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尹大侠三折东瀛剑
2025-03-03 20:28:10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云台山选手连败阵 剑友楼奇侠显神威

  本书前回里说到甘凤池将“小春申黄彤”剉倒,知道杭城地面,还有武林三杰,这时候,自己还不愿多所树敌,因此离开西湖别庄,带了妻子陈美娘到北京找丈人陈四去了。
  甘凤池到了北京住下,果然京城地面,近在天子脚下,人物衣冠,和苏杭的秀丽潇洒又自不同。这里官家气味非常浓厚,威仪万千,不是江南可及。
  那些豪门公子,富家帮闲,终日在闹市里混迹,争风闯事,更是常有。
  因此王公巨卿,富绅巨宦,都聘有护院武师,或是教场子中人,到家里来做保镖,跟随子弟出外。
  寻常在六街三市上走,总见到三五成群的汉子,一身短扎装扮,腰带下垂、足踏箭靴、趁着头顶上斜斜戴着的武生巾,果是威风凛凛,出色当行。但京城里王府众多,护院武师自然要有个分别,那些贝勒亲王的武士,都有一个徽记:例如皇太子允祁,府里的武士穿的是黑色直缀短褂,衣襟上绣了小金龙;十四阿哥允褆门下用的是过天蓝的束腰外褂,头巾一色,绣上一朵白菊花,还有八阿哥胤祀,他府里武士最多,徽号是一柄有翼的剑子。
  其余府第的标志,林林种种,也没法记忆出来,不过内里最出色的就是上述几个皇子的武士,他们仗剑在街上走过时,人们总会侧目而视,这究竟是对他们羡慕呢?抑是觉得他们这样高视阔步,有些令人齿冷?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时江南鱼壳大侠陈四,已在东直门大街开设了一家豆腐铺,亲理买卖,也没人晓得他是个名儿当当响的江湖人物。
  甘凤池夫妇就住在他的店里,寻常来找陈四的人,就是冯小五和八极头陀,他们见了甘凤池,晓得出身大有来历,不敢作他是晚辈看待。
  陈四因要打理豆腐店,没多空闲。
  甘凤池一有暇,便到天寿山万寿山庄找八极头陀,成了知交。
  那冯小五又是幽燕游侠,所有齐鲁燕赵地方的江湖豪杰,甚至黑道人物,都有交情。
  他们要把甘凤池造就成一个四方八面的英雄,便劝他出外闯一番,结交多一些湖海间奇人侠士。
  甘凤池觉得妻子有丈人陈四照顾,也就放心远行,打算走遍齐鲁关东,再西入秦中,漫游各地。
  那天他背了行囊,随身一剑,策着一头骏马,出门便去。
  他是个人材出众的武士,所经的地方,又有陈四和冯小五等人的信,拜会各路英雄,自然沿路有人招呼。
  几年之间,他走遍了大江南北,交上的江湖朋友,都是一时的名手,但路上经历,也有过不知几次的惊险,凭着他的一身本领,化险为夷,还闯出了名头儿,传诵江湖人的口里。
  若要把他经过的事迹细述时,那就怕非要单独替他写一部武侠故事不可。
  可是本篇没有打算把它叙入,所以一笔描述过便了。
  如今要说的是五年之后,他怎样遇到了大侠尹青。
  且说江北近海之处,有一座云台山,是海州东面的屏障、海州也就是今日陇海铁路的终点。
  那云台山是个秀丽名山,并不是什么荒山峻岭,近着城镇,人烟稠密,一面对着了黄海,登高一望,临洪口可以眺到,从来便有不少骚人雅士,隐居云台山上。
  江北昔日有许多武林世家,名手辈出,都以击剑闻名。
  有人说那地近在山东,渡海便是蓬莱三岛,昔日船舶来往,一些东瀛剑客,远道观光,海州不少杰出的武林名宿,就集了东瀛剑术的大成,撷精采华,带点武士道的色彩。
  如今那地方还有很多打铁匠,学得东瀛铸剑的方法,是否真的如此,且不去说它。
  这云台山剑手林立,创了很多出色的剑法:什么“三才剑”、“八仙剑”、“廿四路左右连击”等,各有所长;同时对于佩剑也是考究不过。
  云台的人,称得上剑法名家的都自己开炉炼剑,精研合金秘法,混和珠宝,制成的剑,闪闪生光,吹断毛发。
  一方听到了那处地方有宝剑出卖时,便又不惜重金争购,甚至用尽千方百计弄到手上为止。
  所以每年到云台去学剑的人,也有不少,地方上随处碰到的少年人,总是随身佩剑的,在茶楼酒肆里,拿出身上佩剑来炫人的,处处可见。有些交换着观摩,各谈来历;有些像今日玩古玉成癖的人,见了面便大家拿出身上的宝物来,观看不忍释手。
  市上售剑的铺子,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剑子,古今收罗,其中自然有不少的赝品。
  这是云台一地的风气,说了出来便可以觑到那处人物的特点。
  云台县城里有一家姓司马的,是数代相传的剑士,以剑法出名。
  这家人是云台富家,也是数一数二的武林门第,祖上是明末边疆将官,名叫司马登,曾在熊廷弼经略麾下建过不少功绩,创出一路“九宫神行剑法”,回环出击,按着九宫部位,上应周天,下临八弦,使起来像天马行空,气冲斗牛。
  可是这路剑法从不外传,只有司马一族人的子弟习得。
  那司马登从苏辽告老,便带同一柄宝剑回到云台,这剑就是“五龙金光剑”。他从不肯说出这剑从那里得来,也不轻易示人,简直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司马家里传了几代,又出了一个子孙叫司马瀛,这是个从小便历练出来的剑士,从过名师,所有云台地方各派名家的剑法,他都学到上手,集各名家的精华,把家传的“九宫神行剑法”创造了精奇的剑路,渗着无比的气势,变化神奇,着着险招,配合着家传一柄“五龙金光剑”,真是所向无敌。
  这十几年间,司马瀛从云台打出门,足经江南江北,拜会各家剑术名手,从没给人剉倒过,虽然遇到劲敌不少,像“三分剑法”的独臂道人空空子,南派青龙剑的宗师齐云亮,也只是交个平手。
  他每到一地,便用云台剑客的名字拜访当地各派武林人,人家只晓得云台剑客的名字,反而把他原来司马瀛几个字忘了。
  从此他的名儿在江南江北一带,实时红得发紫,很像今日体育界的足球员一般,只要有好功夫演出,便不愁名头不亮。
  云台剑客所到的虽限于一两省地方,而所会过的剑士也未必属于一流的,武林里还有很多高手是身怀绝技,从不在人家面前显露出来,不过他志在打出名头,果然给他如愿以偿。
  云台剑客回到江北,得到本处地方人士的欢迎,说他替云台争了不少面子,也不枉云台是名传远近产生剑士的地方。
  司马瀛是颇有为的人,他并不因此自满,不久就在云台山上筑了一所山庄,亲题上“剑友楼”三字,他意思是愿和天下所有剑术名家交上朋友。
  这时云台山上,剑士如云,都是江北俊杰,平日和司马瀛打上交情的。
  好在云台山离县城不过几十里,往日族中子弟,派里名手,都不时上山来观摩剑法。
  司马瀛非常好客,爱结交江湖朋友,每月有携剑到访的,都一一招待在楼里住上些时,临走又赠送盘缠。
  剑友楼头,真是夜夜灯光,豪侠满座,酒酣耳热,便在楼前耍出几手剑法,剑光掠影,金刃划空,有时要到劲风簌簌之处,夜莺飞过檐头,也给剑风摄了下来。
  过了几年,那天突然有三个怪客到云台山访司马瀛,这几人服装古雅,发向上束,押上玉簪,阔袍草履,却是来自蓬莱三岛的异邦剑师,慕云台剑客的盛名,不惜远道航海前来,观光上国。
  司马瀛和底下一班剑士,知道来客是东瀛的一流剑士,不禁倒屣观迎。
  那三个异邦武士,名叫“山内”、“吉田”、“井上”,都是奈良“井上家”剑派的名手,年纪在三十左右,神光敛聚。
  云台剑客知道来者的功夫定是不弱,这一趟必会邀自己交手,如果一旦败在他们手上,那时会丢掉了云台数代盛名,尤其对中国武术的面子有关。
  他盛意招待着,席间只谈着云台剑法的渊源和选剑方面去,绝口不提到交手。
  暗里和底下一班同门商议,看看有什么方法,许胜不许败。
  司马瀛因平日好客之故,他手下也有些足智多谋之士,当下有人献计道:“东翁,我看井上家的来客迟早也会提出比剑的。
  “东翁身为主人,又是云台剑派的领袖,到时没法可以推却的,只是未见过他们的功夫,不知道是什么剑路,如果冒昧交锋,很容易遭到失败,俗语说:‘不是猛虎不过岗。’来者定然是一流的高手。
  “东翁不若先定了一个比剑的日期,分作三天,每天比三场,由我们云台挑选出来的剑手和他们周旋,若是胜得过他们,自是最好不过了,倘若失败时,最后的一天才由东翁亲自主战,那时已看过对方的门路,交手起来便有把握了。”
  司马瀛听了这个谋士的献议,频频点头,但跟着有另一个谋士说道:“这样子摆布不是不好,不过来者第一二天里把我们选出的剑手打垮时,那么,第三天已是‘高下分’的比试,东翁这时不能不出场,如果仍是没把握将他们击败的话,那时又怎样应付呢?”
  他这一问,把初时提出意见的人问得哑口无言。
  司马瀛便回顾后来说话的人道““赵西宾,你认为要怎样摆布才是善策呢?”
  那姓赵的答道:“东翁,我认为最后一天比剑的日子要尽量的延多几天,横竖他们远道到来,逗留久一些也不成问题,我们可以说一连比了两天,要有充分的休息来作第三天的高下分比试。在这一天里,三场之中,最后一场才由东翁对他们三人。我们不妨定了一条规矩,如果第一二场谁个先输了,第三场便没资格再出场,那就是说若果我方的剑手第一二场胜了他们,到时东翁就根本无须亲自出场了。”
  司马瀛听了大喜,但忽然又似触起什么似的问道:“赵西宾,这果然是好计,可是在第三天的第一二场里,我们是没把握把对手剉倒的,你晓得这云台一地,不是我司马瀛夸口,目前还没有人能够和我交个平手的。这样,到头来岂不是仍要我亲自出场去分个高下吗?”
  赵师爷应道:“问题就在这一点,所以我要把最后一天的日子展延一些,在这期间,我们差快马到各地去,向武林名手通知,暗地聘到第一二流的剑客,伪说是云台派的剑手,先和东瀛来客先比第一二场,希望在这两场中便旗开得胜,把对方剉倒。就算聘来的高手也失败了,我们至少可以把对方打得筋疲力竭了,然后东翁接上去,以逸待劳,加以东翁有五龙金光剑在手里,到时只要有八分剑势便可和他们对抗,这样还顾虑到什么失败呢?”
  这时座上所有剑客谋士听到,都赞老赵想得好计。
  司马瀛还有顾虑地道:“你们且不要欢喜,我想这一趟请各派名手前来助阵,怕会没几个人愿意来的,因为要他们作为云台剑派的人出场比剑,谁个肯把名儿在门扇里扬呢?”
  赵师爷听了答道:“东翁,这又不然,我们这番说要保全中国剑术家的面子,堂堂正正,不愁没有仗义的人到来,只是不要给那井上家的三位贵宾知道便行了。好在他们言语不大通,而且和外间隔膜,就算将来他们知道时,已是在回国之后了。”
  经过赵师爷一番解说,司马瀛当堂愁眉开展,立即和座上各人拟好了比剑的规矩。
  那是:分三天来比剑,第一二天是“观摩赛”。
  由井上家的三剑客和云台派选手比试,只属于研究双方剑法,不必分出高下。
  第三天延迟七天后才举行,定名“高下分”,也是三场比剑,第一二场由云台剑派一流名手出场,但规定已经被击败的人,不得再出战下一场。
  最后一场声明由台主司马瀛亲自领教,双方分个胜负。
  比剑的日期和场数拟好后,第二天云台剑客送给井上家的三位来客过目,他们也是同意了,双方便约好日期,剑拔弩张,预备交手。
  这时云台剑客的幕客,早已分别派出轻骑,带着司马瀛的贴子,赶往通知平日有交情的各派武林人物,请他们选派剑手前来助阵。
  往日武林规矩,各派武术名手如果是有渊源或交情深厚的,遇到有患难时,请来助阵是常有的事;尤其是昔时帮会里最盛行,俗称“散红贴”。
  收到贴子的人,要看交情深浅,倘若曾受过人家帮助的,或是结过盟的兄弟,多数会派出有本领的人前往的。
  但有时和散红贴的人洲源不深,助阵与否,就全凭收贴子那一方的主意。
  不过有一点规例,如果收贴的人是一派的掌门或本身是一帮头领的话,就要传给同派人知道,好教一些自动愿意前往帮忙的,知道了消息后可以用私人名义前往。
  这两天来,井上家的三位剑手,有空便在阶前练习手法。
  三个剑士中,井上是本家的名手,今番到来是以他作为领导人的。
  山内和吉田不过是副手,剑术在井上之下。
  据说井上的剑法是奈良古典派的代表人,充分保存着德川时代流传下来的剑击技术,山内和吉田虽也出自井上家的门下,但他两人属于新兴剑派,渗杂了西班牙近代剑术,这种斗剑多是戴上手套和面罩的,出手也有一定的规则,两个以前到过各地去表演,算得是东瀛里有名的剑手。
  云台剑客在楼台上几次观看过他们练习,都是慢吞吞地一来一往,没什么瞄头。
  他晓得三个来客也知道有人在偷窥他们出手,所以仅是随意耍几手罢了。
  在云台剑客眼里,觉得门路和自己一派的迥然不同,挑刺得很劲,大小门的封闭说得很严密,而剑锋的震荡和身手跳动的迅速,确有他们独到之处,当下便暗暗有了戒心。
  瞬已到了比剑日期,云台剑客择定云台山上“剑友楼”前的白石天阶作比剑场合,那天阶阔十丈,左右两廊设了帐幕,作为双方剑手的更衣地方。
  天阶对着楼下石砌台阶,石级上设了椅子,铺上的红缎的椅套,绣了黄色的交加双剑。
  时届午刻,抬阶几列座位已坐满了云台各派的剑手和司马瀛底下的幕客,座子不够,参观的人便站到两旁。
  只听当当当响起三下钟声,双方剑手上到天阶。
  今天井上家的三位剑士,都打扮得像古来武士,头上卷了发,压上一枚木荀,身穿和服,束上阔腰带,足着薄草鞋,剑子挂在腰间。
  这方云台派的剑手,却是一律黑布武服,直缀衣襟,浅绿腰带子,脚下粉底箭靴,英风纠纠。
  这六个剑手,就是云台各派里选出来的,都有十年以上的经验。
  双方剑手走进了帐幕,传来号角声音,主人司马瀛进场来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玄色短扎,外加英雄氅,卸开半肩,露出背上的五龙金光剑,剑柄上的珠光宝气,射到各人眼里,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八个随身武士,服装一律。
  来宾一时都站起来相见,云台剑客入到主座上,向各方拱了拱手。
  便有监台的宣读了比剑规章,请第一场的剑手出场。
  井上家那边剑手是吉田,云台派选派一个名叫司马洪的应战。
  钟声又是三响,监场的宣布斗剑开始,全场当堂寂静。
  剑手司马洪算是主方,习惯上要让吉田出手。
  只见吉田双手举剑,抢前两步横撇而出,他的身体随着去势,剑光挥动,呼的一声剁到。
  司马洪早已提剑护胸,剑锋上指,一掌贴在剑背,蓄势相待。
  这时见来势甚凶,想坐低身子迎挡,虑到手腕震荡。
  只有一剑贴上,随势斜里卸开。
  那知双剑才搭上,吉田已反手直削而下,双剑发出尖锐的磨擦声。
  司马洪连忙向后急窜,卸脱来剑,双足才站到地上,吉田闪电般一势“狂风扫叶”,单足跪地,剑锋从地上卷扫前来。
  司马洪刚落到地上,还没站定,那能再躲。
  幸而他出身名家的门下,立刻提剑点地,凭这一抵之力,支着了身子,迅速避开对方卷地而来的急切,眨眼间剑锋从脚底划过,耳畔听到金刃撞击的声响,觉得手腕一麻,原来他抵在地面的剑已给吉田打脱开去。
  司马洪连忙纵出圈子,向吉田一拱说道:“在下输了,佩服佩服!”
  那时看台上自司马瀛以次,见了都吃了一惊。
  这一场才是交上三合,自己一方便告败退。
  看吉田时,面不改容,他没有进场,对着台上再三鞠躬,非常谦虚地说道:“贵方相让第一场,下场仍是敝人领教。”说了才转入账休息。
  司马瀛急和云台各派当家聚商,下场决意派一个出身山东螳螂派的剑手接替。
  这人叫凌士登,精于螳螂拳法,后来才到云台学剑,也有十多年的精神。
  钟声响过后,第二场跟着展开。
  凌士登仗剑一跃出场,卖弄本领,且看他左足伸前,右足蹲下,又复腾身而起,顺势展开手上剑子,划了一下大圆,才站到地上,提剑挡胸,一字儿横着,才对吉田说道:“请发剑!”
  吉田一看凌士登身形迅捷,知道这个定是踊击的能手,不免全神戒备。
  他这回出势就用直冲,手里剑笔挺地搠出来。
  凌士登身形一变,向侧转步,和吉田丁字儿相对,横眉一剑把吉田的直刺架开,就地打出一脚,正是“螳螂后抽”的出击。
  吉田料不到对方第一回合便出脚,匆忙跃起,手里一慢,凌士登已抢到了空档,“迎风扫尘”,一剑奔到吉田面前,势如奔马。
  吉田究竟是新兴派的名手,他一看来势不对,急的把头一低,发押当堂给凌士登削去,发髻松开,散披肩上。
  凌士登一剑剁不中,第二剑已连接点来,这回是“流星奔月”,直刺咽喉。
  吉田心想:“这小子也忒凶猛,非给他一点颜色不可。”
  连随跃后一步,提剑扫出,卸开来势。
  凌士登没待变式,已及手再撇过来,当胸横剁。
  若在经验不够的人,定会着了他这阴阳直劈的道儿。
  但吉田已存心发动险攻,倏的全身向侧倒下,剑向上撩。
  凌士登全神注在上路,却没注意吉田卧倒的当儿,一脚蹬出。
  这一发是贴地直蹬过来的,快得出人意外,台上观看的人全看不出这是一下险着,只有云台剑客司马瀛暗叫一声“不妙!”
  眼看凌士登足背给吉田蹬着,站立不牢,颠连了几步便倒,手里的剑也跟着脱落地上。
  吉田刚才的一脚,是武士道摔角常用的,分作:“蹬、剪、勾、蹴”几下动作。
  蹬就是适才施在凌士登身上的一记,多少像广东莫家的“蹬鸡脚”。
  剪是绞在敌人双足当中,勾是一伸一缩,把对方勾倒,蹴是蹴在敌人胫骨上下五寸的部位,重的折骨,轻的也会站立不牢。
  这番他借着侧仆时打出一脚,令到凌士登没法防备。
  这一场吉田先被剁去发押,后来凌士登中脚倒下,算不得全胜,井上也承认双方算作和了一场。
  第三场开始,吉田入账休息,出场的是山内。
  云台派方面选手是个老汉,名叫马云,往日是水绘园冒辟疆的门客,跟过冯小五侠士夜劫董小苑的座车。
  马云本是在江南混的江湖汉,近年才到云台山投在司马瀛门下,当一名剑手。
  他精于茅山剑法,一手“追魂剑”神出鬼没。
  茅山就在江北近安徽边境,山上练武的人,俱属道士,他们近于左道旁门那一路,在武林里没有什么地位,算不得一派一家。
  可是茅山道士当中有不少懂得法术的,因此,他们的剑法也带点神秘色彩。
  云台剑客门下品流复杂,甚么派系的人都有混迹。
  马云平日不大为人看重,独主人司马瀛对他稍为敬重,知道他的剑法有几点独到的地方。
  这一场司马瀛请他出来和山内对手,就是想马云施出“茅山追魂剑”,令到对方目为之眩,摸不到云台派里有多少不同的剑路。
  马云须发斑白,出场只是抱剑点头,展开“老叟抱琴”的一架式。
  山内见对方点头示意发剑,立刻双腕一分,左手提剑张开扑翼姿势,只里一声“看剑!”斜里转身,横剑直奔马云。
  本来这一势含着试探敌方出手,马云只须避开剑锋,不必定要接上。
  那料马云刚才抱琴的架式一变,也是横剑相迎,双方都是半圆出剑。
  这样一来,一个左,一个右,那两个半圆的剑路刚是迎头相撞。
  说时迟,两剑一交,擦出“雪”的一声响,大家跟着削下,直剁到剑肩才贴着不动。
  这时两柄剑子交叉搭着,剑尖指向上空,剑肩抵着剑肩,各自运出气力来,只要那个手劲不够,敌人的剑一圈,便到面前。
  台阶上所有观战的人,个个屏息静看,比剑场上马云和山内开始团团地转动,四个脚子在地上乱钻,双剑仍紧紧交贴着。
  约过了半盏茶时分,突然听到马云一喝,手腕一绞,双剑再度擦出尖锐的音响。
  他这剪绞的动作十分迅捷,山内的剑即被抛开,想乘势刺进。但马云早已向后急窜,让山内刺个空。
  双方再度交手,这番都是快挑快刺,山内一手叉腰,来回出击,全是施展西洋剑法,这边马云也还他一轮急剁,剑光裹体,没些儿空隙。
  两个人在场里一进一退,打遍了四角,频频发出金属交迸的声浪。
  这一斗足足经过了一个时辰,还是胜负未分,两人都已汗流遍体,气喘吁吁,正是棋逢敌手。
  台主司马瀛见时候已是不早,立即着监场鸣钟,挥动黄旗停止比试。
  双方见了讯号,才各后退,互相抱剑拱手,回到帐里。
  第一天双方都打得很是精彩,云台派开始便输了一场,幸而接续两场都和了,取回一些面子。
  这晚司马瀛召集了全体剑手到来,检讨今天的交手,大家都认为吉田、山内两人的功夫,司马瀛可以压倒他们。
  只不知那井上家的代表井上,剑法是怎样的,就无可忖测。
  各人商议一番,跟着慎重选出了五名剑手,准备第二天由他们几人出场应战。
  那时司马瀛派出到各方散红贴的“快马”都已陆续回来,云台派聘人助阵的消息已传到武林各方去了。
  瞬已到了第二天,双方都依时到了比剑场,司马瀛带着全体剑手入座。
  比剑开始,果然不出所料,今天蓬莱剑客由井上出场,这个出色的剑手,全身大和武士的装扮,佩剑特别长大,剑身变起来像柄柳叶刀。
  第一场云台派出场的剑手,论功夫和经验都比第一天来得好,可是接上不够三合,便给井上一下拨风刀法,先把头巾揭去,报了第一天螳螂派凌士登削去吉田发押的一箭仇,跟着“左右分飞”两下急攻,又把云台派剑手的衣袖划裂了,这是带点侮辱的出手,最后只见井上一缕剑光向对方胯下直戳,那云台剑手急挡下门,想作出“胯前护阴”,那知井上反手一挑,转眼间已把对手的剑打脱飞开。
  监场的怕云台派方面受伤,立刻挥动白旗,表示胜负已分,云台派又输了一场。
  以后两场,没有好看的,作书人也不必多费笔墨。
  井上再胜了两场,势如破竹。
  第三场云台派方面得到井上同意,派三个剑手出场迎击。
  可是井上不慌不忙,一样狂风扫叶,剑气如虹,接不上几个回合,便把云台方面三个剑士打垮,弃剑回场。看得台上台下的人,目定口呆。
  这时云台剑客只有走出场来,向井上恭维一番,还道这番观摩东瀛的剑法,增益不少。
  晚上在楼头摆宴,欢宴井上等三位贵宾。
  其实这杯酒在云台派中人是难以下咽的,真是有苦自家知,表面上又不能不敷衍。
  瞬又两天过了,各派武林人物还没有派人前来助阵的。
  司马瀛急得如热锅上蚂蚁,整天乱钻。他看过井上剑法,确是门路精奇,自己没有取胜的把握。
  他不是没勇气出战,也不是畏井上的功夫,而是顾虑到云台派的声名丧在外邦人的手里,尤其是关乎国家面子,会永远受到全国武林人的指骂。
  所以最后一天,只许胜,不许败,而他怎样也不敢说有把握。

相关热词搜索:游侠英雄新传

上一篇:第十二回 金砂功惊走大圜剑
下一篇:第十四回 甘凤池初上云台山

栏目总排行
栏目月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