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女人
2024-10-07 12:58:48   作者:柴田炼三郎   译者:兰立亮   来源:柴田炼三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狂四郎来到神社后面大门楼涂了铁丹的那户人家,只见一个身穿白衣和草绿色裤裙的男人,背靠宽敞土间的顶梁柱,坐在打稻谷的石头上。人已经死了。
  狂四郎毫不费力地扛起尸体,搬到了里面的屋子里。他让少年铺上寝具,把尸体平放上去,给逝者整理好遗容。
  “令尊是神官[8]吗!”狂四郎问道。
  “嗯——”
  “神官为何会招致赌徒的怨恨?”
  看到少年脸上面露难色,狂四郎故意装出威严的口气催促道:“把你听到的和见到的全都讲出来吧。大人们砍砍杀杀都是因为谎言和欺骗,因为他们要掩藏真相……如果你信任大叔,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吧。”
  少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狂四郎的眼睛,点头答应了。然后,他一松手,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骰子,轻轻地滚落地面。他的视线跟随滚动的骰子,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父亲制出了这个。”
  狂四郎默默地把骰子放在手心端详了一下,感觉其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认为这不过是一颗由一寸见方的鹿角做成的普通骰子而已。不过,他试了试这微妙的重量,将骰子往地上仅仅滚落了三次,就看破了其中的奥妙——这是颗没有机关的机巧骰子。
  许多人都会有令他人意想不到的特殊手艺。少年庄作之父五味义宽便是一个对骰子有着异乎寻常偏好的人。因他身为神官,所以从未出入过赌场一类的场合,但是一个人悄悄制作各种骰子,却是他生前唯一的乐趣。年轻时,他于机缘巧合之下,在江户见到了传说中明和[9]年间的制骰名人六趣斋音吉的作品。看到那制作巧妙的机巧骰子,他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做出比那更好的作品。
  所谓的机巧骰子,有角赛、粉曳、鸣针入、途吕付、曳纲等形形色色的种类。其中最简单的称为一点物,它的设计是摇十次能有五六次都出同一面。在最想掷出的点数的后方做出一小块的真空,后面再装入铅增加重量。但是只要拿在手里掂量一下立刻就能识破。能出两面的叫二点物,出三面的叫三点物。在色子宝[10]中最常用到,赌博时常用来敲诈那些正经赌客的便是三点物——这种骰子不管是要掷出二四六双点,或者一三五单点,十次中可以掷出至少七次。
  粉曳骰子一如其名,是掷出黑色粉末的设计。鸣针入这种骰子,从一三五的正中间会有针出来,先隐藏机关,扣在骰盅下一摇,如果有针扎到手的触感那就是双,如果没有就可判定为单。而所谓的途吕付,是在指尖涂上一种药物,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涂到骰子上的方法。曳纲则是先系上极细的丝线,然后自由操纵骰子滚动的一种方法。
  不过,不管做骰子的技术多么老练,也很难蒙蔽身为神官的他的慧眼。
  但是,六趣斋音吉制作的机巧骰子,任何地方都没有设置机关,却能随意掷出想要的单双面。据说六趣斋曾居于爱宕山[11]下,是一个有气节的人。芝[12]的老大佛子长吉,要请他做一个那样的机巧骰子,并允诺给他一个月百两银钱,供养他一辈子直到老死,被他一口回绝了。
  义宽以六趣斋为目标,几乎二十年间都是一个人在刻苦钻研。
  在他费了很大工夫,终于做出来令他满意的没有机关的机巧骰子时,仿佛理所当然似的,他心中升起了想去赌场一试的念头。
  去年秋天,上州的一个赌徒回大阪,半路在鸣海宿停留了一夜。就在那天,机缘巧合之下义宽同他相识,并把自己历经多年秘密研究的成果展示给他,拜托他帮忙试用一下,没想到,这便成了他命运天翻地覆的转折点。
  上州的赌徒为这颗骰子的精妙设计兴奋得手舞足蹈,在名古屋传马町[13]的姥堂[14]的庙会上,他溜进了新开的赌场,拜那颗骰子所赐,他于一夜之间赢了二百多两银钱。
  然而,那夜赌徒去了大须的花街风流,进了最好的妓院大篱[15],料想他夜里说梦话,不小心跟陪客的妓女说漏了嘴。于是翌日,这些话便传入了赌场的庄家姬松河东次耳中。
  姬松河东次掌握着东至池鲤鲋宿[16],到桑名[17]的东海道一带,北起宫城经洲股、大垣、垂井到中山道[18]的大片地盘,他是这片地盘的头目。
  一日,这个人突然前来拜访义宽,当他把那颗沾满血迹的骰子碎块拿给义宽看时,义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不言而喻,河东次的手下袭击了上州的赌徒,抢到了这个东西。
  “神官大人,关于这个东西我什么都不会说。只是,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请给我做一个跟这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听他说出“愿出百两”的时候,义宽想起了六趣斋的气节。
  为此人制作机巧骰子也就意味着让那些正经的赌客输得一文不剩,其危害之大可谓超乎想象。
  话虽如此,如果一口拒绝,一旦惹怒了河东次,将会发生比遭天谴更加恐怖的事情。而且明眼人都能看明白,只要他还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河东次总会找理由给他点苦头吃。义宽心中早已晓得他是个怎样的主儿,虽然表面上装出一副颇有风度的大当家的样子,但是一旦认为别人是自己的绊脚石,他便会如毒蛇一般纠缠不休,不择手段,直至把人逼至绝路。
  那日,义宽沉默了许久。其间,河东次也没有特别着急,而是趁义宽年轻的继室阿稻换茶之际,给她包了十两银钱便离开了。
  义宽在河东次离开之后,严厉命令阿稻不要动这钱。
  阿稻不是那种能跟神官一起过清贫生活的女人。她一看那个人能随手拿出十两这么大一笔钱来,便知此人十分阔绰。于是,她那一颗因为贫穷而收敛起来的虚荣心骤然膨胀了。
  十日之后,当河东次再次拜访时,那笔钱已经少了一半。
  义宽感到惭愧,气势便矮了一截,说道:“可能要花费半年时间……”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半是承诺地搪塞河东次。
  “无妨,等上半年并无大碍,我可以等。不过,万一你忘了就不好办了,所以我会偶尔过来催一下。”
  说罢,河东次豪气冲天地大笑起来。那日离开时,他又递给阿稻十两银钱。
  尔后——
  河东次每月至少要来两三次,每次造访,义宽的脸色就会变得更加黯淡。相反,阿稻每次都容光焕发。这个女人原本就肤色白皙,五官端正,村民们也常议论,说她这样的姿色做神官大人的妻室真是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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