不了！”
　　疯子突然手舞足蹈，一路歪斜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喊着：
　　“天下大事掌中悬，
　　岁星犯阙莫等闲。
　　人生在世快贪欢，
　　别等死时口难言。
　　三角星照月阑干，
　　长蛇天狗太微间。
　　天苑巨蟹双子走，
　　不及我只看轩辕。”
　　边唱边走，一会儿人便不见了。
　　当夜，凤凰城的钱庄老板及街头无赖阿狗死去，死因各自明白。
　　阿狗与人在家赌戏，及至天亮，阿狗的赌运特别好，他赢了银子，天亮了，鸡蹄之街，清清爽爽地传来，此时阿狗一阵子大笑：“我赢了，我赢了！狗东西竟敢说我阿狗会在昨天死，他是不是瞎了他的狗眼！？看我今天找他算帐去，我今天一定去找他算帐去！”
　　他太快乐了，一伸手，去抓鸡骨头，咬了一口。
　　三个赌家看着他，厉声一喝：“阿狗！”
　　阿狗一愣：“我怎么了？”
　　有人结结巴巴：“你吃……吃……吃鸡。”
　　阿狗笑道：“我没吃，我只是……只是……”
　　说着话，人的眼睛里突然流出了血，血潸潸而出，流满了他的整个脸面。
　　与阿狗赌的人都吃惊，呆呆看他，说不出话。
　　阿狗的声音很惊讶：“妈的，你们都呆呆看着我做什么？”
　　终于有人大声叫了起来：“血，血，血，你脸上有血！”
　　阿狗大声怒道：“妈的，别开老子玩笑！”
　　但他用手一摸，手里也满是鲜血。
　　阿狗心慌了，一边摸一边念叨：“我……我……我是怎么了，我怎么了，我不会死，我不会死，我怎么会死，我赢了钱，我赢了我……我……”
　　阿狗扯住了一个人，他的脸上已经满是血了。他死死揪住那个人：“狗东西，你说，我会死么？”
　　那人道：“血、血，你流血了，你得止住血才行……”
　　一阵子忙乱。
　　三个人和阿狗一齐忙。
　　但没有用，阿狗的血一直在流着，用什么也堵不住。
　　直到了天亮，阿狗的脸色苍白，他盯着三个人看：“疯子……疯子的话准了么，我……要死了么？”
　　阿狗死了，他流光了他的血。
　　阿狗的咽喉上果然卡着一根鸡骨头。
　　钱庄的老板不相信疯子的话，但他的心里也胆突突的，心道：如果他蒙中了一个，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可这大汉的死太离奇了，奇的让人不敢相信。如果我要死是怎么个死法？他有一点儿后悔，后悔他没有问一下那个疯子。但如果真的那个疯子在，他绝不会问的，也不敢问。
　　他怕死。
　　钱庄老板知道，自从褚大与褚二死了，关东一躺楼的师爷孙二走了，关娇娇随着青天剑客而去了，他的日子就发起来了。没有人知道他是一躺楼的老板，他可以搂些银子不只要关娇娇晚一些时回来，他就会成为一个大富翁。
　　但疯子却说他得在今天死！
　　他不会死，他不愿意死！
　　他坐在他的屋子里告诉老婆别睡，等養死。
　　一坐坐到了天快亮时，他也没有死。
　　他的眼珠子仍然蹬大，看着眼前，点亮了的八盏灯都很明亮，火苗窜得老高。
　　他的老婆伏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这时，钱庄老板突然大叫起来：“没有啊，我没有啊，没有拿，我什么也没有，我没有……”
　　他老婆一惊跳起，看到了老板正爬在地上，一步步向门口挪，他的脸色恐怖，一脸死气，身子哆嗦，在地上爬得很狼狈。他一边爬，一边叫：“没有啊，我没有啊，我没有……”
　　他身后是一溜血痕。
　　他老婆吓坏了，惨声大叫起来。
　　没有人能不被这一声惨叫吓醒的，人们都起来了。
　　看到了死尸，钱庄老板死了，他的老婆穿着一件亵衣，呆呆傻傻地坐在地上。她疯了，疯得看见人就嘻嘻笑，一笑还说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她看见了什么？
　　她说不出，只是呆呆傻傻地看着众人，说不出话来。
　　三个人都死了，
第二天天大亮时，人都走到了中街。昨天，人们就是在这中街看见了那个疯子的。
　　仍然是那个疯子，他好说预言，好告诉人谁得死，而且告诉人们什么时候，甚至告诉人是怎么样死的。
　　人们都看着他，一声也没有。大街上，只有一个疯子的声音，很单调，也很吓人：“紫垣星犯阙，世事艰难，天市星微明，得好好做买卖……”
　　但只要他一走近了人，人们就一哄而散。
　　如果疯子真的告诉了你，你大限已经到了，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