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魔窟秘辛
 
2022-01-11 20:02:17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延绵无尽的山脉间,响起一阵节奏分明的得蹄声,伴着嘻乐欢愉的笑语,使这青翠欲滴的山峦,平添一层春色。
  高耸入云的巅岭,其上飞荡着飘渺纯白的云彩。“啾!啾!”一声声鸟鸣此起彼落,似在相互呼应,又似在相互追逐。
  噶丽丝与忆君同乘着龙儿,缓缓朝大山深处行去——
  两人此刻容貌一般无二,谁人看了都必以为他俩是同胞兄弟。噶丽丝侧着身子坐在前头,嘴角间不时发出甜甜笑意。
  微风扬起了她的裾脚,飘发出一种似麝似兰的香气,忆君猛吸了数口,轻轻笑道:“你身上真香,这样可不像个男子汉了!”
  噶丽丝笑道:“我本来就不是个男子汉呀!父王倒一直希望我能是个男儿身,唉!可惜母后在我乳儿时即去世,不然我也有个弟妹该多好!”
  忆君心中想问:“那么你父亲为何不再迎新后?”但毕竟没有说出口。
  然而他接着说:“大汗真不会再责问你了吗?”
  噶丽丝绽唇微笑,转头道:“父王现在很赞成呢!如他要知你‘黑衣人’在中土有这么大名头,只怕欢喜还来不及呢……”
  “你看!”噶丽丝说着,从怀中拿出个东西,道:“父王给我这东西,这可是咱们蒙族第一大宝物!”
  噶丽丝拿出来的正是“铁木真藏宝图”,这图忆君早已看过了,噶丽丝也记起忆君曾目睹过,又道:“你在武夷山上的事情了后,会去探取这宝物吗?”
  “我并不想要这些宝物!”忆君心知噶丽丝必是在试探自己的心意,说道:“不过我是必会去这……一趟!”
  武夷山连绵千里,脉中奇峰孤岭密如乱云,两人骑着马,行得不十分迅速,反正距群英大会尚有一段时日,乐得边行边谈,不多久已行至一山峰之巅。
  忆君策马而立,四顾着茫茫云海,有些飘然出尘的感觉。远处的山峰在稀薄的云层中耸露出顶巅,似无数的巨人,只露出他们的头顶。
  噶丽丝叹息着,道:“我多少年来都梦想着这一刻,现在总算碰着了。看那蔚然翠岭,葱郁云气,我真想变成一只飞鸟,能以云海为席,遨游在这无比仙境中!”
  忆君笑道:“你愿望太难了,除非咱们死后升了天空,或许有机会过一过腾云驾雾的瘾呢!”
  云层受着热气,在慢慢地上升,不到一盏茶时候,所有的山岭都淹没在这无边的云层里。刹时一片白雾茫茫,真有分不出东西的感觉。
  两人只觉一阵清凉潮润的云气往身上扑来,眼睫毛上顿时凝住了数滴细小的水珠。噶丽丝抚弄着身上着的黑宝衫,哪知竟是干柔如常,不禁奇道:“君哥,这天池宝衫竟能避水吗?”
  此刻云气突浓,噶丽丝虽与忆君相距离不足一尺,但已快看不清他的五官面貌了,不然她一定会发觉,这句问话竟使忆君眼中射出强光,脸上有一种奋然欲飞的神情——
  “这是我祖师留传至我的!”忆君说道:“另外还有一件白色的与这件合称为‘天池黑白二宝衫’,这两件宝衫除了颜色外,其他的一切相似。据传天池宝衫不但能刀枪不惧,而且更能入火不伤入水不浸,功效可真多呢!”
  噶丽丝有些好奇,继续问道:“那件白的可是在北派传人手中?”
  忆君大眼狡黯地眨了数下,笑道:“不错,白宝衫在北派传人手中,他使的是条金色鞭子,名叫‘金蛇灵鞭’!”
  噶丽丝叹口气道:“上次在云台庄见到他一下身影,看他那迅捷无匹的轻身功夫,对他的武功真不敢想象,君哥,你认识他吗?”
  忆君含笑点着头,道:“我与你一样始终未曾与他碰面,不过我很清楚他,像他清楚我般。你快些将宝衫着上吧,我们得上路了。”
  噶丽丝还想多知道些关于白衣人的事情,因此她一面将宝衫从头套下去,一面继续问道:“如果有一天你与白衣人必须决斗一场,你以为那方会胜呢?”
  忆君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会败给他吗?”
  噶丽丝摇摇头。
  “不!我想我永远也不会与白衣人过手,我会避着他,他也会避着我,直至有一天……”
  噶丽丝接口道:“直到有一天,哪个获得了阴阳秘笈,那个就是天下武功第一,对吗?”
  忆君奇道:“你听谁说的?我从未告诉你啊!”
  噶丽丝模样有些得意,有一种骄傲的笑意挂在她嘴角,像是洞悉了别人心中之事,说道:“因此你两人才避不相碰面,其实谁都想能寻到那‘阴阳秘笈’,这些都是从我师父师祖处听得的!”
  忆君抚着噶丽丝双肩,他不欲解释给噶丽丝,个中一切的变化,因缘,因为将来,她必然会知道,也必然会明白。
  绚丽明耀的月光,在这高山峻岭中显得特别柔和明媚,蹄声得得直向云山深处行去。望着遥无尽处的天帘,令人心胸积闷一扫而空。
  噶丽丝突然发觉忆君有些沉默,沉默得令她觉得受着压迫,她转过脸去看着忆君,只见他脸上有一种凄惘神色。两眼凝聚在极远极远的天边,像是在追忆,像是在默默地祝祷——
  女人的心最敏感不过,这种眼神她看过不知多少了,许多追求她而不能获得她的,大都经常露出这种凝目而视的眼神。她锐利地觉察到,忆君是在思念,思念那远在天边的另一位与她一般美丽的姑娘。
  噶丽丝心中稍微涌起一股气愤,但立刻为忆君忧郁的神色所软化。她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嫉妒那未曾谋面,而占据着忆君大半个心房的女子。
  “这女子必美如天仙,否则君哥难道会如此深爱她吗?”噶丽丝如此自问,随即又否决道:“不可能的,君哥不是这种人。唉!只恨我晚了一步,不然君哥对我之爱心,不是也像对她一般深吗?”
  噶丽丝也沉思起来,她抚了抚穿着在自己身上,晶黑发亮的宝衫。突然她发觉,在这精缕银质的马鞍之侧,悬垂着一管长细盈尺的玉箫,白润而悦目。看着好玩,她下意识地将它握在手中。
  “君哥,你在想她吗?”噶丽丝幽幽问道,并用肩部轻撞了忆君一下。
  忆君从茫然中突然清醒过来,愣道:“谁?我在想……嗯,不错,我是想着她了。”忆君神色有些不安。他明白噶丽丝的性情和深知她的聪慧,说假话不但不好,也一定会被噶丽丝看穿的。
  “我刚才心中突然有些难过!”忆君神色黯然的说:“似乎有种预感,莲妹……莲妹有不幸的事发生了!”
  “莲妹!”噶丽丝轻轻念着:“她叫莲妹吗?”噶丽丝不知要如何称呼郭莲好?
  忆君目中神光陡现,沉重说道:“不错,她姓郭名莲,是洛阳医隐的幼女。我……我真不敢想象她遭遇到意外,她身有残疾的人,如何受得起江湖仇杀?”
  噶丽丝得知自己的唯一情敌姓名,反而同情她,羡慕她。如果忆君能够待自己也如郭莲一般,那么至死自己也将含笑了。
  “关外五雄防备森严,应该不会出事的!”噶丽丝安慰忆君道,但语气也不敢十分肯定。
  忆君面上浮起一阵苦笑,摇摇头说:“关外五雄的实力我比你清楚得多,能够与江湖高手一争长短的实在寥寥可数,何况此刻内中好手为救助我父,俱已倾巢而出,留守的尽是年岁与我一般的小辈。唉!我实在放不下心,如果……如果……”忆君不能再说下去,但由他痛苦的神情上,可了解他是多么忧急。
  噶丽丝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陪着忆君同声叹息。她将白玉箫举至胸前,轻轻问道:“君哥,吉人自有天相,你能为我吹一曲吗?”
  忆君看看她手中的白玉箫,更引发他忆起昔日与郭莲欢游效野的快乐时光。他自己也奇怪,为何此刻心中会如此不安,郭莲的倩影突然化为万千在他胸海中索绕盘徊,一些像在哭诉,一些似在张臂迎接……
  “难道是为着噶丽丝令我对她心生愧歉?”他如此自问:“还是真的神灵相通,莲妹已遭遇到不幸?”
  忆君从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此时心中的紊乱,预感,却似冥冥中的定数。他惋叹一声,随手拿过噶丽丝手中的白玉箫。
  “你想听我吹吗?”忆君很想将自己振奋起来,他不愿意自己偶然的意志脆弱,在人前表露无遗。他随手拿过玉箫,但仍忍不住轻吟道:
  “臣别未几日,
  去日如三秋,
  犹疑望可见,
  日日上……”
  他没有再吟下去,自嘲一笑,很快将箫凑上嘴唇。目光中,对噶丽丝浮出一阵笑意。
  忆君弄箫深得慧真子陆述一直传,更有青出于蓝之势,当年陆述一以箫技配合武功,博得“神箫客”的响亮名头,不只因他深谙音韵之道,主要的是因他那夺魄的“流云十二箫招”。
  忆君虽只受慧真子传授吹箫之技,但他早在幼时,每逢慧真子练招之时,暗暗将招式记住,当时他虽然不能将这“流云十二箫招”的威力发挥出来,但后来参考古濮的“流云十二式”,凭他绝世天资,一并将这武林失传的绝技学会。
  此刻柔和的箫音,轻缓地随着忆君五指弹动,而似流水般涌涌出来。轻灵得似翩游于花丛的蜂蝶,安静得似深山中的潺潺泉水。
  噶丽丝明白,忆君正将他那高深的内功,溶和于箫音之中,以绝高无比的定力,来平息他那瞬息万变的紊乱心神。这也正是噶丽丝要忆君吹箫的目的。
  忆君的神情从紧张痛苦,一变而为祥和宁静,他自己陶醉在音韵之中。将一切都美化了,在那缕缕清柔绝伦的音律之下,他似乎看得见往昔幼时的家园情景。父兄携带着他,跨着龙儿驰骋于广大无边的牧野。成千上万的牛群,被他赶得扬蹄飞奔。漫天的黄尘,将空际弥漫得泥淆不明。
  “呜!呜!”两声锐利的音符,正代表着牧童的呼喝,与牛群的鸣叫。忆君笑了,像恢复到他的孩童时代。
  噶丽丝眼角润湿,两滴清泪顺着脸颊淌滴至马鞍。她听得出箫声中的牧野风光,漫天的黄尘,雄壮的牛鸣,浓厚的乡思与追忆。这些在她来说,也是万分熟悉与亲切。想着自己族中,父王孤独待她归去,怎不令她凄然泪下?
  龙儿似得着激励,放蹄朝前奔去,四周山石云彩瞬息变化,但马上两人却昏然无觉,任得龙儿奔去。
  龙儿跑得甚是平稳,逢山过山,逢涧越涧,不多时竟不知将两人带至何处?只见此处遍地野花,正是两高山中之一谷地,地势倒甚平坦。此刻正是春临大地,万千花朵含苞怒放。芬芳的香气,滃渤于空际。
  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景物完全的改变,只有龙儿安静地停下来,竖耳朝远方听去,像是发现了什么!
  无数野花迎风招展,对对黄莺回绕相应,声声雀鸣,间杂在如流水般的箫音之中,更显得愉快而富于青春气息。
  噶丽丝如醉如痴,她想象不到忆君有这般高妙的箫技。这时忆君正吹至缓慢平和的乐章。噶丽丝只觉此身与天地万物浑如一体,那安祥,那宁静,那毫无私欲的洁净心灵,是不可言表的。
  突然忆君箫声骤断,陡喝道:“龙儿,快!”
  噶丽丝恍如于睡梦中惊醒,张眼一看,只见忆君面色凝重,双目怒瞪着前方……
  “鼠子敢尔!”忆君张口怒叱,身随话起,直似只大鹰猛向前扑去,快得真如闪电般。
  噶丽丝骤然失去持靠,身形往后一倒,双手赶紧一拉鞍头,然后才放眼朝前望去……
  这转眼间忆君已奔出十余丈,只见那一片柔绿如茸的芳草上,正横七竖八躺着数人,并且正有两人握着刀剑向地上一垂死者,猛地劈下去。
  那两人似乎心惊忆君的突来,手中加劲砍下,谁知忆君身形快速绝伦,只闻“当!当!”两声,一刀一剑飞上了半天空。
  这两个黑衣劲装大汉,俱面露骇然惊容,尚幸身手皆不算差,何况忆君并不存心伤他们性命。这兵刃才一被震飞,立刻各自退出丈外。
  噶丽丝正想策马奔上,突闻忆君道:“你先将面罩带上!”
  噶丽丝一想之下也明白过来,连忙从怀中拿出面罩由头罩下,只露出一双灵活的大眼。
  忆君眼看草地上横躺着的尸体,竟有十余具之多,内中八人是年青道士,另四人与那旁立之两大汉一般之黑色劲装。
  地上仅余的一生还者,张眼看着忆君,露出感激的目光,嚅嚅言道:“老……老前辈,这两位是……是蜈蚣帮的,小的……小的是武当弟……”说到此地,那两大汉同时怒吼一声,作状欲扑……
  忆君冷冷一笑,道:“有我才经世在此,谁人敢动!”
  这两个大汉本已甚是忌惮忆君,这忆君一将“才经世”之名宣出来,脸色更是大变……
  忆君一看这情形,心中也明白个大概,心想必定又是蜈蚣帮在残杀异己,这下被自己碰着可不能放过了。
  地上的年青道士又继续道:“小的武当第十五代弟子,奉掌门令谕……”突然他一眼瞥见忆君手中的白玉箫,陡地眼中神光大振。身上致命的重伤似乎已不存在,看他突然坐了起来,口张着呐呐欲言,却仅吐出两口鲜血,人又昏死过去。
  忆君知道此人受伤太重,不但肺脏被震得支离破碎,并且精血也近告竭之时。他一手扶此人命门,冷冷向尚呆立于旁的两大汉道:“尔等在帮中是什么身份?”
  忆君的语气和举止间自然有股慑人的威力,何况此两人俱先为之夺气,相对一视后其中一人应道:“咱俩帮中巡山司吏,铁头陀李勇,黑无常郑铁心便是!”
  忆君仔细一看,果然其中一人长得头面圆圆,十足的头陀像,另一个高瘦而黑,只是身材甚是魁伟。
  “哼!还不是些无名小卒!”忆君心中鄙视,口中说道:“这些武当子弟与你等无怨无仇,何况更有群英大会的正大名目,难不成黄衣老怪竟会不顾这以强凌弱之名?哼!”
  这两人的地位在蜈蚣帮中虽不算高,但身手也十分不错,平时何曾受过这种气,如不是新近才从“千手如来”处得知怪老头才经世的厉害,怕不早要扑身进攻了。
  这时那黑无常郑铁心道:“是客咱们自当竭诚招待,是敌咱们可有权格杀勿论!你老尽可当面请讯敝帮帮主,咱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这黑无常郑铁心工于心计,虽心中甚想藉机遁去,但从千手如来等人处闻得才经世的厉害,知道无论自己逃得多迅速,对方在伸手之间也可将自己捕回。因此他一句话将才经世套住,希望才经世能直接去找黄衣魔僧打交道去。
  忆君冰雪聪明,如何听不出郑铁心话中原委,只因他此刻救人要紧,何况他也根本不屑于与此两人动手。因此他冷冷一笑道:“咱老头可不与你们一般见识!但看着不平可不能不管,地上武当弟子是你们干的好事,咱也不多求,你等各自将右手卸下吧,省得我老儿亲自动手!”
  这时噶丽丝已装扮完毕,策马直冲到三人跟前,哑着声音说道:“哪有这等便宜的?”
  此时噶丽丝一身黑服黑裳,衣着正似天下闻名之“黑衣人”,这“黑衣人”的名头可比“才经世”又要响得多了。
  李勇与郑铁心两人脸更是变得煞白,黑无常乌青着脸,往李勇瞟了一眼,缓缓朝奔落的刀剑行去,李勇也只好跟上。
  忆君一手扶在重伤者背脊处,另一只手微朝噶丽丝打了个手势。噶丽丝会意,轻从怀中摸出两只袖镖类之细小暗器。
  眼看着李勇两人从地上将兵刃拾起,突然……
  “打!”
  郑铁心首先发难,手中剑全力朝噶丽丝掷去,跟着两蓬柳叶飞刀,分向忆君、噶丽丝两人罩去。
  相差不到毫厘,李勇的飞刀和暗器,也飞向忆君和噶丽丝……
  噶丽丝早有准备,双手一扬,口中大喊道:“鼠子往哪里逃!”
  只见两点金星往那一片满天暗器中射去,闻得“叮!叮!”两声,一刀一剑反往回头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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