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密探篇
2024-08-21 10:29:02   作者:吉川英治   译者:樊志刚   来源:吉川英治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赤红角鹰

  前门有虎,后门有狼。别慌!忙乱是会招引灾祸的。奈都女投掷的那十二黑白棋子,有如此的暗示。提心吊胆地经过东海道的坦途,还不如走处处有关卡危险的山路,更能早些赶到目的地。因此,大助拚着命,一心一意地往上州妙义山顶上爬。别慌……奈都女记住棋卜,不准大助任意行动,又哄又骗地越过不计其数旅宿站,到了骏府城下。今天就是到达城下的第一天。姐弟二人在纳户町交叉口,突然间碰上了巡逻的官差。

  官差们回头瞄了一眼,低声耳语道:“噢!怎么越看越像……”“嗯!和人像画一模一样,跟踪他们……”“如果真是他们的话……”“冷静!不要随便乱来,看清他们投宿的客栈之后,马上去奉行所报告。”“好的!知道了。”满脸凶相的商人,和官差分手之后,如一只猎犬似地立即跑开。当然是朝着奈都女和大助两人的背影而去……他是骏府奉行所所属的密探,名叫角鹰仁介,在城中是个极活跃的人。不久之前,他从同事和官差手中获得由城中发出的真田姐弟二人的画像。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一下可真要发笔横财了……”仁介起初只是在街上无意中看到真田姐弟二人的侧面像貌,使他不敢肯定自己有如此的好机会。但等他走近一看,果然没错,他对自己的判断有了相当的把握。“没错!就是大助和奈都女……”奉行所早有通报,凡是逮住真田姐弟的人,最少也能得到几百两银子的赏金,而且从大御所那里也有同样的通报传于市井间。角鹰忽然心中产生无名的惊喜。他对对付真田姐弟二人的方圆流小具足,(注:小具足乃甲胄附属品之总称。)有十足的信心。如今要他把这个大好机会,白白地送给奉行所,打心底里不愿:我才不会是这样的窝囊废呢!

  “我一定要凭我角鹰一人之力来捉住他们……”若是能逮住大助,奈都女是个女流,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制服的。野心勃勃的仁介,机警而谨慎地从街巷的角落一直敏捷地跟在真田姐弟的身后。正巧,从某一个飞脚问屋(注:飞脚乃江户时代以邮递信件、转运货物为业的人。飞脚问屋乃江户时代的转运公司。)屋檐下,以飞燕般的速度跑出一个年轻人。

  仁介觉得奇怪,歪着脖子呆了半晌。在慌乱中见到那年轻人似乎在跑出来前留下了数句话,然后跟在自己身后走。角鹰极为意外,没想到自己身为密探,还会被人跟踪。另一方面,走在前面的大助和奈都女,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身后有两个男人在跟踪……街上角落那里传出打鼓声。

  黄昏,日将要落入西山,是七刻时分吧!按照规定,过了七刻以后一律不准旅人进城,而在城中的旅人也不能在街上行走。到哪去找客栈……两个人低声商量之后,尽朝着孤寂荒凉的街角去寻找不惹眼的客栈。街道的三叉路口有一座土桥。两个人走到此地时,从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喝声。大助一回头,刹那间,铅球方圆流的快绳随着风向,缠上了大助的脖子。

  “呀!”紧要关头,大助立刻抓住自己的喉管。铅球绳有如活生生的一条蛇缠住了喉管,大助的手有如硬铁丝似地抓住蝇子,想把它解开。“大助,投降吧!”角鹰仁介站在远处,正在得意。突然,情况起了变化。犹如起了一阵旋风似的瞬间,只听一声惨叫:“呀!”血淋淋的角鹰,丢弃手中的捕绳与其他东西,盲目地往三叉路西边小巷里逃走,露出那被血污染成鲜红色的背影。

  “那是什么东西啊?”大助解开脖上的三根麻绳,呆了一会儿。而奈都女已经发现那站在面前,面露微笑的青年。“大助少主!”

  “噢!筱切……”原来那一直跟踪角鹰,而在紧要关头对准角鹰后背发出飞刀的青年,就是在近江濑田的路桥上分别许久的箭师乌骨斋的侄子:筱切一作。

  “二位要赶紧想办法躲起来才行。这里是骏府家康的辖区,每时每刻都要提高警惕……”

  “刚才那人是密探吗?”

  “很可能……”

  “不过!你是如何会在这里的?”

  “自从濑田告别之后,我就回家料理家事。后来,为了寻找杀我叔父乌骨斋的凶手,乔太郎的去向而跟踪到了骏府城中。不管这些!我问你们……二位不是正往妙义山赶路吗?为什么在这里停留呢?”三人并着肩谈着,正想走……这时,从不远的四方小巷中传出一声“啊!”的声音,有如暴风般紧迫地向三人身前而来。

  “呀!”负伤而逃的角鹰仁介,赶到奉行所报告后,领着捕吏从交叉路的四方,紧迫三人而来。噢……三人发觉时,已是无路可逃了!不过,大助仍以极冷静的态度,关念着姐姐的安危。筱切已拉开架式,等待敌人的攻击,手中拿着他独特的兵器,斧刀。

窃贼

  距离城下较远处的一座村庄。村庄角落稻田边有四五户百姓的房子和竹林。竹林的旁边,有一间被柿子树、朴树包围着的奇妙房屋。四面的屋墙、大门、厢廊连同地板统统被涂成了黑色。而房中的人,尽是瞎子和那些专程来访、次晨离去的旅人。另外就是那些手持杖杆的检校(注:检校乃授与盲人的最高官名)。总之,都是一群眼睛不方便的人。

  附近的人都叫这个房屋为瞎子房屋或是盲人房屋。据说,这样的瞎子房在各诸侯国多数的城下都有。由于盲人拥有特许权,领主们对这里都不征税。不过,这个瞎子房有义务让往京里去的检校,或是旅途中的盲人艺者,免费过夜。平时只有一些地方上的穷人和小瞎子们在这里面住宿。

  “哈哈哈哈……今天是最痛快、最有趣的一天!”刚回到这个黑色房屋的蝉阿弥,走进房后,独自抱着肚皮,高兴地笑道:“噢……越想越痛快……”

  “师傅,什么事使你如此高兴呀!”听到他的笑声,房中的一群盲人开始围拢来。其中有一个带着柿色头巾的瞎子老大。

  “是这样!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今天,我和往常一样,站在骏府城的城壕边正在沉思时。刚巧,遇见了和咱们一样探基地的间谍,当然,是大阪城那里来的家伙……我骗了他,让他落入了陷阱中。”蝉阿弥指手画脚地告诉大家……他如何用手段欺骗那个伊贺人,六之丞进入草薙神社的经过。

  “噢……咱们师傅的才智真是了不起!”瞎子们一起歪着脖子,听得津津有味:“那么……今晚的约会……都是假的……”

  “当然是一个骗局……”蝉阿弥轻松地笑着说:“如果大御所手中的凤凰卷能那么简单偷出来的话,那早就落在我蝉阿弥手中了啊!不过,像他那样的人,在那里徘徊更容易引起大御所的戒严的,只有让他去自寻灭亡了!”

  “呀!”

  “你们还听不懂吗?真笨!我由草薙神社回来的半路,写了一张‘今夜有大阪来的间谍会偷偷进城,请小心防备’的纸条丢进御门里。”

  “喔喔喔……他如果到了那里,立刻会被逮捕的。”

  “骗他说是白花蛇的解药,而把筱草果给他。伊贺人立刻吃下肚去。啊!他是多么可爱、天真呀!”

  “干脆!把鼻屎揉成丸子给他吃,那更有趣哩!”

  “对呀!我倒没有想到这样……”

  “那么!师傅,请问你……”

  “什么事呀!”

  “你常说自己是在桶狭间被信长取了首级的那位今川治部大辅义元之孙。而你的姓名也是今川,不会是假的吧!”其中的一个瞎子,认真地说,蝉阿弥笑出声来:“喂!连你们也说些……肉麻兮兮的话……”

  “原来这些事都是假的呀!”

  “我是个以全国瞎子房当老窝的小偷。你们是我的手下,如果祖先是个名将,那还得了。不过!胡说八道的玩笑别谈。我的父亲倒真是真正的野武士(注:野武士乃非武士阶级的民间武士),可惜不是今川氏真的家臣。”越说越莫名其妙的蝉阿弥,他的诡计和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把大家弄得只是团团转,无法弄清真假。在这许多瞎子中,最年幼的他,诡计多端地把大家蒙在鼓里,而他总是拿着假家谱,冒充义元的后代。其实他只是在瞎子房里打滚的盗贼。他还暗养了一批比自己年纪大的手下。他真是个世间少有的天才小偷。

  “啊!”临时想到什么事似的,蝉阿弥命令手下的瞎子们:“此时骏府可能正在骚乱中,我们可不能在此发呆。喂!大家赶快吃饭吧!”

  “给我一份……”他盘起双腿坐在地板上。大家集中在一起吃饭。然后,蝉阿弥小声地叽哩咕噜地向大家吩咐了几句,瞎子们立即背起自己的行李,用手摸索着,遗弃了那黄昏中的瞎子房,一起离去。

  “往江户,往江户走!”

  “这回是到江户的瞎子房去住啊!”

  “师傅他是如何交待的呀?”

  “跟着后面来……”

  “他对骏府城的执念太深。”

  “喂!走散!走散一点儿;别目标太大。这么多瞎子在街上走会引起怀疑……”盲人群悄声低语着,正要走出黑墙外。这时,比他们先一步走出墙外的蝉阿弥,吃惊地略变了脸色,反身跑回墙内。由他的脚步声,猜得出发生了紧急事件。瞎子们转回头,缓慢地又回到门内,集合在蝉阿弥面前。这时,蝉阿弥大吼道:“大家睁开眼睛!”

  “啊!”被喝叫而吃惊的瞎子们,立刻一起睁开眼。原来,这一批恐怖分子统统都是假瞎子,是一群愚弄世间非盲人的假瞎子。但是,其中只有一只睁不开的眼睛。那是下此命令的蝉阿弥的一只眼睛。

奇遇

  “捕吏的火把,都在城下……”蝉阿弥从门后指着田园面对的朦胧城下。“说不定他们已经发觉我们了。危险!不能呆在这里,躲到街上或是上山吧!然后,到江户瞎子房等我……懂了吗?”命令一下,这群假盲人把手杖丢在竹林中,越过墙,如疾风似地跑掉了。蝉阿弥当然早就躲得不见人影。但是,那令他们吓破胆似的摇晃在城下的捕吏火把,并没有过来。原来,那是正在追赶逃走的大助、奈都女、还有筱切一作三人的火把。

  城下的大小城门统统关闭了。奉行所的警示板上写满了通告。眼前摇晃的捕吏群,出现在各叉路上的官差。可能,不知在何处已筋疲力尽,无法逃脱而被逮捕……再说,奈都女的处境也非常危险……她能否安全地脱离这个困境……那人去楼空的瞎子房,凄凉地发出奇怪的声音,随风传了过来。此时,原不该有人在的瞎子房天花板上,传出了沉重的脚步声……天花板突然被打开,顺着床柱,轻巧地下来一个人影。

  他到底是何人?他就是蝉阿弥深信被自己愚弄的伊贺奥村六之丞。他和蝉阿弥在草薙神社分手时,还是一个神智不清的纪川卖绳人,完完全全的乡巴佬。而现在,他成为一个标准的伊贺人。他腰间配着两把短刀,穿着忍者草鞋,一身劲装打扮。

  “小鬼!”他轻轻地在黑暗中苦笑着。六之丞并非一般浅薄的武士,他故意假装相信蝉阿弥的话而先回到客栈去。其实,他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跟在蝉阿弥身后,在天花板上面从头到尾地看清了蝉阿弥的一切行动。那认为他落入陷阱而嘲笑他的蝉阿弥,反而落入六之丞的骗术里。当!突然后面有东西撞击的声音。六之丞像被竹竿打扁的蝙蝠似的伏在榻榻米上面一动也不动。“小姐!”有急促呼吸的喘息声。

  “这里好像是个空屋,暂时躲在这里吧。我马上赶回去救出大助,请别离开这里,等着我……”一个男人背着刚救出的女郎来到走廊,他放下女郎后又以疾风似的速度,带着血刀往黑暗的来路中消失了。过了不久,在比刚才还要近的地方传出了凄烈的喝声。此时,被留在走廊的蓬头散发女郎,一听到喝声想爬起身子,但是,大概是受不住伤处的疼痛,又立刻倒在地上。

  “噢!原来是奈都女!”六之丞由榻榻米上跳了起来,立刻跑过去把她抱在膝盖上,让女郎看清楚自己的脸孔。在九度山的扭绳工场,穴山小助的独子时常装扮成买卖绳子商人的样子,帮着幸村当间谍而时常出现在德川家辖地内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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