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青鱼港开坛整帮威

2025-02-07 13:34:24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天南逸叟武维扬站在神案旁，向下说道：“刁舵主，此次为本帮效力，不负祖师的慈悲，不负本帮主的期望，忠勇效力，实在可嘉，我们祖师定然能加惠于你。现在晋升你为东坪坝四舵的香主，主舵仍准设立在青鱼港，只是这里既已设立过祖师的神坛，不容你再僭用，你须另设帮口。此后你要好好为帮中效力，这里有朱札一道，替代神布，你要好好地收存。”刁四义叩头接受，随向上说道：“弟子刁四义蒙本帮祖师及龙头帮主过分的嘉惠，弟子感恩不尽。此后愿以生命报效本帮，好报答帮主的慈悲。弟子还有一事冒昧请求，叩求帮主，求帮主格外的慈悲。弟子妻室柳氏，已入本帮，不过为坛下一名弟子。只是她颇肯为帮中效力，这青鱼港各舵的整顿，颇赖她协助。只是她心怀奢望，久欲瞻仰龙头帮主的慈颜，只是以地位过低，不能入十二连环坞。如今幸蒙帮主驾临青鱼港，她一再请求，令弟子叩求帮主的恩典。”说到这又向上叩了一个头。

　　天南逸叟武维扬听了刁四义这番请求，皱了皱眉头，向三堂香主瞥了一眼，随说道：“龙头主舵开大坛时，外坛各舵主全不得随意朝参，刁四义你这么请求，岂非故犯坛规？只是你妻柳氏，一心报效本帮，情有可原，对于你身犯坛规，暂予赦免。”帮主底下话还要说，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已经向上说道：“请帮主得格外慈悲他，东坪坝香主刁四义之妻，名柳四儿，江湖上所称黑凤凰的就是她。她颇具好身手，在帮中效力多时，请帮主格外慈悲，能允许她朝拜主坛，她定能以一身所有的力量，贡献本帮。本帮现在正在用人之时，深望帮主权宜从事才好。”

　　天南逸叟武维扬听了天罡手闵智的话，微颔了颔首，说道：“既是这样，少时令柳氏朝坛。本座并非是阻人向善，只为那陆罗锦云一人，已令本座灰心，所以对于女弟子身上，总要慎重一切了。”龙头帮主说完这话，那跪在坛前的黑熊刁四义已经吓得一身汗，此时听到闵香主替他说了好话，不止于没加罪，还准许了他的请求，叩头谢过帮主，小心翼翼地退出坛口。

　　跟着执堂彭寿山又传青龙桥舵主陆云朝坛。陆云也按着帮规坛戒朝拜完了，武帮主向他训勉了一番，把晋升香主的朱札授予了他，陆云也谢过帮主的慈悲退去。执堂彭寿山又传乐清总舵香主老船户雷震霄朝坛。此人长得相貌魁梧，威猛出众，走了出来，按着规矩朝拜过祖师，参拜过帮主。武维扬对于他十分喜爱，十分关切。对于乐清县一切情形，他向龙头帮主一一回明。武维扬对于他十分嘉许，勉励了一番，当面说与他重立十二连环坞之后，叫他入龙头主舵效力。雷震霄感恩之下，叩头拜祈，退出坛去。知道帮主今夜就要入乐清县，自己赶回去沿途派人接应。这里又传见了两位舵主，天已将近二更，龙头帮主传谕，令东坪坝刁香主舵下弟子黑凤凰柳四儿朝坛。

　　执堂彭寿山立刻传出命令去，令黑凤凰柳四儿朝坛。角门外一声清脆的声音，答了一声：“弟子遵谕。”黑凤凰柳四儿姗姗从外面走进来。今天她这身打扮，朴素异常，她可是因为今日是朝拜主坛，换却了平日的装束，她在江湖行道，历来是一身黑色的衣装，头上总是罩着一块很长的包头，披拂在脑后。她的轻身术又好，所以得了那个美妙的绰号。今日她却换了一身蓝色的衣服，蓝绸子包头，脂粉不施，一张青水脸儿，淡扫蛾眉，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面庞儿瘦不露骨，体格袅娜多姿，下面是一双大足，穿着一双紧衬的小蛮靴，半低着头，沉稳大方地走进了客厅。这份容颜，这份相貌，举止的安详，态度的大方，在龙头帮主以下，除了天罡手闵智是见过她的，没有不心里一动，暗暗惊异！好一份俊俏的相貌，在江湖路上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妇女，比起女屠户陆七娘来，判若天渊。那女屠户陆七娘长得倒是十分美貌，不过任凭她怎样装束，怎样打扮，也掩不住她那份妖淫之气，比起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的夫人闵玉蟾来，神情举止，倒十分相像，不过没有她这份天然的俊秀，所以大家暗中全十分惊异地认为黑熊刁四义竟会有这么好女人，这真是他的意外奇遇。

　　黑凤凰柳四儿进得厅房，向上面一躬身，两手附膝，以帮中之礼先向坛前致敬，然后紧走了两步，往拜垫上一跪，口中说道：“东坪坝舵下女弟子柳容贞，蒙祖师的慈悲，仅依帮规朝坛听训。”说到这，按着礼节往上参拜祖师，跟着又参拜了龙头帮主，又向侍立在坛前的各位香主行过礼，各位香主全微微举手地答了礼。黑凤凰柳四儿肃然地跪在那，向上道：“弟子柳容贞，叩求帮主的慈悲。”龙头帮主向下道：“柳容贞，你入帮几年了？”黑凤凰柳四儿答道：“弟子入帮三年，效力日浅，今夜竟蒙帮主格外的慈悲，许弟子参拜祖师的主坛，弟子愿以肝脑涂地，报效帮主，更愿意领帮主的教训。”这几句话说得委婉可听，非常尽礼。

　　天南逸叟武维扬点点头道：“柳容贞，你入帮的年限虽浅，但是本座深知你能够尽力报效本帮，协助刁四义整理东坪坝四舵，有功于凤尾帮，深堪嘉奖。不过本帮中女弟子是很少的，帮规至严，恐怕随意收录女弟子不好约束，你们行为上稍有失当，虽有帮规来处置你们，可是有损凤尾帮的清名，所以本座所领导的一百余舵，只有数的几名女弟子效力。本帮因为有凉星山陆罗锦云丧心病狂，欺师灭祖，辱尽凤尾帮的清名，使我武维扬全无面目掌龙头主舵。前车之鉴，已使本座怀着戒心，所以已经传令本帮各舵，从此不准再收录女弟子。你身入凤尾帮尚知爱，本帮主郑重告诫你，你要束身自爱，本着以前爱护凤尾帮之心，继续努力报效本帮，我们祖师定然能嘉惠于你。十大帮规你定然知道得清清楚楚，我深盼望这帮规不要加在你身上，那是你柳容贞一生之幸，也是我凤尾帮全帮之幸。”天南逸叟说到这，吓得那黑凤凰柳四儿连连向上叩头道：“弟子谨遵帮主的教训，绝不敢稍行非分，干犯帮规。”天南逸叟武维扬点头说了声“好”，略一沉吟，向黑凤凰柳四儿说道：“柳容贞，现在本帮正在多事之时，也应当知道这种意思，你要好好为本帮尽力，为凤尾帮女弟子们争光，你不要辜负了本座的心意才好。”

　　黑凤凰柳四儿听帮主说到这，遂向上叩头说道：“弟子早已以身许帮，现在正是弟子效力之时，只要帮主不以我是女弟子有所歧视，弟子愿追随帮主左右，这东坪坝乐清县一带地理人情、官家实力，弟子全有清楚的认识，弟子愿为帮主稍尽一份力，求帮主的慈悲。”说到这，低头等候帮主的回答。

　　天南逸叟武维扬听黑凤凰柳四儿这么当面要求，自己察言观色，认为身落江湖的女子，有她这份才貌的很少，虽不知她本领如何，但是自己耳中也有这么个名字，天南逸叟武维扬更为她这片委婉的言辞所动。以武维扬那么精明干练、机智聪明，依然也做起冒昧事来，观察品评一个人，哪能在这种冒昧之间，就能断定她可靠不可靠？可是武维扬在这种非常的时候，非常的地方，眼前又有这许多难题，待他来应付，聪明智慧，未免不如平时，所以竟冒昧答应了黑凤凰柳四儿的请求。这正是聚九州之铁铸成大错，凤尾帮不能再度中兴，也一半毁在武维扬这一念之差。

　　且说当时武维扬向下说道：“柳容贞，你肯这么忠心报效本帮主，哪能不成全你这番志向？现在赐你竹符一面，你先行一步赶奔乐清县，到乐清县监狱附近，监视官家举动，本帮主少时也要走，今夜要把乐清县的事了结了，不过你要慎重行事。”说到这，令天罡手闵智取了一面竹符，写好了之后，上面也加盖了钤记。所有坛上的各位香主，暗中全十分诧异，认为帮主这种举动实有些冒昧，一个新朝主坛的女弟子，竟自赐予她这龙头主舵的竹符，倘生意外，再想挽回就晚了。一个女屠户陆七娘，把你毁得还不怕么？大家心中虽不以帮主这种举动为然，可是谁敢说一个不字。当时把竹符写好，交与了黑凤凰柳四儿。黑凤凰柳四儿也是受宠若惊，把竹符敬谨地接过去，向上叩头，祈过帮主的恩典。天南逸叟武维扬一摆手，叫她退坛，黑凤凰柳四儿走出客厅。

　　天南逸叟武维扬对内三堂香主道：“天色不早，我们分头起身，各照朱札进行，本帮主敬候老师傅们的佳音吧。”欧阳尚毅等见龙头帮主已经要起身赴乐清县，遂相继地向祖师座行礼，礼毕，退出坛来。龙头帮主向执堂彭寿山道：“传谕刁四义，叫他备船伺候，立时起身。”向双掌翻天崔丰、铁指金丸韦天佑两人说道：“二位香主随我赶奔乐清县。”又向四式掌周萍、湘江渔隐戴兴邦说道：“周香主和戴香主可代本座镇守青鱼港，协助刁四义防守这一带。周香主只管这青鱼港以内之安危，戴香主可以领率船只，盘查青鱼港外围。龙头主舵既设在这里，无论如何，这里不能再叫它动摇。”四式掌周萍、湘江渔隐戴兴邦全躬身领命，退出坛去。天南逸叟武维扬又向沈阿英、沈阿雄小弟兄两个说道：“你们好好地在后面守候，不准随意出入，焚香退坛。”这时钟声再起，沈阿英又燃着了一束香，天南逸叟武维扬重向坛上献香，叩拜过，立时退坛。这才要率领着一般帮匪，赶奔乐清县。

　　天南逸叟武维扬来到客厅前，见已有一般弟兄们从客厅前直排到前面屏门，分两行守卫着。这时坛中的人已经全撤出来，双掌翻天崔丰、铁指金丸韦天佑、鬼影子唐双青、禹门舵主桑青、执堂彭寿山全侍立在两旁，等候着帮主。那黑凤凰柳四儿也从后面出来，她朝坛之后，却另换了一身衣裳，一身青色的疾装劲服，头上用青绢帕包头，肋挎虎皮囊，并没看见她带着兵刃，来到院中，见帮主在檐前站立，向帮主深深一拜，一转身躯，巧步轻虚，直奔前面走去，只这眼前的几步路走得已看出这黑凤凰柳四儿实具一番好身手，眨眼间她已出了前面的屏门。这里武维扬知道她已经做前站，赶奔乐清县。这时内三堂香主已各自起身。黑熊刁四义进来禀报，请帮主立时出发。从东坪坝至乐清西关外正好有一条水路，现在由他东坪坝主舵和乐清县主舵老船户雷震霄双方调派了得力能手，沿着这条水路完全布置好了弟兄守护，在水面上一箭地内，只要发生事故，立刻有人接应。所走的道路，大约比较着多走了一里的水程，可是完全避开水师营、缉私营驻防的所在。黑熊刁四义报告完了。此时内三堂香主已走，帮主的面前，完全由福寿堂的香主崔丰、韦天佑替龙头帮主主持一切。此时韦天佑向黑熊刁四义一摆手，说声：“刁香主外面伺候。”黑熊刁四义立刻退去。

　　这里两位香主请帮主立时起身，崔丰、韦天佑、唐双青、桑青、彭寿山，围随在帮主身边，有本舵的四名帮匪掌着四盏灯笼在前引导，向外面来。出了前屏门，走到大门前，灯光一丝没有了，可是黑影中全有坛下的弟兄守卫着。大门业已紧闭，帮主等直到门前，有守门的弟兄把门开放，铁指金丸韦天佑向持灯引路的四名弟兄一摆手，叫他们退向一旁，不准他们跟出门外。伺候这里的全是本舵得力的弟兄，知道这般香主们是要在出大门之前拢一拢目光。这四名持灯的弟兄不止于退向一旁，更把纱灯隐向身后。这时鬼影子唐双青、禹门舵主桑青，先蹿出门去，向两旁察看。可是本舵香主刁四义已在门外伺候，鬼影子唐双青低声招呼了声：“刁香主，老头子下来了。”黑熊刁四义更不答话，往后退了三步。这时双掌翻天崔丰、铁指金丸韦天佑也全走出大门，龙头帮主也随着出来，执堂彭寿山跟在帮主的身后，出了总舵大门之后，跟着大门又已关闭。

　　这青鱼港小渔村中，此时连一点灯光也看不见，黑沉沉的，所有这里所住的人，除了奉总舵之令，调出来的弟兄，绝没有第二个人敢随意出入，可是事实上也不容他们出入。这青鱼港小小的渔村不过百十户人家，全是凤尾帮下的弟兄，凡是今夜所调出来，在总舵上效力的，每人的左臂上有一根一寸宽的白绸子条，作为标记，凡是没有标记的，只要在这青鱼港港内行动，立时暗中就有人劫杀。帮主出了总舵，由黑熊刁四义亲自在前面引导着，所经过的地方，屋角墙头，全有本帮的弟兄把守着，外人若想侵入青鱼港渔村，一步也叫他走不开。

　　那福寿堂的四式掌周萍周香主是奉帮主的命，守护青鱼港以内及总舵一带，这时他已经在渔村中盘查，去搜寻帮主出青鱼港渔村的村口，四式掌周萍却早已在那里恭送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向他点点道：“周老师多辛苦了。”四式掌周萍答了声：“本座应当效力。”说罢，退向一旁，容帮主等走过去，他依然返回渔村，去盘查各处。龙头帮主往这渔村外一看，这种地方是天然一个很好的树立总舵的所在，在这夜间越发显得形势险恶，这小小的渔村，孤立在水中心，环着树木，夹种着许多树木，把全村隐去。水面上黑沉沉的，看不见什么灯火，可是有不少的船只全在里岸一带活动着，外岸一带，也是树木丛杂，完全由本舵的弟兄安着暗卡子。这种形势，任凭敌人是怎样能手，想侵入渔村，实非易事。

　　黑熊刁四义已经走下水坡，这里早预备好了船只，是四只快艇，每只船上全是两名水手。这种船可不能装载多人，每只快艇上至多连水手能容五个人。刁四义这时已经向崔丰、韦天佑等说明，自己在头一只快艇上开路，为是向沿途上守护的卡子打招呼，其余的三只快艇，由帮主们分坐。崔丰等点点头，跟着已经分派好，第一只快艇是东坪坝香主刁四义，第二只快艇是唐双青、桑青，第三只快艇是龙头帮主和双掌翻天崔丰，第四只快艇是铁指金丸韦天佑和执堂彭寿山。这四只快艇分布好了，每只快艇上是两名水手，全是他这东坪坝舵下久走水面的能手。上船之后立时开船，十六支木桨，向水面上拨动，水花翻飞，船如箭驶，向东如飞地荡去。

　　黑熊刁四义这只快艇更向头里蹿过数丈去，在港里开路。才转过青鱼港的渔村斜奔西北的一条水衩子，从黑暗中水面上，蹿出四只小船，一个渔人打扮的站在一条船的船头上，向黑熊刁四义一打招呼，刁四义向这人一拱手，头里已经蹿进水叉子。这四只小船漂游在水面。这时帮主的后面船已到，知道这四只小船是本港的人，这三只快艇上的水手，不奉船上人的命令，任凭前面有什么阻挡，他们是绝不理会，依然是运桨如飞往前冲去，经过了那四只小船前，这才看出船头站的是福寿堂香主，奉命盘查外围的湘江渔隐戴兴邦，在帮主船到时，湘江渔隐戴兴邦在船头躬身道：“愿龙头舵主此去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天南逸叟武维扬答了一声：“戴老师代劳一切了。”船行如飞，也没有多说话的时候，两边的船交错着，船飞地驶过去。这四只快艇向前飞驶着，果然沿着这条水道到处全有本舵的船只把守着。这八名水手全是个中好手，一个个操舟术那么娴巧，这快艇走得毫无阻滞，赶到离着乐清县西门外还有一里多地，这一带竟自一拨跟一拨的船只接应来，全是老船户雷震霄所部。离西关的码头还有不远，香主雷震霄亲自率领着舵下弟兄迎了来。他所带过来的是三只渔船，却是完全前后哨掌着灯火，朱红油船舱，和平常的船不同，冲波逐浪而来。这里的前面开道的快艇上的黑熊刁四义认得是乐清本舵的船，忙追着打招呼。

　　老船户雷震霄来到切近，招呼着大家赶紧地随着他的渔船荡进一道水汊子。他头里把船停住，这四只快艇也全随着停在这。执堂彭寿山已令快艇赶过来，向老船户雷震霄查问是否有什么阻碍不能前进。雷震霄却上了这只快艇，向帮主报告，说是：“今夜乐清县不知是什么缘故，情形十分严重，县中调集了大队的马步官兵，把各处紧要的路口全把守住，盘查得非常的紧。更兼城门闭得早，城外各水路码头又曾有水师营、缉私营的巡船放哨梭巡。弟子恐怕帮主的船只不容易过去，因为这里必须走这条水路，才能到西关码头，才能入乐清城。若是绕走别处，也能进得了乐清，不过得绕走好几里路，今夜的事岂不要耽搁？故此弟子亲率三艘渔船来接应，请帮主和香主们换船，弟子尚能明着闯过这几道水手卡子。”天南逸叟武维扬点点头，知道老船户雷震霄实有这种手段，立时连帮主和所率领的一般人全换船。老船户雷震霄嘱咐这四只快艇：“只管在这停着，少时有本舵弟兄来照应你们，等待帮主回东坪坝。”老船户雷震霄在头一条船船头上一站，立时这三只渔船飞奔西关码头。

　　这三只渔船才在水面走过一箭多地来，前面正是一拨水师营在设段卡盘查。这三只渔船是明闯明走，绝不闪避，水师营的官兵迎头已经呵斥道：“渔船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你们这船夫是什么势力，敢这么乱闯？停船！再往前闯，用箭射你们了！”老船户雷震霄昂然站在船头，喝令水手：“你们不用停，放慢着点。”一边船仍然慢慢往前走着，答话道：“弟兄们别这么闹，我们渔船没有当私盐卖过，这个渔户敢在老爷们手底下闹么？船贴近了好叫你们老爷检查，姓雷的没叫老爷们为过难呀！”他这一答话，官船上的人换了口气，哦了声道：“原来是老雷呀，这回你别想走了。深更半夜往外放船，你是安着什么心吧？这回准有你的乐子。”雷震霄应声答道：“很好，我这肚子冤气正没有地方发泄去。弄了我十篓鱼，分文没给，我赶了二十里路，直耗到这时，连饭也没吃，怎么去怎么回来的，我是栽跟头现世。弄场官司倒好，不只我们明天也是一场人命，我找着他们，他把十篓鱼钱如数给你，我还得剁他三刀，若不然我这鱼行的经纪也就不能干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多大的人物，我是交朋友有信用，只要口里说出来的，我没有办不到的，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老爷们这是办公的事，自管公事公办，我雷震霄不论对官私两面，总得叫人过得去，我自己也得过去。他们成心想摘我的牌匾，不叫我在码头上再吃，我也能要他的命。老爷们，我这三条船靠在哪儿？请按着公事办吧！”这驻守的水师营官兵，带兵的是一名哨官，他听出老船户雷震霄话中有刺，凡是在这一带的官人，雷震霄没有没使过钱的。俗语说得好，吃人的嘴短。更知道这雷震霄实不是一个好人，明面上他是个外场的朋友，其实他是亡命徒，绝不宜过分地招惹他。现在你把他扣下，可是一转脸总有些不怕死的人暗中计算你。这个哨官说道：“老雷，你哪来的这么些闲话，既是出去讨账，为什么还带三条船？”

　　雷震霄道：“我们打算得好，谁知道人家比我高，我想着钱没有，我要叫他栽个跟头，原旧的十篓鱼我是如数退回，不能卖了，我往江里推。他没有我的原货，我找着他的家，有什么我往外搭什么，真挤到那，连房子我一齐拆，反正我们是乐清县衙门见。不料人我没看，他的家不知住在什么地方，我才弄个灰头土脸地回来，我怎么会不是一条船呢？”这时船越发近了。

　　前文已经说过，他这渔船只舱外有灯笼，舱中全没有灯火，船窗门也闭着。那哨官向船舱指着道：“船舱里有什么？为什么不点灯？”老船户雷震霄道：“因为没什么才不点灯呢，老爷们怎么这么盘问我雷震霄？不必这么费事，我的船舱在那，老爷们自己看吧！”说到这，他把脸沉下来。水师营这位哨官心想，自己何必结这个仇人？随说道：“老雷，好在你在这条水面上不是一年半载了。今夜若非是你，换第二人从此经过，也得把他先扣下。我倒放心你，你可提防着，今夜可跟平常不同，我不能不给你个面子。出了什么事，我有地方找你去，老雷，走你的吧。”

　　老船户雷震霄立刻向这位哨官说了声：“老爷，你这么给我雷震霄的面子，我不能不识抬举，水面有什么事，你自管找我，我绝不会含糊了。”说着话，船已经越过卡口。水手们已暗中得了雷香主的指示，离开官船稍远，立刻双桨翻飞，船行似箭，可是不奔乐清西关外的码头，往南水叉子绕过去，出去有两箭多地，才折转奔入正东，到了一个很荒僻的地方，把船停住。天南逸叟武维扬等早把船窗推开，暗查这一带形势，远远望见乐清县的城墙，停船处正是县城的外面，靠西门的西南一点。这里荒凉寂静，绝没有人迹，正是一个隐秘的所在。

　　黑熊刁四义头一个闯出舱去，向老船户雷震霄道：“雷香主的胆量真大，倘若他们一定要察看舱内时，雷香主应该怎么办呢？”老船户雷震霄低声说道：“谅他们不敢，他们全吃过姓雷的，花过姓雷的。黑香主，你明白么？”黑熊刁四义点点头。水手们已搭好跳板，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已走出舱来，向老船户雷震霄道：“这迎面的城墙可是西门以南么？”雷震霄答道：“是，只有这里宜于停船。可是乐清县衙门，却在城里的北边横街上，不过那边没法子停船，只好进城后再返回去。”武维扬道：“不妨事。”

　　这时双掌翻天崔丰、铁指金丸韦天佑、执堂彭寿山、鬼影子唐双青、禹门舵主桑青，全跟随着到了船面，相随来到岸上。武维扬向刁四义等说道：“本座和崔、韦二位师傅要先行一步，咱们县衙门附近集合。”大众同声应诺着。帮主向崔丰、韦天佑、雷震霄说了声：“我们先赶进城去。”跟着一下腰，施展夜行的功夫，飞奔城墙。仅仅是两丈多宽的护城河，虽已干得几乎见底，武维扬等已相继飞纵过护城河去。武帮主在头里，扑到城墙附近，脚下不停，已用“狸猫上树”的势子，轻灵的身躯，脚点着城砖，嗖嗖，一连几个长身，已然飞上城头。铁指金丸韦天佑和双掌翻天崔丰，也全擅长这种功夫，跟踪而上。只有老船户雷震霄却不敢这么施展。可是外县这种城墙，并没有十分高峻，何况这乐清县城是一座滨海的古城，年代久远，地基渐高，城墙渐矮，这老船户是一身武功，虽是没有特殊的轻功绝技，可是他身手也十分矫捷，也跟踪猱升上去。

　　城墙上黑沉沉，只远远望见四面角楼上全有官兵驻守着，不时有一队队的官兵不断地在上面梭巡。往城中望，街道上虽则居民住户全在关门闭户的，没有一点灯火，但是查夜的官兵却是一队跟一队的在各街道上来往地盘查着。这位凤尾帮主看了看城中这种情势，他哪把这些官兵放在心上？老船户雷震霄向帮主和崔丰、韦天佑说了一声：“弟子头前开路了。”他身形纵起，今夜他把全身的本领展开，轻蹬巧纵，直奔城的北横角，可是需穿过西关内的大街。在这一条大街上望下去，从那对面一家民房上连纵下两条黑影，雷震霄往后一缩步，蓄势待发。可是这两人一现身，却往两侧一退道：“弟子报告香主。”

　　雷震霄道：“县前街可有什么异状？”这来人中一个少年答道：“里衙大狱一带又添了一队城守营，已经把监狱围得水泄不通，连屋上全有鹰爪孙们插了暗桩，弟子特来报告香主。”老船户雷震霄摆手道：“知道了，小心把守，老头子已下去了。”这两人答个“是”字，仍然翻上房去，隐入暗影中。这时龙头帮主、雷震霄不敢在街道上停身，翻到才下来的南屋西。韦天佑、崔丰也全赶到，全一停身。韦天佑问：“有什么发现？”雷震霄略述本舵下弟兄报告的情况。龙头帮主微微一笑道：“任它铁壁铜墙，我也要斩关救人。”这时武维扬已不再等待雷震霄引路，脚下一点，已纵到街心，复往起一纵身，身轻如燕，已到了对面的房上。才一着脚，突从斜刺里纵起一条黑影，如巨鸟盘空，往下一落。以武维扬这种久经大敌的能手，也不觉悚然却步。跟踪而上的崔、韦香主，也全愕然探囊取暗器，那雷震霄虽是落后，可是他已一扬手，一支瓦面镖出手，一点寒星直向来人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