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2021-08-01 18:46:57   作者：阿瑟·黑利   来源：阿瑟·黑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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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上就快早上8点了，沃伦·特伦特醒来后有好几分钟都在愣神。今天怎么和以往不同，为什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畅快呢？随后，他终于想起来了：今天可是一个好日子啊，上午他就会实现和雇工兄弟会在昨天商定好的交易。忍受了数月的压力，煎熬在黯淡的前景中，突破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障碍，他终于可以在仅仅还剩几个小时的最后关头，把圣格里高利从奥基夫连锁帝国的虎口中抢救了出来。这是他个人的荣耀，他自己的胜利。不过他也想到，自己和工会的怪异“联姻”也许今后会使饭店陷入更加凶险的泥沼。车到山前必有路吧，随即他便把这个不受欢迎的想法抛之脑后了。就算真会后患无穷，他现在也不该纠结于此，以后找个合适的时间再琢磨吧。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解决眼前瞬息将至的威胁。
　　沃伦起身下床来到窗前，从饭店15楼的制高点俯瞰下面的城市。窗外呈现出的又是美好的一天。暖阳高悬普照大地，天空晴朗云淡风轻。
　　他轻哼小调畅快冲澡，然后便由阿修罗伊斯·罗斯给他刮脸修面。这位老板难得一见的喜出望外让罗斯惊讶不已、直挑眼眉。不过一天才刚刚开始，还没到沃伦·特伦特想要攀谈的时候。既然得不到任何的启发，罗斯只得胡乱猜想了。
　　穿戴整齐后，沃伦就来到了客厅，马上给罗亚尔·爱德华兹打了一个电话。总机接线员终于连线到已回到家中的会计主管。爱德华兹话里话外成功地向老板暗示了两条信息：他已经工作了整个通宵，而且为了接这个电话，他还放下了理应心安理得享用的早餐。沃伦·特伦特也懒得听他絮絮叨叨还藏着掖着地倒苦水，直接询问两名来访会计师通宵查账后的反应。据会计主管讲，两个人除了已大致了解到饭店已陷入财务危机外，其他的倒没发现什么了不得的问题，而且在问询了爱德华兹后，沃伦对他的回答似乎还挺满意。
　　爱德华兹的汇报让沃伦·特伦特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随后就打发了会计主管，继续享用早餐去了。此时此刻，沃伦猜测，在遥遥南望的华盛顿，那个人物也许正拿着电话，听着部下的报告，证实了自己对于圣格里高利状况的描述所言非虚。他还觉得，对方也许马上就会把电话打过来。
　　正思量间，电话铃声就极其配合地响了起来。
　　早餐在几分钟前就已经用客房服务餐车送过来了，罗斯正要把上面的早餐摆到餐桌上。沃伦·特伦特示意他先等一等。
　　接线员告知有长途电话进来了，当他表明了身份后，另一名接线员请他稍等。最后雇工兄弟会主席粗暴的声音终于响起。
　　“沃伦？”
　　“是的，早上好！”
　　“我昨天是不是特意告诉过你，别瞒我，你个蠢货，还想浑水摸鱼地蒙我？现在我就告诉你：凡是跟我耍心眼的，最后都会后悔自己被生出来。这次算你走运，在交易终止前让我逮到了。不过，我还要警告你：以后别再给我玩猫腻！”
　　这可太出乎意料了，粗鲁的训斥一时间让沃伦·特伦特大吃一惊，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片刻回神后，沃伦才据理力争，“我的天啊，我根本搞不清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见鬼去吧！你那个破饭店都发生种族冲突了，你还不知道？纽约和华盛顿所有的报纸都快把这事给炒煳了，你还说你不知道？”
　　又过了几秒，沃伦才把这顿训斥和昨天彼得·麦克德莫特的汇报联系了起来。
　　“那只是昨天上午的一个意外，小意外而已。算不上种族冲突，根本搭不上边呀。当时，我在出来和你打电话呢，压根儿不知道这回事。就算当时我知道了，我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值一提。至于纽约的报纸，我还没看呢。”
　　“我们会里的成员会看的。就算他们不看这些报纸，全国各地的其他报纸今晚也会转载的。关键就是，要是我把钱投到一个拒绝黑人的饭店里，他们会聚集每一个想要拉黑人选票的国会议员，整天哭天抹泪地跟我没完没了。”
　　“反正你也不太在乎什么种族原则吧，只要不被关注的话，你也会对我们的政策听之任之吧。”
　　“我关心的是我的生意，在你那儿，我投的可是工会的钱。”
　　“我们的交易可以保密。”
　　“你要是那么想的话，你可比我认为的还要愚蠢。”
　　要瞒恐怕是真瞒不住，沃伦·特伦特心中沮丧地承认：“联姻”的消息迟早都会泄露的。他准备另辟蹊径，“昨天在这儿发生的事件也不算多么稀奇，绝不是空前绝后。之前在南部的饭店里也时有发生，而且今后也少不了。一两天后，关注度也就降下来了，大家的注意力总会转移到别处的。”
　　“也许你说的没错。不过，要是你的饭店在今天以后再发生这种事，又得到了兄弟会的资助，那些被支开的关注就又都会回来了。这种买卖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我想咱们应该把话说清楚，现在的状况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尽管昨晚你的会计师把我的账本查了一遍，把我们这儿的情况摸了个透，但我们昨天说好的事你就翻脸不认账了，我这么理解，对吗？”
　　从华盛顿传来的声音也觉得理亏，“现在的麻烦跟你的账没关系，我的人报告说，那个没问题。交易终止是另有缘由。”
　　所以，沃伦·特伦特心中酸楚翻滚苦涩难平，终究还是一场空啊。昨天，他动动嘴皮就给打发掉的那件小事，没想到今天竟让马上就能尝到甜头的大事功亏一篑了。已经意识到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沃伦尖酸地挖苦着，“你花工会的钱不会总这么挑三拣四、精打细算吧。”
　　对方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兄弟会主席才轻声柔语道，“会有那么一天，你会后悔这么说的。”
　　沃伦·特伦特慢慢地放下了电话，阿修罗伊斯·罗斯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已经翻开了从纽约邮寄过来的报纸。他指了指《纽约先驱论坛报》，“主要的都在这里，《纽约时报》里只字未提。”
　　“可能在华盛顿稍晚的版次里略有报道。”沃伦·特伦特瞥了一眼《纽约先驱论坛报》的头版大标题，又扫了几眼正文配图。图片再现了昨天发生在圣格里高利前厅里的情形，其中，尼古拉斯医生和英格莱姆医生成了主角。他想了想，觉得过后应该通篇阅读一遍，可现在他可没这个心思。
　　“现在需要我为您把早餐备好吗？”
　　沃伦·特伦特摇摇头，“我还不饿。”他抬头一瞥，正好遇上了罗斯专注的凝视。“我觉得你在想，我是咎由自取吧。”
　　罗斯想了想，“我想差不多算是这么回事。我主要想的是，你还没接受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
　　“如果你真这么想的话，这个问题以后就再也不会困扰到你了。我估计从明天起，我这个老东西在这儿说的话，可能就没人能听得进去了。”
　　“这一点，我很抱歉。”
　　“我的意思是，从明天起，奥基夫就要接手饭店了。”老头子走到窗前，站在那儿向外瞭望。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站着，然后冷不丁地说道，“我估计你已经听到了他给予我的条件，其中之一就是可以继续住在这里。”
　　“是的。”
　　“既然如此，你下个月从法学院毕业后，我还是免不了要继续忍受着你在这儿赖着不走。本来，我应该把你扫地出门的。”
　　阿修罗伊斯·罗斯有点儿犹豫，在通常情况下，他本应该一口回绝，像平常一样遵循着两人的游戏规则，抛出尖酸刻薄的快速反击。但是今天与以往不同，他听到的只是一个孤独、挫败的老人请他留下来的恳求。
　　抉择困扰着罗斯，不过无论如何，他都要做出决定，而且需要尽快。快20年了，沃伦·特伦特几乎把他当成了亲儿子。他心里很清楚，如果留下来，他只能是在忙完自己的法律业务后，在几个小时的空闲时间里，尽一些耐心陪伴和交心畅谈的孝心而已。那样的生活也挺惬意快活的，不过还有其他一些让其纠结犹豫的压力在影响着他的去留。
　　“这件事我还没怎么想呢，”他说了一句谎话，“我会好好想想的。”
　　沃伦·特伦特心中感叹：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在改变啊，大多数还是瞬息惊变。他以为罗斯肯定会很快离开他的，就像圣格里高利的控制权一样，最终还是要抛弃他。这种孤独感和被时代遗弃的失落感，现在甩掉了所有那些貌似重要的大事，突兀地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也许对于活得太久的人来说，都会这样吧。
　　他对罗斯说道，“你可以走了，阿修罗伊斯。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几分钟后，他下定决心，会给柯蒂斯·奥基夫打了一个电话，正式宣告，缴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