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年羹尧三剑分高下

2025-03-03 20:19:06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赛孟尝御园逢故剑　小孤女大漠遇神尼

　　话说王春明在道上遇见的女侠冒莲，来头真大；她是清初白下四公子之一——冒辟疆的女儿。
　　当日冒辟疆因为一个董小苑，弄到弃家出走；后来便有很多笔记叙述这件满清开国第一艳史，诗人吴梅村的“清凉山赞佛诗”，便是隐约道出董妃的事迹；尤以“影梅庵忆语”里所记董小苑别传，曾描写冒辟疆与董小苑两人间的一段爱情悲剧。
　　后人也有把它写成戏曲和小说的，这些已是很多人耳熟能详的了。
　　但本书这里所述冒氏走到黄山学技，与女侠蔡青萝结合生下冒莲的一段稗史，以前似还没人道过，而且与冒莲后来遇到“沙哈洛神尼”有关，因此交代出来，作为这一回的开端。
　　秦淮金粉，从来就是甲于天下，那时金陵一地，是旧日的“吴门”，又名“白下”。满清顺治七年，正是国内承平，白下有四个绝色美人：她们便是李香君，顾横波，董小苑，马湘兰，称得倾国倾城，容华绝代。
　　金陵城内，有一位富家公子，名字叫冒辟疆，别号巢民，平日疏财重义，有侠士风，门下很多食客，一般人都叫他“赛孟尝”。
　　这时董小苑在上流交际场合中，对琴棋诗画没一件不通，追逐裙下的贵胄王孙，说得上车马盈门。
　　可是董小苑独钟情冒辟疆，说他豪爽磊落，有大丈夫的丰度。
　　冒辟疆对小苑也是真诚相爱的，为了她特在西城外绿杨村建了一座水绘园，园里亭台水榭，楼阁连云。
　　落成之后，便把小苑迎娶入门，冒氏的一班门客，也都来到园里居住，终日饮酒赋诗，猜拳行令，过着快乐的日子。
　　冒辟疆平生有一种特性，便是看不起功名利禄，对那些满清官儿，更是不喜奉承。
　　刚巧明朝降臣洪承畴，那时做了江南总督，到任之日，冒辟疆是金陵缙绅，应往道贺，但鄙他奴颜事仇，竟不前去拜谒；到了水绘园落成，迎娶小苑，江南官宦商贾，都有请帖，独没有洪承畴的份儿，因此洪承畴含恨在心，伺机暗害。
　　水绘园门客当中，有些是江湖豪客和亡命之徒，有时也干些贩运私盐的勾当。
　　一次，盐船在瓜州给官兵截获，为首的几个私贩，杀毙了官兵逃到水绘园躲避，这事冒氏还没晓得，但给洪承畴查出了，正好公报私怨，立刻下令他的亲信总兵佟甲，带队包围水绘园，将冒氏捉去。
　　洪承畴有一个幕客，晓得他的上司曾向董小苑献过殷勤，但受到了小苑的白眼，便乘机向洪承畴进言道：“总督大人，卑职平日闻说冒氏交游遍海内，今日京华冠盖，多曾受过他的资助，如果将来官司闹到京里去，未必能把他判罪的。如果他反噬一口，对大人前程恐有妨碍。不若暗中作个人情，通知他逃走，大人把他的家资女眷都没收过来，岂不一举两得？”
　　洪承畴想想，幕客说的果是善计。于是暗令部将纵走冒辟疆，却把董小苑接到府来，软禁内庭，着女媪日夕监视，伺机出言打动小苑的心，劝她变节嫔洪作姬妾。
　　董小苑日夕念着她的夫婿，初时老奸洪承畴骗她说，冒公子和他有着很深的交情，所以才会事前通知他逃到别处去，现在还没知道消息；又说这次把她接来，都是为着保护她而起。
　　小苑起初还相信，但渐渐便看出老贼存心叵测。任洪承畴怎样威逼利诱，都不能打动她的心。
　　一晚，董小苑被关在小阁里，暗暗饮泣。
　　忽然窗外淅沥声响，有一夜行人推窗进入，小苑定睛一望，认得是冒公子的门客冯小五，不禁喜的跳起来，说道：“五爷，公子遣你到来救我吗？”
　　小五应道：“夫人不必着急，这里有冒公子的手书，夫人看了便可明白。”
　　说罢从怀里摸出一个蜡丸子递给小苑。
　　这时阁下微闻有人说话的声音，一个道：“刚才明明看见一条黑影掠过的。”
　　另一个答道：“你怕是看到树影摇动罢！怎的现在又没一点儿影迹？”
　　冯小五从窗隙向下一望，回头对董小苑说道：“夫人，这里督府守卫得异常严密，刚才小的也伏了半个更次才得进来，目前没法带夫人离开，小的现在要走了，迟些时护院的卫士就会到来。”
　　董小苑忙一把扯着冯小五，泣道：“五爷，你回去禀告相公，贱妾宁死也不负他的……”
　　说到这里，阁下人声鼎沸，亮起火光，有人喊道：“我们到阁上搜一下罢！”
　　冯小五已倏的来个“金钩挂瓶”，翻上屋顶去了。
　　董小苑等那班护院的武士走了，才把蜡丸碎开，从内里抽出一片薄纸来，是冒辟疆的亲笔。
　　书里大意说：“水绘园幸而没有被封，他已回到园里，但往日门客仆从只得几个人回来，患难见真情，也是没法。现在门客冯小五，冒险带信前来，请夫人不要存轻生之念。他日间打算赴京控诉，谅洪承畴知道了这消息，决不敢冒犯夫人。以后情形，有机会时再派小五前来探望。”等语。董小苑看了，思念辟疆，不禁悲从中来。
　　室外婢媪闻声进来，小苑忙把书函揣在怀里。
　　洪承畴千方百计想污辱小苑，都没得手，稍加强逼，小苑便撞壁跳楼寻死，老奸因此不敢恃强侵犯。
　　过了半月，小五又冒险来见小苑，传来冒辟疆第二封书，说他已启程赴京，着她安心守候，希望有重圆之日。
　　不料小五这次偷进督辕，已给守卫的人看到。
　　董小苑把书阅毕，门外武士已毁门冲进，冯小五一边拔剑抵御，退到窗前，小苑突然拚死扑向众武士身前，就在这混乱间，各武士恐伤及小苑，稍一迟疑，小五已跃出窗外去。
　　守在阁下的卫士想越瓦追赶时，小五回身一连发了几镖，把追赶的人打倒两个，飞檐越脊，瞬已消失。
　　这事给洪承畴知道，料来者定是冒辟疆的门下士，暗着侍候小苑的婢媪，觑她入浴时检搜内裳，果然看到了两封书，知道冒辟疆已入京，打算贿通满人御史劾奏，说洪承畴挟嫌诬陷，强占民妻。
　　洪承畴看了面上突然变色，对幕客说道：“果不出先生所料，那满人御史向来便和我作对，当今皇上也常常疑心汉人不忠，冒辟疆就是抓住了我这弱点。”
　　那幕客是个善于奉承的人，见总督有点畏惧，便道：“卑职现有一计，倘如大帅肯割爱的话，将来更得到皇上的嘉奖。卑职那天阅到礼部文书说，皇上不久便举行大婚，要各地挑选美女入宫，充作宫嫔；大人何不就把小苑晋献宫中，说是江南绝色，就算御史劾奏，大人也无非为皇上选美。这叫做一石二鸟之计，如果小苑得承恩宠，皇上定会嘉奖大人办事得力，那姓冒的今生都可以断了念头，岂不报却他从前傲慢的罪愆？”
　　老奸洪承畴见天鹅肉横竖吃不到口，便依着幕客的计策进行。
　　那侠士冯小五自那天逃出帅府后，为了负起冒公子临赴京前的嘱托每天派人守在督府门前打听消息。
　　不日，洪承畴挈小苑进京，盛意铺陈，华车三十余辆，骑兵数百沿途严密戒备。
　　卫士当中，有一队宫廷派来的武士，统率的是御前侍卫“金枪手白鹏”，这个人便是和“铁指禅陆虹”同称宫廷武士的好手，白鹏那时才二十余岁，坐上一匹白马，威风凛凛，押着一队车辆向京进发。
　　冯小五早已带同一班手下跟踪，伺机下手。
　　冯小五在江湖里，交游多属一些屠狗兄弟，督署侍卫中不少和他有交情的。
　　临行前，小五特设酒食，遍请旧日同党到来，举杯说道：“小弟受冒公子所托，此行目的在劫取董姬，致与众兄弟为敌，各位如念旧情，道上请把董姬车号见告。”
　　跟着把洪承畴图占董小苑的事略说一遍。
　　各人听了都道：“原来两次偷进督署的人就是兄长，弟等虽是随行护送，如果兄长必要下手，到时弟等决不阻挠，横竖京里派了御前侍卫到来，有事时也是他担的责任。”
　　大家举杯轰饮，为了江湖道义，都愿助小五一臂。
　　卫士里有一个名叫李三的，任务是每到一站时，打理车辆停驻地的调拨，当下大家举李三出来和小五沿途联络。
　　车抵秣陵，李三仓皇走来向小五报道：“今夜是机会了，刚才见董姬在第十七车里，玉容憔悴，而艳色仍若天人，怪不得总督也存心染指了。”
　　小五无暇多语，只向李三问清楚停驻地点，是在将军营里。
　　小五立刻召集手下到来，分头出动。
　　夜里，小五领着几名勇士来到将军营，只见一列车厢停在教场廊庑下面，卫士营幕就在教场里，灯火未熄。
　　守至夜深，小五逾墙先入，陆续用绳子把同来的勇士缝进墙内，预备得手时夺门奔出。
　　小五蛇行车底，数至第十七辆，挟刃突起，掀开车旁帘幔，果然看到车上躺着一个女子，脚下还有侍婢一人卷卧着。
　　黑暗中不辩面目，忙把女子连衾卷起，放到背上，向大门直奔。
　　霎时一阵犬吠声起，巨犬追来叨小五足，小五立拔腰刀，翻身连刺毙两犬。
　　营房火光突明，金枪手白鹏已卓枪在手，从后追来。
　　小五看大门已给手下斩开了锁，冲门突围。
　　这时营房外已有卫士十余人拦着，小五正想提刀接战，耳畔听见有人呼道：“五哥，快往东面走！”
　　小五认得是熟人口音，依言向东飞奔，回头看到刚才营门外的卫士，已发喊向西追去，知道是李三等人助他一臂，故意声东击西，引白鹏向西赶去了。
　　小五回到了秘密地点，幸而随行几个勇士都一起逃回，急打开锦衾，一看当堂愕住：原来衾里的是另一个女子，云鬓蓬松，掩面饮泣。
　　小五大诧，婉言安慰问她姓名，才知道洪承畴手段异常奸狡，每到一站头，故意着人把各车窗幔挂起，等进到停驻场所，才把董小苑调到有房舍的地方幽禁，另遣普通侍儿睡在小苑车上，掩人耳目，因此小五才会误中副车。
　　小五把车上女子送回驿站去，欲即日追上大队车辆，再干一次。
　　他的部下都起来劝道：“五兄，昨夜我们幸而得手，却中了老奸诡计，这厮今后一定加紧戒备，我们虽肯牺牲，也是无益。”
　　小五不听，单人匹马，日夜赶程。到了山东，才追上大队。
　　他在驿站徘徊，所见守卫士兵，已不是从前那一队。
　　向驿站打听，才知洪承畴疑心随行卫士有受贿嫌疑，未到山东，便全部遣回。
　　现时随行保护的除京里派来的侍卫营外，另在河南调了守备兵马护送。
　　小五失去了内线，还想再干下去，可是沿途兵勇把车辆围了两重，夜里更是剑戟如林，通宵守卫，才感到孤掌难鸣，要下手时，也是白送性命。
　　洪承畴把董小苑选进宫廷，所谓一石二鸟，是想冒辟疆与皇帝争夺小苑。这样便中了他的借刀杀人毒计。
　　小五抵京，把沿途经过向冒辟疆报告，并说道：“在下受公子恩，不能效昆仑奴所为，替公子完成所托，自觉再无面目。”拔刀欲自刎。
　　冒辟疆吓的扑上前把刀抢去，说道：“事有前定，非人力所能强为，这次失败，与兄等行动无关。即如我这次已贿通御史劾奏洪承畴，那老奸却转了方针，把小苑选进宫廷，这样我们的计划又再失败了。”说了也不胜唏嘘。
　　且说董小苑在进京途中，已知有人劫车误取侍儿的事，料必是冒辟疆派小五干的。
　　因此进宫之后，存心忍辱偷生，希望将来和冒辟疆有见面之日。
　　谁料清世祖（顺治）见了她，却像是前生孽债，惊为绝世美人，赏赐金珠绫罗无数。
　　小苑见了顺治，也不下拜，不言不食，只求速死。
　　那顺治也是个多情帝主，他虽做到了万乘之尊，婚姻却不得自由，在他十六岁那一年，一班大臣和孝庄皇太后做主意，给他聘了“卓礼亲王”吴克善的女儿做皇后。
　　当时他极力反对，一直拖延了大半年，卒由太后降下懿旨，强迫举行大婚。
　　顺治虽极端不愿，但抗不过一班亲王重臣，所以后来顺治掌握了政权，便把皇后废了，降为静妃，从此打进了冷宫。
　　这时遇见了董小苑，便把一生不快的爱情移在小苑身上。
　　他不特不怪小苑傲慢无礼，还更宠爱有加，真说得上百依百顺。
　　小苑进宫几个月，顺治只是每天到来坐一下便去，从没用过一点皇帝的权威来对她。
　　至于饮食行动，吩咐宫人任由她的爱好。
　　初时小苑对顺治不理不睬，但日子久了，觉得这个皇帝也很有趣，每天到来都是看看她便走，也没有强她做一些不愿做的事情。
　　有时她不出房来，顺治也是一个人呆坐着，等到见了她一面才走。
　　一个人并非木石，何况多时已没有冒公子的消息，因此有时喜欢上来，也和顺治说几句话，顺治便快活得像做了神仙一般。
　　说到身份地位，小苑已由宫人封作宫嫔，由宫嫔而才媛（皇帝的女记室），又由才媛封赠贵嫔，和贵妃地位只差一线，虽然名义是这样，可是顺治连她的指头儿也没触过。
　　这时冒辟疆在外，凭他的金钱力量，已贿通了宫里的黄门，随时把董小苑的消息报告。
　　他虽然年才二十五，对人生已是看得冷淡，好和一些方外人交游。
　　西山碧云寺有个老尼，对佛理有很深的见解，老尼常把“色空”两字对冒辟疆说法，还这样说道：“公子不可不信前因，佛经里所谓轮回，就是涉及三生的因果。公子和董姬姻缘已尽，而她和当今皇上有一段未了孽缘。就是公子不久也会有奇遇的，老神看你红鸾星照命，现时天涯海角，已有一位知己红颜在等着你了。公子将来和董姬还有一面之缘，但这时要强行，却会惹来灾害。”
　　冒辟疆听了，虽然脑子里没法把小苑的影子忘掉，可是到了这个田地，想念也是没法，只得到外间游山玩水，希望渐渐忘掉失恋的痛苦。
　　过了些时，冒辟疆探到了董小苑对宫廷生活，已渐相安，还知道她和顺治皇帝约法三章，要在五年内没有冒辟疆的消息她才会接受顺治的爱。
　　那时冒辟疆在外已结交不少高人雅士，他们对冒辟疆的遭遇虽表同情，惟小苑已封作贵嫔，照往日封建王朝的权威，是不可能再和外人发生关系的，甚至所生父母也很难见到一面。
　　于是一般友好都向辟疆进言，说道：“冒兄如果真爱小苑的话，应该使她一生快乐，如今皇上对她爱护无微不至，冒兄也可以安心了。苟如你苦苦地要求复合，岂不中了老奸洪承畴借刀杀人的毒计？冒兄还须权衡轻重，不可斤斤以儿女私情误了小苑的一生幸福。”
　　这番话把冒辟疆变成了顽石点头，从此果然把小苑淡忘了，同着小五等侠士寻幽探胜，游遍名山大川。
　　且说黄山绝顶高峰，那处有一老人结庐居住，老人姓蔡，练得一手鹰爪大力功，武林里只称他做“鹰爪老人”。
　　从前他未在黄山隐迹，是北地有名的大侠，和大漠南北的英雄结成了武林朋友，曾在陕甘宁一带地方，留下了很多侠义事迹。
　　后来和一个蒙古女郎结合，随着他随处浪迹，不久生下了女儿，改名“青萝”。
　　不幸他的蒙古籍妻子染上了沙漠地带的黄疸病死了，鹰爪老人便带着几岁大的女儿来到黄山住下，专心把武技传授青萝。
　　转眼间已是十多年，女儿青萝也长成了二十岁。
　　冒辟疆这时刚来到黄山，同行侠士小五知道山上住着了一位武林名宿，大家扒山越岭，访谒鹰爪老人。
　　老人早就听到了冒辟疆是个豪爽磊落的汉子，有赛孟尝之称；冯小五也是江湖义士，大家见了面，少不免客套一番。
　　或者真的如碧云寺老尼所说：什么缘订三生也未定。冒辟疆来到黄山，立刻生病起来，这一场是热病，他病中昏昏沉沉地，口里不时叫道“小苑”。
　　鹰爪老人就在山上采一些草药给他医治，难得的是女儿青萝，竟对辟疆一见钟情，亲煎汤药，见他病中不时呼着小苑，问起冯小五等人，才知道辟疆怀着这一段恨事，愈加敬重他的一往情深。
　　鹰爪老人早就想替女儿找个佳婿，现在见青萝眉目举动，便知道了女儿的心事几分。
　　冒辟疆一病就是半月，冯小五诸人等得不耐烦，又见蔡翁父女对冒辟疆像自己人一般关怀，也觉放心，当下就决定留下冒辟疆在黄山静养，他们别过老人到各处浪迹去了。
　　冒辟疆在黄山住了数月，身体才复元，感激青萝病中照料，日久不免发生了情愫，第二年便和青萝结成夫妇。
　　书里有话即长，无话即短，瞬又过了五六年，冒辟疆在黄山跟鹰爪老人练武技，已学得一手掌功。
　　虽然他早年也会舞枪弄棒，但习的多是皮毛功夫，如今鹰爪老人专教他练好了掌劲，其他的轻身纵跳，因为年纪大了，练起来不比童年的易习；只有鹰爪功和昆仑派掌劲，是超卓的外家功夫，如果苦练得五六年，便有成就。
　　冒辟疆得爱妻蔡青萝日夕指点着，习起来自然胜人一筹。
　　原来昆仑派的掌法，内外劲兼施，这一派流传到了塞外，创出了“阴阳八极掌”、“连环穿心掌”、“罗汉掌功”等绝技。
　　后来武当山八臂哪吒冯道德有名的“五雷掌”，也是从这一派的掌功演变而来的。
　　鹰爪老人还有一些同师学艺的异人，流在塞外蒙古大戈壁中。
　　那时大江南北讲到掌功方面就没人不知道鹰爪老人。
　　冒辟疆只习得了八分掌法，已能一掌穿墙碎石，掌风所及，一尺以内可把衣裳洞裂，他的岳丈鹰爪老人，更可以运用掌风使一撮沙石停在半空不散。
　　闲话少提，冒壁疆和蔡青萝婚后五年，便生下一个女孩。
　　外公在这女孩弥月之时，在婴儿项上按下五指，这婴儿颈上的皮肤便永远留下了五个指爪印，像今日东洋盛行的皮肤上刻了花纹一般。
　　鹰爪老人又替外孙女起了一个名儿，单叫一个“莲”字，还说女孩子将来到了什么地方，给武林人看出粉颈上的指痕，便会知道她的身世。
　　这一年冒氏偕新夫人返北京，访谒故旧，听说董小苑已封赠“鄂贵妃”。
　　那时正是顺治十四年，皇后已废，小苑地位已无异皇后，只是身为汉人，按满清家法不能正位罢了。
　　顺治对她宠擅专房，爱恋甚挚，从没有稍逆其意的，小苑心境稍舒，更是容光照人。
　　冒辟疆知道后，心里才觉得安慰，惟苦思和小苑一见，日久未得其便。
　　那时碧云寺老尼常被召入宫里替董鄂妃诵经，冒辟疆屡次，恳求她设法晋宫和小苑一见。
　　过了几天，老尼来对辟疆道：“公子快到外间把头发剃光，午间我带你入宫会见董妃。”
　　原来老尼向顺治奏请，说董妃有个族兄早年寄身佛门，现求一叙兄妹旧情，顺治准以椒房贵亲入观。
　　辟疆因此得和董小苑在御园会见，那时礼法，一般外戚入宫，见面时只许站到阶下，说话都由宫嫔代传，表示没有私话。
　　因此，两人虽然别后初逢，心里有说不出的话儿，也无从道出，真是“相见争如不见”了。
　　那知辟疆这一举动，又惹出大祸来。
　　当日洪承畴还未身故，太后把他宣召入京，做了大学士。
　　这时朝里分作两派势力，一派是多尔滚摄政时的旧臣，多尔滚死后，都归附到太后那里；另一派是新兴的势力，都是顺治皇帝的亲信，自从顺治掌握政权后，任用了不少新人，虽没有太后羽翼那么多，但已渐渐抬头。
　　顺治册立了董鄂妃，往日满族后妃的戚党，对董鄂妃便如眼中钉，无时不想抓着了她的错处，在各王公大臣面前公开宣扬。
　　那个孝庄皇太后，也就是下嫁摄政王多尔滚的大月儿，她对顺治把她一手册立的皇后废了，另立一个汉人女子做贵妃，已是极不顺眼。
　　她左右亲信的佞臣，便时常窥探董鄂妃的举动，好来逞功。
　　这次碧云寺老尼领了冒辟疆进宫，早就有人报知太后，密谕大学士洪承畴派人跟查，结果探出当日假冒贵妃堂兄的僧人，就是董妃往日的丈夫冒辟疆，一翻旧案子，赫然注着了“窝藏罪犯，主谋贩私，杀害官兵”的罪名，至今还是要通缉归案的要犯。
　　孝庄皇太后不动声色，密召她的亲信九门提督进宫，命令带同善扑营亲兵，把冒辟疆一家拿捕，一面派人宣召老尼前来，准备抓到了冒辟疆时当面对质。
　　这些调动，都是缜密进行，顺治还是被蒙在鼓里。
　　这事惊动了南派少林的一个侠士，这人就是陈四，那时年纪还轻，一向混迹渔樵，过着清风明月的逍遥自在生活。
　　那天一早，他在永定河上一艘小艇里高卧，听到邻艇舱板一阵子声响，那艇是水上婊子的私窝，时常有八旗亲兵到来眠花宿柳的。只听有人嚷道：“快些起来，赶着要办差啊！”
　　跟着似有人干着嗓子答话：“今天我休班呀，不要来打扰。”
　　先前那人很着急的道：“提督大人有令，休班的也要开差，听说要拿捕那叫冒辟疆的钦犯啊！”
　　邻艇又是一阵脚步声响，一窝风儿的跑了。
　　陈四就是后来的“鱼壳大侠”，他和冯小五等同是燕赵游侠，对冒辟疆有过一面之交，因为辟疆往日在水绘园专好结交江湖人物，近来听说冒氏从黄山学技归来，正欲相访。
　　这时听到消息，立刻跑去见着小五，知道冒辟疆一家就寄居万寿仙庄，忙飞奔出城，已见到沿路派有守兵；将抵天寿山，八旗营亲兵已把山庄团团围住，知道来迟了。
　　两人急急绕过山后，还幸有一处树林子可以掩蔽，一起展开轻纵功夫，在树上攀缘入到山庄里。
　　陈四一看，他的师兄八极头陀和冒辟疆一家都在那里，官兵在外扛着巨木撞门，八极头陀一手顶着门闩，外面数十人出力撞击，大门屹然不动。
　　蔡青萝把女儿缚在胸前，提剑守望，官兵竖起云梯从墙外跃下来，青萝剑光回旋，一剑一个，杀得尸骸倒满了天阶。
　　他们看见陈四和小五来到，精神一振，双方相持了一会。
　　陈四向辟疆说道：“公子这样抵挡下去，官兵愈来愈多，我们没有救应，只有冲出重围，才是生路。”
　　八极头陀首先赞同，答道：“我的掌也抵得麻了，还是杀出去爽快。”
　　辟疆望着爱妻青萝，青萝说道：“相公不要顾虑到妾身，我定把莲儿保护随君一同出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