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冰雪仙子

 

2024-08-05 16:08:3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京都汴梁，是大宋的繁华之地，商贾招摇，官宦行轿，来来去去，十分热闹。这是大宋的承平年代，边无战事，境内也无饥馑，天下天平，自然是饱暖生出淫欲来。
　　最热闹的要数教坊司，在那里，天天是笙酒弦歌，夜夜不绝。有京城阔少，天天千金买醉，一笑寻欢。
　　教坊司在一条花街内，当官的要来，都是从胡同外，远远的就下了轿，慢慢自己向胡同里走。走时低着头，怕人家说他做官行止不端。那些商贾却不理这碴口，一个个挺胸腆肚，兴冲冲直入门去。
　　京都最大的教坊司是群乐院。从前说是徽宗的女人李师师就住在这里。
　　这里天天弦歌，夜夜不夜。
　　群乐院有一个小后花园，后花园里有两间小屋。说是后花园，其实只是一个小小园子而已，种几株紫菊、芍药、牡丹、开的也不算盛。两间小屋也是灰败，里面住着一个浇花的女孩儿。
　　她每天都在夜里出来浇花。
　　夜阑人静，她一边浇花，一边自言自语说：“可惜，你们这些花儿，一个白天，竟被折磨成蔫蔫的了。”
　　她浇花时，手下很有情意，默默地浇，像是这些花也知人心意。
　　从前楼里传来公子吆喝，商贾猜拳之声。
　　女孩儿仰起头来，呆呆地瞅着对面楼上，她说不出对那些声音有多厌恶，她说道：“天天吃肥肉，天天看这些男人，岂不是太没趣儿了么？”
　　她坐下，给那些花儿松土，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根像针、像刺一样的东西，向着花丛下飞速刺去。一眨眼，就不知道刺进了多少回。
　　她笑了，对自己很满意。
　　前楼里，偶尔也有些想出奇的家伙，便缠着女人，要她天天跟自己出新鲜。这一夜，想出一个新点子，叫做裸身夜游。这男人扯住了女人，要她扶着自己，光着身子，去后花园逛。
　　女人先还不答应，后来强不过男人，又被男人答应送她二十两银子，就也来了兴头。
　　这一男一女，手里端着蜡烛，向楼下走。自然有好事的人看到，就问；“干什么去？”
　　男人哈哈大笑，说道：“逛花园！”
　　听的人都笑，也都来了兴致，有的打开了窗，看这一男一女去后花园逛。男人狂劲儿来了，扶着女人，假醉做痴，一边走一边唱：
　　“想痴了郎，
　　忘了娇嫩嫩的奴家模样。
　　摸着是想，
　　离开是想，
　　哪一天不想得疯狂？
　　夜在天上，
　　夜在心上，
　　夜也未央，
　　人也痴狂，
　　只好把心尖尖放嘴上，
　　咬她个遍体鳞伤！”
　　这两人一边走一边狂，尽出丑态。
　　从那楼窗上飞叫出无数个好来。就有男人也喊：“好，等我也来！”
　　就又走出了一对。
　　这一对儿一开始有些惶恐，身上无寸丝片缕，便觉得不是十分得劲儿。等到真在花园里走上几趟，人便无法控制自己，也渐渐狂癫起来。
　　后来，就是十几对男女提着灯笼，在这花园里边走边唱，边走边狂。
　　这事儿在群乐院，也算平常，女人、男人在这里痴痴狂狂，自是快意。想男人在家，要女人处处听他，时时随他，却也不易。但在这里，女人都善解人意，都十分温柔。你要她狂荡，她便狂荡。你要她温驯，她便温驯。
　　男人自是觉得这里比家里好。
　　这些人狂了起来，便有人想起了古时那个荒淫皇帝殷纣王来。纣王曾造酒池肉林，让男人女人裸戏其中，以为乐事。
　　今天一见，果然是好。
　　便有人大叫道：“学纣王，学纣王！”
　　人都知机，都知道纣王，知道如何荒淫，便都把自己的女人放开，让她们在花丛里来去，男人就去扑她们。抓住一个，便在这花园里公开戏谑。
　　噗地一声，一支灯笼灭了。
　　有人叫：“灯笼灭了！”
　　更有人哧哧笑，说道：“你又不是头一回，要灯笼亮干什么？”
　　人就都笑。
　　果然过了一会儿，所有的灯笼、蜡烛都灭了。
　　有戏谑之声传来。
　　使男人耳热，使女人情迷的呻吟。
　　突然一声尖叫，有一个男人死命地叫了一声。
　　有男人问：“叫什么？”
　　没人回答。
　　那个男人刚叫罢，就有一个女人也死命地叫起来，她一边叫，一边爬起来，向前楼跑。一边跑一边喊道：“死人了，死人了！”
　　她刚跑到门口，又有几个女人一起叫起来。
　　几个女人都向回跑，都跑到前楼。
　　老鸨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一个女孩儿说道：“冰冰凉，冰冰凉……”
　　点着了灯笼去看，就看到那花丛里躺着几个男人，出来的男人都静静躺在那里，没有一个再是活蹦乱跳的。
　　去推他们，一动不动。
　　看他身上，却没有一处伤口。
　　老鸨一面叫人去喊捕快，一边让人把这些光光溜溜的男人抬去前楼。
　　所有的男人都身上无伤。
　　捕快来了，看了半晌，也看不出名堂。
　　一个女孩儿心细，说道：“大爷，你看这额头上……”
　　果然，人人额头正中都有一个小小的痦子。
　　捕快用手指一拨，便见出了毛病。原来有什么暗器从额头上直射进去。
　　---仵作验尸，才发现射入这些人额头的，是一根细细的牛毛针。
　　没人知道究竟是谁干的。
　　花园里的小屋，在夜里时常无灯，女孩儿看来有些贪睡。
　　这一夜从窗外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是采花贼。
　　采花贼白天看到了女孩儿坐在花前那模样，人比花俏，人比花瘦，只要给她穿上一套新衣，再戴上一些首饰，她就是一个俏佳人。
　　采花贼跳入了花园。
　　两个人一个从窗子进，一个从门进。两个人手都不慢，都摸到了女孩儿的床。
　　床是空的，被衾里还有香气、热气。
　　两个人一惊。
　　忽然灯亮了，一回头，正见那女孩点灯，倚在桌前。
　　她笑意盈盈：“两位大哥，夜半三更来这里找什么？”
　　采花贼心虚，但见女孩儿笑微微，心下就也稍定，两人把刀藏在身后，对女孩儿笑，尽量笑得和气些。
　　“想来和你说说话。”
　　女孩仍乐，她笑道：“真想说话，我一个人呆在花园里，只有那些花儿，它们也不会说话。你要愿意跟我说话，就直说好了。”
　　两个采花淫贼乐了，他们想不到这女孩儿如此好哄。细一想又是释然：群乐院里会有什么冰清玉洁的女孩子？说不定这个女孩儿对于情事，早已是个中老手了。
　　一个人说道：“妹子，你一个人住这屋，怕不怕？”
　　女孩撇撇嘴，说道：“怕，怎么不怕？怕有什么办法？我问过钱妈，她说再来个女孩儿陪我。两个人也一样是怕。要是来一个男人陪我，我就不怕了。可她说不能让男人来陪我。”
　　这采花贼笑：“我们两个来陪你，你看好不好？”
　　女孩儿想一想，说道：“也好。”又想想说，“你们两个来，可没床给你们睡。”一
　　个采花贼乐了，说道：“我们睡地上，我们睡地上。”
　　女孩儿真地信了，她笑着说：“那好，我就睡了。”
　　果然她就自己去睡了。
　　真的是她傻，还是她有意戏弄二人。
　　两个采花贼心中暗暗好笑，明明入门的是虎，她却把两人当成羊，这回她算完了。
　　天已入夜。
　　女孩儿突然说道：“你们两个怀里揣着什么，是不是刀？我可是最怕刀了，一看见刀，就吓得哆嗦，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采花贼笑了，都从地上跳起来，手里提着刀，直奔小姑娘而去。
　　小姑娘居然在笑，她看着两个人笑。
　　她傻傻地问：“你们想杀我？”
　　一个采花贼得意地大笑；“我们先不杀你，玩够了再杀。”
　　小姑娘叹了一口气。
　　采花贼笑道：“你叹什么气？”
　　她站起来，慢慢走向采花贼，很温柔地问他：“你就用这把刀杀我么？”
　　采花贼点点头。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镇定的女人，心里也有些忐忑。
　　小姑娘伸出纤纤手指，用两指挟住刀尖，用力一掰，刀尖啪地一声折了。
　　两个采花贼这才知道不妙。
　　他们想走，他们再也不愿意看到这个小姑娘了。但他们走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看着她把一柄刀折成了十来块。她再把这些刀一块块扎在两个采花贼身上。
　　两人咬着牙，不敢出声。
　　小姑娘把两个人拎着，走到花园墙边，对他们轻轻说道：“我把你们扔出去，你们得快跑，一直跑到郎中那里。慢了，你们的血就流尽了，人也没命了。”
　　她一提，就把两人从墙上扔过去。
　　她回过头来，很是懊恼，自言自语道：“还得收拾屋子，又是血腥，沾了血腥，花儿总是恹恹的，一点儿也不精神。”
　　天亮时，郎中看到了门前躺着两个人，这两个人浑身是血，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