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皇宫风波

 

2024-08-05 16:59:00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皇帝坐在屋子里，他已经坐了很久了，他在等人。
　　要皇帝等的人，一定很有来头。
　　皇帝等得很不耐烦了，他要回到后宫去，有一个刚刚从苏州进贡来的美妓，昨夜里在皇帝的身上跳了一个时辰的舞。女人的身子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踩着皇帝的身子，让皇帝心里很舒服。他虽是贵为天子，也是头一遭这么玩，知道真的有人能像前朝的小杜那诗所说：“楚腰纤细掌中轻”，那滋味儿真个难以形容。
　　但他得等人，等一个他要见的人。
　　这人是太师郝敬。
　　太师其实已经很老了，每当皇帝看到太师，他的心里都有些很复杂的念头：他是一个老人，这让皇帝很有一点安慰，老人不会对皇帝不利。但皇帝也对自己有一点儿怜悯，早早晚晚皇帝也会老，也会像这太师郝敬一般蹒跚，一般颟预无用，那时皇帝再想玩乐，却怎么能够？
　　皇帝要问的事儿很重要，不得不好好问一问太师，不得不在这夜深人静时单独召见太师。
　　太师来了，他低声问安，行礼，他做这些时很慢，像是很吃力。
　　皇帝问：“爱卿，朕有一事儿得问问你。”
　　太师气喘得慢了，他慢慢问道：“陛下有什么事儿，请吩咐？”
　　皇帝说道：“我上次听了你的话，发下了四枚金龙令，听得枢密院使说，那办事不力，竟让江湖上有许多大案无头无绪，我看是不是要把那的手中金龙令收回，再另行委人？”
　　太师听得皇上一说，便知道这话是枢密院使所奏，他沉吟了一会儿，奏道：“臣以为此事不可，须得从长计议才是。”
　　皇帝哼了一声，显是极为不满：“依卿所言，此事仍是搁下它不成？”
　　太师道：“陛下有所不知，要知道上次那个江湖大案中有一个吸血青皮，杀死女人无数，他所做所为，令人发指。若不是有风杀死他，各州各郡及各路都无法处置此案。如此看来，有，绝强似没有。人都说，皇上有专使主办大案，天下的大案奇案哪有办不得的？依老臣看，替圣上办了大事，不独去他不得，还得让他们勉力办案才是。”
　　皇帝沉吟道：“只是枢密院……”
　　太师一笑，说道：“枢密院使手握兵权，自然不愿有插手此等大事。如由主事，更是显得枢密院无能了。此事他自是力主撤人了。”
　　皇帝迟疑着，他拿不定主意。
　　太师看得明白，一定是皇上答应了枢密院使，要夺回的手里金龙令，不然皇上决不会如此作难。
　　太师道：“有一事禀报圣上得知。”
　　皇帝问：“什么事？”
　　太师道：“从外面办案的人那里得知，有朝中官员乘着为圣上采办银两之机，大行贪污，十停里竟能贪得四停。这事儿虽是不知主事者是谁，但牵涉一应朝官，却是定然。我已经要许达去办此事了，要他务必查得明白上奏。”
　　皇帝也听了动容，若是有人乘此时机大行贪赂，那对朝廷亦将是极大打击。
　　“查一查。”
　　太师答应。
　　皇帝觉得他在这里呆的时候已经太长了，他应该早些时回宫去，有那个尤物在，皇帝后宫日子颇不寂寞。
　　太师慢慢走出了宫，他依在宫墙边走着，他想他应该去找一找许达，看来枢密院使想除去的心思，已是极为着忙了。他要告诫许达，要他们小心在意，切勿有什么把柄落人手中。
　　太师想得太入神了，直至有人走到了他面前，他也不曾知晓。
　　“谁？”
　　那人嘿嘿冷笑。
　　这是内宫墙边，太师的手下人都在宫外等候，这人决不是太师的人。
　　这人冷笑：“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能对皇上饶舌！”
　　那人把一柄匕首插入了太师的胸膛，瞪着眼对太师道：“你不必天天做那老态龙钟的样子，你死了，皇上一定会赐你厚谥，好好埋了你。”
　　太师低声道：“是你，是你……”
　　他倒下了，再也爬不起来。
　　皇上很乐，他仍是有一点儿吃惊，他不明白这个女孩儿为什么能在他手上作舞，他看着这个吴蔷儿，看她腰肢袅袅地在他身上作舞。他不明白，以为只是这女孩子的身轻，能在他身上做各种各样的舞姿，让他看到他从来不曾看到的美妙姿态。
　　皇上很乐，他很快意。枢密院使真个知他心思，总能给他弄来宫中没有的乐趣，让他快意无穷。
　　小黄门站在门外，他不敢进来，皇上此时让一个女人在他的身上嬉戏，这事儿让小黄门看了，也颇为不雅。就是隔着帘子，皇上那情致，那香艳玩法儿，也让小黄门眼热心跳。
　　皇上待得女人舞罢，才慢慢问：“什么事儿？”
　　那小黄门尖着嗓子奏道：“圣上，有人暗杀了太师……”
　　皇上大吃一惊，他结巴道：“什么人……杀死了太师？”
　　小黄门道：“不知道，九门提督与枢密院使正在查找，太师尚未出宫，便在那西宫墙边被人杀死。”
　　皇上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谁会杀死了太师？太师虽是年老，却是三代老臣，皇上不愿意让太师死。
　　“让他们查一查，看是谁害死了太师？”
　　皇上知道，如果有人能害死太师，也一定有人能害死他皇上。
　　枢密院使来了，他俯地而奏道：“皇上，看来太师是被人推搡了一下，倒地而死的，怪的是他胸前还有一处刺伤。那推太师，杀害太师的定是皇宫中人。”
　　皇上点点头，他知道是皇宫中人，只是谁会推太师一下，把年纪偌大的太师刺倒在地。
　　枢密使说道：“圣上容我仔细去查，待查得清了，再来禀告。”
　　皇帝放心不下，他知道这种事儿要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如若被他深入皇宫，害了皇帝的命，也会有的。
　　皇帝就召见许达。
　　许达站在皇帝面前，仍然是那个落魄的京官。
　　皇上问：“你说，是谁杀了太师？”
　　许达禀道：“我去看了太师的遗体，有人击他后背一掌，太师顿成气绝，方才喘不过气来而死。依我看这动手之人，像是江湖上的人。”
　　皇上很是沮丧，皇宫之内搅来江湖中人，麻烦不会太小。
　　皇上下旨：“交去查，查明此事，再告我。”
　　许达看看，要退下殿去，突然回头，对皇帝道：“圣上，有一件事，微臣听说了，却不知是真是假？”
　　皇帝问：“什么事？”
　　许达说道：“听说圣上新近有了一个宫女，很得圣上宠爱。”
　　皇上沉吟，众臣之中，只有这个许达能如此问他，也只有这个许达敢如此一问。
　　皇上一笑，说道：“枢密院使做了一件好事，送我一个女人。”
　　许达一叹，说道：“圣上小心；……”
　　许达下殿去了，皇上心里就划开了魂儿，不知他说的小心是指何事？难道这一个能在皇上身上跳舞，能在他手掌上把玩的女人，也是一个江湖中人么？这可不妙。
　　皇上也怕死，皇上也不想死。
　　许达走出了皇宫，他刚刚走出午门，门外站着枢密院使。
　　只有这个枢密院使才知道许达并不是一个落魄居京的京官，他是皇上最倚重的人。
　　枢密院使目光炯炯：“不知许都知跟皇上说些什么，老太师之死，是不是寻出些眉目来了？”
　　许达冷冷看着他，说道：“枢密院使心里，想必比我清楚。”
　　两人对峙。
　　枢密院使冷笑：“听说老太师不惮路远，时常在夜里去都知府，与都知一聚，把酒细酌，真是好情致。”
　　许达看他，心里升起怒火，太师之死，定是与这人有关。他慢慢说道：“院使若是有兴致，也可来我家中饮酒。”
　　枢密院使笑一笑，说道：“好，好。你记得说过了这话，就算是请了我，说不定哪一日，我就会去找你，夜半三更也好，静夜中宵也行，咱俩喝上一杯酒，好好说说话。”
　　枢密院使转身而去。
　　许达坐在家里，他双手握着酒杯，神情忧郁。
　　他是被太师郝敬找来，要他为皇上做事的。
　　太师遇见他时，他正坐在酒店里饮酒，把一柄剑放在桌边，他那日喝得醉了，没有银子付账，店伙计就说了几句难听的话。他举起手来，抓过那把剑，直向店伙计走去，手一扬，剑举起来，把店伙计吓得直退。
　　许达叫道：“我欠你酒钱，用这把剑做抵押，你看行不行？”店伙计叫道：“不行，不行，你这是一把什么破剑？能拿来抵押银子，不如你快下楼去，你已经醉了，再多喝也是无益。”
　　许达不理他，回座位坐下，用手中酒杯去扣剑，酒杯是瓷器，剑是精钢，两者相叩，发出清越之声。奇的是其声极大，那瓷器并不破碎。
　　许达随着叩声，就唱：
　　“昔有洒仙李太白，
　　斗酒千篇说诗才。
　　傲啸官宦无拘泥，
　　天子呼他他不来。
　　今有许达没落生，
　　杯酒不曾付银缯。
　　我以宝剑抵酒资，
　　无奈酒家不答应。”
　　唱罢就笑，意兴甚是萧索。
　　太师郝敬此时坐在一边，看出许达是个旷世之才，就走上去，一揖而问：“先生酒没喝够？”
　　许达笑笑：“酒不够，银子也不够了，又能奈何？”
　　太师也笑，说道：“先生和我不一样，我是银子够了，酒却不够，你说怎么办？”
　　许达大笑，说道：“那好，你银子多，拿出银子来，酒你再喝，和我一齐喝，这样，岂不最好？”
　　太师郝敬随即命店家撤去残席，又重新摆上一桌菜肴。让他拿酒来，把店内最好的酒都拿上来。一时江南的女儿春、女儿红、佳酿、绍酒，北方的熊酒、烧死人都摆在桌上。
　　太师一笑说道：“我不能饮，先生能饮，就请喝个大醉酩酊最好。”
　　许达果然能饮，先喝绵酒，后饮烈酒，一个半时辰内，竟把眼前所有的酒都喝个精光。
　　许达两眼发亮，喝得酒酣，就大声而啸，啸声如龙吟凤唳，直鸣九霄。
　　许达又捉剑而歌：
　　“昔有冯谖自弹剑，
　　口里不说心中怨，
　　情愿驷马驾轻车，
　　鱼肉果腹不贫贱。
　　我有太师助酒资，
　　一饮千醉解愁烦。
　　用我一剑去换酒，
　　世人有谁肯应咱？”
　　太师也笑，与许达相搀扶，两人下酒楼自去了。
　　从那时起，太师和许达就成了忘年之交。
　　可惜太师死了，许达从此在朝中少了一个靠山，也没了一个可以夜半秉烛，侃侃而谈的知心朋友了。
　　肯定是枢密院使杀死了他，他嫌太师碍他事了，才除去了太师。
　　他肯定不会放过许达。
　　许达冷冷一笑，他笑得残酷。
　　太师遇上了许达，他对许达有知遇之恩，太师不会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