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儿女情长

 

2020-03-12 14:32:19   执笔人：慕容美   来源：名家接龙   评论：0   点击：

　　她忙着凑近一步，急急地问道：“两样你都不知道，是吗？”
　　岳玠反问道：“姑娘这样希望着，是吗？”
　　“是的，但也许相反……我弄不清楚。”
　　岳玠仿着她刚才的语气道；
　　“何其矛盾若此？”
　　冷明珠粉脸又红了起来，她瞪起那双明眸，怒道：“知道就快说，不知道就认输，至于我希望着什么，不劳你操心！”
　　“说对了可不可以走呢？”
　　“你会说对？哼！”
　　“请回答我：说对了，可不可以走？”岳玠说至此处，故意干咳了一声，方始缓缓地含笑接下去道：“至于我能否说对，那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冷明珠给气得秀眸圆睁，鼻息变粗，却又说不出话来。
　　岳玠又道：“回答我呀？冷姑娘！”
　　“当然——”
　　“当然……”
　　“可以滚！”
　　岳玠笑得一笑道：“姑娘，请你听清：汉阳，春秋时之郧国也！战国时归楚，秦改南郡。两汉时属江夏，三国初年属魏，后属吴。晋代放为沔阳县，及宋复属江夏，齐，梁因之。后周属竟陵，随属复州。直至唐代天宝年间方称汉阳，宋废为县，明升为府。”
　　岳玠从容说毕，含笑又道：“有什么地方不对么？姑娘？”
　　冷明珠娇躯微顿，一直在一字不遗地凝神谛听着，待得岳玠说完，芳容全变了。以致岳玠后面两句话，她也没去注意。
　　她怔怔地叉腰而立，就像呆了一样。
　　好一会之后，她方脱口喃喃地道：“你知道的……竟比我更多更详细……真是想不到。”
　　岳玠含笑一躬，口中同时说道：“再见了……姑娘……后会有期。”
　　话说完，身躯已转，大踏步，再度径往跳板走去！
　　冷明珠依然怔怔地呆立在原地，那神情，远看上去，似甚淡漠，就好像她对岳玠的离去根本没放在心上似地！
　　其实，此刻的她，心神早已紊乱，正所谓，虽视而不见，虽听而不闻也！
　　直至岳玠有力的步伐踏上跳板，因而引起船身轻微的晃动，她，冷明珠，方自沉思中蓦然惊醒。
　　当下，只见她，一声惊噫，娇躯微拧，已然拔起两丈来高，半空中一个俯扑，轻轻巧巧地，落在跳板的中间，正好拦住岳玠的去路。
　　岳玠停步，抬头冷冷地道：“人无信而不立，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的冷明珠，粉脸绯红，神情又气又急，可是却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挣扎了好一阵，她方期期地道：“你……别误会……我……我不是不让你走……”
　　岳玠躬身道：“那么借光！”
　　冷明珠身不由己地微微一偏，让出一条狭仄的通路，岳玠也不再说什么，身躯半侧便从她身边走过。
　　岳玠一脚已经踏在岸上，冷明珠忽又急急地喊道：“你……慢一点……我还有话说。”
　　岳玠半掉身躯，耐着性子笑道：“这样下去，我们的话什么时候才能说得完呢？”
　　冷明珠哽咽着恨恨地道：“这辈子也没有完的时候。”
　　岳玠皱眉道：“千句话并作一句说好不好？”
　　“你不许走！”
　　岳玠生气了，他冷笑道：“迟了，姑娘，说出来你可别后悔，你已失去一个留难我的最好的机会呢。老实告诉你，我懂的学问并不多，对汉阳变迁的史实如此熟悉，纯因我的启蒙夫子是汉阳人氏的缘故，假如你坚持要我回答你有关涢水的一切，我早被你难倒了呢！”
　　岳玠冷冷笑着说罢，三度举起了离去的脚步。
　　身后，冷明珠又喊道：“仍旧不许你走！”
　　岳玠大怒，霍然转身，正容朗声道：“姑娘，我们都是念过几天书的人，我们应该相互尊敬对方，姓岳的跟贤父女萍水相逢，承蒙许以知遇，姓岳的年事虽轻，但因身世坎坷，尚非一般浮俗子弟可比，自能铭感于内心，日后徐图报答，若似姑娘这样一再任性相逼，可莫怪姓岳的要……”
　　冷明珠恨恨地道：“姓岳的……你要怎样？”
　　这倒又令岳玠答不上来了，他支吾了一下，才道：“君子断交，不出恶言，我并不要怎样，我只希望我们以后遇上时，有如初识，大家将今夜这一段忘掉。”
　　“这……这怎说？”
　　“刚才你说：你非浮俗子弟可比，自能对我父女铭感于内心。而现在你又说：大家将今夜这段忘掉……你说这该怎么说？”
　　岳玠真感到有点哭笑不得。
　　这时候，天已四更。岳玠进退失据，不知如何是好。他可以走，但他知道冷明珠一定不会放过他。刚才，他已发过狠，可是她并不领受这个，他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
　　因为，他总不能为着这事跟人家一个女孩子打起来呀！
　　他问自己道：“她为什么不让我离去呢？”
　　这一点……他有些胡涂……这一点……冷明珠也不见得就会比他更为清楚……他们均只十五六，这大年纪的少男少女，本是如此。
　　岳玠低下了头。
　　冷明珠也低下了头。
　　他们也许各人都想得很多，也许什么都没有想，但是，时间却不因这种差异而停留，又是一段时光过去了！
　　最后岳玠忽然觉得这样呆下去不是办法，便抬头道：“姑娘——”底下该说什么，在他说出了姑娘两字之后，他还没有想起来，只好住口。
　　冷明珠悠悠抬头，秀目射出一股幽怨的询问的眼光。
　　他只好又说道：“我真的该走了。”
　　她静默了半晌，幽幽地道：“你去哪里呢？”
　　“去武当。”
　　她无奈的神情中透出一丝喜色，忙道：“这样说来你不会去黑森林了？”
　　“没人约我。”
　　“是呀！”
　　“但我还是要去！”
　　听他这样说，她的脸色立即又苍白了起来。
　　他望了她一眼，毅然道：“有甚么绝对去不得的？”
　　她哼了一声道：“只要不打算出来，谁都去得。”
　　“我就不相信。”
　　“你？哼，你当然不同喽！喂，我问你，你自信你在武功上的成就比起那位武当派的掌门人如何？”
　　“宁一子么？”
　　“是呀！”
　　“我！我根本……只不过……那怎能比？”
　　“请问宁一子进入黑森林之后的结局如何？”
　　“……现在尚无人知道。”
　　“看样子是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但我必须要知道。”
　　“这就是你要去黑森林的原因么？”
　　“是的。”岳玠坚定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除非确知宁一子已死，我就必须将那支断剑当面交给他！”
　　她又气又恨地道：“仅此而已？还有没有？”
　　岳玠仰脸望天，像起誓似地道：“当然有！我要知道黑森林的主人究竟是谁。假如宁一子己遭意外，我必须弄清他是死于何人之手！”
　　“你是武当派的什么人？”
　　“什么也不是，不过，唉，算了，说出来你也无法了解。”
　　“那些事我并不想知道，我只希望……”
　　“希望什么？”
　　“你别再存前去黑森林之念。”
　　“黑森林竟有那样可怕么？”
　　她轻叹一声，喃喃地道：“唉，黑森林……黑森林……我如何解释，才能令你明白它的恐怖可怕呢？……唉……想想我爹爹吧，当今武林中，名门正派，说起来是五派一堡，可是，只要提起‘雪山寒天翁’，就是五派一堡的掌门人，能不逊让一声么？……想我爹爹，自接黑森林主一纸之柬后，就没闲过一天。”
　　她望了他一眼，低声又道：“这还不够么？还要我再说些什么呢？”
　　岳玠听了，深为感动。
　　前此她给他的不快观感，至此一扫而空，他忖道：真想不到她原来是为了关心我。
　　他对她的关怀，很想有所表达，但他想不出表达的方式，他只好安慰自己道：不说算了，她是聪明人，也许早已明白了我在感激她了。
　　她见他沉吟不语，不禁仰起粉脸，渴切地道：“现在还想不想去？”
　　他反问道：“你呢？”
　　“我爹爹全由我自己做主。”
　　“你自己怎样决定的？”
　　“起先，我并不想去。”
　　“后来呢？”
　　“我一度想去。”
　　“现在呢？”
　　“还没有决定。”
　　岳玠大奇道：“这样重要的事，怎可如此般地举棋不定，变来变去？”
　　“除了如此，我能怎样？”
　　岳玠摇头道：“不懂，实在不懂！愈说愈玄，捉摸不定……唉，你真像你！”
　　她噗哧一笑道：“愈说愈玄……一点都不错……我像我，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玄的了。”
　　岳玠仔细一想，也不禁失笑起来。
　　但笑容在他脸上，只如昙花一现，稍闪即敛。
　　他正容道：“姑娘，你应该决定了：去，或不去！”
　　“假如依了你呢？”
　　岳玠诚恳地道：“假如我是姑娘，这种取舍，异常简单，如姑娘所说，去那种地方既有生命之险，趋避尚恐不及，岂可轻言履涉？若是非去不可，就必须要有非去不可的充份理由！”
　　“并无非去不可的理由。”
　　“那就不去！”
　　“我也并不想去。”
　　岳玠高兴地道：“不去就一定不去，就这样决定了，岂不很好？”
　　她侧脸反问道：“你这决定是为谁作的？”
　　“当然是你呀！”
　　“你自己呢？”
　　岳玠本想直说他是非去不可，但现在情形不同，他既已知道她在关心他，又怎好让她平白地为他悬心呢？
　　于是，他犹疑了一下才道：“至于我，还不能马上决定，我得好好地考虑考虑。”
　　“那么谢谢你了。”
　　“这话什么意思？”
　　“我也得好好地考虑考虑。”
　　“你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考虑你的考虑。”
　　“那是说——？”
　　“说，说，说什么？”她恨声说着，同时转过身去：“什么也别说了，随你怎么决定都好，我的决定，永远跟你一样。”
　　岳玠闻言，如梦初醒。
　　现在，一切的一切，他都明白了！
　　他感到一阵激烈的心跳，血，沸腾着，心像颠簸在血浪上的一只孤舟，上涌，再上涌，心，和着血，彷佛即欲自喉间喷出……
　　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目。
　　最难排遣的，便是那些来得过份突然的情感。也不晓隔了多少时候，岳玠方将自己平静下来，平静下来后的岳玠，首先想到的便是：“本来还无所谓，现在，事实既然演变至此，我可再也不能留在这里了。”
　　于是他哑声低低地道：“我想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
　　“你真的一定要走么？”她绝望地道：“我当然不能过份强留于你……留也留不住……但你难道就不能等到我爹爹回来？”
　　岳玠方欲开口，身后有人呵呵笑道：“不用等了，爹爹回来啦。”
　　两小均是一惊，回头看时，月色下，跳板彼端，此刻正含笑站着一位年约五旬开外，肤色微青，容颜蔼然，但双目中却闪射着不怒而威的寒意的老者。
　　傍晚出门的雪山寒天翁冷长庚，现在回来了！
　　明珠抢上前去亲热地娇喊了一声爹，岳玠则躬身恭敬地喊了一声老伯！
　　老人挥着手道：“这么晚了还不睡，都进来。”
　　入舱之后，小婢点灯端茶，寒天翁当中坐定，吩咐两小坐在两边。
　　然后，他轮流朝两小交替打量着，直看得两小齐都低下了头，他这才伸手一拍岳玠的肩胛，呵呵笑道：“小哥儿，你不知道涢冰源流是不是，来，让老夫先告诉你这个：由此地溯涢水而上，必须经过石岩山山麓。关于石岩山，也有个故事。那便是在晋太和二年，有个名叫张昌的人，用竹片扎成一只凤凰，外以彩布饰成羽毛，再以腐肉散置其旁，引诱飞鸟，诈称凤降，以符‘有凤来仪，百鸟朝之’的古典，然后聚兵作乱，自封天子，并自建年号曰：‘神凤’！
　　“这位张昌仁兄，真是荒谬，可笑。
　　“过了石岩山，再向上便是大洪山脉，大洪山又名大湖山，因山中有大湖而得名。那个湖，亦名黑龙池，为涢漳二水的发源地。黑龙池之西，有一座悬崖，据云昔日曾有黄白两龙苦斗三昼夜于该崖之颠，因此，那座悬崖便被喊做：龙斗崖！
　　“在龙斗崖之下，有一座既深且密，宽广几近百里的原始大森林，它，便是我们现下，武林中各门各派即将集合前赴的‘黑森林’！”顿了一烦，又道：“小哥儿，听清了没有？”
　　寒天翁说毕，习惯地又是一阵呵呵大笑。
　　这时两小的两张脸，却给羞得血红。岳玠不知涢水源流的起始，是他气不过冷明珠时自己说出来的，那还是二人对话开始未久的事，之后……之后的一切……他俩做梦也想不到业已尽入老人之目。
　　寒天翁看了这等情景，哈哈大笑道：“才第一天相见，就吵了个没完，以后怎办？哈……哈……哈……睡吧，天都快亮了，明见午正，白水湖还有一场盛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