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英雄气短

 

2020-03-12 14:33:34   执笔人：慕容美   来源：名家接龙   评论：0   点击：

　　片刻之后，他，剑眉少年，霍然抬头，张目兴奋地说道：“真要我猜么？我想我是猜着了！”
　　黛眉少女睥睨了他一眼，含蓄地微笑道：“断语应该由我来下……说出来听听吧！”
　　剑眉少年曲指于胸前，朝身后虚指了一指，极有自信地道：“神狐既仍好好的活着，活着留下来的当然说轮不到那位点苍神剑了！”
　　“你是说！？”
　　剑眉少年得意地道：“这么简单的问题，我猜着了都不感觉骄傲呢！”
　　黛眉少女静静地道：“请你再说清楚点。”
　　剑眉少年不屑地笑说道：“那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了！不是么？点苍神剑高风我虽没见过，但从你刚才对他的描述中，我们下难想象到他是个言行如一的血性人物，他对神狐说的那番话，份量之重，实非常人所能承受——说到这里，我真为神剑当年所语非人而深深地感到惋惜——神狐的武功，不用想，谁也知道她比点苍神剑高出多多，而此神狐既视人命如草芥，现在，在荒山穷谷之中多去掉个把触彼之怒的，像神剑那样的人物，于神狐而言，实在算不了什么。以我的智慧所及，我可以推想得更进一层，当时的实际情形，可能是二人交手之后，神剑不敌神狐，终至陷于岌岌可危之局。而神狐忽念及对方活命之恩，未下毒手，神剑不愿背言，便自作了了结。——结果，神剑死在自己剑下，于神狐无尤，这是个奇突的转捩，你也许以为我一定想不到，所以一定要我猜，我猜不着，你好喊我一声笨，而我于今居然猜到了，呵呵，珠妹，老实告许我吧，你听了我这番一言中的的推演，内心此刻感到的是深深的惊讶呢？或是大大的不快？或竟是真诚的佩服？”
　　黛眉少女悠悠地答道：“真想不到你竟聪明到这种程度，唔，怪不得五派一堡人人争你为徒。”
　　剑眉少年经此一赞，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为了令自己显得谦逊些，便搭讪着一笑说道：“也许我猜得并不完全对，珠妹，是这样的吗？”
　　黛眉少女嗤了一声道：“你既自以为对，那还错得了么？”
　　剑眉少年见对方语含讽意，忙又笑道：“大体上我或许没猜错，但在细节上，我一定遗漏得不少，珠妹，乘阁内仍无开席动静，你将确实经过为我说上一说吧！”
　　“说什么呢？你都猜对了，再说，还不是跟你刚才说过了一样？”
　　“我怕我是错了。”
　　“你怎又这样想呢？”黛眉少女讽刺地道：“你这样想，你又怎对得起你那令你自负的智慧呢？”
　　剑眉少年一听对方语气不对，不禁更加不安起来，他倒颇能勇于认过，当下立即挨近一点，低声诚挚地道：“珠妹，我真的猜错了么？”
　　“错了？哼，错到外婆家去了！”
　　“什么？”
　　“等会儿数数神狐的指头吧！”
　　“数神狐的指头？这，扯到哪儿去了？她既活着……点苍神剑自然就……假如说点苍神剑也仍活着……那，那就费解了。”
　　“点苍神剑也仍活着，你就只这句话没说错。”
　　“珠妹，原谅我，我完全胡涂了，告诉我实在经过吧？”
　　“谁说不要告诉你？”黛眉少女见他认错，似已心满意足，当下瞟了他一眼，笑道：“我早说过，断语应该由我来下，而你偏不理会，怪得了谁？”黛眉少女说至此处，神情顿然严肃起来，彷佛在表示着一种对即将提及的往事的尊敬，她望着湖水，正容追思地道：“据我爹说，当时的结果是这样的：点苍神剑厉声说毕，神狐朝桌上的宝剑望了一眼，又朝点苍神剑望了一眼，旋即移目虚空，默然不出一声。这段时间内，神狐的面部神态，瞬息千变，但点苍神剑并无法从那些变化中看出神狐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好半晌之后，神狐霍然咬牙立起身来，伸手迅速地从两把宝剑中取了一把。”
　　“啊啊！”
　　“点苍神剑见了，脸色遽变，口中发出一声凄厉长笑，于长笑声中，也将另一把宝剑自桌面上一把抄起。”
　　“啊啊！”
　　“神狐转过身来，神剑后退数步，横剑当胸，亮出了点苍流云剑法的起手式：云淡风轻。亮开门户后的神剑高风，双目平视，眼中怒火四射，静待神狐出手。”
　　“神狐右手举剑，同时伸出了左手，她这种手未捏诀，剑不成式的平常举动，看在点苍神剑眼里，可把个点苍神剑气疯了！对方既然这般轻视于他，丝毫未将他点苍神剑放在心上，他再按礼行事，就显得有点多余了。当下他扬剑喝道：贱妇，接招！话落剑起，身随剑进，一招‘流云出岫’，带起一片寒风，直奔神狐的左肩！”
　　“啊——”
　　“神剑发招，神狐仍很平静地站在原来的地方，神剑的剑到，神狐的剑也举起来了，但并非迎向神剑的来剑，而是砍向自己的左手——”
　　“点苍神剑一声惊呼，虽欲收势撤招，但因挟忿出手，去势猛烈，饶得他是位剑中名手，仍然是慢了一点，剑光挑处，一股血泉，已自神狐左肩迸冒而出！神狐受创，浑似未觉，这时，她右手挥动的宝剑已经放落，人却怔怔地望着自己面前的地面。人已后退而愕然不知所措的点苍神剑，顺势朝地面望去，他看到神狐面前的地面上，此刻正零落地散布了五根人指！”
　　“神狐抬头，凄然一笑，旋即举起血淋淋的左掌，在右手剑身上轻轻一切，右手剑，应掌而断。神狐握着半截断剑，面向点苍神剑苍白的脸色含笑说道：
　　——高大侠，罪奴依了您了！
　　——断指起誓，誓言曰：而今而后，痛改前非，为义生，为义死。苟有违背，如此断剑！高大侠，您就做个见证人吧！
　　神狐含笑说罢，从容俯身，从地上捡起断指，纳入怀中，又朝木立如偶的点苍神剑福了一福，这才带着一身血迹，款款移步出门而去。”
　　“唉……唉……之后呢？”
　　“之后有一黄山樵子告诉他的伙伴们说，他曾于始信峰下见一姣好美妇抱着一截断剑倚石饮泣，连续七昼夜……再之后，武林中便多了一位比好人更好的女侠士。”
　　两位男女少年，至此一致沉默了下来。
　　湖水清碧，隐见游鱼悠然东西。
　　骄阳如火，未初了！阁内各派群雄，议论方殷，不时传出‘太乙玉符’、‘黑森林’等字句，剑眉少年朝阁内瞥了一眼，低声道：“珠妹，品字上席上的那几位掌门人还没为我介绍呢！”
　　黛眉少女匆匆掠了一眼道：“五派一堡的掌门人，只到了一半，三位没有来。”
　　“缺那三派？”
　　“少林，峨嵋，武当。”
　　“为何未来呢？”
　　“当然是分身不开喽！不过少林已来了监院大智大慧两长老，峨嵋来了九子中的五行步孙风，七星指南宫正，也跟掌门人亲来差得有限了。至于武当，宁一子下落不明，新掌门不便立即选立，掌门一职，可能尚在空悬着呢！”
　　“当今武林，究有多少门派？”
　　“谁也算不清。”
　　“大约呢？”
　　“最少也在双十左右。”
　　“那为什么说起来总是‘五派一堡’，‘五派一堡’的呢？”
　　“这是一种习惯性的称呼罢了。五派一堡在武林中创立的历史较久，加之门下弟子较多，走在江湖上，碰来碰去都是他们的人，以致为人们所熟知，时日一久，大家一提起武林人物，便想到五派一堡，五派一堡也就成了武林一词的代表了。”
　　“其他不列名的门派不会不满吗？”
　　“如为此事而表示不满，其人气度之狭，盖可想见，即令因此争得排名，又怎当得名门正派之誉？”黛眉少女，略顿又道：“所以说，这是一种谁也不愿轻犯的忌讳，况且只要行为正，武功高，像黄山矮叟那样，就是一人独行，又何患不为人知？”
　　“我们愈扯愈远了。”
　　“还不都是你？”黛眉少女微嗔着，跟着又是抿唇一笑，这才继续说道：“看清楚上席的那五位没有？好，现在听我说吧！”
　　“从面对着我们的那一边，自左而右，顺数过去，第一位，那位年约六旬，脸如老猿，红光满面，两条臂膀似较他人为长的老者，他便是崆峒派本代掌门人。灵猿公袁公启。崆峒派闻名的通臂神功，灵猿十八腾挪两种武学，此人均有极高的成就。”
　　“再过去一点，第二位，那个跟灵猿公坐在一起，气度轩昂，双目隐蕴华光的中年文士，单看他身后背的那支形式奇古的长剑，我们并不难想象到他是哪一派的掌门人了。一点不错，他正是华山派的掌门人，华山龙凤双剑，丁元华，胡佩芬的师父，华山金剑秀士柳布衣。他，也就是那位坐在右首席的霹雳剑的师兄，玠哥，你看他们这对师兄弟在气质上差多少？
　　华山金龙剑法，以及点苍的流云剑法，在当今各剑派中，允执牛耳，据江湖中传说，华山派虽以剑法见长，但我们现在淡到的这位华山掌门人金剑秀士柳布衣，自当了华山掌门人以来，身后宝剑，从未出过剑鞘，先后遭遇几十次大风大浪，均以左手剑诀，在不满三招中，克敌制胜。
　　据家父解释，金剑秀士柳布衣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固然是他对自己的功力深具自信，另一方面则是他的身份地位使然，非到必要不出剑，这是他对本门武学的尊敬。”
　　剑眉少年微微一笑道：“而他那位师弟霹雳剑，恰恰相反。”
　　“要不如此，又怎能决定谁该担任掌门人呢？”黛眉少女说着，自己也笑了。但她笑得一笑，旋即皱眉道：“看，你又打岔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转过来，到这边，第三位——”黛眉少女轻哼一声，继续又道：“那位年约六旬开外，方面大耳，红光满脸，两道目光有如冷电，身穿蓝色葛布长衫的老者，他便是五派一堡中的——”
　　“——我知道。”
　　“谁？”
　　“泰山盘石堡主石镇天！”
　　黛眉少女讶道：“咦，你怎认识的？”
　　“我还知道他老人家有位公子名叫石少坤，于上一次黑森林之行中失了踪，至今下落不明，此老肯亲身参加这次大会，恐怕就是为了这一点呢！”
　　“石少坤么？我知道，我不喜欢那个人！”
　　“你见过了？”
　　“没有。”
　　“这就奇了，没有见过面的人，怎能说到欢喜不欢喜呢？”
　　“那人生得很英俊，武功也很了得，更懂得如何讨人欢喜——”
　　“而你讨厌这些？”
　　“听我话完好不好？”黛眉少女怒瞪了剑眉少年一眼，又道：“听很多人说，那人年纪虽轻，跟我俩差不多，但却有着比成人还要深沉的城府，机诈多谋，奸巧百出，这种人纵有优点千种，又有什么稀奇？老实说，假如你也像他一样——哼！”
　　剑眉少年轻叹道：“话虽如此，我却希望能够早日见到他呢！”
　　“为什么？”
　　“他父亲于我有恩……另一方面……我已受人之托，而托我的人，也是我的恩公。”
　　“谁？”
　　“自遇见了石镇天之后，我才知道那人被人喊做‘黄山矮叟’。”
　　黛眉少女讶道：“黄山矮叟？那是位奇人呀，连我爹都很敬重他呢！”
　　“今日大会，怎么没有他老人家？”
　　“那种人……除非他自己高了兴……谁能请得他动？”
　　“我们又扯远啦！”
　　“怪谁？”
　　剑眉少年笑道：“当然怪我……只此两次，下不为例。”
　　黛眉少女扮了个鬼脸，又用指头在自己脸颊上刮了两下，喊了几声羞之后，这才继续说道：“现在要说到的这一位，你看清楚没有？”
　　“那位老尼姑么？”
　　“是的，你可看清楚点，看完了告诉我，你对这位老尼有着何种感觉？”
　　“唔……我看不出什么，只……只好像嘴唇抿得太紧了点。”
　　“对了，”黛眉少女失声轻笑道：“完全对了。”
　　“这是什么意思？”
　　黛眉少女轻声笑道：“知道她的外号吗？”
　　“叫什么？”
　　“一——言——神——尼。”
　　“哪一派的？”
　　“四川眉山。”
　　“眉山掌门人？”
　　“眉山没有派。”
　　“她凭什么坐在上席上？”
　　“上席？”黛眉少女哼了一声道：“要她坐在这里而不令她感到委屈，已算是很不错的喽！”
　　“她是那样尊贵么？”
　　“想想她的外号吧！”
　　“喔，对了，你说她被人喊做一言神尼，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么？简单得很。就像她的外号一样，一句话就可以说完，她不喜欢随便开口！听人说，此老无论出现于任何重要的场合，均是只做不说，纵开口，顶多也只有一句话。数十年来，武林中听她一次说过两句话的人物，半个也没有呢！”
　　“武功呢？”
　　“这就难说了，正派中人不会有跟她交手的机会，应付黑道人物，她没有败过，她的武功究竟如何，那就全凭各人的看法了！”
　　“真是奇人一位！”
　　“说是怪人一位那就更为恰当了！”黛眉少女轻笑着又道：“喂，上席上最后一位要不要介绍呢？”
　　“当然要！”
　　“听清楚呀：雪山大侠，寒天翁，武功奇高，待人冷漠！”
　　两小说笑间，阁内业已传呼开宴。
　　两小返身入阁，寒天翁朝他俩点点头，两小便依吩咐在寒天翁身边坐下。
　　席上，酒茶兼备，荤素两全。对黑森林赴约之事，席上业已无人再提，好似一切都已决定了。这时候的岳玠，不禁有点后悔起来。他后悔不该贪问三席群雄的出身来历，而错过众人对黑森林的各种看法。
　　同时，有一件事很令岳玠烦恼。那便是，太乙玉符现在他本人身上，而黑森林主却扬言得到了太乙玉符，要天下武林人物都去黑森林公议太乙玉符的处理问题，从第一批赴会人物一去不回的事实看来，很显然的这是一项狠毒的阴谋。岳玠深深知道，如让这个阴谋继续下去，无疑地，将有更多的武林人物要葬送在那座黑森林中！
　　黑森林主的阴谋必须立即揭穿，武林各派的第二度黑森林之行必须及时阻止。
　　谁能有此大能力呢？岳玠知道：除了他，谁也办不到！可是，他能那样做吗？他是这般年轻，在武林中毫无地位，他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除非他将太乙玉符拿出来，放在众人面前，那样做，比说什么都好！
　　“我能那样做吗？”
　　他想起那个面容狞厉的绿袍毒魔的穷凶极恶之相，他想起了慈蔼祥和的简老夫子的悲惨遭遇，他更想起了那个死后尚遭拆骨毁尸的墓中人，他们，不都是为了这块太乙玉符吗？
　　为了这块玉符，宁一子，石少坤，以及很多很多的武林人物生死不明，且有更多的人物要步其后尘……他，岳玠，自出芙蓉村以后，身心均在逐渐成熟了，他对太乙玉符的重要性，也一天此一天了解得更多……最后他想：“太乙玉符虽是一件稀世之珍，如为了能救众人之命，我可以拿出来，但拿出来之后如果不能解决问题，或竟更令问题变得复杂而严重，那时怎办？”
　　所以，他告诉自己，凡事须三思而行？要慎重，妄动不得。
　　同时，他知道黑森林主扬言得到了太乙玉符也许只是一钟借口，就算他岳玠将太乙玉符双手送上，黑森林主一定仍然不会满足，他自会另拟阴谋来危害武林。
　　所以，他认为倒不如藉此机会，一劳永逸，天下武林道合力同心办一件事是很不容易的，他应该舍身参与，自己有力量做到多少，便算多少，如能因此为义父报仇，为自己了愿，就更值得了！
　　就在这个时候，屏风外面突然人声嘈杂起来。
　　鼎沸的人声中，传出一声声沉笃有力，震人耳鼓的木鱼之声。
　　品字三席上，坐的全是当今武林精英，人人均有一身非凡造诣，耳目之灵，远非常人可此。是以木鱼声一响，众人互望一眼，立即同时止箸罢杯，凝神察听。
　　木鱼声敲到第七下，品字上席上的寒天翁和盘石堡主石镇天不约而同地投目朝少林监院两位高僧望去。
　　两位身披大红袈裟的少林高僧，大智大慧，当即诵着佛号，缓缓起立。
　　两位高僧手抚胸前念珠，方待移步出屏，屏外忽然匆匆走进一个店伙，张目四顾，满脸惊惶，好似有事要报告，却又不知究竟向谁报告是好。
　　于是盘石堡主用手一指寒天翁，店伙点点头，立即奔至寒天翁身边，神情紧张地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寒天翁听毕，脸色遽然沉下来，他突然挥手朝外问喝道：“开屏！”
　　外间数声响应，围屏尽去！
　　围屏去后，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身穿一袭破旧僧袍的披发头陀，手捧一座尺来高的红木木鱼，正对品字席，相隔丈五，俯首而立。头陀的面貌，因为他头低发长，一时间，谁也看不真切，但他并未停止木鱼的敲击，一下一下地，不疾不徐，沉稳有致，对面前林立着的廿余名当今武林一流高手，浑似未见。
　　寒天翁和盘石堡主双双又向少林两僧望了一眼，少林两僧，微微摇头。这种情形，其他人见了，均露出一丝讶异神色。佛门弟子，论武功，当推嵩山少林，而武功出众的僧人，纵非出身少林，十九也必前往少林挂过单，请过教益，是以连少林监院高僧对这位头陀都不相识，就值得令人惊异了！
　　当下，寒天翁跨出一步，沉声冷冷地道：“敢问大和尚，是冲着我们来的么？”
　　头陀敲着木鱼，缓声静答道：“阿——弥——陀——佛——檀越完全猜对了，善战！”
　　寒天翁又上一步，厉声道：“大和尚何事见教，请即明示！”
　　头陀静立原地，分毫未动地缓声又道：“和尚此行，系欲向诸位施主化点善缘，同时，顺便为诸位施主预做一场法事——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后事如何？
　　丁剑霞先生交代！
　　——借东方玉先生成语一用：朋友们，咱们第七集上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