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衣书生

 

2024-09-17 16:28:24   作者：田歌   来源：田歌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龙山在开封与嵩山之间，这里，有一片桃林，又是春天三月！
　　一条瘦长的人影漫步在这岭上的屋前——与其说是漫步，不如说是徘徊！
　　是的，他——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青衣少年，他瘦瘦地，高高地，他在屋前，来回地踱着脚步，似在等待什么，也似在期待什么？
　　每望一次，他均微微地吁叹了一口气，似是，他等待的目标没有出现而怅然若失！
　　倏然——
　　一条黑衣人影像一颗陨星划空一般泻落在岭上，青衣少年略为一怔，举目望去，脱口叫道：“师父，你回来了？”
　　黑衣人年约五旬，是一个书生打扮的老人，他冲着青衣少年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嗯”的一声，使青衣少年微微一怔，因为这语气是沉重的，这与他的脸孔忧郁状，是相同的。
　　青衣少年似是从没有发现师父有过这一种表情，当下不由怔了一阵子，才说道：“师父，你这一次去了五天……”
　　“嗯，我知道，我们进去吧！”
　　他的语调依旧是沉重的，语落，他眉峰微微一锁，当先向屋内走了进去！
　　青衣少年木然站在当场他望着他师父的背影出神，他似是预感到事情就会发生或许已经发生。
　　这种表情在他师父来说是从未有过的，而他师父也没有一去五天之久，这些情形是十分特别的。
　　突然——
　　屋内传来了他师父的叫声：“天基，进来！”
　　青衣少年白天基在惑然中醒了过来，当下三脚并做两步，急急向屋内走了进去，目光一扫，又使他心头一寒。
　　但见他师父坐在椅子上，一脸沉重之色，眉宇之间，现出了一股忧郁的神彩，这情形是以往从未见过的。
　　白天基走了过去，问道：“师父，有什么事么？”
　　黑衣书生沉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不错，有一件事我不能不告诉你！”
　　白天基心头一寒，道：“师父，什么事请吩咐。”
　　黑衣书生沉重地颔了一下首，道：“你从小跟我在一起是不是？”
　　“是的。”
　　“屈指算来在这‘白雾岭’上我们也呆了十五个年头，为师与你，从没有分开过是不是？”
　　“是的。”
　　“这一次我去了五天，是不是很久？”
　　“是的，您老人家从没有去过这么久……”
　　“久？五天还算久？”
　　“是的，因为师父从没有去过这么多天……哦！师父，您去了哪里？”
　　“我……”黑衣书生似是被问得一怔，随即说道：“我去看看一些昔日的朋友，所以晚回来几天，不过，为师的打算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是的。”
　　“我们去哪里？”
　　“只有我一个人走，你不在内。”
　　白天基微微一愕，这一句话又说得大大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他不由激动地说道：“师父，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过，为师的不能不走，至于什么原因，我不想告诉你，这对你是没有益处的。”
　　“不，师父，我想知道原因。”
　　“不必了，我此去约定一年，一年之后，我也许就会回来，有些事我不能不说……”
　　白天基说道：“师父有话尽管吩咐！”
　　“我交给你那本书你看完了？”
　　“还没有还有四五页。”
　　“在这一年之内你必须看完那四五页，知道么？”
　　“徒儿遵命。”
　　黑衣书生颔了一颔首，道：“我想在这一年之内你必定可以看完了最后的几页。”他语锋略为一顿，又道：“至于你的病症，为师的还找不到有人可解，这一点，为师的向你致歉……”
　　“师父，你这不是折煞徒儿？”
　　黑衣书生苦笑了一下，道：“一年之期，我或许可以回来，万一……”黑衣书生说到这里，突然止口，脸上，现出了愁容。
　　白天基心头一惧，道：“师父……”
　　“万一我不回来，你也不必找我。”
　　白天基打了一个冷战，说道：“师父，为什么你不回来？”
　　黑衣书生苦笑了一下，道：“天下的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的，或许为师这一去永不回来也说不定，不过，这只是万一而已，或许不会有这么一天……”他叹了一口气，又道：“万一真的有这么一天，你不必找我……”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不必问。”
　　“是……的！”白天基慌恐地应道。
　　黑衣书生缓和了一下情绪，又说道：“另外一件事你想知道的，那是关于你的身世，我依旧查不出来，那女子不曾有人再看到。不过，她当时曾说出你的名字以及长大之后欲去找的人，相信你是不会忘记的。”
　　白天基沉声应道：“是的，徒儿永不会忘记找江涛这么一个人问身世。”
　　“这就好，一年之后，你去找他吧。”
　　“是的师父……”白天基想说什么，而一时又不知如何启齿。
　　黑衣书生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了，为师的言至于此，夜已深沉，你去休息吧！”
　　白天基轻轻地，黯然地问道：“师父，难道你不肯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是的，你知之无益，你先去休息吧。”
　　白天基知道这一件事似十分重大的，而这重大的事即将发生在他的身上，这是一件不可置疑的事。
　　他不想多问，纵是再问下去，除了他师父的叱喝之外再也别想问出结果来，这是十分明显的道理。
　　他想了一想，道：“师父一路劳累，还是我陪您先睡吧！”
　　“也好。”
　　话落，黑衣书生站了起来，向后室走去，白天基紧随他背后行去，来到后室房门之口，黑衣书生说道：“你也去休息吧。”
　　白天基颔了一颔首，转过身子，缓缓行去……
　　突然——
　　黑衣书生又叫道：“天基！”
　　白天基闻声，猝然把脚步停了下来，转身问道：“什么事师父？”
　　黑衣书生启齿已止，终于无限黯然一叹，道：“没有什么，去睡吧。”
　　“是的，师父。”
　　望着白天基消失在门外的背影，黑衣书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何必让他知道怎么早？他终会知道的……”
　　知道什么？
　　这似乎是黑衣书生的隐衷，他似乎不想告诉白天基，因为这件事好像关系了什么。
　　白天基缓缓走出了房间，又回到了客厅，他转身向另一房间走去，倏然，他“噫”的一声，把脚步停了下来。
　　他目光注视着地上的一隅，但见那里多了一张叠成四方的红纸，他怔了半晌，突然似有所悟，暗道：“这必是刚才我师父不慎掉下来的……”
　　他俯身拾了起来，向他师父的房间，再度走了过来。
　　这时，他已来到了房间不远之处，倏然之间，他似想到了什么，猝把脚步已停了下来。
　　房间之内，倏传来他师父的声音：“是天基么？”
　　“是的，师父……”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白天基怔了一怔，随即说道：“是的，师父！”
　　话落，他转身走了回来！
　　白天基为什么没有将这一叠成四方小块的红纸，交给他师父？这其中似另有道理。
　　是的，白天基认为他师父一去五天，回来之后又说了这些话，似与这红纸有关系。
　　于是，他打消了将红纸交还给他师父的念头，他自知这是不应该的，可是好奇之心却令他顾不得这偷看秘密的行为。
　　他急急回到了自己的房内把门关上，他握着红纸的手在微微发抖，似是这红纸之中，包括了无限的秘密与杀机。
　　终于他定了一定神，小心翼翼地把红纸揭开，目光一扫，使他怔住了，但见红纸上写着：
　　“吉屋招租，
　　请至龙山桃林看洽。”
　　——一张出租房屋启事的条子，平淡无奇，白天基看了半天，就看不出这是什么名堂来。
　　惟一他不解的是这单子为什么会在他师父的身上，难道他师父在龙山桃林之中，有房子出租？
　　或者，这单子是他师父从别的地方撕下来放在身上？自然，这两个问题均有可能的。
　　倏然，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师父明天要离开这里，一去一年，莫非，就是想去租这房子住？
　　——当然，这也有可能的。
　　白天基怔怔地想着，可是他想不出所以然来。
　　他将条子纳入怀中，倒在床上反侧难眠，不久天已放明，白天基忙起床来。
　　倏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他师父的声音叫道：“天基！”
　　“师父！”
　　白天基应话声中，人已走出了房间，但见他师父已站在门口，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背上，多了一柄长剑。
　　这使白天基暗地打了一个冷战。
　　黑衣书生说道：“天基，我走了！”
　　白天基脸上现出了悲切之色，道：“师父……”
　　“不必难过，人，生死由天，富贵在命，再说，人生无不散的筵席，只要你记住为师的话，也就行了！”
　　“师父，我不会忘记的。”
　　黑衣书生道：“这就好，我走了。”
　　“师父……”白天基启齿又止，黯然泪落。
　　黑衣书生也黯然欲泣，只是，他把要掉下来的眼泪，压了回去，苦笑了一下，说道：“有什么好难过？再说为师此去只是一年，还没有到不回来的时候，你何必让为师为你这哭泣的情形而不安？”
　　白天基强忍心头的悲伤拭去了泪水，强颜笑道：“徒儿记住您的话就是了！”
　　黑衣书生颔了一颔首，道：“那么，我走了！”
　　话落，也不待白天基回答，身形一掠，已出了大门，再一个纵落，那黑色的影子，已消失在白雾之中……
　　白天基失神地站立着，一阵无名的感触涌上了心头，他几乎为之黯然欲泣……
　　久久，他才反身入屋门
　　“白雾岭”上静静地。
　　这里，恢复了往昔的情形，白雾笼罩着这一片高岭……


　　春去秋来了……
　　接着，冬去春已到了。
　　时间，像流水，匆匆又是一年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消失，那黑衣书生，从没有再回来过。
　　白天基日盼夜等，他师父真的一去不回么？
　　是的，事实摆在眼前，他师父是永不会回来了。
　　他告诉自己：“一年之内，我已看完了那最后几页，我也要走了，我要去找我师父！……”
　　他也必须找另外一个人，江涛——师父告诉他此人可以告诉他，他父母是谁。
　　想到这里，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屋子，走出了屋子，向岭下泻去，只在一个弹身之间，身形如电，便下了山岭，其身法之快，比当初的黑衣书生不知快了多少倍。
　　白天基纵下了“白雾岭”，倏然，他又把脚步停了下来，暗道：“我该去哪里？龙山？是的，到龙山去！”
　　心念打妥，他一掠身，如飞而去，现在，他必须找人问明了方向，然后，再到龙山。
　　白天基一阵狂奔，瞬已出了数里，突然，他唉了一声，突把身子停了下来，额角骤现汗水，神情痛苦异常。
　　他的双手按在腹部蹲在地上哼哼叫出声音来……
　　突然——
　　就在白天基哀叫出声之际，一阵步履之声，破空传来，一个声音突说道：“你怎么了？”
　　白天基闻声，吃了一惊，抬眼望去，但见一个年约二十叫化子般的少年站立在面前！
　　他好像很关心地注视着白天基，问道：“你怎么了？”
　　“我……心痛！”
　　“心痛！你失落了什么重大东西而心痛？”
　　白天基被这一问，真是啼笑皆非，当下说道：“我心痛是病，而非失落东西心痛！”
　　对方连哦了几声，似是才明白，当下向白天基走了过来，这时白天基心痛已经过去了。
　　叫化子少年嘻嘻一笑，道：“你好点了没有？”
　　“好点，好点……”
　　“你这一种病想来必已患了很久？”
　　白天基心头一寒，道：“何以见得？”
　　“看你一身排骨，身无缚鸡之力，这不是对了？”
　　白天基忙道：“我生来就是这么瘦，至于这‘心痛症’，倒是得了两三年。”
　　“哦，哦……我倒猜错了！”
　　白天基笑了笑，道：“朋友无事请便，我也要走了。”
　　叫化子皱了皱眉头，道：“你生了病，又是这一身排骨像，你去哪里？”
　　“多谢朋友关心，在下自有去处。”
　　“慢着，慢着，你朋友身上是不是有钱？”
　　白天基笑了笑，他明白这叫化子是要银子，他伸手入怀，掏出几两银子递给了叫化子，道：“我身上只有这些了，你拿去吧。”
　　叫化子脸色一变，道：“谁说我向你要钱？”
　　白天基一愕，道：“你……”
　　“我是关心你是否有钱医病？”
　　白天基心头不由一震，想不到这叫化子倒是这么一个好人，当下苦笑了一下，道：“多谢你，兄台关心，只是兄弟这病医不好了……”
　　“胡说，只要有钱，那有病医不好之理？”
　　白天基也不想分辩，当下苦笑了一下，道：“就说在下没有钱吧……”
　　叫化子少年皱了一皱眉头，道：“我们去做一笔生意如何？”
　　“什么生意？”
　　“找钱呀。”
　　“啊！偷？”
　　叫化子猛然地摇着头。
　　“抢？”
　　叫化子少年哈哈笑了起来，道：“抢，凭你这一身排骨抢不到被人擒着岂不是被人拆下煮汤喝？你怎么会想到抢？”
　　白天基笑了笑道：“那么，做什么买卖？”
　　叫化子少年皱了一皱眉，道：“你是不是听过‘财院’？”
　　“‘财院’？没有听过！”
　　“我这不是等于白问？你非武林中人，自然不会知道这‘财院’了，我要钱要了一二十年，这一次不能不要点给你。”
　　以白天基之判断，这叫化子少年武功似乎也不弱，当吓对这“财院”两字，也感到十分好奇，问道：“‘财院’是什么？”
　　“你不会知道，何必多问？再说知道了也没有用！”
　　白天基问道：“难道是‘财院’专开借钱给你们武林朋友？”
　　“可以怎么说。”
　　“怎么借法？”
　　“唉！你少问几句好不好？到时候你不是就知道了？”
　　白天基皱了一皱眉头，道：“财院在什么地方？”
　　“在离开封城二里的竹林！”
　　白天基皱了皱眉头，道：“在下可否请问兄台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龙山在什么地方？”
　　“什么？”
　　叫化子少年脱口叫了起来，道：“你问龙山？”
　　“正是”
　　“干什么？”
　　“我去……找一个朋友。”
　　“去找朋友”这一句话使叫化子少年的神情缓和下来，当下笑道：“正巧，龙山也是在开封城外，按照此去路线，正好先到‘财院’，方到龙山。”
　　“这里去要多久？”
　　“像你普通人的脚程，大约需时两天不过我就不同了，大约半天足够了。”他语锋略为一顿，道：“我既然做了好人，就不如好人做到底，我背你吧！”
　　“这怎么好意思？”
　　“嫌我衣服脏？”
　　“那当然不是，请教兄台……”
　　“我叫朱东华，兄台就叫我名字好了。”
　　“我叫白天基那么！就劳朱兄便了。”
　　朱东华笑了笑，道：“你没有学过把式吧？”
　　白天基淡淡一笑，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