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疑云

 

2020-03-12 17:04:30   执笔人：慕容美   来源：名家接龙   评论：0   点击：

　　因为无人接口，岳玠说完，一切又趋静寂。
　　闻九仞面带冷笑，他会合了石镇天和袁公启的眼光，一齐望向黄山矮叟！
　　这时候的黄山矮叟，脸孔板得毫无任何表情。
　　岳玠的话，虽然已经说完了好久，而他，却依然保持着原先凝神谛听的那付姿态，不言不语，身躯也一动不动。
　　这很显然，连黄山矮叟这等一代风尘奇人，也不清楚什么叫做银河派，谁人叫做忘我书生！
　　矮叟既不开口，其他的人，当然也就不便抢先开口，这样，又僵持了好一会。
　　矮叟的踯躅不语，为那位华山掌门闻九仞带来了无此的勇气，但见他，不住地嘿嘿冷笑，道：“我说怎么样？嘿！嘿！”
　　他见无人驳他，勇气更增，声浪更扬，又道：“有人知道银河派在哪里吗？或是有谁知道忘我书生是何许人么？嘿嘿！嘿嘿！闻某人以为这下走眼丢人定了，结果却没有，嘿嘿，侥幸，侥幸！”
　　岳玠异常失望，他想不到矮叟能知道风雷双剑却不知道银河派和恩师忘我书生！
　　闻九仞愈说愈得意，由冷笑而长笑，突然笑声一顿，嘴唇微动，欲待继续风凉两句，蓦地瞥见矮叟正转他怒目而视，只好干咳一声，不曾开口。
　　矮叟以目光止住了闻九仞之后，抬肘一碰身旁的天启真人，偏着脸，解嘲地呵呵一笑道：“矮子刚才说英雄无岁，现在只有自打嘴巴啦！”
　　很久未发一言的天启真人，这时微微一笑道：“想借老朽的年岁一用么？”
　　矮叟大笑道：“正是这样。”
　　真人微笑着又道：“假如老朽也无能为力又如何？”
　　矮叟笑道：“那我矮子就要骂人了！”
　　真人笑道：“如何骂法？”
　　矮叟大笑道：“恕不事先奉告！”
　　真人微笑道：“那就准备骂吧！”
　　矮叟闻言，不禁一怔。
　　真人却转脸看向岳玠，肃容问道：“银河派——现立门户于何处？少侠能一并见告否？”
　　“昆仑！”
　　“昆仑？”
　　“落星原！”
　　“落星原？”
　　问答至此，天启真人脸色一凝，好似有甚感触，又似追忆着什么似地悠悠仰起了头。
　　片刻之后，真人仍无动静，矮叟不耐地低声催道：“老道，你年纪比我朱矮子大了三十几，头发业已白得不能再白，难道竟不能比我朱矮子多知道一点么？”
　　真人不理矮叟，只是轻轻一叹，仰脸喃喃自语道：“记得老朽三十来岁的时候……听说昆仑绝顶，有处地方，名叫落星原，上面隐住着两位武功高绝的奇人……”
　　矮叟哦道：“还有呢？”
　　真人喃喃又道：“是的，还有，但也不太多了……人称那两位奇人为‘银汉双仙’，别的则一无所知……想起来也真快，转眼之间，七十年……”
　　真人语调虽极平和，但仍给人以一种苍凉之感，彷佛一个年青力壮的青年人，于一声叹息中，遽然老去……
　　矮叟也似受了感染，哑声道：“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真人苦苦追忆了一番，摇摇头道：“其中一位……后来……好像听说……在东海无极岛露过一面……唔……真的没有了。”
　　岳玠立时扬声接道：“道长现在提到的正是敝师伯！”
　　真人蓦地睁目道；
　　“哦？令师伯如何称呼？”
　　岳玠躬身答道：“无忧居士！”
　　真人点点头，自语道：“无忧居士，忘我书生，落星原，无极岛，银河双仙，唔，不会错了。”
　　矮叟这时似甚快活地哈哈大笑道：“而今而后，英雄有岁矣！矮子拜服……哈……哈……哈！”
　　天启真人一手抚须，一手微挥道：“少侠请便——见到令师或令师伯时，请为老朽与朱老儿两个，上述渴慕之情，老朽今日先谢了。”
　　岳玠躬身敬答道：“晚辈谨记在心！”
　　岳玠直身，朝闻九仞冷冷一笑道：“闻掌门人，将来是谁的宝剑沾上那个什么黑森林主的鲜血，贵掌门人总有一天看得到的！”
　　说完，又是一声冷笑，昂然走向诸葛兄弟。
　　闻九仞紫脸一紫，心中虽怒，但因已有天启真人做主，却也无可奈何，当下只落得微微一哼，仰脸看天，佯作未闻。
　　事情至此，似该告一段落了吧——嘿，大谬不然！
　　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突然发生！
　　就在岳玠举步走向诸葛兄弟之际，西南边角上，那个先因天启真人的现身而驻足，其后复为岳玠的仪表，以及岳玠腰间的那柄太乙分光剑所吸引而打消去意，身穿金边蓝衫，斜背长剑，人品俊逸而来历不明的兰陵剑客，这时候，突有一抹阴毒的奸笑，自他那张阴晴不定的面孔上，一闪而逝！
　　紧接着，他似有所决定地轻轻一哼，蓦地长身而起，其疾无比地，扑向岳玠！
　　岳玠耳闻破空衣响，本能地滑步旋身，一掌护胸，一手按向腰间剑柄，但当他看清来人面目之后，不禁微微一怔。
　　这时，石镇天、袁公启、闻九仞，也均不约而同地向前抢跨数步。
　　兰陵剑客落地之后，头一偏，星眸暴睁，光闪如电，朝石袁闻等三人寒起面孔，厉声断喝道：“本侠清理家务事——站开去！”
　　跟着，又朝岳玠厉声喝道：“跪下！”
　　岳玠如被一头雾水，愕然莫知所对。
　　兰陵剑客不容岳玠开口，脸色一青，冷笑着又道：“好呀，背着师父，连我这个师兄也不放在眼里啦！”
　　跟着，并指如戟，指定岳玠，厉声又道：“当初出门，你是怎么说的？恩师他老人家，怕你年轻识浅，可能误事，你说，如果一旦遭困，你自会有计脱身，是的，刚才你表现得很好，师兄我，一直袖手旁观，就为了试试你的机智，我这厢，正要引以为慰，而你，你这畜生，你说什么？”
　　岳玠已约略听出面前这年青人狠毒的用心，只气得气翻血涌，双手微微颤抖。
　　其余在场之人，直听得面面柑觑，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行止才好！
　　兰陵剑客趁着这一去不再的刹那，连珠般地又道：“既获脱身，就应带着两僮快走，为什么还加上最后那几句？欺师灭祖的畜生，我问你，黑森林主是你什么人？你的剑上，要沾甚么人的鲜血？”
　　说着，跺足一声：“气死我了！”
　　身随声起，空中回头，又一声：“畜生，你等着瞧吧！”
　　话落转扑西南角，身法美妙，跟岳玠两次施出的一样，竟然也是“浮空掠影”！
　　岳玠直气得双目火红，当下喘吼一声，一个转身，飞落诸葛兄弟身前，一挥手，传音喝道：“快走，岳阳等我！”
　　围住诸葛兄弟的几个武当弟子想要出手拦阻，岳玠双掌一合一分，推出两股强劲的掌风，当者无不披靡。
　　诸葛兄弟，趁势一跃而起，飞身下岩而去！
　　岳玠刚要拔身，身后已有人大喝道：“留下，小子，这下可名正言顺啦！”
　　喝声中，一道冷风，疾奔后心，岳玠虽未回头，但已听出追来的正是那个华山掌门人闻九仞，当下一按剑柄，太乙分光剑应手出鞘，反手一招，“银梭倒穿”，依风辨位，削向来剑，一面大声道：“在下不能放过那个血口喷人的奸徒，只好暂时误会到底了！”
　　银河剑法，盖世无双，说时迟，那时快，寒电闪处，闻九仞心知不妙，要想撤招，已是不及，当啷一声，手中长剑，业已应声而折！
　　闻九仞，身居一派掌门之尊，性暴如火，折剑之辱，已难忍受，加之他现下又认定岳玠是贼人心虚，准系来自黑森林而无疑，火上添油，越发狂怒如疯虎，暴吼一声，掷出手中断剑，抡起双掌，舍命扑上！
　　岳玠气极忖道：我若跟他们纠缠下去，那还追甚么人？
　　想到这里，一提真气，施出师门绝学“浮光遁形身法”中的“灵飞七巧步”，肩头晃处，人如杨柳摇风，一点一闪，即已飘身跃出三丈多远，当下更不怠慢，七巧步，轻踩巧登，一路避开从四面八方追来的人影，抢扑下岩坡路！
　　眼看来至岩前，追兵渐远，心头略宽，方想换气再起之际，一丝衣袂带风之声，擦身而过！
　　猛抬头，迎面已然站着一人！
　　但见来人，白发垂肩，白髯飘胸，身穿灰布道袍，飘飘然，一派道骨仙风！
　　啊啊，天启真人！
　　此人静立当道，宛似渊停岳峙，抚髯沉声发话道：“也许少侠是受人诬陷，但少侠这种走法，也未免太过仓促！”
　　岳玠抱剑大声道：“道长你，也信不过晚辈了？”
　　真人静静地道：“那是少侠自疑。”
　　岳玠大声又道：“那就请道长放行！”
　　真人依然静静地道：“老朽并无意强留，只请少侠缓走一步而已！”
　　岳玠厉声道：“再经耽搁，晚辈如何追人？”
　　真人缓声道：“已经难追了！”
　　岳玠厉声又道：“他会飞么？”
　　真人静静地又道：“对方武功并不在少侠之下呢！”
　　岳玠怒火猛升，喝道：“请道长勿逼使晚辈无礼！”
　　真人脸色一沉道：“你想硬闯？”
　　岳玠冷笑一声道：“看样子只好如此了！”
　　岳玠嘴里说着，手中太乙分光剑往外一抖，寒光一领真人眼神，脚下暗踩七巧步，双肩不动，平飘七步！
　　真人口宣无量寿佛，袍袖微拂，如影随形，身法奇快，依然挡身于岳玠前面！
　　岳玠向来知礼，虽处此境，仍然不忘尊长礼贤，所以，他并无出手袭击真人之意。他只不过想凭师门绝学脱出真人的困阻而已，讵料天启真人闭关三十年，一身武功，业已出神入化，师门灵飞七巧步，竟告失灵！
　　岳玠对刚才那个蓝衫少年，痛恨入骨，一意只想立时追上，以剑消恨，现在文说不成，武说不行，不禁怒恨交加，再也无法顾忌了！
　　他横剑裂眦，目射怒光，厉声道：“道长再不放行，应知罪不在我！”
　　真人单掌一立，依然静静地道：“是的，少侠，我们各有所难，说不得也只好各行其是了！”
　　岳玠怒嘿一声，一横心，便欲以太乙玄功配合银河剑法，拼着后果不计，强行夺路！
　　就在这风紧云急的刹那，岩下传来一个苍老浑劲的大笑，笑声中，有人道：“疑难杂症，药到病除，牛鼻子你在跟谁过不去啊？哈哈……哈哈！”
　　长笑未已，一位面目慈和，如沐春风，身背药箱，手执铃铛的佝背老人飘然而至。
　　慈面老人来至天启真人与岳玠跟前，他与天启真人并肩一立，面对岳玠，蔼然一笑道：“孩子！省点力气吧！”
　　天启真人偏脸道：“仙翁，不要认真，老朽并未将他当仇敌对待呢！”
　　慈面老人闻言一怔，正待开口，闻九仞与石镇天等已于此时如飞赶至，并排拦立于岳玠身后，只朝慈面老人微一颔首示意，便各将目光落向岳玠，含恨而视。
　　慈面老人朝闻九仞等人扫视了一阵，即又偏脸望向天启真人，讶疑地道：“老道长既说没将这孩子当仇敌看待，那你们这是干甚么？”
　　天启真人尴尬地一笑，道：“只因这孩子的身份来历无法澄清，一时尚不能放他离去罢了！”
　　慈面老人“哦”了一声，便也将一双善目，注视在岳玠身上。
　　岳玠自听天启真人口称慈面老人“仙翁”之后，目光既未曾离开过慈面老人，这时他见慈面老人也向他注视，便躬身一礼道：“老人家莫非是‘百草仙翁’老前辈么？”
　　慈面老人闻言先是一怔，旋即满面含笑道：“难为少侠小小年纪，竟能呼出我这冷门人物的名号！……”
　　岳玠见眼前慈面老人果是“百草仙翁”，连忙探手入怀，取出一根长约七寸，色呈碧绿，较小指略细，一端极锐之物，托在掌心，目注慈面老人百草仙翁道：“敢问仙翁老前辈可识得此物？”
　　百草仙翁，那位慈面老人，一见岳玠掌中所托之物，大为一震，促声道：“‘寒螭须’！少侠此物何来？”
　　岳玠恭答道：“此物主人慨赐！”
　　百草仙翁闻言又朝岳玠看了一眼，道：“少侠是滇边侠隐好好先生门下？……”
　　岳玠道：“不，好好先生是晚辈师兄！”
　　百草仙翁骇然一惊，又朝岳玠看了一阵，凝容道：“好！老朽明白了……”
　　说着侧脸目注天启真人道：“好好先生，隐迹滇边，德昭道深，武功绝世。怎么样？如此足以澄清这位少侠的身份来历了么？”
　　天启真人点点头，但仍为难地道：“仙翁有所不知，刚才有位身份可疑的人指认这位少侠与其同门……”
　　百草仙翁断然道：“不论如何，本仙翁愿以项上人头为这位少侠担保！”
　　天启真人道：“仙翁言重了，老朽也加上这颗老头就是！”
　　说罢抬头一看闻九仞等人道：“闻掌门人与众位大侠尚有意见否？”
　　两位前辈异人以人头担保，任他闻九仞生性如何暴烈倔傲，也不敢再作异言。但见他第一个躬身为礼，敬谨答道：“晚辈不敢，晚辈等全凭前辈作主！”
　　天启真人稽首还礼，目注守真子道：“守真！你先带各位掌门人与众位大侠回观奉茶，老朽随后就来！”
　　守真子恭诺一声，又深施一礼，稽首侧身肃客。
　　众人沿着几条小径，向圣迹岩下走去。
　　这时圣迹岩上，只剩下两老一少，不！三老一少，圣迹洞前不远之处，不是也站着一位老人么？此老身裁奇矮，立身岩丛之间，竟是不易发现！
　　矮老待小径上的众人消失之后，飞身来至西南岩边的两老一少跟前，哈哈笑道：“仙翁面子好大，三言两语便解了这小子之围……老道欺人！我朱矮子气得路都走不动啦！”
　　这时，除了这三老一少的喁喁交谈与不时的大笑之声而外，圣迹洞前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庄严！
　　许久许久之后，那位面目慈和，如被春风的老人百草仙翁，忽然提起身边的药箱，哈哈一笑道：“山人本有事鄂中，因想起牛鼻子三十年关期于今日届满，乃特地赶来探望，哈哈，来得好，来得好……”
　　说罢转向身边的少年岳玠道：“少侠离此之后，将欲何往？”
　　岳玠道：“晚辈曾嘱他兄弟，风雷双剑，去岳阳……正好与前辈同路。”
　　百草仙翁笑道：“好，那走哇！”
　　话落纵身而起，凌空发话道：“道长，矮老，鄂中回来见……”
　　岳玠忙分别向天启真人与黄山矮叟施了一礼，随后也向圣迹岩东边腾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