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2021-08-01 18:48:01   作者：阿瑟·黑利   来源：阿瑟·黑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15

　　圣格里高利前厅往下三层，喧闹声、急切的指令声、呻吟声和哭喊声，仍然不断回荡在通往井道底坑的通道里。此时，在各种喊叫声中，又夹杂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身着泡泡纱西装的年轻男子，拿着医用包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医生！”彼得心急如焚地呼喊，“到这儿来！”
　　蜷伏前行，医生跟彼得和阿修罗伊斯·罗斯会合了。他们身后，匆忙临时挂起的新光源也被点亮。比利博伊·诺布尔再一次发出哀号，他把脸转向医生，目光中充满了哀求，整张脸由于痛苦而扭曲变形。“噢，天啊！噢，天啊！快给我点儿……”
　　医生领会地点点头，开始在包里翻弄着，从里面拿出一支注射器。彼得撸起比利博伊连体工作服的袖口，按住露出的手臂。医生连忙擦拭消毒，把注射针头深深刺入皮下。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吗啡就起了作用，比利博伊解脱地将擎起的头后仰落实，闭上了双眼。
　　医生用听诊器为比利博伊听了听胸部，解释着，“我随身没带太多东西，是从街上直接赶过来的，你们还要多久才能把他弄出来？”
　　“还得等救援。来了！”
　　再一次传来了脚步声，这一次是许多人一起奔跑时，才能发出的隆隆震颤之音。一队戴盔执锐的烈火雄兵一拥而入，带来了明亮的提灯和重型的装备——消防斧、强力千斤顶、切割工具、杠杆撬棒。废话少说，立刻战斗。急促、断续的词语，低沉、简短的嘟囔，厉声、尖锐的命令。“这边！千斤顶，那边，底下。移开这些重物！”
　　头顶之上，一阵斧头大力劈砍的声音传来，伴随着金属砍开劈碎的振奋之音。好像从天而降的神之圣光一样，一道亮光从破开的前厅层门处洒下。一声呼喊骤起，“梯子！我们这边需要梯子！”长梯似拯救的天梯般探下。
　　年轻的医生央求着，“我需要马上把这个人弄出来！”
　　两名消防员竭尽全力地想把千斤顶安置好，一旦起顶，便可以替比利博伊承担起身上的重压。烈火斗士们异常焦急，摸索着、咒骂着，千方百计地试图弄出一块空地来放置千斤顶。不过，千斤顶对于这里来说，还是大了几英寸。“我们需要个小点儿的千斤顶！先用小的起顶，再把大的放进去承压。”一名消防员对着步话机重复着要求。“把救援车上那个小的拿过来！”
　　那名医生急切的声音再次响起，“真的一定要马上把他弄出来！”
　　彼得的声音传到耳畔，“那边有根铁棒！稍高点儿的那根，挪动它就能把下面的抬高一点儿，放千斤顶的地方就空出来啦。”
　　一名消防员警告道，“那上面得有20吨重。盘根错节地稍有变动，就有可能整个塌下来。就算是我们，要开始弄的时候也得慢慢来。”
　　“我们试试啊！”阿修罗伊斯·罗斯着急地吼道。
　　罗斯和彼得，肩并肩，臂绕臂，用自己的脊梁顶住那根稍高的铁棒。使劲往上顶！纹丝不动。再加把劲！再加！
　　肺胀欲裂，血脉贲张，感官游离。那根铁棒终于动了，不过只是一点点。还能再加把劲吗？不可能而为之！意识模糊。视觉消退。眼前只有一片血色。再使点儿劲，它又动了一下。一声惊呼，“千斤顶进去了！”气力耗尽，双双扑倒，任由拖拽。千斤顶旋动、起顶。轿厢残骸终于被抬了起来。“我们快把他弄出来！”
　　那名医生平缓的声音响起，“不用急了。他刚刚真正地解脱了。”


　　死伤者通过梯子一个一个地被送了上去，前厅里的设施摆设都被推到一边，以便腾出空地，人们对于仍有生命气息的伤者实施着紧急抢救，那里现在成了临时的医疗救护站，不过也是确认并宣告死亡的地方。
　　中央区域摆满了担架，警戒线后，之前保持沉默的人群纷纷前拥。女人们失声痛哭，一些男子也不忍目睹转过头去。
　　饭店门外，一队救护车严阵以待。圣查尔斯街和科隆德里大街，在运河街和格莱维尔街之间的路段，已经封闭禁行。封锁的路段两头，在警方设置的路障之后，挤满了围观的人群。救护车一辆接着一辆地呼啸而去，第一辆里面是赫比·钱德勒；下一个，那位重伤濒死的牙医；不一会儿，又是那位腿部和下巴受伤的新奥尔良本地女子。还有几辆救护车则缓慢了许多，尽量平稳地驶向市殡仪馆。饭店里，一名警监询问着目击者，想要确认受害者的身份。
　　伤者中，多萝西是最后一个被弄上来的。一位医生先爬了下去，为她头上那条大伤口实施了加压包扎，再将胳膊用塑料夹板固定住。“皇钥师”·米林拒绝了他人的救助，呆呆地陪伴在多萝西的身边，是他抱住多萝西，并招呼救援者赶到多萝西受伤的地方。“皇钥师”跟在金高乐的参会者和他夫人的后面，是最后一个出去的。一名消防员将电梯残骸里翻到的箱包——都是多萝西和“皇钥师”的，从员工通道递送到前厅。一名穿制服的警官接过箱包，并负责保管。
　　多萝西被弄出来的时候，彼得·麦克德莫特已经回到前厅。只见她面色苍白，一动不动，浑身是血，就像在血池中泡过一样，渗血的加压包扎带也已经变成了红色。多萝西被抬到了担架上，两名医生临时照看着她。一名是年轻的实习医生，而另一位则是上了年纪的资深医生。满眼的血色，看得年轻人直晃脑袋。
　　警戒线后一阵骚动，一名连外套都没穿，只穿着衬衫的男子异常激动地吼叫着，“让我过去！”
　　彼得转过头，随后冲那位海军陆战队军官示意着。警戒人墙让出一个缺口，柯蒂斯·奥基夫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奥基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满脸焦虑狂乱地跟在担架旁边。彼得最后看到奥基夫的身影，是在外面的街上，苦苦哀求着让自己也跟着坐上救护车。实习医生点了点头，车门砰地关闭了，警笛拉响，救护车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