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章　情天恨悠悠

 

2024-11-06 15:28:22   作者：田歌   来源：田歌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江涛一时怔在那里，一时之间，他分辨不出自己心中存在的是什么滋味……
　　他曾经恨过她，但现在她却救了自己。
　　她是一个毒辣女人——他说他要恨她一辈子……
　　董玲喝道：“快走，你要的‘血屋图’，我刚才进入密室已经给你偷了出来，连千年何首乌也在盒中，你拿着快走！”
　　江涛激动地叫道：“董玲，你……”
　　“快走，我们没有时间了，让我挡住他们……”
　　“我不……”
　　董玲厉声喝道：“江涛，你要看我们两人都死在这里么？”
　　江涛心头一震！
　　——是的，他不能死在这里，他不能让董玲不谅解自己，但……他怎么丢得下她？
　　倏地——
　　执法长老大喝一声，一掌击了过来。
　　董玲喝道：“江涛，你快走，你不能让我恨你一辈子……”
　　喝话声中，她已反手攻出了一掌。
　　江涛一咬钢牙，只好向吊桥的另一端奔了过去，他不能对不起董玲，她救他的目的为什么！
　　董玲纵是被擒回，一时还死不了，他会尽快来救她，何况，他此时已是身负重伤之人。
　　再说董玲带着受伤的身子，攻出了一掌之后，一声巨爆，她又连退了一丈。
　　执法长老再度疯狂扑击而至。
　　董玲陡然一声大喝：
　　“住手！”
　　董玲喝话之下，身子又幌了两幌，几乎站立不稳。
　　执法长老把身子收了回去，喝道：“董玲，你还有什么话说？”
　　董玲脸色在苍白之中，掠过了一片可怖的阴影，喝道：“你要怎么样？”
　　“赶快俯首认罪。”
　　“我不呢？”
　　“你活不了。”
　　“你何必迫我走极端呢？”
　　“叛孽，还不束手就缚？”
　　执法长老断喝之下，疯狂一般，向董玲扑了过来，出手凌厉扫出了一招。
　　这时，江涛已过了吊桥。
　　董玲喝道：“你们真非迫我拼命么？”
　　断喝之下，她出手封招，人已借势退了一丈，但，一口鲜血，又从她口中喷了出来。
　　董玲已心知自己活着无望了！
　　执法长老的武功内力，不在他之下，她今日如何逃得了？
　　倏地——
　　执法长老的身子突然掠起，从董玲的头上一掠而过，向江涛追了过去。
　　这一着大大出乎了董玲的意料之外，她忍不住脱口叫了起来。
　　董玲在惊叫声中，守桥的黑衣老人一掌，猝然向董玲击了过来。
　　董玲银牙一咬，喝道：“我与你们拼了！”
　　她右手一封，左手挟着她所有的功力，向吊桥击去。
　　砰！
　　这摇幌的小小吊桥，那里受得了董玲这一击，砰的一声，应声而断！
　　惊叫声乍起！
　　随着吊桥的折断，在桥上的人，全部向桥下的万丈深渊坠落！……
　　悲惨的一幕！
　　江涛站在悬崖，痛声大叫：
　　“董玲！……”
　　挟着喝叫声，两颗豆大的泪水，滚了下来。
　　——但，董玲已滚落在万丈深渊下了，她为了救他，而牺牲了。
　　他想哭——但哭不出来！
　　他想叫——喉中又似被什么塞住！
　　行行泪水滚下他的脸庞。
　　——董玲是一个心黑手辣的女人，但她给了江涛最伟大的爱。
　　她把一生给了他——包括了她自己的生命！
　　这真是红颜一死酬知己，长留情天恨悠悠了。
　　倏地——
　　江涛大叫一声：
　　“董玲！……”
　　嘶叫着，他痛哭失声！
　　切切哀哀哭声，动人无比！
　　他怎么不哭？怎不心痛？这个女人为他死了，而死的不止她，还有她腹中的儿子。
　　凄厉的哭声，感人无比！空谷回应，其声令人泪下。
　　一生之中，他从未如此悲恸过，因为一个真心爱他的女人为他而死了。
　　山风啸啸，陪衬着江涛的哭声，交织成一只哀绝的曲子。
　　久久！
　　江涛才站了起来，他忍着全身伤痛，他沿着悬崖的石阶，走了下去……
　　他要找董玲。
　　他喃喃说过：“上苍，别让她死呀……她不能死，她应该活着……”
　　他延着悬崖，吃力往下滑去，是的，他不希望董玲会死，他愿她还活着。
　　深壑之下，一片死寂。
　　江涛张口大叫：
　　“董玲……”
　　“……董玲……”空谷，传来了回应之声，而回声过后，一片死寂。
　　董玲没有回答。
　　——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
　　江涛怔立着，他不再哭泣，也不再叫唤，他的心目中，一片空白与悲伤。
　　他终于又往下而去！
　　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江涛已下了悬崖，放目一瞧，但见乱石之间，碎尸片片，血肉模糊。
　　他看到了尸体……片片断断的尸体。
　　江涛失声大叫：
　　“董玲……”
　　除了山风呼呼之外，以及那空谷传来的回应之声外，董玲的声音不再传来——也不可能传来。
　　江涛举目四顾，这乱石之间，几乎没有一具是完整的，他不知道这次死了多少人！
　　他愕了，也傻了。
　　望着这片片尸体，他的心在往下沉……
　　——唯一的希望，也在这刹那之间幻灭，董玲不可能再活着，那是绝不可能的。
　　董玲爱他最深，也恨他最切！
　　——她能给他的，都给他了，独留情恨，带进了黄泉！
　　泪水，滚滚地流下了江涛的脸颊！……
　　木然地———也茫然地，他移动了沉重的脚步，向前走了过去，他的生命，好像活在了淡然地末页！
　　灵魂，好像脱离了他的躯壳，他活着的，是一片空洞，一无所有！
　　在悲绝中，他的脑海，掠过了董玲的一切，爱、恨、情、仇，以及那动人的微笑……
　　如今，一切都过去了……
　　倏然——
　　一声呻吟之声，从一处林内传了过来，这一阵呻吟之声，使江涛心头一震。
　　他急向发声之处，奔了过去。
　　——这是一个小水池，池水中，倒着三个黑衣人，其中一人，正是那位“神魔帮”的执法长老。
　　江涛目光一扫，他的脸上，突然掠过了一层他从未有过的惊喜之色，他嘶声大叫道：“董玲！”
　　他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惊叫声中，向水池中的一个黑衣人扑了过去，那人躺在水中，正是董玲呀。
　　这一池水很浅，约只半尺来深，江涛疯狂地冲了过去，将董玲抱了起来。
　　她断了一手一脚，血，鲜红的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她的脸上，毫无血色！
　　江涛把她抱到池边；他伸手一摸，董玲的全身还微温，也还有一丝轻微的呼吸。
　　江涛的泪水，骤然落在了董玲苍白的脸上，他叫着：
　　“董玲……”
　　她没有回答。
　　“董玲……”
　　她也没有听见。
　　江涛突想到了什么，他忙从怀里，拿出了董玲交给他的玉盒，掀了开来。
　　盒内，装着八张叠成方块的纸，他连看也不看一下，一连取下了三片“千年何首乌”，嚼碎塞入了董玲的口中。
　　然后，他也不管自己身负重伤，将手按在了董玲的“命门穴”上，推出了一股内力修为。
　　但，董玲已面临死亡，江涛在一时之间，岂能叫她清醒过来？
　　他用完了他所有的内力，董玲依旧还没有醒来。
　　他哀绝了。
　　奇迹会出现么？
　　——这似乎是十分渺小的，然而奇迹终于出现了，董玲终于睁开了眼睛！
　　“千年何首乌”以及江涛的内力，发生了作用，尤其“千年何首乌”这人间难求的绝世仙品。
　　但，她的视线是模糊的。
　　江涛一阵惊喜，但，他一时之间，竟叫不出来。
　　久久！他终于叫了一声：
　　“董玲！”
　　她似乎已听见了江涛的声音，娇躯一颤，她想开口，可是只翕动了唇瓣，却说不出话来。
　　此情入目，真叫人鼻酸呀！
　　江涛悲恸地叫道：“董玲！”
　　她的眸子，缓缓地移到了江涛的脸上，然而，展在他眼帘的，只是一片模糊的影子。
　　她听出来这是谁在叫她了！
　　她的眼眶里，滚动着泪光，终于那两颗珠泪，滚落在耳际。
　　那泪水是晶莹的。
　　那泪水也是纯情的。
　　——当她的泪水流尽之后，她的生命即将结束了。
　　她哭泣着，但无法哭出声音来……这内心的哭泣，不是比有声的哭泣更为悲绝么？
　　江涛叫道：“董玲，你听见没有？我在叫你呀？”
　　是的，董玲听见了！
　　——但，她一时之间，无法回答，她的心情在激动……她合下了眼皮，但泪水却更滚滚而落。
　　她终于吃力地说：
　　“你……是谁？
　　她听清楚他的声音，然而，这是模糊的。
　　江涛激动地叫道：“我是江涛呀……”
　　“啊……”
　　她轻轻地叫着——似让她自己在心灵中听见，因为江涛在她身边……
　　“董玲，我是江涛……”
　　“啊！江涛……”
　　“是的！我是江涛！”
　　泪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地滚下了耳际……
　　江涛的泪水，滴滴地洒在了董玲的脸上
　　死亡的一幕——动人的一幕。
　　她切切问道：“莫非，这是……在梦……中？”
　　“不，我们还活着。”
　　“活着？”
　　“是的，我们还活着！”
　　董玲幽幽道：“或许是的，我们还活着，短暂地活着！”
　　——她的精神，在这刹那间，像突然充沛起来，脸上也泛起了红润……
　　回光反照，这一刻过后，她便带着绮丽的生命，与无限的情恨，进入了黄泉。
　　江涛叫道：“董玲……你会活着的！”
　　董玲摇了摇头，道：“我知道我不可能好了……”
　　“不，你会好的……我要活下去，好好地活着，你听见没有？”
　　董玲泪水又滚，道：“我多谢你一片情意了……”
　　“不，董玲，你给我太多，我要还给你，童玲……”
　　“下辈子还我吧！
　　“不……”
　　“江涛！”
　　“我在你身边！”
　　“恨我么？”
　　“不！”
　　“爱我？”
　　“是的，我爱你……”
　　“现在？”
　　“从前也是的，董玲，我不爱你也就不会恨你了……”
　　“我也是一样，生命中，我只爱你，你信么？”
　　“我信。”
　　“我要把我所能给你的，全部给你，包括我的生命……”
　　“董玲……”江涛黯然泪下！
　　董玲笑了……含泪地笑着，带着哀伤地笑着……那笑容不是比哭更为感人么？
　　她切切说道：“我不后悔，因为我爱你……江涛，我有过憧憬与绮丽的幻想，然而，那离我而去了……”
　　“不，我愿意的……”她轻轻一叹，又道：“我一生唯你所爱，我又为你而死，又有什么可惜……”
　　“……”江涛无语泪下。
　　董玲惋然道：“我当作你是我的丈夫……你承认么？”
　　“我承认你是我的妻子！”
　　“我曾对不起你。”
　　她笑了——带着惨然而凄伤地笑着：
　　“江哥哥……过去是幸与不幸？”
　　“不幸的……”
　　“是的，不幸的……不幸的……”她喃喃地说着……无限的惆怅，无限的恨意，在她的脸上表露出来……
　　她又喃喃道：“不幸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
　　“江哥哥……”
　　“嗯……”
　　“原谅我一件事，你肯么？”
　　“什么事？”
　　“我……想把那孩子生出来的，可是……现在，我已不能够了，你原谅我么？”
　　江涛闻言，犹似利剑穿心，叫道：“玲妹，我，永不怪你！”
　　“我们都错了……”
　　“是的，我们都错了……”
　　“我们毁了他……他愿意跟我们，可是，我们……”她泪落了，一个女人最伤心的事，莫过于无法把一个孩子生下来。
　　江涛泪下道：“玲妹……这都怪我……”
　　“不，不怪你……怪天意……天意，使我们错误的结合，天意，使我们死亡，而又分开。”
　　“玲妹……”他哭叫着！
　　董玲的脸上，现出另一种苍白，死亡前的回光反照一刻过去了，她的理智又陷入了迷昏……
　　江涛猛然地摇幌着她，叫道：“玲妹……玲妹……”
　　她吃力地说：
　　“江哥哥……”
　　“玲妹！”
　　“把手给……我……握……紧我……的手……”她伸出了那无力而发颤的手，江涛忙把她的手握紧了！
　　她的手有些冰冷，江涛打了一个冷颤！。
　　而董玲却笑了，慰然而凄惋地笑了……
　　“玲妹……”
　　“江哥哥……我们……别……了……”
　　“玲妹，不……不……”
　　“江哥哥……再吻……我……一次……最后一次……”
　　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出来！
　　江涛猛然地吻着她，吻着她有些冰冷的唇瓣……吻着她的粉腮……吻着她的泪水……
　　但，旧泪水被吻干，新泪水又涌了出来……
　　这一刻，她满足了！
　　——一生之中，她没有得到了什么，但这一刻，她得到了江涛最真纯的爱……
　　她喃喃地说：
　　“别了……我爱的……愿我们……来世重聚……别了……别了……别了……”
　　她喃喃说着，但，她并没有说出声音，她连说话的能力都已经失去了……她只是默默地说：“别了……江哥哥……我们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