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重要人物尹志平

 

2024-11-03 19:34:21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不可饶恕的罪行

　　《神鵰侠侣》之中，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尹志平。这位尹志平道长的重要性，往往被忽略，读者只知道他做过一件极坏的坏事：侮辱了小龙女，而不去深究其他。可是事实上，要是没有了这个人，整部《神鵰侠侣》的情节，就得起彻头彻尾的改变，尹志平实在是不可忽视的一个重要人物。
　　金庸写小说的笔法十分巧妙，绝不拘泥，像尹志平这样一个重要人物，他绝未在一开始就作郑重其事的介绍，也没有特别的出场描述，只是把他夹在重阳宫的众多道士之中，叫读者在一看到他时，只当他是全真教几百个道士中的一个而已，绝想不到他日后，竟然会干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尹志平做的这件坏事，应该怎么说呢？前面，用“侮辱了小龙女”来称之，实在不大恰当，因为罪行之严重，“侮辱”不足以形容，其所以用了“侮辱”一词，是实在不想在小龙女这个名字之上，加以“强奸”、“奸污”或“迷奸”等字样。因为在读者的心目之中，小龙女是冰清玉洁、美丽可爱的代名词，怎忍心让她和那些丑恶的字眼联在一起？
　　但是作者金庸，既然忍心安排了这样的一件事，也就无可避免要研究一下，研究出一个对这件谁都不想它发生，但已经发生了的事的恰当称谓来。
　　首先必须肯定，尹志平的行为，是一种罪行，就算他不是全真教道士，不必遵守甚么淫戒，他的行为，也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行。
　　可是由于经过情形相当复杂，尹志平犯的罪，不是强奸──上尹志平并没有对小龙女用强，小龙女是在无意之中，被疯疯癫癫的欧阳锋点了穴道：
　　“……背心上突然一麻，原来欧阳锋忽尔长臂，在她背心穴道上点了一指，这一下出手奇快，小龙女……上身已转动不灵。欧阳锋跟着又伸指在她腰里点了一下……”（第二七七页）
　　“小龙女麻软在地……仰头望着天上星辰出了一会神，便合眼睡去。”（第二七八页）
　　就在小龙女动弹不得，合眼睡去之际，被尹志平看到了。尹志平是怎么在这时候，会凑巧碰到小龙女呢？书中并没有明写。但可以说，不是偶然发生的，而是尹志平对小龙女日思夜想的自然结果。
　　对一个异性思念到了不能自已的地步，就一定会去被思念的对象可能出现的地方附近，去徘徊徜徉，希望可以幸运地看上对方一眼，尹志平暗恋小龙女，只怕三天两头，常在古墓旁边打转，只不过他胆子不够壮，要他直叩古墓，去大胆求爱，那是他万万不敢的。
　　所以，尹志平不会、不敢，也不能强奸小龙女，当他见到自己日想夜想的梦中情人，躺在花草丛中熟睡之际，尹志平心头的矛盾煎熬，真是难以形容。
　　从尹志平的为人来看，他绝不是一个恶人，比起赵志敬来，他人格高尚了不知多少，面临蒙古人的威胁，他兀自可以正气凛然──当时正是他的犯罪行为被揭发之后，寻常人在内忧外患、交相煎熬之下，一定心乱如麻，哪里还会去说及甚么全真教的安危。
　　撇开了他这件罪行不说，尹志平是一个十足的正人君子（不然，全真七子不会选他当全真教的掌教），所以当时的情景如何，金庸并没有明写，但十分值得深究。

　　“侮辱”了小龙女

　　尹志平看到了小龙女，小龙女的睡态之美，那是绝无疑问的了，尹志平绝不可能一上马就迫不及待，这其间，定然有一个过程。
　　开始的时候，尹志平又惊又喜，接着，他一定看得痴了，怔呆至完全不知自己的存在，只是痴痴地看着熟睡的小龙女。
　　这个过程是一定有的。而在这里，有一个要提出来说一下的细节：尹志平是不是知道小龙女被欧阳锋点了穴道呢？
　　书中没有半个字提及这一点。
　　但是，尹志平是应该知道小龙女被欧阳锋点了穴道的。
　　如果他不知道小龙女是被点了穴道，只知道她在草地上睡觉，他有那么大的胆子，上去轻薄吗？可以料定他绝不敢，至多只是躲在草丛之中偷窥而已，说不定在偷窥之际，还会紧张得身子发抖！
　　尹志平不是不知道小龙女的武功高强，不是不知道如果一下把她惊醒之后的后果，他之所以敢不顾一切，去侵犯小龙女，自然是知道小龙女被点了穴道，无法反抗，他的罪行，在当时，是不会被人发现的──这一点十分重要，许多犯罪者，并不是不知道犯了罪之后的恶果，但就是因为肯定在犯罪的过程之中不会被人觉察，所以才犯下罪来的。
　　金庸写小说的本事极大，许多项写小说的本事中之一项，就是对自己所要写的那类人物的心理状态，有相当程度的了解，那么，这个小说中人物，就会成功，不然，人物行动不依心态，只好硬砌情节，自然不能成为好小说了。
　　尹志平知道小龙女穴道被点，自然是事情从头到尾，他都看在眼里。他能把事情从头到尾，看在眼中，自然是由于前面曾提到过，因为他暗恋小龙女，有事没事，总在小龙女可能出现之处徘徊留恋之故。其时正当午夜，尹志平由重阳宫中溜出来，也不会有人知道。
　　再假设尹志平在小龙女“对着月亮抱膝长叹”（第二七五页）之际，就已经躲在一旁，看得发痴了，也无不可。小龙女和欧阳锋动手，尹志平武学修养甚高，看出小龙女并不危险，乐得饱看心上人，不现身出来，也很正常，因为他其实，根本没有胆子面对小龙女！
　　等到小龙女穴道被点，躺在草地上，到睡去的那一段时间中，尹志平心中，不知转了多少念头，要知道，他不是一个现代人，是一个古代人，非但是古代人，而且是一个君子，非但是一个君子，而且还是戒律森严的全真教的道士！
　　当时，他心中的矛盾斗争之剧烈，实在有难以想象之处，一方面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恋人，一方面是种种的道德规范和社会戒律。
　　真是可叹得很，他思想斗争的结果，是情欲战胜了一切。尹志平那时，年纪轻，血气方刚，情欲之火一旦燃起，想要凭自我的意志抑制下来，绝不是容易的事。那时候，其实只要有一头野兔子自草丛之中窜将出来，也会把他吓得抱头鼠窜而逃的，可是却偏偏甚么干扰也没有，那才使得他的罪行，得以顺利完成。
　　书中写他的行动，全由小龙女的感觉来写：
　　“初时极为胆怯，后来渐渐放肆，渐渐大胆……以口相就，亲吻自己脸颊……双手越来越不规矩……缓缓替自己宽衣解带……”（第二七八页）
　　尹志平的罪行，决不能用他如何爱恋小龙女来作掩饰，但是金庸写出了一个尹志平这样的人，在天人交战，心理上经过了剧烈的斗争之后，终于一切都敌不过人的某一种天性而犯下了罪的历程。没有人会原谅尹志平的行为，但是这种行为，是尹志平作为一个人的悲剧。
　　至少，他不是强奸小龙女。
　　不是强奸，又是甚么呢？是迷奸，也不是，又不是他点了小龙女的穴道，令小龙女昏睡不醒的；说奸污，庶几近矣。但是，谁又忍心把这么丑恶的字眼，冠在小龙女身上，只好隐约说一声“侮辱”算数。
　　唉，世上无可奈何之事再多，只怕也没有一桩，比得上这一件的了。虽然，后来书中所有人物，没有一个计较这件事，但总令人不自在至于极点！
　　（书中人物后来根本没有人计较此事，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那是作者金庸的想法，和读者完全一样，根本不愿意再提这件事了，所以，连书中的人物，自然也不提了，把它忘了。）
　　（小说中有了不愉快的事，可以淡忘。实际上如果有同类的事，能淡忘吗？）
　　（小说中的人生，看起来比现实生活中的人生，可爱得多了。）
　　一开始提尹志平，就提到那桩不能不提，而又不想提的事，实在是这件事，在《神鵰侠侣》的情节之中，占了极重要的地位之故，请读者诸君原谅则个。想象力丰富的，或者可以想象一下“任其所为”的进一步情形，但我们大家都爱小龙女，这实在是无法想下去的。

　　前因：暗恋小龙女

　　好了，这件事就此不提，但不妨再来看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前因，自然是尹志平暗恋小龙女。照赵志敬的说法是：
　　“你自从见了活死人墓中的那个小龙女，整日价神不守舍，胡思乱想，你心中不知几千百遍的想过，要将小龙女搂在怀里，温存亲热，无所不为。”（第二二〇页）
　　尹志平是一见到小龙女之后，就神魂颠倒，不能自制的，那么，他第一次见到小龙女，是甚么时候呢？细看起来，尹志平第一次惊艳，是一个暗场，书中只写了小龙女出场，并没有写尹志平入迷。
　　那自然是小龙女的首次在书中正面出场的那次，是在郝大通把孙婆婆打成重伤之后，小龙女突然现身，先听到声音：
　　“……冷冷的一个声音说道：‘欺侮幼儿老妇，算得甚么英雄？’”
　　然后是：
　　“一个极美的少女站在大殿门口，白衣如雪，目光中寒意逼人。”（第一八五页）
　　当其时也，重阳宫中的道士，在旁的极多，金庸一概以“群道”称之，并没有指明尹志平是否在内，但尹志平是重阳宫中第二代人物的重要份子，这时重阳宫中出了这样的大事，他绝没有赖在床上蒙头大睡之理，当然是在“群道”之中。
　　在几百个道士之中，见这小龙女的美貌，动心的一定不止尹志平一个，但只有他一个从此痴迷下去，终致不可收拾，真是气数。
　　小龙女那时，给人的印象只是“冷”，冷得像冰一样：
　　“……众道士见到她澄如秋水，寒似玄冰的眼光，都不禁心中打了个突。”（第一八六页）
　　尹志平当时，心中自然也打了个突！而就是这一次的印象，令得尹志平从此堕入痛苦的深渊，不能自拔，就算他趁人于危，得偿所愿，可是得到的只是短暂的快乐，却换来了无休无止的痛苦。尹志平是个道士，平日所学所修的一切，在他的身上，显然一点也未曾起到作用，早晚用功，敌不过他对一位美女的迷恋！
　　尹志平在那次之后，还有一次机会，不但见到了小龙女，而且还和小龙女讲了话。这是作者明写了尹志平和小龙女相会，事情是在小龙女、杨过一起送玉蜂浆到重阳宫去的时候，杨过和鹿清笃又起冲突！
　　“群道中突然奔出一人，犹似足不点地般倏忽抢到……”（第二一〇页）
　　特地写明了尹志平“自群道中抢出”，可知上次“群道”之中，他是有份在的。
　　尹志平在那次，讲了两句话：“多谢龙姑娘赐药”和“龙姑娘，这杨过是我全真教门下弟子，你强行收去，此事到底如何了断”，叫了两声“龙姑娘”，小龙女不顾而去。“尹志平、赵志敬等群道呆在当地，相顾愕然。”这时候的尹志平，心中只怕已经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别的道士愕然，和他的愕然，大不相同者也。

　　一点也不后悔

　　尹志平在做了那次坏事之后，他心中是不是后悔呢？他曾高叫：“我一点也不后悔！”（第九六四页），那是他真正的心声，可以肯定地说，他不但不后悔，而且内心还喜欢无限，那种欢愉之情，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撑满而爆裂一样，所以必须要宣泄一下，所以，他就把这件事的经过，告诉了赵志敬。
　　是他和赵志敬的交情特别好吗？当然不是，他只是随便要找上一个人，把他心中的欢畅告诉他而已。可想而知的是，在他把这件事告诉赵志敬之前，一个人已不知自言自语了多少次，一个人不知对着树木、花草、石头甚至墙壁，讲过多少次。
　　一个人心中有了欢喜之极的事，如果不对别人炫耀一下，那是十分难过的事，比衣锦夜行更甚，他又不能对丘处机和孙不二去说，就自然只好拣了个赵志敬来说说了。
　　或者以为，尹志平这个人实在太笨了，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小龙女永远无法查究，只要他不说给第二个人听的话，那秘密就永远是秘密了。
　　这种说法，是不了解人的心理得出的结论。也许可以有非常性格的人，在做了一件自己认为得意非凡的事情之后，可以一直闷在心里，不对任何人提起，但是普通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普通人，心中有大欢畅，必然要诉诸于人，目的是炫耀也好，是想他人和他一起感到高兴也好，都可以不必深究，因为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让快乐宣泄出来。当尹志平向赵志敬提及这件事的时候，他难道未曾考虑过后果吗？当然考虑过！但还是非说不可！
　　这就像他在做那件坏事之际，一样曾考虑过后果，但还是非做不可一样，是无法控制得住的。而且，事后在对赵志敬提起之际，他心中的那份快乐、欢畅可以说，甚至会比做那件事时更甚。若是尹志平自此把秘密埋在心底，那反倒不合理了。
　　所以，尹志平对自己的行为，没有半分后悔，他的痛苦，是在于他对小龙女的刻骨思恋，而时机又不再容许他有任何可能达到目的而已！
　　后来，尹志平受赵志敬折磨、要挟，他仍然没有后悔过。

　　世俗的贞操观念

　　小龙女在未曾知情之前，也一点不觉得有甚么不对头。在这以前，她和杨过练功，被尹志平、赵志敬两人走来遇见，赵志敬满口粗言，其中有一句是：
　　“人言道古墓派是姑娘派，向来传女不传男，个个是冰清玉洁的处女，却原来污秽不堪，暗中收藏男童，幕天席地的干这调调儿！”（第二二四页）
　　而接下来：
　　“小龙女适于此时醒来，听了他这几句话，惊怒交集……”
　　小龙女一直在古墓中长大，虽然和杨过相处了两年，但是杨过在少年时期学来的市井俚语，必然半个字也不敢对小龙女说的。所以，赵志敬讲甚么“幕天席地干这调调儿”这种话，小龙女应该根本听不懂，当时小龙女的反应，似乎太强烈了些，或许只是为了“污秽不堪”之类的言词才生气。在这方面，小龙女比较执着，只要自己无愧于心，哪里理会得人家胡言乱语。后来，小龙女就曾说过掷地有金石声、理直气壮、豪气干云的一句话：“人家瞧不起我，打甚么紧！”这才是真正的小龙女！
　　可是尹志平的秘密，结果还是被赵志敬揭穿了，小龙女知道了当时的情形，她的反应是：
　　“心中凄苦到了极处，悲愤到了极处，只觉便是杀一千个、杀一万个人，自己也已不是个清白的姑娘，永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深爱杨过……”（第九六七页）
　　小龙女的这一段反应，十分奇特，和她说“打甚么紧”时的气概，全然不同了。知道了事情的真实经过，当然难过悲愤，但是，“不是个清白的姑娘”、“不能再爱杨过”之类的想法，却纯粹是世俗的贞操观念。小龙女怎么可以有这样的观念？她也没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观念过，这一段，大有商榷之可能。
　　于个人之见，小龙女难过悲愤痛恨应有，感到自此不能再爱杨过则不应该，她和杨过之间的爱情，岂同等闲，怎可因为这件事而终止？
　　在这里，非提一下不可的是，杨过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小龙女的事，他不会不知，赵志敬嚷叫之际，听到的人极多，郭芙就在其中，但是杨过却半个字也没有提起过，提起半个字，杨过便不是杨过。杨过非但不提，绝对连想也未曾想过，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有这件事也好，没有这件事也好，他反正是爱定了小龙女。若是杨过会在心中想过这件事，他也就不是杨过了。
　　真正懂得爱情的男人，就是这样。
　　只有那种猪狗不如，小家子气，人不像人的男人，才会斤斤计较自己爱人的小事，这种男人，根本不配和爱情扯上关系！

　　原谅了尹志平

　　尹志平递剑要小龙女杀他，小龙女没有杀，他被赵志敬一拉，就“踉踉跄跄跟了出去”。此尹志平之所以为尹志平，不是甚么男子汉大丈夫，小龙女不下手，自己不会横剑转脖子吗？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敢做，就要敢当，可是后来，小龙女一路追，尹志平一路逃，真是窝囊透顶，给天下男人丢尽了脸，到最后，他“心灰意冷，不想再逃”，也是因为实在逃不了！
　　“罢了，罢了，赵师哥，咱们反正逃不了，她要杀要剐，只索由她！”（第九七〇页）
　　是由于“反正逃不了”，所以才不逃了。如果可以逃得了的话，还是要逃，事实证明的确如此。此人在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爱人之后，只要保命逃走，真是品斯下矣，不堪之极。
　　虽然，后来小龙女独战五大高手，在危急之余，尹志平：
　　“……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叫道：‘龙姑娘，小心！’用自己背脊硬挡了法王金轮。”（第一〇五一页）
　　尹志平一生之中，只当面叫了小龙女五次龙姑娘，这一次是第三次。他中了法王金轮之后，小龙女长剑已经刺到了他的胸口。
　　在这时候，又有一段相当奇特的小龙女的反应：
　　“剎那间，满腔憎恨之心尽化成了怜悯之意，柔声道：‘你何苦如此？’”（第一〇五一页）
　　这又是值得大商榷的所在，尹志平这个人该死之极，非死不可，小龙女自己是受害者，心地再善良，也不应该在一剎那间，化憎恨为怜悯，而且再接下来又立即：
　　“……心中的怜悯立时转为憎恨，愤怒之情却比先前又增了几分。”（第一〇五一一页）
　　小龙女对尹志平，除了憎恨之外，只应有极度的卑视。而且在这不到一千字，变化无方，惊涛骇浪，看得人气也喘不过来的情节之中，小龙女忽然又想到：
　　“他（指杨过）忽然……弃我如遗，了无顾惜，定是知悉了我曾受这厮所污。”（第一〇五一页）
　　小龙女啊小龙女，龙姑娘啊龙姑娘，你这样想杨过，也未免太过小看杨过了，杨过若是这种男人，还值得龙姑娘你去刻骨铭心爱他么？
　　所以，这一段，可以深究下去，至少，要加重小龙女对尹志平的卑视，把“怜悯”易为“厌恶”，才差不多。
　　尹志平在临死之前，还在异想天开地哀求：
　　“龙姑娘，我实……实在对不起你，罪不容诛，你……原谅了我么？”（第一〇五一页）
　　记得初读《神鵰侠侣》，读到此处，忍不住拍案大骂，代小龙女高叫：“不原谅！”
　　可是，小龙女毕竟是天人一样的人物，到最后，还是原谅了尹志平，尹志平在临死之际，听得小龙女说：“总之，是我命苦。”（第一一一七页）尹志平此时再不死，真是无可再对了。
　　尹志平死有余辜，早就该死了，虽然他抢身救小龙女，绝不足以赎他之罪。
　　尹志平是一个悲剧人物，从他暗恋了小龙女开始，就注定他是一个悲剧人物了，他以为有过短暂的快乐，照他自己的说法是“那一刻做神仙的时光”。这个人的心理十分不正常，一个正常的男人，对自己所爱的女人，自然不可缺少的会有强烈的生理上的要求，可是男欢女爱，一定要在双方情投意合的情形之下，才能真有“做神仙的时光”，像尹志平那样，趁人于危，用布蒙了小龙女的眼，何“神仙”之有？
　　从这一点看来，他对小龙女的爱恋，也可以有怀疑，因为这种不正常的男人，通常是不懂得甚么是爱情的。
　　尹志平，是下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