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咸阳古道的怪客

2025-03-03 15:17:55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卖药郎中官道截劫　西陲怪客圣地斗拳

　　且说王家太极拳名闻天下，山西五台王家，是王宗岳的嫡传，到了满清初年间，王维扬以太极剑饮誉南北，绰号“云中剑”，他一生的武术事迹，在本书前几回里都有提及过了。
　　如今说的是云中剑王维扬的两个儿子：大的叫王春明，为人聪明好学，胆智过人；小的叫王崇明，生得一表人才，丰度翩翩，气宇不凡。
　　王维扬在日，便有心造就二儿子将来继承“太极掌门“的地位。
　　王春明比他弟弟崇明年长四岁，早就练得一身本领，常常说自己局处山西一隅，无异坐井观天。
　　到他学成了太极本门拳剑之后，便嚷着要到外间游学，拜访武林名师。
　　王维扬见儿子志向不小，也乐得遣他到外间扩展一下眼界。
　　当下便对春明说道：“现在大江南北的武林名手，我差不多都已会过了；说到武技方面，能够令我折服的，便是我们青龙会的掌印盘龙剑侠，他的一手‘盘龙剑’纵横南北，未逢敌手，可惜他老人家已于前年去世。
　　“至于拳技独到的，也有武当双燕方刚方正兄弟，不过他们从不肯把‘水波冲击拳’传授别人，这也是怪他不得，因为他们的外甥卞金刚曾经盗取了他们的子母镖出来闯祸；现在武林中还活着一个老妇人，她自幼得父亲花青云传授的一手‘红缨枪’，后来在海南又学到‘铁念珠’和‘虬龙杖’两般绝技，她便是凌空长老的师妹，法号静因的那个老尼姑，现时已作了青龙会的掌印了。
　　“说到你二弟的师父凌空长老，他本来是黄梅的大弟子，后来在白鹿苑剃度，承受了‘追风魔手’法洪的衣钵，传给他一门绝技，叫‘八路擒拿掌’，是空手入白刃的正宗招数；此外我还知道有一个方士叫绝尘道人的，推算起来，今时已过百龄了，他因服了一种长寿的草药，至今还在山东崂山深处结庐隐居。
　　“他是螳螂派大师，后来潜身武当山创出一手‘冲击拳’，剉败了西藏梅花上人，当时武林震动。但此人脾气古怪，他一生只授了方刚方正两个门徒，而方氏兄弟也因演出柔拳来给他作示范，才交换学上了他的水波拳。
　　“听说老道的拳技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在他练拳时，飞鸟经过上空，也会给拳风撮下来，树叶更是簌簌的坠落地上。这些都是我所知道的武林高手，可是你都不容易学得到。
　　“除此以外，你只有到大漠南北，边疆地域去，那里有不少奇人侠士遁迹荒山瀚海之间，甘与草木为伍。他们都是那些热血志士，不愿供‘爱新觉罗氏’王朝作鹰犬的，又知道魔王不会放过，所以隐姓埋名。
　　“我听说关外和新疆那处地方，有两个绝顶功夫的人：一个是‘天池怪侠’，一个是‘江湖奇客’。那个天池怪侠是关外黑山派的名手，善使‘鹰爪大力功’，他创有一路‘五十式连拳’，把内外家拳法混用。这一路连拳包含了‘太极’，‘意形’，‘八卦’几个拳宗。
　　“我这一生中，无时不想找个机会和他会面，好见识一下连拳的奥妙；说到那个扮作江湖术士的奇客，他本身就是一个回教徒，对‘查拳’甚有根底，可是这人也忒刁钻古怪，有人说他早年混身在西藏铁隐禅师门下，偷学了‘柔拳十八双推掌’，后来走到关外当起飞贼来了，几番把北京、沧洲两地的镖师剉败，劫去了‘红货’。
　　“后来一个时期忽然不见了踪迹，但从那时起，青陕边境，便常常出现一个江湖术士，有时卖卦，有时扮作卖药郎中，单骑来往荒漠，专劫官饷库银，他使一柄铁伞，担着药囊，这便是他的牌子了。
　　“往日有几个宫廷武术名手，像铁指禅陆虹，金枪手白鹏，沉桥手翟振，派出来押运，都给这个江湖客戏弄了一番。”
　　王维扬说时，见儿子听得出神，一心向往。
　　便再说下去道：“春儿，我年纪老了，将来太极王家，就靠你两兄弟来支持。你弟弟崇明，他自小跟着凌空长老学技，论待人接物，处事精明，他比你强；但胆智过人，敢作敢为，豪情奔放，那就不及你。将来他是克家之子，继承门第，作王氏掌门人，适合不过。
　　“惟我看你志大言大，不愿株守家中，所以我也愿意你到外间另创一番事业，结交天下真英豪，干着惊天动地的伟业。不过你年纪尚小，经验不多，此去定要访些武林高手，再苦心潜习几年，才可以和南北英雄相见，也不致辱没了我太极王家的名声。
　　“春儿，刚才我说出了大漠南北，奇人遁迹，就是想你此番前去，碰一下机会，或者得遇到我所说的其中一个，传了他的绝技，那么，你先有了太极本门拳剑根底，加上一手天下武林数一数二的绝技，无论到了什么地方，和江湖豪杰交手，总不会输亏的，这时候，你可以挟技走遍南北，来干你胸怀的壮志了！即使异族豢养的鹰犬，和你周旋起来，也会失败在你的手里呢！”
　　王春明听了父亲说的一番话，顿时一跃而起，拔剑出鞘，引吭高歌，悲壮绕梁，歌曰：
　　“暴风起兮山河变色！异族入主兮地惨天愁；水深火热兮壮士无颜，仗起三尺龙泉兮驱除鞑虏！”
　　云中剑王维扬见儿子春明热血沸腾，双目迸出火花，知道刚才说了几句话，又触动了他平日胸里蕴藏着的郁抑。
　　不过他也着实给春明那一股磅礡的气概所感动了，眼边一时红晕起来。
　　他望着春明，柔声说道：“好儿子，你不愧是汉族男儿，将来成大功，立大业，都凭你这一副好身手去干的；但你少年刚强，也须知道坚忍两字，像张子房，韩信等人，能够忍辱负重才有成功的可言。何况清室鹰犬满布各地，隔墙有耳，儿子定要记着我这几句话，不要因一时的冲动误了大事。”
　　春明听了，果然压抑了自己的情绪，坐下来听父亲的教训。
　　过了几天，王春明束装就道。他的弟弟崇明特地由五台山白鹿苑赶回来和哥哥送行。
　　那时春明已经成了婚，妻子潘氏，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
　　王维扬年已七十，因为妻室早丧，自己知道在世不久，所以早些娶了媳妇过门，主持家务。
　　王春明起程前，叩拜过了祖先，便跪在父亲跟前受训语。
　　王维扬念到儿子这番一去，父子可能成了永别，但又不能不露出欢容，鼓励春明出外。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玉佩来，对春明说道：“这玉佩是武当双燕方刚兄弟在你儿时赠送的，他们是关中一带的侠士，当时他们说过，如果在秦陇一带，遇到了什么事时，拿出这个玉佩来，可能有意外的遭遇。因此我给你带着身边，看看有没有用得着的日子。”
　　说了，他又指着春明佩的一口剑说道：“这是我王家传下来的宝剑，虽然没有龙吟剑那样锋利，但断金切玉，在王家历代祖先手上有过不少功迹，就是剑鞘刻着的‘五台太极王’五个字，武林老一辈的人，他们一看便知。
　　“我们王家一向没有对人仇怨，只有恩惠，因此，料想你在途中一定会逢凶化吉。我儿也应记着，仗义扶危，怜贫恤寡，是我王家的祖训。”
　　王维扬停了一会，又着二儿子崇明将身前来。
　　崇明跪下来听父亲教训，王维扬注视了两人一会，神色变得有点严肃，说道：“你父今年七十岁了，现在我吩咐你们，将来遇到我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你两人不要把事业丢开回来奔丧，否则反为不孝。
　　“此外我还有一桩未了的心事，虽然平日也付托了凌空长老，不过长老年纪也大了，因此一并告诉了你们，好得将来留心查访。
　　“这就是袁无愁公子的行踪，他自从十几年前，扮作了行脚僧，远避到云南的彝人部落里，至今生死未卜，他的女儿袁纤云寄养金陵檀度庵静因老尼那里，保护至长大成人，屈指如今已有十二三岁年纪，将来你们兄弟倘有机会，便把她接回来居住，尽力迥护。
　　“至于袁公子的行踪，春儿此去顺便查访，好教他们父女两人早日重叙天伦，这就是我交下你们兄弟去完成的责任。”
　　春明、崇明两人听了，叩头应诺。这天王春明便离开了王家庄，单骑出外；崇明也回到五台山去，按下不表。
　　王春明自初夏登程，他行囊里带着了足够的旅费，南下到了临汾，道出龙门，沿着咸阳古道，一路经过凤翔陇西，到了甘肃天水。再北行便是兰州，想沿官道前往西宁。
　　这一段旅程，正是古来咸阳古道，人物纯朴，风俗和幽燕九洲，各有不同。
　　春明扮作一个应武举回来的武生，一路寻幽探胜，留意访寻各地武林人物。
　　其间虽交结了不少江湖中人，但都是一些地方上“埋椎屠狗”的一流人马，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武艺子。
　　他行囊充裕，又是武士本色，路上自然不少人奉承；那些绿林豪客，也不至光顾到他的身上去，因此没有什么足以记述的事迹，虽则其中也有些好打不平，济助贫苦的举动，然也不在本书范围之内。
　　他每到了一处地方，逆旅居留，晚上不能入睡，便记忆起父亲曾经谈过的两个奇侠：天池怪侠和江湖术士的卖药郎中。
　　又憧憬着什么“鹰爪大力功的五十式连拳”；和“查拳”根底的“十八双推掌”。
　　阖眼间似乎面前站着了一个背了一柄铁伞的黑面高大汉子，有时又幻出了一个童颜鹤发的隐士——天池怪侠。
　　一会儿，他又记起了父亲临行时的吩咐，躲在彝山里的袁无愁，穿了大布僧衣，形容十分憔悴。
　　原来他半年来都是逢有武林朋友的地方，便问天池怪侠，江湖卖卦卖药的郎中。
　　可是十人中都没有一个晓得，有些为着逢迎这个不速之客起见，也有乱说一通的，什么隐身长白山头，黄河源首，是个忽隐忽现的神仙，只要诚心祝祷，便可早日遇到。
　　春明也知道这些不过是捕风捉影的无稽谎话，然而他抱着百折不挠，踏遍了整块西北土地的决心，到处明查暗访，有时盘旋荒岭，有时置身废墟，绝不觉得辛苦。
　　不经不觉间，已经过了两个年头，秦中古道，陇海西陲，有人烟的地方，他都来回了几遍。
　　可是奇人怪客，仍是未逢一面，渐渐行囊也将近用光了，衣服也补缀成一块一块了，难得的是他那一股勇往直前的锐气，和起初离家时还是一般坚决。
　　俗语有说：“世上无难事，人心自不坚。”王春明多年餐风露宿，又遇着旅费用罄了，有时更会挨饥抵饿，因此禁不住体力和精神上的损耗，渐渐地便病起来了。
　　初时他仍是极力地支持着，那时他的坐骑早已卖去了，只是背剑携囊，蹀躞道上。
　　那天他行经离陇西不远，那处有一个小墟，只有店户几十家，是来往定西，临洮必经的大道，再南行便是崆峒山。
　　他病倒在一家客寓里已有几天，水浆不入口，整天发着高热，昏昏沉沉地躺着。
　　那势利的客寓主人，见他没钱付房租，又病倒了，没人来给他请个大夫医治，便着店小二把他移到店后的禾草间去，那里不只没有火炕，就是门扇也没关上，春明躺在禾草上面，奄奄一息。
　　晚上刮起北风，雪花飞舞，枝头瓦面，都铺满了像幼盐一般的雪粉，路上行人稀疏。
　　墟镇上的店铺，一早就关上门，北风吹着纸窗拍拍地发响。
　　将近二鼓，道上远远传来锵锵的铃声，不久，便有人叩响客寓的大门。
　　店小二打起灯笼，掩开半扇门一看，原来门外停下一匹瘦驴，有一个身材矮小像是个卖药郎中的汉子，头上戴了风帽，面色枯黄，三角眉，仰鼻子，满口黄牙，样子十分难看。
　　他身上只穿着棉袄，束上腰带，没有外氅，披着一块油布。
　　那时他把油布卸下，拂去雪花，店小二见他腋下还挂了一个革囊，上面写着“专治奇难杂症”几个字，驴背驮着一个小包袱，还有一柄黑伞子，那驴子正在不停地踏蹄嘶叫。
　　店小二便问道：“客人要入店吗？”
　　那黄面汉子应道：“驴子比我要紧，这里有后槽吗？”
　　店小二见他问非所答，便向店后一指，说道：“客人要拴驴子，就从后门进来罢。”
　　他说罢也不理汉子曳过瘦驴，砰的一声便把店门关上。
　　那人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便拉驴转过店后，那里有一扇木门，一推便开。
　　看过去是个冷静的院落，黑暗暗地，映着雪光，稍可以辨出轮廓。
　　那汉子牵着驴，走近一间土房子，那里的窗户都已剥落，北风把脱了栓的窗门吹得拍拍声响。
　　土房子面积很大，堆满了禾草，屋有一盏油灯，半明半暗地摇幌着，屋里愈觉得阴森可怖。
　　黄面汉子把驴拴上了，久久还不见先前的店小二进来。
　　他口里便喃喃地在咒骂着，只得走到院里找了一个木盆来，盛了水放在驴子跟前，又拣了一把禾草，给驴子啃着。
　　店小二因为瞧那卖药汉子不起，所以赌气不进来，那汉子就解开了包袱，取出了一张毡子，倒身就卧在禾草上面。
　　忽然屋角有点声响，那汉子立刻翻身起来，真是像耗子一般机警。
　　他看看屋角的禾草微微蠕动，凭一点微弱的油灯光看清楚，竟是一个人躺着，看去也不见有鼾声，不像是睡着，但久久才蠕动一下，分明是病倒的样子。
　　那汉子究竟是江湖里出色人物，他刚才看到店小二那种势利的神色，现在又发觉土屋里躺着一个病人，心里便猜到了几分，不免起了同情的念头。
　　他走近屋角，俯身看那病人，脸上烧得通红，口鼻枯干，张开两片嘴唇喘气。
　　那黄面汉子看了摇了摇头，便回身把屋角的油灯取下来，蹲身给病人诊了脉，又把病人的眼皮张开，用油灯照着细看一番，然后把衣服解开，按了一按胸口。
　　忽然他手里触着一块东西，温暖地触手凝滑，抽出一看，却是一个白玉佩，雕刻得非常精巧。
　　他拿到油灯下瞧着，面上有点惊愕，他看看玉佩，又望望那病人。
　　终于他把玉佩放还病人襟里，替他扣好了衣衫，再拨开禾草一望，又发现了一口古旧的佩剑，有两尺多长，牢牢地系在他的腰带上。
　　黄面汉子俯身拿剑，拔出鞘来，映着灯光，仍有一股寒气射出，他抚摸着剑鞘刻上的几个字，想得出神，微微的点头，叹了一声。
　　立刻打开药囊，取出一服药散来，又找到了一个破碗子，出外盛满一碗清水，和了药散，捏开病人的牙龈，给他灌到喉里。
　　这个病人，就是王春明。他自从病倒客寓，几天来都是梦一般地幻出了无数境物，彷佛自己回到了家里，有时又觉得和人决斗，到了危急时候，来了一个奇侠，运掌如风，把自己一拖，凌空便起。
　　这样昏昏沉沉，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这天忽然觉得通身舒畅，神智渐渐回复，他张目一看，自己卧在一堆禾草上面，屋外微微射入阳光，檐头积雪初溶，点滴落下。
　　他正想起来，才觉得软瘫无力，身上不知那时出了汗，浑身透湿。
　　他意识地回忆刚生病的时候，自己是进了客寓的，怎么现在会睡在这里？
　　当他正在胡思乱想，心里好生诧异的当儿，忽听见屋外有人在吵闹，只听一个西凉口音的汉子在骂道：“你们这些狗眼长在额上的东西，只晓到黄的是金，白的是银，那里有点人性！你看人家病倒了几天，如今好点了，还不给他预备一点粥水，烧个火盆来，看老子就要扭折了你的脖子。”
　　说了，便听另一个本地口音的人答道：“客人你不明白，这是掌柜的吩咐，怪不得小的，只要是有银子，小的就好办呢。”
　　跟着响了铮的一声，似乎有人把一小锭银子掷在地上去。
　　王春明听得不甚明白，只觉得似乎有点是说到自己身上了。
　　屋门呀的推开，一个生得形容古怪，像个村里训蒙先生的人走进来，襟上吊着眼镜袋，辫子盘在小帽里，拿着一根旱烟管，双目注视着春明，见他半支着身子，精神回复，便道：“王家兄弟，你病好了，一会儿进点粥水，就可以起来了。”
　　他说了便从禾草里收拾行囊。王春明心里好生纳罕，他怎么知道我姓王？又说我病好了，难道是他请大夫来看我的病吗？
　　想念间只见店小二捧了火盆进来，放在他的面前，又摆开了一张几子，一会，捧了一大桶热粥水放在几上，请春明进食，还说已烧了水预备客人洗澡了。
　　春明这时脑子里还有点混沌，他便起来吃碗粥水，那知呷到口里，像是琼浆玉液一般甘美，瞬间便把那桶粥水吃了一半，精神比前略振，跟着到外间洗了一个澡，顿时浑身舒快起来。
　　王春明见店小二给他换过了一所房子，他觉得诧异，问店小二，才知道自己病倒了几天，前晚那卖药先生到来歇宿，才给他诊脉，服过了药，那先生留下来，给他调治多一天，直到今天早晨才清醒过来。
　　那先生治好了他的病，还给他结了房钱，又留下一点费用，着账房的招呼他多住两天。
　　王春明这才如大梦初醒，心里感激，自不在言。
　　他一把扯住店小二，要他带往见那卖药先生。不料店小二答道：“今晨客官进粥水时，他已起程上道去了。”
　　春明听说，惘然出了神，跟着问道：“那个先生是个本处大夫吗，抑是路过此地的郎中？”
　　店小二见他那样着急，便把这人怎样投店，怎样和驴子一起躺在下间里——他不敢提起当晚对那先生简慢了的不是——后来怎样把他治好，连那先生的古怪样子和随身带着的东西，都一一告诉了春明。
　　王春明不听犹可，一听之下，猛然记起了父亲当日所说的陇西边境那个化身江湖术士的怪客来，而且所遇到的又是个卖药郎中，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只可惜觑面相逢，失诸交臂，这人相貌生得那样古怪，如果是以貌取人，便会看不出是个奇人了，就是他的行动也和平常人不同，他有银子来给自己算房钱，却偏要躺在禾草间里和驴子睡在一起，看他对待自己的一举一动，又是那么义侠心肠，把自己的性命救了，绝无半点道及，像这样行为的人，世间那得有几个，这不是父亲所说的江湖奇侠是什么？
　　王春明在房里正在呆想，店小二已把他的行囊拿进来，春明打开一看，突然有件东西坠到地上，铮铮的发响，忙拾起看时，却是一锭银子，约有十两重。
　　春明早就知道了囊空如洗，那里再会有银子藏着，他一想便明白过来，当然又是那卖药先生暗地放下的。
　　这天他在房子里像蚂蚁一般乱走，心想：“我出来了两年多，为的是什么？今次竟无意中给我遇上了访寻了多时的江湖术士，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可以轻轻的放过！”
　　当下便喊店小二进来，吩咐到外间赁来一匹马，想乘午赶上。
　　那小二便道：“客官，你病才好了，怎么不休息两天，而且这处过了午便没有牲口租赁，就是想趁骡车也过时了，还是明朝上道罢。”
　　春明听了，知道急也急不来，而且病后还没吃饭，的是需要再歇息一天，才有气力，只得叮嘱店小二明天早些给他备马。
　　王春明自离开了客寓，想沿路跟上那救他性命的恩人，转眼又是十几天，他经过了渭源，临洮，宁定，临夏几个地方，他每到一个市镇，便探访那个卖药先生的行踪，可是都没有一个人知道，甚至荒村野店，只要是有人家的地方，都问遍了，仍是石沉大海一般。
　　那时正值清廷出兵侵略青海新疆等处，名目说是“镇压叛乱”，兵车粮秣，络绎道上，行军所经的地方，弄到鸡犬不宁，民间逃避到十室九空，春明刚在那时抵达临夏，所有客寓都给官兵盘踞着，他把马匹拴在一家酒铺门前，一会儿便连马也给官兵拉了去，到他吃过了饭，走出来时大军已过，他只有切齿痛恨，没奈何只得沿着官道向北前行。
　　过两天，他徒步将抵永清，那处正是六盘山下，山路崎岖，再过便是青海的小积石山。
　　那天过了黄昏，还没见到客店的所在，他觉得肚子委实饿得发慌了，便想找个人家歇一宵。
　　刚巧前面林子里升起了炊烟，他便觅路前往，那里山坡下有一间土屋，竹门半掩，他在门外喊了两声，没人答应，推门直入。
　　只见土炕上卧着一个妇人，怀里有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婴儿，那妇人似是害了大病一般，灶头上暖着一壶茶。
　　王春明眼见当前情景，甚是尴尬，便走出屋外吸两口新鲜空气。
　　这时远远有一个老婆子行来，手里提着一篮子东西，还有一帖药，见了春明，像是遇了鬼怪一般，倏的跪下地来，不停的叩头，口里喊着：“将官爷爷，这里再没有值钱的东西了，人也没有了，我儿子已拉了去担粮草，家里再没个男人在处了。”
　　王春明一听，便明白老婆子的意思。他立刻把她扶起来，说道：“婆婆不必惊慌，我不是官军，只是个过路的人，想找个地方歇歇，你快些进去看看你的媳妇罢。”
　　那老婆子见春明说话温和，把他看看两眼，便招呼春明进到屋里去。
　　老婆子把药煎了，给那产妇服下，才从篮子里倒出米来，弄些米浆喂饱了婴儿，然后热了一壶茶，倒了一杯递给春明。
　　春明见那婆子一面慈祥，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便掏出一小锭碎银来，递到她的手里，说道：“今天没法不在这里求宿一宵，不知道可方便吗？”
　　那婆子连忙应道：“老爷子，有什么不方便的，那里要客人这样破费。”
　　春明恳切地道：“这一点银子，算是打扰你们的一点意思便了。”
　　老婆子推辞不过，才把银子收下，跟着到灶上淘米，口里一面说着话。
　　只听她道：“今天真是佛爷庇佑，两番遇上了贵人，午间那个骑匹瘦驴的学究先生，原来是个郎中，他给我媳妇服了一些药散，醒过来了，又开了一帖药，还给我一锭银子，教我立刻到墟上配药。
　　“那知他只喝了一碗茶，便要走了，真的是神仙差遣……”
　　她还想说下去时，春明已经走过来问道：“婆婆说的是哪个学究先生，是不是肩上挂着一个药囊，背了一柄伞子的黄面瘦汉子？”
　　老婆子讶道：“老爷说的是，原来你是认识他的。”
　　春明也不再答，只问了她那汉子是何时离去的，从那方面走去。
　　那婆子答道：“不就是过午的时份，我还记得他这样问过：‘从这处小路往积石山，黄河源头有怎样深阔？’我答他：‘都是乱石头，隆冬时分涉得过的。’后来他把驴儿脖上的铃子摘下来，才转过北去的。”
　　春明紧记着她所说的话，一会饭已炊熟，春明草草吃过，又问清楚老婆子到黄河源头的小路，谢过婆子，乘夜便出门。
　　那婆子瞪着双目，口里哺喃的说道：“怎么这两个好人都一样匆忙的，刚才说过要歇宿，忽儿又要赶路？”这里按下不表。
　　春明乘着雪夜，运起夜目，一路展出急行轻功，直向北方如飞而前。
　　所经的都是崇山峭壁，羊肠小道，才交半夜，已听到水声潺潺，张眼一望，前面是一处大峡谷，瀑布从高山泻下，滚到山涧，那一片溪流阔有百丈，堆满了乱石，其中积水之处，成了很多个深潭。
　　山涧乱石触目皆是。王春明也无心欣赏黄河源头，只择涧水浅处，踏着山石纵跳到了对岸，一看山岭如屏障，挡着了去路。
　　他连窜带纵，扒上峰巅，向岭下一望，那处是小积石山的入口，一条驿道，蜿蜒数十里，望去像腰带一般，道上静无人影，正是“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景况。
　　忽然岭下传来了断续的马蹄声，定睛下视，原来一乘单骑踏破了霜雪，得得行来。
　　王春明觉得十分诧异，细看时竟是一匹瘦驴，坐着一个矮小的身影，彷佛就是昨天见到的那治好他的卖药郎中。
　　当下心里一喜，正想飞步下山，忽然又转了念头：“像这样的雪夜，那个江湖奇客一定有勾当要干的，自己不应该冲破了人家的行动，而且夜里跟踪，会招他疑惑，万一误会起来，岂不是反为不美！”
　　这也是春明细心之处，他决定了，便在岭上一路暗暗跟随，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渐渐折入丛山隘道。
　　那时东方现出鱼肚白色，林鸟初惊。那怪客忽然停了步，转过一处危崖，那里一带都是密林，刚好掩蔽，从官道上是望不到的。
　　怪客下了驴，拴在一边，便歇在林子下面。春明见他从囊里拿出一壶酒来，喝了几口，又抓了一把东西，放进口里啃着。
　　王春明伏在崖顶，屏息不敢动。一会旭日升起，大地一片光明。
　　那时官道远处尘头大起，几列车子风驰电掣的奔来，前行有五六骑人马，都是军官打扮，车后又有十几骑人押着，一路转入山隘里来。
　　王春明知道有事要发生了，他已忘却了整夜奔走的疲倦，只是伏着静待变故的发生。
　　只见那怪客把一条布袱裹了驴口，放下了皮囊，拿着伞子，一点双足，便飞身上了一面十余丈高的岩石上面。
　　那几骑官军到了面前，骤听到飕飕风声，像是刮起旋风一般，沙石里夹着一点点的东西打过来，转眼间已有两匹马倒下，马上的人登时掩着了一边脸子，杀猪似的叫痛。
　　剩下两三骑人，他们在马上四周张望，但都不见有人影。
　　那时车辆座上，每个御者身旁，都有一个武士装束的人坐着。
　　他们不约而同地一个白鹤冲天，平空跃起，其中一个喊出一声号令，那五乘车辆立刻掉转头来，摆开了一个圆形，跟在车后的十几骑人，也迅速勒马奔前把车辆团团围着，绕着走圆圈子。
　　这还不算，车卡里又出现了一排弓弩手，每车卡大约有七八个人，一齐弯弓上箭，向着面前防御。
　　王春明居高临下，看到这一刹间，那队车骑摆开阵势，有条不紊，心里暗暗替那黄面怪客着急。
　　说时迟，那五个从车座上跃出来的武士，瞬已闪电般扑上前来，他们手里持的有刀剑长戟，看看就冲到怪客站着的那面岩石脚下，同时他们也似乎已看到岩顶有人在伏着。
　　不料黄面怪客的行动比他们更迅速，他不待那五个武士有所动作之前，把伞一张，这是一面没伞布的铁伞骨，他握着伞柄飞身直落，类似现代降落伞一般，不过那伞没有布来挡风，怪客身子便挺起来，锥子般直插。
　　底下几个武士身手也非常矫捷，只见各人举手一扬，一排暗器射出，远看直如飞鸟投林，飞袭到怪客面前。
　　那怪客突然把伞向身前一挡，旋转起来，那一根根的铁骨，风车般转动，一排暗器便给他消灭得无影无踪。
　　在这一忽的当儿，怪客早已脚踏实地，那柄铁伞从他手里一抡，滚到了五人身前，那五个武士立刻散开排成了梅花形，包围着怪客，刀戟并举，这样便战作一团。
　　王春明是武术内行人，在他眼里，那五个武士的功夫都甚有根底。
　　如果凭自己的本领，敌着两个还可以，抵御三个便不行。
　　他心里想：“今番看那卖药的江湖术士怎样应敌，他若然抵挡不住的话，我就跃下去助他一臂，好报答他活命之恩。”
　　他正在那样想，那边黄面怪客已是速战速决。
　　但见他把铁伞四周上下飞舞着，快得连人影也看不到，又像狂风扫落叶一般，那五个武士手里的剑戟都给飞起来，全部削得截一截，射到半空，落地时已变成了断剑折戟。
　　当下五个人还不甘罢手，纷纷从身畔抽出软鞭，一齐卷上。
　　这番黄面怪客动作，更是奇妙：他突然把腰一弯，不知怎的，那面铁伞便似没人持着的在地上团团滚，离地面两尺。
　　不过五个武士的钢鞭子架下时，如同遇到了崭刀一般，把钢鞭削得随地乱滚。那五个人见不是路，抽身便走。
　　怪客的伞子蓦地一侧，变作一个单轮儿似的，在路上一直飞转，怪客腾起身来，一手执着伞柄，一路滚前，比车子还快。
　　瞬已追过了那五个人，但也不见把他们加害，这样一刹间便滚到车辆面前，那怪客倏的从腰间拔出匕首来，环着十几骑护卫车辆的兵官迅速绕过一遍，十几匹马儿的前蹄都被削折了，一齐撅下，连兵官都掀跌了。
　　车辆上伏着的弓弩手，刚才恐怕放箭伤了马上的兵官，这时想来发射，已是太迟。
　　怪客手里连续射出一撮东西，只听到黄蜂振翼的一阵微响，每一个弓弩手都受到暗器袭击，不偏不倚，刚打进他们的手背上。
　　原来黄面怪客打出来的不过是北京枣子的核，那些枣核长得特别狭小，两端非常尖锐，这时每个弓弩手都捧着双手喊痛。
　　黄面怪客早已飞身上了车，把其中一辆全载着金子的，挥起鞭子来向四匹马儿抽下，卡车立刻如飞奔出。
　　车上剩下几个弓弩手，想上前争夺时，冷不防怪客鞭子向后扫过来，一股强力当堂把他们撵出车外。
　　那五个宫廷派出来押运的武士，先才领教过怪客的手段，谁敢再上前阻挡，眼看卡车绝尘飞驰而去。
　　王春明在崖顶看得气也透不过来，这一幕惊心动魄的急剧战斗，前后都不过吃半顿饭的时光，那江湖术士如入无人之境，把一队官兵全数解决了。
　　忽然耳畔听到有人叱喝的声音，使他神智顿复过来。
　　说也奇怪，那黄面怪客已把车辆停到崖下，扬起鞭子，喊道：“小哥儿，快纵下来！”
　　这时王春明才晓到自己跟踪了他半夜，原来他早已晓到的，便不再迟疑，急展出“燕子穿云”身法，扶凫直下，才落到车上，黄面怪客已把车子开走，一路风卷残云，十六个马蹄如飞出谷。
　　奔了一程，王春明看看日影，知道是转向南行，时届当午，默计离开出事地点，已在五百里之外。
　　春明对这边地势，也颇熟悉，计算起来已入到了青海境内，将近“循化”地方，那处有一间小卜楞庙。
　　卡车渐渐缓下来，转过一个山坳，便有一条大道，两旁栽满了杨柳，时际隆冬，只见柳枝掩映。
　　王春明举眼前瞻，近处出现了一层一层的白色建筑物，像是回教寺院，也像是平房。
　　不久，车子走过了一渡桥，两旁林子里，忽地走出了无数的白衣人来，两个一起，都伏到路旁迎接。
　　只见怪客扬鞭答礼，说着了番语。
　　原来青海全境，向来是蒙番两族分据；满清在这时刚勘定了“罗卜藏丹津”的变乱，那二十九旗移到青海居住，原有的西疆番人，却降做了奴隶，并划定了“巴颜喀拉山”作他们的游牧地区，又委派了四十个部落的土司，这就是后来人称的“四十土司”了，所以当时青海番人是受压迫的民族。
　　闲话少提，那江湖怪客把车子驶到一问白庙前，便招呼王春明一同进去，庙里已经拥塞了穿白衣的回教徒，香烟缭绕，一齐诵着可兰经。
　　怪客领着各人叩拜久久，才升了座，王春明站过一旁，只听那怪客用番语讲了一遍说话，那些教徒听了都举手欢呼。
　　春明虽然听不出怪客说的是什么，但估量他定是那个部落的领袖，这就没有什么疑异的了。
　　这里对于那江湖怪客返到部落里的情形，不必描述。
　　且说王春明在这几天之内，他把自己这番怎样奉了父命，出来访寻咸阳古道的江湖术士，一意拜师学技，他怎样走了两年多，病倒客寓，都一一讲出来。
　　这番话把个黄面怪客也感动了，便对春明说道：“王家哥儿，你的身份我早就清楚了，不过还不晓到你家和武当双燕有什么关系。
　　“你要随我学技，这不是我不答应，不过现时我们部落里正有事要发动，我也没法抽空儿来教你学习，如果要你留在这里等候，对于你我两方都会感到不方便的。
　　“我现时想出了一个方法，就是想你回到山西去，到太行山‘绵岭’那里，跟我的一位武林至交赤眉老道练一些吐纳的轻身术，这样你将来才能跟我学习‘柔拳十八双推掌’，不知你可愿意吗？”
　　王春明这时跪在地上，便叩头答道：“师傅吩咐，弟子自然服从，但不知今后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了师傅？”
　　那怪客笑道：“你不用心急，这一点我也曾想过了。你到后年孟兰节后三天，记得前往天水县东南的麦积山，那处是佛教圣地，从北魏朝代至今，历朝都有凿山造像，悬崖各处都开满了无数山洞，佛龛里大小佛像罗列，整个山头不下有千万尊之多。
　　“我约你到这处，是因为我早就约了一个人，趁他到麦积山朝圣时，我和他作一次彻底清算，来解决我和他之间数十年来的仇恨，到时我或者给他剉倒了，你也可亲眼看到我给仇人打击的结果，此后你便息了学技的一颗心儿；倘若我能够把仇人击败，那末今后你便可跟我一起，完成你的愿望了。”
　　黄面怪客说了，春明又问道：“师傅，那个仇家是谁，他又是个什么人呢？”
　　怪客一面把他扶起，一面答道：“到了那时，你自然会知道，现在你只须依着我的说话去做便行。”
　　春明听了也不敢再问。如是者又过了几天，怪客便打发他起程，给了他一匹良驹就道。
　　王春明对那江湖术士身份的黄面怪客的真姓名，始终不知；他只有怀着怪客给他一封书函，赶回山西去。
　　绵岭在山西的东南部，离五台很远，所以他也没时候返家一行。
　　当他上到绵岭峰巅，那里果然有一间残破的道观，门前牌扁剥落，仅辨出“妙真”两个字。
　　他见到了几个道童，问过来历，便引他进到后殿，云床上坐着一个老道士，面上一双赤眉，垂到耳畔；相貌奇伟，一望便知是个武功卓绝的人。
　　春明递上怪客的书函，跟着拜见一番，这里不暇细表。
　　自此王春明便在太行山绵岭跟赤眉老道练内家吐纳之术。
　　每天日还未出，他便跑到峰顶一块青石上打坐，朝着东方，老道教他运用丹田嘘气，双目注视太阳出来。
　　老道把跌坐呼吸的行功教识了春明，过了两月后，便在那块青石上面的一株高耸入云的千年古树的枝桠上，用绳悬了两个铁胆，直垂到春明面前，相离只半尺远近。
　　老道着春明作深呼吸，然后把丹田气吐出，对着一枚铁胆嘘气。
　　初时那铁胆只是微微的动一动，过得一月，他已能把铁胆吹开了一寸，可是铁胆摆回来时，他便没法连续把它吹开，莫说要把两枚铁胆循环地吹动了。
　　不过春明体力根基不错，老道又不时指点，半年之后，他已经能够一口气把两枚铁胆吹离一尺之遥，而且摆回时连环嘘出，那两枚铁胆便像钟铊一般，循环往复，摆起来像个圆圈子。
　　这时赤眉老道又把铁胆悬到一尺距离，依旧着春明吹动，渐渐也像当初相距半尺时的样子，最后都能够把两枚铁胆次第吹开。
　　光阴似箭，瞬又一年多，王春明练就了丹田吐纳，离面前几尺远的大铁铊，也可以一吹便摆开几尺远。
　　老道这时又传授他轻身，运气，闭穴种种内功秘法，还教他一手按点人身一百零八处穴道的窍门。
　　转瞬已是春去夏来，熏风吹送，王春明记起了他师傅江湖怪客的约会，屈指计算，相距盂兰节的日期不过两月，他便把要往麦积山的意思向赤眉老道说明，准备下山。
　　赤眉老道只是叮嘱他道上小心，不要多管闲事，误了日期。春明一一应诺，于是便叩别老道，跋涉登程。
　　这次他带备沿途旅费，背着一口家传宝剑，走了一天，便到了张兰镇地方，他在那里买了一匹骏马，如飞赶路直奔麦积山而去。
　　却说麦积山在甘肃境内，自古秦州地面，就在天水县东南三十余公里，远看像平地拔起一座奇峰，峰顶还耸峙着一座小塔。
　　那山峰顶端是个圆锥形，底部反为狭小，很像农村里堆积的麦杆丘子，所以很早时候便叫它作“麦积崖”。
　　王春明赶到了麦积山，进了山口，抬头仰望，山势的是危峭万分，山上大小石洞类似蜂窝，在悬崖栈道上满布着。
　　原来麦积山在隋唐五代，以至宋明各朝，一般帝王仕宦，富商巨室，都捐赀凿山造像，来祈求佛法无边，替他们的先人或自己来生造福。
　　那些佛像壁画，都是历朝艺术结晶，是我国罕有的人像造型，算得上奇迹之一。
　　王春明进到山中，还是巳时未过，阳光直照石壁，暑热未消，一股野风吹来，黄沙卷起空间，整个山里没见人踪。
　　王春明心想：“我记得师傅说得清楚，是在孟兰节后三天到来，为什么现在又看不到他们的影子？”
　　正在思疑，便听到远远传来一种声浪，细微得平常人是听不到的，只有武术根底的人，他们才能凭“听风辨器”的本领，听出拳风的声浪。
　　春明在静寂无人的荒山里打坐过将近两年，所以也能察觉。
　　当下他循声浪找寻，趋向悬崖，那里有一条栈道，悬空附在峭壁之间。
　　春明提气上升，脚下顿时轻浮，他凭着凸出的山石，飞身绕过一面危岩，面前是一片断崖，约有十多丈宽阔，近山的岩石有几个大佛洞。
　　这时搏击的声浪愈来愈大，突然断崖上面，有两个人在那里交手：拳风挥出，把岩洞里的蝙蝠惊起，但飞出来时立刻便给拳风撮下；崖间沙石，也给吹得簌簌的落地。
　　王春明暗吃一惊，细看时其中一个正是他师傅黄面怪客，另一个却是番僧装束，身段雄伟，穿了一袭袈裟，袒出半臂，头顶戴一面尖顶僧帽，看去武艺十分高强。
　　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要知黄面怪客相斗的是什么人，王春明后来是否能够跟他学技与及后来许多惊险故事，都在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