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一案两命
 
2022-10-05 10:16:42   作者:森村诚一   来源:森村诚一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七

  靖子开始她那残忍而冷酷的报复。
  公司里的高级职员,对于老资格的电话总机室长,一向都不能不让她三分。在她自己所管辖的工作范围内,她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干她要干的事。
  特别是电话总机室,早已成为男人无从插手的“女人岛”,作为头目的靖子,她对下属人员的私刑,具有女人特有的残酷性。
  她首先把美津子从电话交换台排挤出去。作为一位电话接线生,离开了电话交换台,就什么工作也不能干了。靖子又不让她干沏茶或打扫卫生的事,又不准她离开总机室。什么工作也不让干,又不能离开工作场所,实际上是软禁在一定的地方了。又没有人与之交谈,这和受严刑拷问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上厕所小解,也要事先取得靖子的同意。美津子每次提出这一要求时,靖子故意提高嗓门,冷笑地说:
  “怎么,又遗尿了。你好像患遗尿症的小孩。”
  同事们为了讨好靖子,跟着笑起来。
  在封闭性集团里,巴结头头,已成为在那集团里生存的条件。其他的接线生,当她们知道靖子憎恨美津子,尽管弄不清是什么缘故,也一起把矛头对准她。
  以前对美津子不抱恶意甚至于有好感的人,现在对她也十分刻薄了。
  她们对美津子的刻薄,以这样的形式表现出来,她们作为办公室女职员从直感中懂得,这是讨好靖子的最好方法。
  想起来,欺侮和虐待他人,比起爱护他人更加使人开心。特别是封闭性的集团中,这是一种娱乐消遣,又是一种自我防卫。
  这是因为有人成了欺侮和虐待对象之后,自己就不会受到类似的待遇了。就这样,电话总机室中把一切女人残酷的私刑都加在美津子身上。这私刑不是施加在肉体上,而是施于精神内部,伤痕很深,甚难于治愈。美津子最初闹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受到这种待遇。
  “这样下去,我要发疯了!”美津子向片桐诉苦。
  片桐要把美津子从靖子的私刑中救出来,他作为奴隶就必须很好地满足她的欲望。
  可是,尽管他已作出一切努力,仍然处于无能的状态,靖子越是生气,片桐心中越焦急,就越加无能。其结果,美津子受到的私刑也就越重。因此片桐对靖子的憎恨,有增无已,他也就更加萎缩不振了。
  在这恶性循环中,靖子终于走到迫使片桐还清所借全部债款的地步。
  “利息,看在过去友谊的份上,给免了。可是全部借款请在本月底偿还!”
  这应该说是最后通牒。靖子对片桐作为男人所能取的作用,是完全感到绝望了。这时片桐向她借的借款已近百万日元了。
  对于一位公司职员来说,要拿出近百万日元的数目非经几年的节衣缩食、惨淡经营不可。除去生活的开支以外,每月的工资所剩无几,要筹到这笔数目,绝非易事。靖子又迫他月底还清,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如果不还清的话,从靖子现在的做法来看,她会釆取怎样严厉的措施,也是不难想象的。
  片桐不想失去他现在的职务,他工作所在的公司,是第一流的公司。失去了它,要另找其他工作代替,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他现在已获得美津子这位真正的恋爱对象,他更不希望失去目前的职务。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解决问题的良策却想不出来。
  在焦急和绝望中,片桐能够做的,只是尽可能多的和美津子幽会。
  美津子这几个星期经受靖子的私刑后,精神上十分痛苦,脸容憔悴。片桐没料到后果是这么严重,几天不见,她已变得这样弱不禁风了,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他知道造成这一可悲状态的原因是他本人。他遣责自己的同时,更加热爱美津子。
  美津子怀着感激的心接受他的爱情。她对片桐与靖子之间的关系虽然不很清楚,但凭着少女的敏感,她最近也觉察到自己的遭遇与片桐和靖子之间的关系有关。
  因此,对美津子来说,她与片桐的结合,就等于对靖子强烈的复仇行动。
  有生以来首次允许男人侵犯自己的美津子,象是有什么东西贯穿自己全身,因而使她感到难于克制,流出了眼泪。这不是由于遭受损失感到悲伤而流出的眼泪。
  “我憎恨靖子!”她在全身松弛的过程中,对片桐哭诉道。她现在遭受残酷私刑,象是难于向片桐说清楚似的。她觉得与其追究靖子虐待自己原因,倒不如憎恨靖子本人。她觉得靖子如果是自己的情敌,那她现在的行为显示了她已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可是,仅仅这些决不能治愈她的创伤,因而内心产生憎恨。
  随着男人的侵犯,现在这种感情发泄出来了。
  在听到美津子的喃喃自语时,片桐这段时期心中动摇不定的一个意志,变得坚定起来……

  八

  “你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本质,不行。绝对不行!这一婚姻眼看就要陷入悲惨的境地,做父母亲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的!”
  “你又不是长得丑陋不堪,还愁嫁不出去?偏偏爱上有妇之夫,你真是……”
  大川正造怒不可遏,他妻子晴子吓得缩成一团。
  “依爸爸妈妈说,究竟嫁到什么地方去?除了立花先生,我嫁到哪里去都不会幸福的。对我来说,所谓良好的归宿,只有嫁给立花先生。爸爸妈妈,请你们同意。”
  他们的女儿清子,紧绷着脸,怎么也听不进父母的话。
  “清子,你以为你真的能和立花结婚吗?”
  正造勃然大怒之后,呆若木鸡地问道。
  “是呀,那是理所当然的。我们俩人共同宣誓要这样做。立花先生说,等孩子长得稍大一些,他一定和妻子离婚。请稍微等一等。我发誓等他。”
  “这样的誓言可靠吗?那男子不过是贪你年轻美貌。他既不希望他的家庭遭到破坏,又暂时舍不得离开你。你要看清男人自私自利的心肠。你是头脑聪明的女孩,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那是男人欺骗女人的甜言蜜语呀,等你年岁大了,到那时就后悔莫及了。”
  “立花先生不是这种人。爸爸妈妈请你们相信我的选择是不会错的。”
  由于恋爱而失去理智的清子,完全不理解双亲的苦口婆心。她不明白父母为什么不理解自己的恋爱,而是站在自己的前头,碍手碍脚,使她觉得不胜其烦。
  父母亲替自己找的对象,可能身分很好,完美无缺,可是恋爱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一旦爱上了,就什么也阻挡不了。双亲拼命劝阻,他们并不了解恋人的苦心,一切都不过是祈求安全无事罢了。
  可是,从正造夫妇方面来看,不管女儿如何热恋,是绝对不能同意的。如果她的对象已经离婚,那可以另作别论,可是现在他还有妻子和儿女,无论如何也不会抛弃他的家庭的。
  也许自己是年老的一代,没有恋爱的经验,可是他们知道,自己经历的人生无论如何比女儿长。年青时的热情是不可忽视,但它毕竟是一时之物。人生大部分时间是在平凡的、没有感情起伏的情况下度过的。
  为了度过这大部分平凡的时刻,不能不釆取安全第一主义。父母亲在世俗的社会里生活的时间比女儿长,对男人的自私自利意识看得更透彻。

  九

  正造夫妇是三个月前注意到长女清子的反常行为的。
  大川正造在市中心第一流公司中担任要职,一向以拥有清子这样的女儿而感到自豪。父母赞美自己的女儿,虽然不能说是绝代佳人,但周围的人一般都是同意他们的赞美的。
  在理智的、澄彻的眼睛深处,隐藏着女人的饱满的温情。
  占据着细长的外眼角的三分之二的一双黑眼睛,总是闪耀光辉,却也包含许多难解之谜。工整的嘴唇和丰厚的面颊,虽然构成美丽的脸庞,但笼罩着一些阴影。
  身材苗条,四肢结实,一望而知的清瘦型身材,可是穿着衣服的的躯体,又隐藏着优美的曲线,奥妙地显示着衣服内的份量。
  正造夫妇是极平凡的一对男女,虽然不能说是特别丑陋不堪,但他们介绍清子是自己的女儿时,对方都毫无例外地露出惊异的脸色,甚至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因此,两人对女儿有无上的光荣感,但有时也感到生气。
  他们知道公司里的年青小伙子私下说清子是高不可攀的。他们虽不认为自己与清子相差甚远,但不管怎么说她是正造夫妇的掌上明珠。
  清子从女子大学毕业以后,很快就有人来谈亲事,可是高不成低不就。岁月磋砣,所谓少女的美,那是昙花一现的东西,鲜花盛开引以骄傲的时间是短促的。在褪色和萎缩之后,什么价值也没有。这也可以说是美的“商品价值”吧。
  在达到最高价值的时候,必须找到尽可能理想的买主卖出去。这是关系到“花”的一生幸福呀。
  “哦,什么结婚的,我还没有考虑呀。我还想做许多事呀。”
  清子最初笑而拒绝。正造等人最初也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刚出校门的女儿,突然叫她结婚,也许还没有这种紧迫感吧。人生是漫长的,然而青春苦短。不管对方如何宽容,结婚对女人来说都是一种束缚。
  现在应该展翅高飞了吧。这是父母的希望。好不容易通过种种关系而谈的亲事,都没谈成一件,他们只好带着苦笑,把谈亲者一个一个送走。
  岁月如流,而女人年岁的增长又好像特别快似的。清子从女子大学毕业以来,不知不觉地二十四岁了。
  最近,女孩子结婚年龄提前了。到了二十四岁,百分之六十都已结婚了。正造夫妇知道女儿二十四岁的份量后,内心感到恐慌。
  “明年,清子二十五岁。过了二十五岁,就接近三十岁了。”
  正造开始时是愕然,继而觉得女儿已经达到三十岁似的,又急忙谈女儿的亲事。这一次谈亲事,已不象过去那样从容不迫了。而是有点迫不及待。
  人们对清子的评价还是不错的。来求亲的还是不少的。正造从这些求婚者中仔细挑选,可是又遭到清子的拒绝。
  清子把父母拉来的求亲者都一一拒绝了,甚至对方的照片连看也不看一眼。谈亲活动好像注定要失败似的。最初提出的借口“年纪还轻,还有许多事要做”,似也说不通了。
  “清子莫非已有中意的男人?”大川正造夫妇好不容易领会到这一点。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那么老是托人来求亲,不是失礼之举吗?
  话虽这么说,对女儿选择的对象,还是不能信任的。自己的女儿是未经世故的姑娘,对于男人未必有识别的能力。仅凭相面而未经过双亲的认可还是不行的。
  世间一般父母,对于女儿的恋爱对象,最初都怀有敌意或不安心情。他们害怕在自己发现之前,女儿已被对方夺走了。
  大川正造和晴子严厉地盘问清子。清子才吞吞吐吐说出她中意的男人实际上是立花。
  立花章一是大川所在公司的重要职员,是他手下的优秀职员。他对立花的评价也很高,曾经多次邀请他到自己家里来,商谈公司事务和私事。当时清子也出来接待过他。
  清子就这样爱上了立花。如果他是独身的话,那或许有可能的。可是他几年前就已结婚,现已有个二岁的孩子。他们怎么能让自己宝贝似的女儿去爱上有妇之夫呢?
  从法律上来说,也根本不可能。
  可是,等到他们发现此事时,已经迟了。清子与立花的关系已经陷得很深了。他们曾经一起去旅行,最初清子几次在外面留宿,当时已发生关系。
  “除了立花先生外,我已不准备嫁给其他任何人了。”清子把自己所受到的损害,反而变做说服双亲的武器。
  “年青人都不免要犯错误的,但只要认识错误,及早改正,还是可以重新获得幸福的。”
  “我并不认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你把我和立花先生的关系隐瞒下来,把我嫁给不明真相的人,爸爸不觉得可耻吗?”
  “混蛋!”
  大川生平第一次打了清子一个耳光。不管立花是如何以甜言蜜语愚弄自己女儿,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步的。至于立花原是他手下的优秀职员,那是另外的问题。
  他对自己优秀的职员一向十分尊重,没想到立花却背叛了自己。
  为了保护女儿,也为了发泄因被背叛而激起的怒气,大川决定把立花章一调到偏僻地方的营业所去。他手中掌握的大权,允许他这样做。
  “正当呼天喊地要死要活的时候,把他们分开。一个月以后,清子就会从梦中清醒过来,一定会同意嫁给双亲所为她找的对象。”
  大川终于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十

  立花调走后的一周内,大川正造夫妇是在紧张的心情中度过的。他们害怕清子会离家出走,去追寻立花的踪迹。
  在立花调动前,大川抑制心中的怒火,说明其中道理。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进一步责备你了。可是,只要你在身边,她就不接受由父母亲给她拉的亲事。你决不会这样轻易抛弃你的家庭吧?因此,请你离开清子,不要和清子进行任何联系。务必请你遵守诺言。等清子出嫁以后,一定把你调回总公司。”
  大川的要求实际上是一种交易,立花只好忍气吞声地考虑了。这里也有立花这个公司职员保全自己的打算。为了保全自己,他牺牲一切都在所不惜。如果他真爱清子的话,一句话就可以拒绝。
  如果他接受大川的要求,正如大川所观察的,立花从一开始就只想玩弄清子。清子和他拼命恋爱的实质,不过如此。
  立花出乎意外爽快地接受了,大川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立花产生一股憎恶感,甚至达到想杀死他的地步。
  自己二十多年来精心抚育的女儿最宝贵的贞操,就是被这个男人无情地糟踏了。
  立花的调动是在极为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他遵守诺言,没有主动与清子联系。清子与他联系,也不把调动的事说出来。
  公司职员不能不保全自己,所以他还不敢违反诺言。
  他秘密地离开东京。清子没有什么异常现象,一周的时间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大川正造夫妇象是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紧张的心情减轻了一些。大川的对策象是获得成功,可是,当他们正准备进行新一轮的婚事商谈时,清子突然失踪了。
  这一天大川到公司上班去了,家里留下他的妻子和清子。清子对她母亲说要出去买点东西而离开家里。由于她是穿着便服出去的,以为她真的是到附近的地方,可是过了两三小时还没回来。
  做母亲的心里感到不安,走进清子卧室里查看,发现里面收拾得很干净,急忙给公司里的丈夫打电话。
  “她没有留下书信?”
  “没有啊。”妻子哭泣着说。
  “为什么让她出去?”
  “整天关在家里也不行呀。”
  “混蛋!”大川在电话里大骂妻子,可是他知道怎么骂也是无用的。他立即想起了立花。
  大川给立花所在的营业所挂电话,恰好他在。
  “什么?清子离家出走?你说我和她串通一气?不,绝对不是!”立花矢口否认。
  “不管怎么说,清子离家出走,除了到你那边去,是不会到其他地方去的。到了你那边,好好地劝阻她。好不好?我女儿不管怎样赖着不走,你都不能再和她发生关系。”
  “好。这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常务董事……”
  “什么?”
  “您女儿该不会知道我在这里。我没有对她说过,只要您没提起,那就……”
  “我会告诉她吗?”
  大川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了。他想事情也许象立花所说的那样,一心保全自己的立花,该不会违反自己的禁令吧。
  清子经不起立花的诱惑,终于吞下了禁果,可是大川手上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只要他一声棒喝,立花只能退缩一团。
  “明白了。如果您女儿到这里来,我一定会用我的生命护送她回去。”
  立花用过于热情的言词来宣誓自己的忠诚。他对大川表现得越忠实,就意味着对清子的更大奸诈。
  大川为这一矛盾而感到焦躁不安。
  可是,不管矛盾多大,他觉得还是相信立花的话为宜。

  十一

  大川首先向所辖区的警署提岀搜寻他女儿下落的请求,同时和清子经常到访的亲友家联系。在此之后,除了耐心等待,别无他法。
  急忙从公司回到家里的大川,走进清子卧室查看,希望能找到有关她的行踪的线索,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也许是去自杀。”夫妇心里存在不祥的恐惧。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是恐惧却是摆在面前的现实。
  “你,该怎么办?如果清子有三长两短,我……”妻子呜咽着说道。
  “混蛋!不要胡说八道。清子不是这样持短见的孩子。不久,她一定会回来的。”大川呵斥妻子,但他也知道这不过是单纯安慰人的话。
  “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就不如投其所好。”大川咬着嘴唇想道。这已经是亡羊补牢了:“譬如说,你要当立花的第二夫人也行。只要你愿意活着,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可是,清子,求求你。要答应活下来……”
  大川对行踪不明的女儿不断呼喊,尽管如此,在这期间也许清子正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之路。
  双亲对此,也只能是束手无策。只能等外面的信息。可是,当信息到来时,已经太迟了。
  正当大川正造夫妇焦躁的心情达到顶点的时候,客厅的电话铃声响了。在那一刹那间,大川心里犹疑了一下,不敢立即去接电话。也许电话会给他们带来女儿可怕的消息。
  “你去听电话吧。”他妻子声音沙哑地说。由于内心的不安,连话也说不出来似的。
  大川终于伸出手去拿电话筒。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话筒压到耳边。
  “喂,喂!”
  通过电话传来微弱的声音,而这声音是似曾相识的。

  十二

  “爸爸,我是清子……”电话里传来对方微弱的声音。
  “清子,你现在在哪里?”对方自报名字以前大川已听岀是自己女儿的声音。女儿还活着,这使大川松了一口气。但是由于对她所在地点不明,又感到不安。
  “爸爸,我不辞而別,请你原谅……”
  “我更想知道你在什么地方。”
  “不过,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的。”清子答非所问,使大川感到不安。
  “千万不要因想不开而寻短见,你妈现在就来和你通话。”
  大川向妻子招招手,把电话筒拿给她。
  “你和她通话,尽可能把时间拖长,在这期间,我想办法弄清她的电话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的。”
  妻子意识到自己责任的重大,脸色铁青,手脚僵硬。也许会通过通话的结果决定女儿的生死。
  “清子,我是妈妈,你现在在哪里?”
  “请您原谅,我不想告诉您。”
  “清子,清子!不要胡思乱想,马上回来。和你父亲一起好好商量。我们也已反省自己有点顽固。”
  “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如果你不方便回来,我们去接你。你在什么地方,就只告诉妈妈一个人吧!”
  “妈妈,一切都太迟了。无论如何,我已经不想活下去了。”
  “清子!”晴子发出了悲哀的惨叫声。
  大川家有两个电话。由于他必须经常用电话与公司联系,有一个电话是公司替他装的。
  大川打电话给电话总局,要求查明清子现在打电话的地点。
  现在(手打者注:此时间应系本作品写作时间,而翻译出版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反方向追踪对方电话所在地点的方法,还是比较原始的。那就是,只要对方打电话来,在拿着电话筒通话期间,可以用肉眼追踪电话回线的接续开关,查明对方的电话。
  在东京这样的大都市里,要追查对方的电话,最快也要二十分钟。要把通话时间延长到二十分钟,并非易事,但不管怎样,都要姑妄一试。
  电话反方向追查,如果不是警察局出面要求,电话局一般是不接受的。可是大川提出女儿可能自杀,所以破例接受了。
  大川向妻子做出手势,要她把通话时间尽可能拖长。这时通话还不到一分钟。晴子心中充满了绝望感,头昏眼花,额上冷汗直冒,两眼泪汪汪,连拭眼泪的时间都没有。
  “清子,千万不要自寻短见。什么事情都要从长计议,不会太迟。问题在于你下决心。”
  晴子拼命地劝说。她知道这一言一语,与延长女儿的性命有关。
  “不行了,妈妈。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你说些什么。再好好地商量吧。关于立花先生的事,究竟有什么可能性,大家朝这个方向好好地考虑一下。”
  “行啦。关于立花先生的事,是我错了。还是爸爸妈妈对。愚蠢的是我。”
  清子说了使人感到有些意外的话。她本来是为了和立花恋爱而离家出走的,现在却说对立花不感兴趣。那么她是为什么出走的呢?
  “清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商量一下。你现在在哪里?”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我已经感到很疲劳。关于爱的问题,关于商量的问题,关于活下去的问题,一切都……”
  清子说话的样子,确实是象完全累垮的人。一言一语,都变得缓慢了。现在电话局已查明电话是从郊外打来的。要查明具体地点,还需两、三分钟。
  “不要这么说,我们都进行反省。因此,我请求你,不要做出使父母亲担心的事情!”
  “爸爸妈妈……,我真对不起你们。……不过,确实已经迟了。我已经认清了立花的本质。”
  “立花先生怎样了?”
  “……那个人,只不过是把我当做玩物。我,自己是愚蠢的。我离家岀走之前,曾经和他联系。他说他不愿再见我了。最初,我以为是怕父亲。……后来才知道并不是这么回事……。他,为了保全自己的家庭,真的不想再见我了。……看错人了。就在这时候,……对我保密,不知调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现在……对自己……也感到讨厌……觉得什么也没有意思了。”
  不知是被疲劳所压倒,还是感情激动,声音从最初就软弱无力,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所以,妈妈,我请求您……让我这样……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说些什么?你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想活下去了。”
  晴子的话,好像给对方相当大的打击似的。
  “妈妈,请您饶恕我。我要是不在人世了……请您不要悲伤……我……是……坏孩子……请代我问候爸爸,问候美津子。”
  清子在电话中抽泣。她所提到的美津子,是她的妹妹大川美津子。
  “你要考虑一下,你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怎么活下去?所以,我要求你不要自寻短见。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请告诉我。爸爸妈妈马上去接你回来。”
  “太迟了……请原谅……太迟了。我……已经……服了……药。”
  清子在给父母打电话前已服药。她说话时断断续续,是由于药效的作用。
  “你,太可怕了!”
  晴子发出惨叫,呼唤她的丈夫。
  “清子已经服了药呀!”
  “你说什么?!”
  大川为之愕然,从妻子手中夺过话筒。
  “清子,明白吗?是爸爸。请你好好地听爸爸的话。把手指放入喉咙中去,让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好,快点把手指放进去!赶快!”
  “太迟了……请原谅……”
  电话至此,“咔嚓”一声挂断了,清子好像已陷入昏迷状态。
  应该说是不幸中之大幸,就在这时反方向追查打电话地点的努力成功了。
  清子所在的地点,终于查清楚了。那是在箱根温泉游览区小涌谷里的“小涌谷旅馆”。这是通过反方向追查查出旅馆的代表号码。
  电话局立即和所管辖区的警察署及消防局联系,请求他们救出自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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