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三剑侠大漠会神尼
2025-03-03 20:21:41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劫王妃夜走乌里城 出重围计破飞刀阵
且说白泰官、王春明、周浔,这三个侠士,躺在喇嘛庙的廊庑下,见沙哈洛神尼阿檀娜去了一个更次,还没见她回来,大家心里非常焦急。
他们想飞身上瓦探视,又怕壁间那个暗穴再打开,给庙里窥伺他们的人看到,因此都诈作熟睡不敢动。
这几人中最挂虑的还是王春明,他自从那晚在乌塔城,月夜里和阿檀娜湖边拥抱,互诉衷曲,他的心灵已深深印上阿檀娜的倩影,现在见她独个儿出外探察,久去不返,怎不使他焦急得没一息安宁,心里直如小鹿乱撞,只有躺着静听屋上有什么声响。
又等了些时,才听到远远一阵风息,倏的吹来,这风和平常吹的没有什么分别,只是风向不同,惟有内行人才分辨得出是夜行人绝顶急窜轻功冲出来的风劲。
王春明心里一动,他先注视一下壁间的暗穴有没有动静,才支起半截身子望着檐头不瞬。
经过片刻,天空人影一晃,一团白光冲下,阿檀娜已落到他们面前,各人喜的没法形容,但又不敢出声。
阿檀娜迅速躺回到自己的睡铺上,伸出手指来放在唇边,意思是教各人不要声张。
那时已将近天交五鼓,他们四人如何睡得着,泰官、春明等都急着要知道沙哈洛神尼出外干过了什么。
一听到鸡声初唱,阿檀娜已起来,故意大声说道:“天将破晓,我们趁早赶路罢!”
泰官等三人巴不得早些离开这里,都立即起来,检拾好了行装,出到殿前,已有几个喇嘛起来准备做早课,见了阿檀娜是女修士装束,他们虽认不得她就是神尼沙哈洛,但都合什起来问讯,说道:“阿弥陀佛!女菩萨这样早起,莫非是要赶路吗?”
阿檀娜打着蒙古语回答道:“须菩提(对有道高僧的称呼),夜来多有打扰,我等要赶到乌里城,不能不早些就道。”
那几个喇嘛连忙给他们饲好马匹,一直送到庙前,看着他们上马。
四匹马儿向西直驰,离开“帖木耳”已远,白泰官才纵马到阿檀娜身旁,问道:“阿檀娜师姐,昨晚你到那里去哩?我们真是急得发慌了。”
阿檀娜也缓下辔来,笑道:“这喇嘛庙是葛尔丹的耳目哩,他向来和漠南蒙古、漠北蒙古两个部落不和,年前又同清兵打过一次仗,至今常恐有奸细混入,所以遇到了有生面大来往时,庙里的喇嘛奉命暗地里窥伺,有消息便派人往乌里城向葛尔丹可汗报告。”
王春明忙问道:“那么,他们是不是对我们起了疑惑呢?”
阿檀娜答道:“他们不只疑惑,还已经派人乘夜通知葛尔丹去了。”
白泰官听了问道:“师姐,你怎么知道他们通知葛尔丹?”
阿檀娜才把昨夜里的经过说出来。
× × ×
她道:“昨夜我上了屋檐,看到寺后有灯光射出,赶到那里一看,是一间小佛阁,内里正有几个上座喇嘛在说话。
“我轻轻打出一枚石子,晓得他们是武技外行,才放胆在水窗上倒挂金钩,偷听他们的说话。
“原来他们谈论的就是疑心我们的运行,因为我们的坐骑,有两匹是名马,他们看出了,又说我是一个女僧人,同着你们几个武士打扮的人一道儿走,不能不使他们生疑的。
“后来一个喇嘛又说:‘可汗得到我们的消息后,他会派人在前途跟踪侦察的了。’这句话无形中说,已派人赶向葛尔丹报告。
我听了不敢怠慢,立刻离开喇嘛庙,在驿道上追赶。
你们晓得那送信的喇嘛乘坐的定是快马,我只凭着急行身法追上,所以经过了半个时辰才能追近。
这个带消息的喇嘛只顾在黑夜里飞奔,不知是否在马上打盹儿,抑或是黑夜里看我不到,当我飞奔越过他的马前,还是不觉,我晓得这个不过是脓包东西,心里便想得一计:连忙加紧脚步,先抵一处树林子,折了两根二尺来长的树极,双脚踏上作高跷来走动;再把头巾在面上一蒙,伸手在泥淖子里蘸了泥浆,在面巾上画了大眼睛,血盆口,有点像戏台上开了面的‘尉迟恭’。
刚弄妥了,便听到马蹄声响,我从林子里一跃出来,那脓包东西在黑暗里见了我,惊得失魂落魄地大呼有鬼,伏在马上狂奔,我从后发出鬼叫声,风一般蹑在马后,那厮竟吓的昏倒马下去了。
我上前把他扶起放在马背上,撕下他的衣襟缚了手足,看看离林子不远有一间土神祠,便把他带到祠里缚着,马匹也拴在一边,我看这厮现时还没脱身呢。”
阿檀娜把昨宵追踪那送信喇嘛的经过说了,白泰官问道:“师姐这样摆布,有什么作用的呢?”
神尼应道:“一会你们便知,我们再走一程,便是那土神祠所在了。”
当下四匹马儿飞驰官道上,不久看到了一带树林,山坡下有一间土砖屋,便是土神祠。
阿檀娜提着马鞭一指,说道:“我暂时躲开,你们三人进去把那厮松了绑,他一定会把见了鬼的事告诉了你们,那时可如此如此的应付他,便可把我们行踪掩盖,好教他们不会疑心是奸细了。”阿檀娜说了,约定在前路相候。
白泰官等三人将入到土神祠,便听见喇嘛僧的喊救声,他们一齐闯进,把他释了缚,那喇嘛认得他们是昨宵在庙里留宿的,果然把路上遇到妖魔给摄到这处的经过说出,谢过一番;又问女菩萨怎么不见了。
白泰官打着蒙古语答道:“我们三人就是护送女菩萨到乌里城参谒‘蒙多丹津’大庙的,现在离城不过几十里,我们打算要回去了,刚巧经过这里便听到师傅的喊声,才闯进来一看的。”
喇嘛听了,相信他们都是真话,口里连念:“阿弥陀佛,佛爷有灵差遣你们前来。”
跟着他又望着白泰官等三人,说道:“几位壮士就要回去吗?那么我也不用前往乌里城了,我们庙里的上座也忒多疑,还以为各位是漠南蒙古的奸细呢。”
王春明便应道:“原来如此,我们都是汉人,来蒙古贩马的,这次受雇护送女菩萨来此,如今目的地已到,我们也要赶着回去了。”
喇嘛僧再不说话,把马解了拴,别过三人,转回帖木耳喇嘛庙去了。
白泰官等才知道沙哈洛神尼这样摆布,却是要使那喇嘛僧对他们释了疑心,才不致影响这番往盗“奥司卡”的进行。
蒙古喇嘛走了后,白泰官等三人才飞身上马,向西赶去。
奔了一程,路旁一骑快马冲出,三人一看是沙哈洛神尼,忙迎上前。
阿檀娜问道:“那脓包东西相信你们说话罢?”
王春明应道:“我们把他救了,他怎么会不相信呢。”
说了大家都笑起来,阿檀娜把面纱蒙上,一挥鞭子,领着各人又复向前就道。
过午时分,他们走到一处三岔道口,沙哈洛神尼停下马来,看了看道旁竖起的界石,随即转过一处山坡,沿山路走去。
不久面前出现了木寨门,围着一片大草场,旁边筑了很多土房子。
寨门外有一块木板上写上了蒙古文,王春明不懂,便问白泰官。
白泰官答道:“这是一所叫做西蒙的大牧马场呢。”
这时沙哈洛已领着各人走进牧场里,远远看到有几十个人从屋子里走出相迎。
众人下了马,王春明认得那些人中有二十七个是派来的骑士。
人丛里早已走出几个满面胡子的人,向沙哈洛面前膜拜,说道:“我的沙哈洛女神来了,我们虔洁地恭迎,请给我们一点效力的机会,那就是毕生的荣耀了。”
沙哈洛教他们起来,领到屋里,只见这几所房子都悬上了帐幔,地上铺了厚厚的毡子,专为招待神尼到来而设的。
原来这个西蒙牧马场的主人是驼侠阿朗的旧部,前些时沙哈洛神尼两次来乌里城探察龙驹“奥司卡”的下落,都是住在这里的。
这次先期派来了二十七位骑士,牧场主人便知沙哈洛会到来,因此恭敬欢迎,小心侍候。
晚上,沙哈洛把白泰官等三人邀到她的静室来,商议着进行。
白泰官问道:“阿檀娜师姐,从前我没到过这里,未知离‘乌里雅苏台’城几远?”
阿檀娜答道:“乌里城只是葛尔丹可汗和施拉美王妃宫殿所在的地方;但我们要到的目的地‘贡密底斯山’,是额尔额山区的一个支岭,离这里不过四十多里,龙驹‘奥司卡’便放在‘贡密底斯山’里的湖上。明天晚上,我打算带你们先察看一下山里的形势,再想下一步的计策。”
说了摊开了一幅地图,把各处地形道口指示给三人,教他们看个清楚。
且说“准噶尔”部可汗“葛尔丹”宠爱王妃“施拉美”,因此要设法保护着“施拉美”的心爱龙驹“奥司卡”,防有人会到来盗取。
“葛尔丹”在“贡密底斯山”的小湖上,辟了一所小牧场,外围山径像八阵图一般,曲折地透过无数隧道、山洞、和人工凿成的峭壁口,才到得山里,还有二十名好武技的喇嘛看守着。
那“贡密底斯山”是一座山高林密,雄伟险峻的山岭,俯瞰着乌里城,山的周围,只有三个主要的入口,像三座大铁门封锁着。
这三个山口,南部的是在山腰用人工劈开的一条崎岖山道,仅容得一人一马通过,上下都是峭壁,没法攀援,绝壁上长着荆棘丛,下望深不可测。
东路的山口,从山底到山顶,要攀登二千九百九十九级笔立的石梯,每一级有二尺高,真正是个“望天台”,石级两旁生满了一种山芦,叶宽如人掌,高过人头,纠结缠绕,使到石级难以认出;除非是走惯了的人,否则定找不到这处入口的。
另一山口是在北面的,是两个陡立的山峰中的一个小口子,它由两块奇怪的巨石合成,中间只留下了仅容一人一马通过的小缝。
“葛尔丹”就在外边筑了木寨门,寨门通到山里的小径,布满了竹刀地带。
这些竹刀是山里的茅竹斫下,削成尖刀,用热沙子炒过,锋利坚实和利刃一般。
走过这段尖刀阵后,才转入隧道,隧道口左右扎了帐幕,由鞑靼族喇嘛“模里克”把守,这是一个巨元霸身形的人,身高八尺,使一对八百斤大石锁。
隧道曲折地通到山腰,那里有三块石岩阻着去路;每面石岩像奇峰屹立、有十多丈高。
“葛尔丹”在每面石岩凿了山洞,也是仅容一人一骑通过;石岩上由“唐努乌梁海”喇嘛“索额图”镇守,这个“唐努族”的飞刀手,能够一下子掷出十六柄匕首,百发百中,任你本领非凡,也难越过这一关的。
过了这三面石岩,才转入乱山丛石中,都是峭壁夹着的羊肠栈道,有时通过危崖,道路分歧,所谓八阵图就在这里。
如果不知道转弯的方向,那便会走上几天仍是陷在乱山丛石中,走来走去总在八阵图里钻,令你没法进入山里。那些守卫喇嘛,隐在岩石上把守着,居高临下,设若有人走进了八阵图,他们立即下来截击。
倘若能够走过了这一段的话,便到得山里平原,出口处也有喇嘛把守着。
就算能够冲开了路上障碍,仍须越过湖上飞桥,才到得湖中心的小牧场,这处牧场周围,都有王宫派来的守卫,自不必言。
沙哈洛神尼把“贡密底斯山”的地形一一解说后,还对白泰官等说道:“这山的三个进口,东南两个是没法把龙驹带出的,因这两处都是千寻峭壁,只有身怀绝顶轻功的人才可走,所以葛尔丹也能顾虑周详,他知道有人要盗龙驹定须从北方道口走出,因此特别加设了种种机关。”
王春明听了说道:“那么,我们就趁着这两宵月色好,从东南那两处道口偷进山里一看,不是好吗?”
阿檀娜道:“是的,我也想到从东方的石梯进去。不过我们这次只是先看一下地形,没打算下手的。现在不早了,我们早些休息罢。”
说了,妙目向王春明一盼,秋波含情,王春明像着了魔一般,甜蜜得神魂儿飘飘,急忙俯首,跟着白泰官、周浔等向阿檀娜道过了晚安,退出静室。
第二天夜后,他们四个人换上了特备的夜行衣,是全身白色的外氅,加上披肩,朝着“贡密底斯山”走去。
一会已到了东面山麓,这山岭十分险峻峰峦连接,像一面屏障般阻了去路。
山下密林荆棘简直看不出那里有山径坳口。
沙哈洛神尼走在前头,大家展起急纵轻功,向丛莽地方窜去。
那里有一面石岩,小瀑布从上泻下,聚成一个深潭子。
沙哈洛踏着潭上的石牛,飞身渡过潭水,白泰官等三人跟在她的身后,展起登萍渡水功夫,脚下没丝儿声息。
对岸一片荆棘丛树,沙哈洛一纵进了林子,各人连随走进。
那瀑布的石岩后,隐着一条小山径,两旁长满了山芦。
他们转入小径,才知道山芦丛中有一道笔直的石梯,像一条巨蟒,蜿蜒在峭壁间,直透到山顶,看来总有几千级。
他们仗着壁虎游墙绝技,沿石梯攀登,经过半盏茶时分才走到山顶,一望四边云海,耳畔风声,如置身波涛万顷当中,望下谷底,视线迷蒙,分辨不出眼前景物。
沙哈洛带着三人奔向岭下,到了山腰,白云浮起,山里平原,隐约可见,那里有一面小湖,波光月影,映着湖畔如环的白色沙滩。
湖中心的牧场,微微射出灯光,那处就是马厩。
他们再走下一些,牧场情景历历在目,东南两面天桥,高高扯上,桥头隐现着一些人影,知道虽在夜里,还有人在那里守卫着。
他们察看了一会,白泰官想走到北面山口踏勘,沙哈洛忙止着道:“现在不要打草惊蛇,万一给那守卫的喇嘛发觉了,他们会报告葛尔丹,那时我们进行便会感到棘手了。”
说完略一招手,奔回岭上,大家转过山南,这处是另一通路,两边都是绝壁,山腰里有一处人工开凿的崎岖山口,他们侧身才走得过,一路凭着轻功下山,约莫经过一个时辰,才回到西蒙牧马场所在。
这两天来,神尼又在静室里打坐,白泰官等三人不敢打扰,闲时便到牧场里看蒙古马贩子驯服新马,这些都是蒙古东北部的名马,躯干雄伟,初来时不受羁勒,在木栅里腾跃踉跳,马贩子逐匹牵到草地训练,常常作个老虎跳,弄到人仰马翻。
傍晚时分,牧场外忽然来了两骑,直到屋前下马。
牧场主人忙引两人谒见沙哈洛,白泰官等也跟着进到静室来。
那两人打着了蒙古语,站在神尼面前说话。
沙哈洛面上露出欢慰的容色,从行囊里检出两串珍珠赏给他们,那两个蒙古人叩头谢过沙哈洛便匆忙的离开了。
白泰官因为懂得蒙古语,这时问沙哈洛道:“阿檀娜师姐,刚才那两个人不是说,葛尔丹后天便会偕同施拉美王妃出猎吗?”
沙哈洛答道:“是的,我这两天来静坐不出,就是等候这两人的消息,他们是葛尔丹汗王的圉人,所以能够预知葛尔丹出猎的日子。”
王春明又问道:“师姐是不是看准在这时下手?”
沙哈洛点了点头应道:“如果要把这施拉美一道带走,便要趁这个机会进行,若只是盗取龙驹,那就无须这样煞费思量了。”
当下白泰官、王春明、周浔都围坐在沙哈洛前面,听她把后天的行动说出。
× × ×
“准噶尔”部可汗“葛尔丹”,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蒙古英雄,他有独特的骑射本领,说到武艺功夫,不论马上马下,十八般兵器,件件皆能;平常爱使一对铜人,每具重二百斤,铜人口里有机关,在交锋的时候,他只须轻轻一捏铜人的脚胫,铜人口里便有飞镖连续吐出,令对方防不胜防。
那些钢镖扁平短小,藏在铜人肚子里,一共三十六口,设了暗键,可以连续发射,也可以随意逐口打出。
他的妃子“施拉美”从前是“札萨克王子”的妻子,后来被“察哈台王子”夺去,双方争持,“葛尔丹”作了渔翁得利。
“施拉美”容华绝世,艳色无双,“葛尔丹”对她百依百顺,宠爱非常。
那天“葛尔丹”偕同“施拉美”出猎,带了二百精骑,都是长枪手和弓弩手;随行的猎犬数十头,另有号鼓手和旗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宫门,向东进发。
他们打猎的地区就在“贡密底斯山”的东部,离“乌里雅苏台”城五十里。
往常习惯,都是先到狩猎行宫住过一宵,第二朝清早才出发狩猎;若是等到午间,山里的兽类便没有晨曦时那么多着。
他的狩猎行宫筑在“乌里城”外“札布干河”畔,距猎围不过二十多里。
这天正是一个天色晴朗的日子,“施拉美”王妃穿上了戎装,头上戴了珍珠冠,束着秀发,愈显得明艳照人。
“葛尔丹”也披了软铁甲,特别戴上一顶金盔,据说这是“成吉思汗”儿子“窝阔台”的物件,缀上金刚石和明珠,价值连城。
“葛尔丹”每次出征或是射猎,才戴了它在头上,显示他的威武。
狩猎大队来到行宫,已是下午时分,“葛尔丹”挽着“施拉美”下马,进入行宫休息,部下御前侍卫和狩猎的骑兵,都团团围在宫外,扎下营幕。
但见剑戟如林,盔甲鲜明,犬吠马嘶,行宫外一片森严景象。
入夜后灯火通明,营房大旗夹着武士的长矛,倒影湖中,愈显得杀气腾腾。
不久,营房响了四下柝声,随从侍卫人员大半已入睡乡,余下一些值夜的武士,也见得天将放晓,整夜都已平安渡过,渐见精神困倦,有些偷偷地躲在一角瞌睡,其他三两个哨兵,都把眼帘闭上养一下神。
行宫里的“葛尔丹”,夜里和王妃饮了酒,情意缠绵,这时正沉沉地憩睡在梦乡里。
就在这时,刁斗森严的营房侧边,几条影子倏的穿过,到了墙边一丛丁香树下,身子一闪便不见了,原来他们早已越过高墙,来到寝宫的飘楼下伏着。
这里栽着了各式的花坛,夹杂着风尾竹铁树等常绿植物,那三个夜行人一滚便隐蔽在花丛中。
这三条黑影便是沙哈洛神尼、白泰官、王春明,他们在这两天当中,调拨人马,把一切准备完成了,便乘夜来到狩猎行宫,留下周浔在外面管着马匹,大家约好讯号。
沙哈洛带着泰官春明两人掩进,这时在花丛里匿着,守卫寝宫的武士来往逡巡,沙哈洛待守卫走过,一纵上了飘楼,春明跟着白泰官却从侧面高墙窜上,攀着檐头,施展出倒挂金钩的身型,从圆窗子望进。
只见“葛尔丹”的寝室外,伏着几个宫人打盹儿,门外两个武士持戟分立。
泰官向飘楼下打个手势,告诉沙哈洛从侧边一列大窗门进入。
人影又是一闪,进了寝宫,但见帘幔低垂,“葛尔丹”和“施拉美”好梦正酣,室里燃起一种异香,随风送出;琉璃灯下,映着“施拉美”穿的白罗睡衣,发上珠冠未脱,云鬓散在枕边,正是一幅海棠春睡的画图,艳丽之处,世间少有。
沙哈洛回头一望王春明,见他双眼盯在罗帐里,目不转睛。
她暗地伸出手来在王春明臂上一捏,痛的王春明一缩,定神一看,阿檀娜剪水双瞳,正在含嗔顾盼,春明晓得刚才窥看帐中美人,给阿檀娜见到,有点醋味儿。
这是怪不得的,世上女子那个没有妒意,只要是她的恋人,不论是否夫妇关系,如果在路上偶然多看一眼别个女人时,她总会不欢喜的,这恐怕是女人的通性呢。
那时王春明不敢出声,面上显出尴尬的颜色。
阿檀娜很快便回复了勇敢机智的行动,轻轻摆手王教春明站到窗外把风,跟着蹑足走近榻前,举动没半点声息。
沙哈洛拨开纱帐,就在“葛尔丹”项下的涌泉穴一按,出手快如闪电。
“葛尔丹”因为宵来欢乐过度,睡得正浓,沙哈洛出手时,脑子觉得劲风拂到,要疾起时,穴道已给人家闭着;虽然心里明白,可是身子却动弹不得。
沙哈洛神尼向外一招手,王春明飘身进室,沙哈洛已撕下棉絮,把“施拉美”王妃的口塞了,扶到帐外。
这蒙古美人儿震颤得花容失色,沙哈洛轻轻在耳边哄道:“王妃不要惊慌,札萨克王子念得你好苦,要见王妃一面,才差遣我们前来接你的。”
“施拉美”疑信参半,沙哈洛已从衣架上取下衣服来,给她穿上,又找着了白羽毛外氅,披在她的肩上;正想出室,忽然眼光触到一物,在灯下闪闪发光,这东西正是“葛尔丹”的金盔。
沙哈洛一手抓过来,拿绣帕子裹起,交给王春明带着。
白泰官挂在檐头,看到两人得了手,立刻打出一枚弹丸射到天空,这颗弹丸发出很微弱的声音,同时在月亮下闪闪发光,像颗流星。
周浔在外看到,即时带着几匹马依方向接应。
沙哈洛神尼把施拉美背起,白泰官王春明两人前后保护着,窜上高墙,出了行宫。
外间正敲响五鼓,他们穿过了几座营房,幸而没给守卫的察觉。
看看走近河边,不料那处有两个管理伙房的小卒,正从河畔汲水回来,一瞥见几条白影子闪过,瞬便消失。心想如果是人的话,怎会有这样的飘忽,定是黑夜游魂经过了,一时吓的连水桶也丢掉,大呼有鬼。
蒙古人最迷信鬼神,营里卫士听到外间有人喊鬼,都不敢出来,只有几个随猎的骑士拿风灯走出一照,附近那里有什么影子,正想骂小卒胡说八道,忽听到一阵蹄声渐去渐远,心知事有蹊跷,连忙奔到中军帐报告,按下不表。
沙哈洛神尼劫走了“施拉美”王妃,出到营外,周浔已在林下整鞍接应。
刚才一阵子蹄声,就是上马时离开的音响。
他们共骑的四匹马儿,其中两匹是南苑千里驹和驼侠那匹赛的卢,沙哈洛防有人从后追赶,抱着“施拉美”同坐鞍上,着王春明随行,他们两人策着快马先走,一直奔驰十数里,才缓下来,等白泰官周浔等两人赶上。
他们来到了一处岔道,一看后面没有追兵,都停下来,四匹马儿团团在转。
王春明见沙哈洛扶着了“施拉美”,似有所待,正在纳罕。前面尘头扬起,有几匹快马风驰电掣般迎面奔到,王春明、周浔吃了一惊。
来骑瞬已走到他们跟前,原来四匹马只得前头的有人乘着。
那人见了沙哈洛神尼,立即滚身下马,俯身禀道:“沙哈洛女菩萨,这三匹马儿都是牧马场里挑选出来的,日行五六百里,小的特如命赶来,听候女菩萨发落。”
各人才认得那人就是西蒙牧马场的主人。
沙哈洛大喜说道:“我们在天亮时便要进入贡密底斯山区,那二十七个骑士都已调拨在各处岔道口接应了,事不宜迟,现在就请泰官师弟同周浔兄一道,乘着南苑神驹和赛的卢两匹千里马赶到贡密底斯山,把马拴在北方路口,设法掩蔽起来,然后翻过南方路口,预伏策应。如果看见我们把龙驹取得,立即飞身下来保护。”
白泰官应了一声,问道:“阿檀娜师姐,你和春明兄要从北面道上进入吗?”
沙哈洛应道:“是的,我们挟持着王妃,不愁进不到牧场,只怕把龙驹带走时有点障碍罢了。”
说了又吩咐各人把行囊带备的白衣穿上,依着原定计划行事。
原来他们全身裹了白衣,预备得手之后用来脱身的。
当下白泰官等三人应了一声,掉过马头,如飞而去。
且说白泰官、王春明、周浔,这三个侠士,躺在喇嘛庙的廊庑下,见沙哈洛神尼阿檀娜去了一个更次,还没见她回来,大家心里非常焦急。
他们想飞身上瓦探视,又怕壁间那个暗穴再打开,给庙里窥伺他们的人看到,因此都诈作熟睡不敢动。
这几人中最挂虑的还是王春明,他自从那晚在乌塔城,月夜里和阿檀娜湖边拥抱,互诉衷曲,他的心灵已深深印上阿檀娜的倩影,现在见她独个儿出外探察,久去不返,怎不使他焦急得没一息安宁,心里直如小鹿乱撞,只有躺着静听屋上有什么声响。
又等了些时,才听到远远一阵风息,倏的吹来,这风和平常吹的没有什么分别,只是风向不同,惟有内行人才分辨得出是夜行人绝顶急窜轻功冲出来的风劲。
王春明心里一动,他先注视一下壁间的暗穴有没有动静,才支起半截身子望着檐头不瞬。
经过片刻,天空人影一晃,一团白光冲下,阿檀娜已落到他们面前,各人喜的没法形容,但又不敢出声。
阿檀娜迅速躺回到自己的睡铺上,伸出手指来放在唇边,意思是教各人不要声张。
那时已将近天交五鼓,他们四人如何睡得着,泰官、春明等都急着要知道沙哈洛神尼出外干过了什么。
一听到鸡声初唱,阿檀娜已起来,故意大声说道:“天将破晓,我们趁早赶路罢!”
泰官等三人巴不得早些离开这里,都立即起来,检拾好了行装,出到殿前,已有几个喇嘛起来准备做早课,见了阿檀娜是女修士装束,他们虽认不得她就是神尼沙哈洛,但都合什起来问讯,说道:“阿弥陀佛!女菩萨这样早起,莫非是要赶路吗?”
阿檀娜打着蒙古语回答道:“须菩提(对有道高僧的称呼),夜来多有打扰,我等要赶到乌里城,不能不早些就道。”
那几个喇嘛连忙给他们饲好马匹,一直送到庙前,看着他们上马。
四匹马儿向西直驰,离开“帖木耳”已远,白泰官才纵马到阿檀娜身旁,问道:“阿檀娜师姐,昨晚你到那里去哩?我们真是急得发慌了。”
阿檀娜也缓下辔来,笑道:“这喇嘛庙是葛尔丹的耳目哩,他向来和漠南蒙古、漠北蒙古两个部落不和,年前又同清兵打过一次仗,至今常恐有奸细混入,所以遇到了有生面大来往时,庙里的喇嘛奉命暗地里窥伺,有消息便派人往乌里城向葛尔丹可汗报告。”
王春明忙问道:“那么,他们是不是对我们起了疑惑呢?”
阿檀娜答道:“他们不只疑惑,还已经派人乘夜通知葛尔丹去了。”
白泰官听了问道:“师姐,你怎么知道他们通知葛尔丹?”
阿檀娜才把昨夜里的经过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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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昨夜我上了屋檐,看到寺后有灯光射出,赶到那里一看,是一间小佛阁,内里正有几个上座喇嘛在说话。
“我轻轻打出一枚石子,晓得他们是武技外行,才放胆在水窗上倒挂金钩,偷听他们的说话。
“原来他们谈论的就是疑心我们的运行,因为我们的坐骑,有两匹是名马,他们看出了,又说我是一个女僧人,同着你们几个武士打扮的人一道儿走,不能不使他们生疑的。
“后来一个喇嘛又说:‘可汗得到我们的消息后,他会派人在前途跟踪侦察的了。’这句话无形中说,已派人赶向葛尔丹报告。
我听了不敢怠慢,立刻离开喇嘛庙,在驿道上追赶。
你们晓得那送信的喇嘛乘坐的定是快马,我只凭着急行身法追上,所以经过了半个时辰才能追近。
这个带消息的喇嘛只顾在黑夜里飞奔,不知是否在马上打盹儿,抑或是黑夜里看我不到,当我飞奔越过他的马前,还是不觉,我晓得这个不过是脓包东西,心里便想得一计:连忙加紧脚步,先抵一处树林子,折了两根二尺来长的树极,双脚踏上作高跷来走动;再把头巾在面上一蒙,伸手在泥淖子里蘸了泥浆,在面巾上画了大眼睛,血盆口,有点像戏台上开了面的‘尉迟恭’。
刚弄妥了,便听到马蹄声响,我从林子里一跃出来,那脓包东西在黑暗里见了我,惊得失魂落魄地大呼有鬼,伏在马上狂奔,我从后发出鬼叫声,风一般蹑在马后,那厮竟吓的昏倒马下去了。
我上前把他扶起放在马背上,撕下他的衣襟缚了手足,看看离林子不远有一间土神祠,便把他带到祠里缚着,马匹也拴在一边,我看这厮现时还没脱身呢。”
阿檀娜把昨宵追踪那送信喇嘛的经过说了,白泰官问道:“师姐这样摆布,有什么作用的呢?”
神尼应道:“一会你们便知,我们再走一程,便是那土神祠所在了。”
当下四匹马儿飞驰官道上,不久看到了一带树林,山坡下有一间土砖屋,便是土神祠。
阿檀娜提着马鞭一指,说道:“我暂时躲开,你们三人进去把那厮松了绑,他一定会把见了鬼的事告诉了你们,那时可如此如此的应付他,便可把我们行踪掩盖,好教他们不会疑心是奸细了。”阿檀娜说了,约定在前路相候。
白泰官等三人将入到土神祠,便听见喇嘛僧的喊救声,他们一齐闯进,把他释了缚,那喇嘛认得他们是昨宵在庙里留宿的,果然把路上遇到妖魔给摄到这处的经过说出,谢过一番;又问女菩萨怎么不见了。
白泰官打着蒙古语答道:“我们三人就是护送女菩萨到乌里城参谒‘蒙多丹津’大庙的,现在离城不过几十里,我们打算要回去了,刚巧经过这里便听到师傅的喊声,才闯进来一看的。”
喇嘛听了,相信他们都是真话,口里连念:“阿弥陀佛,佛爷有灵差遣你们前来。”
跟着他又望着白泰官等三人,说道:“几位壮士就要回去吗?那么我也不用前往乌里城了,我们庙里的上座也忒多疑,还以为各位是漠南蒙古的奸细呢。”
王春明便应道:“原来如此,我们都是汉人,来蒙古贩马的,这次受雇护送女菩萨来此,如今目的地已到,我们也要赶着回去了。”
喇嘛僧再不说话,把马解了拴,别过三人,转回帖木耳喇嘛庙去了。
白泰官等才知道沙哈洛神尼这样摆布,却是要使那喇嘛僧对他们释了疑心,才不致影响这番往盗“奥司卡”的进行。
蒙古喇嘛走了后,白泰官等三人才飞身上马,向西赶去。
奔了一程,路旁一骑快马冲出,三人一看是沙哈洛神尼,忙迎上前。
阿檀娜问道:“那脓包东西相信你们说话罢?”
王春明应道:“我们把他救了,他怎么会不相信呢。”
说了大家都笑起来,阿檀娜把面纱蒙上,一挥鞭子,领着各人又复向前就道。
过午时分,他们走到一处三岔道口,沙哈洛神尼停下马来,看了看道旁竖起的界石,随即转过一处山坡,沿山路走去。
不久面前出现了木寨门,围着一片大草场,旁边筑了很多土房子。
寨门外有一块木板上写上了蒙古文,王春明不懂,便问白泰官。
白泰官答道:“这是一所叫做西蒙的大牧马场呢。”
这时沙哈洛已领着各人走进牧场里,远远看到有几十个人从屋子里走出相迎。
众人下了马,王春明认得那些人中有二十七个是派来的骑士。
人丛里早已走出几个满面胡子的人,向沙哈洛面前膜拜,说道:“我的沙哈洛女神来了,我们虔洁地恭迎,请给我们一点效力的机会,那就是毕生的荣耀了。”
沙哈洛教他们起来,领到屋里,只见这几所房子都悬上了帐幔,地上铺了厚厚的毡子,专为招待神尼到来而设的。
原来这个西蒙牧马场的主人是驼侠阿朗的旧部,前些时沙哈洛神尼两次来乌里城探察龙驹“奥司卡”的下落,都是住在这里的。
这次先期派来了二十七位骑士,牧场主人便知沙哈洛会到来,因此恭敬欢迎,小心侍候。
晚上,沙哈洛把白泰官等三人邀到她的静室来,商议着进行。
白泰官问道:“阿檀娜师姐,从前我没到过这里,未知离‘乌里雅苏台’城几远?”
阿檀娜答道:“乌里城只是葛尔丹可汗和施拉美王妃宫殿所在的地方;但我们要到的目的地‘贡密底斯山’,是额尔额山区的一个支岭,离这里不过四十多里,龙驹‘奥司卡’便放在‘贡密底斯山’里的湖上。明天晚上,我打算带你们先察看一下山里的形势,再想下一步的计策。”
说了摊开了一幅地图,把各处地形道口指示给三人,教他们看个清楚。
且说“准噶尔”部可汗“葛尔丹”宠爱王妃“施拉美”,因此要设法保护着“施拉美”的心爱龙驹“奥司卡”,防有人会到来盗取。
“葛尔丹”在“贡密底斯山”的小湖上,辟了一所小牧场,外围山径像八阵图一般,曲折地透过无数隧道、山洞、和人工凿成的峭壁口,才到得山里,还有二十名好武技的喇嘛看守着。
那“贡密底斯山”是一座山高林密,雄伟险峻的山岭,俯瞰着乌里城,山的周围,只有三个主要的入口,像三座大铁门封锁着。
这三个山口,南部的是在山腰用人工劈开的一条崎岖山道,仅容得一人一马通过,上下都是峭壁,没法攀援,绝壁上长着荆棘丛,下望深不可测。
东路的山口,从山底到山顶,要攀登二千九百九十九级笔立的石梯,每一级有二尺高,真正是个“望天台”,石级两旁生满了一种山芦,叶宽如人掌,高过人头,纠结缠绕,使到石级难以认出;除非是走惯了的人,否则定找不到这处入口的。
另一山口是在北面的,是两个陡立的山峰中的一个小口子,它由两块奇怪的巨石合成,中间只留下了仅容一人一马通过的小缝。
“葛尔丹”就在外边筑了木寨门,寨门通到山里的小径,布满了竹刀地带。
这些竹刀是山里的茅竹斫下,削成尖刀,用热沙子炒过,锋利坚实和利刃一般。
走过这段尖刀阵后,才转入隧道,隧道口左右扎了帐幕,由鞑靼族喇嘛“模里克”把守,这是一个巨元霸身形的人,身高八尺,使一对八百斤大石锁。
隧道曲折地通到山腰,那里有三块石岩阻着去路;每面石岩像奇峰屹立、有十多丈高。
“葛尔丹”在每面石岩凿了山洞,也是仅容一人一骑通过;石岩上由“唐努乌梁海”喇嘛“索额图”镇守,这个“唐努族”的飞刀手,能够一下子掷出十六柄匕首,百发百中,任你本领非凡,也难越过这一关的。
过了这三面石岩,才转入乱山丛石中,都是峭壁夹着的羊肠栈道,有时通过危崖,道路分歧,所谓八阵图就在这里。
如果不知道转弯的方向,那便会走上几天仍是陷在乱山丛石中,走来走去总在八阵图里钻,令你没法进入山里。那些守卫喇嘛,隐在岩石上把守着,居高临下,设若有人走进了八阵图,他们立即下来截击。
倘若能够走过了这一段的话,便到得山里平原,出口处也有喇嘛把守着。
就算能够冲开了路上障碍,仍须越过湖上飞桥,才到得湖中心的小牧场,这处牧场周围,都有王宫派来的守卫,自不必言。
沙哈洛神尼把“贡密底斯山”的地形一一解说后,还对白泰官等说道:“这山的三个进口,东南两个是没法把龙驹带出的,因这两处都是千寻峭壁,只有身怀绝顶轻功的人才可走,所以葛尔丹也能顾虑周详,他知道有人要盗龙驹定须从北方道口走出,因此特别加设了种种机关。”
王春明听了说道:“那么,我们就趁着这两宵月色好,从东南那两处道口偷进山里一看,不是好吗?”
阿檀娜道:“是的,我也想到从东方的石梯进去。不过我们这次只是先看一下地形,没打算下手的。现在不早了,我们早些休息罢。”
说了,妙目向王春明一盼,秋波含情,王春明像着了魔一般,甜蜜得神魂儿飘飘,急忙俯首,跟着白泰官、周浔等向阿檀娜道过了晚安,退出静室。
第二天夜后,他们四个人换上了特备的夜行衣,是全身白色的外氅,加上披肩,朝着“贡密底斯山”走去。
一会已到了东面山麓,这山岭十分险峻峰峦连接,像一面屏障般阻了去路。
山下密林荆棘简直看不出那里有山径坳口。
沙哈洛神尼走在前头,大家展起急纵轻功,向丛莽地方窜去。
那里有一面石岩,小瀑布从上泻下,聚成一个深潭子。
沙哈洛踏着潭上的石牛,飞身渡过潭水,白泰官等三人跟在她的身后,展起登萍渡水功夫,脚下没丝儿声息。
对岸一片荆棘丛树,沙哈洛一纵进了林子,各人连随走进。
那瀑布的石岩后,隐着一条小山径,两旁长满了山芦。
他们转入小径,才知道山芦丛中有一道笔直的石梯,像一条巨蟒,蜿蜒在峭壁间,直透到山顶,看来总有几千级。
他们仗着壁虎游墙绝技,沿石梯攀登,经过半盏茶时分才走到山顶,一望四边云海,耳畔风声,如置身波涛万顷当中,望下谷底,视线迷蒙,分辨不出眼前景物。
沙哈洛带着三人奔向岭下,到了山腰,白云浮起,山里平原,隐约可见,那里有一面小湖,波光月影,映着湖畔如环的白色沙滩。
湖中心的牧场,微微射出灯光,那处就是马厩。
他们再走下一些,牧场情景历历在目,东南两面天桥,高高扯上,桥头隐现着一些人影,知道虽在夜里,还有人在那里守卫着。
他们察看了一会,白泰官想走到北面山口踏勘,沙哈洛忙止着道:“现在不要打草惊蛇,万一给那守卫的喇嘛发觉了,他们会报告葛尔丹,那时我们进行便会感到棘手了。”
说完略一招手,奔回岭上,大家转过山南,这处是另一通路,两边都是绝壁,山腰里有一处人工开凿的崎岖山口,他们侧身才走得过,一路凭着轻功下山,约莫经过一个时辰,才回到西蒙牧马场所在。
这两天来,神尼又在静室里打坐,白泰官等三人不敢打扰,闲时便到牧场里看蒙古马贩子驯服新马,这些都是蒙古东北部的名马,躯干雄伟,初来时不受羁勒,在木栅里腾跃踉跳,马贩子逐匹牵到草地训练,常常作个老虎跳,弄到人仰马翻。
傍晚时分,牧场外忽然来了两骑,直到屋前下马。
牧场主人忙引两人谒见沙哈洛,白泰官等也跟着进到静室来。
那两人打着了蒙古语,站在神尼面前说话。
沙哈洛面上露出欢慰的容色,从行囊里检出两串珍珠赏给他们,那两个蒙古人叩头谢过沙哈洛便匆忙的离开了。
白泰官因为懂得蒙古语,这时问沙哈洛道:“阿檀娜师姐,刚才那两个人不是说,葛尔丹后天便会偕同施拉美王妃出猎吗?”
沙哈洛答道:“是的,我这两天来静坐不出,就是等候这两人的消息,他们是葛尔丹汗王的圉人,所以能够预知葛尔丹出猎的日子。”
王春明又问道:“师姐是不是看准在这时下手?”
沙哈洛点了点头应道:“如果要把这施拉美一道带走,便要趁这个机会进行,若只是盗取龙驹,那就无须这样煞费思量了。”
当下白泰官、王春明、周浔都围坐在沙哈洛前面,听她把后天的行动说出。
× × ×
“准噶尔”部可汗“葛尔丹”,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蒙古英雄,他有独特的骑射本领,说到武艺功夫,不论马上马下,十八般兵器,件件皆能;平常爱使一对铜人,每具重二百斤,铜人口里有机关,在交锋的时候,他只须轻轻一捏铜人的脚胫,铜人口里便有飞镖连续吐出,令对方防不胜防。
那些钢镖扁平短小,藏在铜人肚子里,一共三十六口,设了暗键,可以连续发射,也可以随意逐口打出。
他的妃子“施拉美”从前是“札萨克王子”的妻子,后来被“察哈台王子”夺去,双方争持,“葛尔丹”作了渔翁得利。
“施拉美”容华绝世,艳色无双,“葛尔丹”对她百依百顺,宠爱非常。
那天“葛尔丹”偕同“施拉美”出猎,带了二百精骑,都是长枪手和弓弩手;随行的猎犬数十头,另有号鼓手和旗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宫门,向东进发。
他们打猎的地区就在“贡密底斯山”的东部,离“乌里雅苏台”城五十里。
往常习惯,都是先到狩猎行宫住过一宵,第二朝清早才出发狩猎;若是等到午间,山里的兽类便没有晨曦时那么多着。
他的狩猎行宫筑在“乌里城”外“札布干河”畔,距猎围不过二十多里。
这天正是一个天色晴朗的日子,“施拉美”王妃穿上了戎装,头上戴了珍珠冠,束着秀发,愈显得明艳照人。
“葛尔丹”也披了软铁甲,特别戴上一顶金盔,据说这是“成吉思汗”儿子“窝阔台”的物件,缀上金刚石和明珠,价值连城。
“葛尔丹”每次出征或是射猎,才戴了它在头上,显示他的威武。
狩猎大队来到行宫,已是下午时分,“葛尔丹”挽着“施拉美”下马,进入行宫休息,部下御前侍卫和狩猎的骑兵,都团团围在宫外,扎下营幕。
但见剑戟如林,盔甲鲜明,犬吠马嘶,行宫外一片森严景象。
入夜后灯火通明,营房大旗夹着武士的长矛,倒影湖中,愈显得杀气腾腾。
不久,营房响了四下柝声,随从侍卫人员大半已入睡乡,余下一些值夜的武士,也见得天将放晓,整夜都已平安渡过,渐见精神困倦,有些偷偷地躲在一角瞌睡,其他三两个哨兵,都把眼帘闭上养一下神。
行宫里的“葛尔丹”,夜里和王妃饮了酒,情意缠绵,这时正沉沉地憩睡在梦乡里。
就在这时,刁斗森严的营房侧边,几条影子倏的穿过,到了墙边一丛丁香树下,身子一闪便不见了,原来他们早已越过高墙,来到寝宫的飘楼下伏着。
这里栽着了各式的花坛,夹杂着风尾竹铁树等常绿植物,那三个夜行人一滚便隐蔽在花丛中。
这三条黑影便是沙哈洛神尼、白泰官、王春明,他们在这两天当中,调拨人马,把一切准备完成了,便乘夜来到狩猎行宫,留下周浔在外面管着马匹,大家约好讯号。
沙哈洛带着泰官春明两人掩进,这时在花丛里匿着,守卫寝宫的武士来往逡巡,沙哈洛待守卫走过,一纵上了飘楼,春明跟着白泰官却从侧面高墙窜上,攀着檐头,施展出倒挂金钩的身型,从圆窗子望进。
只见“葛尔丹”的寝室外,伏着几个宫人打盹儿,门外两个武士持戟分立。
泰官向飘楼下打个手势,告诉沙哈洛从侧边一列大窗门进入。
人影又是一闪,进了寝宫,但见帘幔低垂,“葛尔丹”和“施拉美”好梦正酣,室里燃起一种异香,随风送出;琉璃灯下,映着“施拉美”穿的白罗睡衣,发上珠冠未脱,云鬓散在枕边,正是一幅海棠春睡的画图,艳丽之处,世间少有。
沙哈洛回头一望王春明,见他双眼盯在罗帐里,目不转睛。
她暗地伸出手来在王春明臂上一捏,痛的王春明一缩,定神一看,阿檀娜剪水双瞳,正在含嗔顾盼,春明晓得刚才窥看帐中美人,给阿檀娜见到,有点醋味儿。
这是怪不得的,世上女子那个没有妒意,只要是她的恋人,不论是否夫妇关系,如果在路上偶然多看一眼别个女人时,她总会不欢喜的,这恐怕是女人的通性呢。
那时王春明不敢出声,面上显出尴尬的颜色。
阿檀娜很快便回复了勇敢机智的行动,轻轻摆手王教春明站到窗外把风,跟着蹑足走近榻前,举动没半点声息。
沙哈洛拨开纱帐,就在“葛尔丹”项下的涌泉穴一按,出手快如闪电。
“葛尔丹”因为宵来欢乐过度,睡得正浓,沙哈洛出手时,脑子觉得劲风拂到,要疾起时,穴道已给人家闭着;虽然心里明白,可是身子却动弹不得。
沙哈洛神尼向外一招手,王春明飘身进室,沙哈洛已撕下棉絮,把“施拉美”王妃的口塞了,扶到帐外。
这蒙古美人儿震颤得花容失色,沙哈洛轻轻在耳边哄道:“王妃不要惊慌,札萨克王子念得你好苦,要见王妃一面,才差遣我们前来接你的。”
“施拉美”疑信参半,沙哈洛已从衣架上取下衣服来,给她穿上,又找着了白羽毛外氅,披在她的肩上;正想出室,忽然眼光触到一物,在灯下闪闪发光,这东西正是“葛尔丹”的金盔。
沙哈洛一手抓过来,拿绣帕子裹起,交给王春明带着。
白泰官挂在檐头,看到两人得了手,立刻打出一枚弹丸射到天空,这颗弹丸发出很微弱的声音,同时在月亮下闪闪发光,像颗流星。
周浔在外看到,即时带着几匹马依方向接应。
沙哈洛神尼把施拉美背起,白泰官王春明两人前后保护着,窜上高墙,出了行宫。
外间正敲响五鼓,他们穿过了几座营房,幸而没给守卫的察觉。
看看走近河边,不料那处有两个管理伙房的小卒,正从河畔汲水回来,一瞥见几条白影子闪过,瞬便消失。心想如果是人的话,怎会有这样的飘忽,定是黑夜游魂经过了,一时吓的连水桶也丢掉,大呼有鬼。
蒙古人最迷信鬼神,营里卫士听到外间有人喊鬼,都不敢出来,只有几个随猎的骑士拿风灯走出一照,附近那里有什么影子,正想骂小卒胡说八道,忽听到一阵蹄声渐去渐远,心知事有蹊跷,连忙奔到中军帐报告,按下不表。
沙哈洛神尼劫走了“施拉美”王妃,出到营外,周浔已在林下整鞍接应。
刚才一阵子蹄声,就是上马时离开的音响。
他们共骑的四匹马儿,其中两匹是南苑千里驹和驼侠那匹赛的卢,沙哈洛防有人从后追赶,抱着“施拉美”同坐鞍上,着王春明随行,他们两人策着快马先走,一直奔驰十数里,才缓下来,等白泰官周浔等两人赶上。
他们来到了一处岔道,一看后面没有追兵,都停下来,四匹马儿团团在转。
王春明见沙哈洛扶着了“施拉美”,似有所待,正在纳罕。前面尘头扬起,有几匹快马风驰电掣般迎面奔到,王春明、周浔吃了一惊。
来骑瞬已走到他们跟前,原来四匹马只得前头的有人乘着。
那人见了沙哈洛神尼,立即滚身下马,俯身禀道:“沙哈洛女菩萨,这三匹马儿都是牧马场里挑选出来的,日行五六百里,小的特如命赶来,听候女菩萨发落。”
各人才认得那人就是西蒙牧马场的主人。
沙哈洛大喜说道:“我们在天亮时便要进入贡密底斯山区,那二十七个骑士都已调拨在各处岔道口接应了,事不宜迟,现在就请泰官师弟同周浔兄一道,乘着南苑神驹和赛的卢两匹千里马赶到贡密底斯山,把马拴在北方路口,设法掩蔽起来,然后翻过南方路口,预伏策应。如果看见我们把龙驹取得,立即飞身下来保护。”
白泰官应了一声,问道:“阿檀娜师姐,你和春明兄要从北面道上进入吗?”
沙哈洛应道:“是的,我们挟持着王妃,不愁进不到牧场,只怕把龙驹带走时有点障碍罢了。”
说了又吩咐各人把行囊带备的白衣穿上,依着原定计划行事。
原来他们全身裹了白衣,预备得手之后用来脱身的。
当下白泰官等三人应了一声,掉过马头,如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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