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公孙一鸣

 

2024-08-05 17:20:43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公孙嫣不知道老爹对风怎么那般反感，她问道：“老爹，他为什么不理我，他为什么不理我？”
　　她泪眼婆娑，竟是无声无语，一直低头抽泣。
　　女孩儿的心思，如是风真能为她赴汤蹈火，她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子。
　　但风不会。
　　公孙一鸣冷冷道：“嫣儿，你该知道，是皇上的杀手，凡是杀手，必是无情。”
　　公孙一鸣一叹，他明白公孙嫣的心事，风如果真的能舍了他的那一摊子事儿，跟着公孙嫣走，那岂不是会把她乐坏？
　　但风毕竟是风，他不会跟着公孙嫣走，他也不会是公孙嫣的得意郎君。他只能是皇上的杀手，只能是皇上派去各地锄强扶弱的侠客。
　　公孙嫣哭了，她为她自己而哭，为风而哭。
　　公孙一鸣慢慢走出去了，他知道，女儿很伤心，她的伤心短时期内不能平复。
　　公孙嫣哭得很畅快，她一直哭得够了，才慢慢住声。
　　她怎么办？从此再也不理那风，让他在江湖上自行其是，还是她还对他仍有一丝牵挂？
　　她依偎在床边，不知所措。
　　她看到了老爹，他正站在女儿面前，笑微微地看她。
　　他的声音很轻柔：“嫣儿，自从你娘死了以后，我与你相依为命。你有什么心事，为什么不跟你老爹说？”
　　她哭了，扑在老爹的怀里，对老爹说出她的心事。
　　她喜欢风，但风对她显是没有她对风那么好。
　　她怎么办？
　　公孙一鸣冷峻地一笑，他是京都大侠，很少有人知道他在京城里一言九鼎，他在京城里说话，其实比那大侠许重更有威望。只是他向来不愿露面，不愿意张罗一些江湖琐事罢了。
　　他的心机很深。
　　公孙一鸣道：“从前人说，复巢之下，安有完卵。做了金龙令，得罪了当朝权贵，哪有他们的好处？我看朝野里有许多人天天朝旰夜食，忙忙碌碌的，为的只是那一点儿好处。一来，这贪婪也没了，人家焉能不恨他们？他们的命早早晚晚必会被那权贵所害……”
　　公孙嫣的眉头紧皱，她担心道：“难道真就是没有出路了么？”
　　公孙一鸣道：“嫣儿，嫣儿，我自小便告诉过你，树如大，风必摧之。在江湖上是大树，哪里有不折之理？你听没听到过，江湖上人言：，天下无敌。'我听了便是嗟叹，真个天下无敌的人哪里有？连过去的大侠林渊也算不上是天下无敌。这怎么能天下无敌？”
　　公孙嫣看着老爹，她佩服老爹，老爹料事，向来如神。
　　公孙一鸣道：“在一起，确是不易攻破，但他们一向独往独来，便有许多大破绽了。风是一个人走的时候居多，花也向来自来自往，只有那雪与月两个愿意搭伴而行。要攻破他们，岂不是轻而易举？你只要破了雪与月，抓住花与风便很容易，不可战胜的神话便没了。”
　　公孙嫣看着老爹，轻轻道：“爹，幸亏你不是的敌手，你若是他们的敌手，他们必会败在你手下。”
　　公孙一鸣哈哈大笑，他笑得很开心，笑得很狂：“真的遇上我做敌手，他们必败！”
　　许达坐在他的家里，他不知道花到哪里去了。他知道，只要剩下一人，他们就不会认输。
　　如今花没了，只有雪与月落在了七殿阎罗的手里。
　　他应该去找那七殿阎罗，向他要雪与月。
　　许达来到墙边，他的手掌慢慢举起，向那墙边一推，只听得一声轰响，墙便坍塌了。
　　许达看也不看那面塌墙，他再也不回来住了么？他再也不来到这破风四壁的墙边了么？
　　他从那墙里拿出一柄剑来，这是那一柄快剑，江湖人人皆知的一柄轻巧快剑。
　　十年前，许达用这一口剑在酒楼上切杯，生生把一只酒杯切成了十片儿，还一边切一边唱，唱得微服出访的皇上耸然动容。从那时起，许达便入了宫中，做了皇上的官儿。
　　十年来，他再也不曾用过此剑。
　　许达把这一柄剑插入了腰中，他笑笑，直走入风中去。
　　他要去解救雪与月。他知道，或许他会因为去救雪与月，明日他自己便会躺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但他一定得去救他们。
　　天下无敌。
　　他如果真的能救了雪与月，他便是救了皇上，救了江湖中的正道中人，让他们能免却这七殿阎罗的荼毒。
　　许达正走在风中，他听到了风中的呼啸，他听到了那呼啸声越来越近，他看到了一个身影飞一般掠过了眼前。
　　眼前停着公孙一鸣。
　　公孙一鸣的眼里是责备。
　　他并不对许达说出一句话。
　　但他的眼睛会说话，许达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责备，他不愿意许达去送死。
　　公孙一鸣说道：“许大人，如果死了人，你还有办法，江湖上还可以找出几个人来，他们也会有的功夫……可你要是去了，江湖上再哪里找一个许大人？”
　　许达的身子稳凝如山。
　　“在江湖上，只有一个快剑许达，哪里有什么许大人？”
　　他不想听公孙一鸣的劝，他只想去营救雪与月。
　　公孙一鸣道：“从来没有人能从七殿阎罗的手里逃出，就是雪与月也不能。”
　　许达道：“既是他们也不能，我岂不是更应该去？”
　　公孙一鸣说道：“小女……从前曾与风在一起，我今天……不要她去了……”
　　公孙一鸣一声长叹，他知道大势已去，他岂能再让他的宝贝女儿跟着风受罪，说不定会陪风一死……
　　许达低下了头，他轻声道：“我知道。”
　　许达握紧了他腰间的宝剑，他的手很稳，他对他自己很有信心。
　　公孙一鸣的声音像是在很远的地方响：“听说七殿阎罗的那鬼域有七重，有七伙人在那里，寻常之人任谁也难逃得过这七重地狱的熬炼……”
　　许达的眼睛不看公孙一鸣，他是不是知道公孙一鸣说的这些，他是不是对这些毫不畏惧？
　　或许是他根本就不愿考虑这些？他情愿与雪与月站在一起，如果他胜不了七殿阎罗的七重地狱，他情愿一死？
　　许达想走了，他的脚步很滞重。
　　他回过头来，对公孙一鸣说道：“公孙先生，我不知道你的嫣儿喜欢不喜欢风？”
　　公孙一鸣不明白许达此时怎么还有心思问这些，他一愣，便说道：“她……真喜欢风。”
　　许达笑笑，他那笑分明是很鄙视公孙一鸣。
　　如果你的女儿喜欢一个男人，你硬要她与那男人分手，你还算是什么大侠？
　　公孙一鸣当然知道许达的心思，他低声道：“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我不能没她，她早早便没了母亲……”
　　许达对公孙一鸣说道：“她早晚会恨你，她会恨你一辈子……”
　　许达走了，他再也不曾回头，在风里，他的手紧紧握住了剑柄，那柄剑的剑柄在他的手里握着，握得很紧。
　　公孙一鸣失神地看着那许达，他轻轻自顾自地念叨：“你说的算什么？我公孙一鸣在京城也算是一号人物了，你算是什么？许达许大人，你就是去了那七重地狱，说不定也会死在那里。我的女儿，我自得照顾，我怎么会听你的？再是有名，也只是虚名。我犯不上为那一个虚名，把我的女儿也葬送了……”
　　在风中，只有他自己在自顾自地念叨。
　　他失神地站在风里，他不知道他做什么才好了。
　　天已经晚了，他是不是该回家去了，他或是该去看看那七重地狱，看看在那七重地狱的许达是不是能生还？他是不是该去帮许达一把？
　　他大声道：“公孙一鸣，公孙一鸣，你别干傻事儿了，你只是京都大侠，你看没看到那个大侠许重死了，他是名满京都的人物，可惜他的尸骨早已经成了一堆寒骨。你知道不知道英雄一场，到头来总是空空？”
　　公孙一鸣四外看看，他看到没有人，没有人看到他的窘相，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他要走了。
　　这时，有人在他身边说话了。
　　“你就是公孙一鸣？”
　　他应声道：“我是。”
　　公孙一鸣站住了，他的身子一哆嗦，他有些不寒而栗，这人站在他身边么，他怎么没看到人影？
　　公孙一鸣的身子闪动得很快，他用了一式，很像是那七殿阎罗里天罗鬼步。
　　但他既是大侠公孙一鸣，就绝不会是地狱里的鬼物，一定不会用那天罗鬼步。
　　他？声喝问：“谁？”
　　那人应声道：“我问你，那一柄昊天剑在谁手里？”
　　公孙一鸣笑了，他笑，是因为他知道这人是谁了。
　　他问道：“你是昊天剑？”
　　那人一声冷哼道：“我是。”
　　公孙一鸣道：“昊天剑据说到了那七殿阎罗之手，他应该把那一柄剑还回你昊天剑的门下……只是他不一定知道昊天剑是谁，他不一定会送得到……”
　　昊天剑道：“你说得对，天下有谁知道昊天剑？”
　　公孙一鸣心叹，他说得有理，从来没有人知道昊天剑是谁，知道昊天剑是谁的人都死了，他们都埋骨荒郊，他们就是瞪着双眼，想对世人说出他们看到的昊天剑是谁，他们也说不出了，他们只能瞪着双眼，死死地盯着昊天剑的那一柄剑……
　　那一柄剑太快了！
　　据说有人不相信这话，他说：“那是胡扯，剑再怎么快，也绝不会不容你吐出一个字来，你只要喊出他的姓名来，他再也无处藏身了。”
　　他说得果然很有理。
　　但他也死了，也是一剑刺在咽喉上的，这一剑毙命。他想吐出声来，但他的嘴干吧吧地咂了一回，他想吐出声来，想在最后吐出一个字来，但他终于无声。
　　黑道白道的人都知道昊天剑惹不得。
　　昊天剑问道：“你知道不知道那个阎罗鬼殿在什么地方？”
　　公孙一鸣摇头，他不知道。
　　那昊天剑不知在他身前还是身后，反正公孙一鸣看不到他。
　　他说：“公孙一鸣，我要走了，我要去找那一把剑，我的剑奴死了，我得为他报仇……”
　　公孙一鸣说道：“据我所知，你的剑奴帮过那七殿阎罗，是因为你与七殿阎罗有约，你得帮他一回。”
　　昊天剑的话声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公孙一鸣苦笑，在昊天剑的面前，他可不愿说他在京都有什么势力。他说道：“这件事儿江湖上的人都知道。”
　　昊天剑慢慢说：“唔。”
　　不知道这一声是赞同还是反感。
　　公孙一鸣道：“我可以告诉人去找那七殿阎罗，让他还你的宝剑，还让他们派人来说明你的剑奴为何而死。”
　　那人道：“好，我等你，我一日后在长陵等你。”
　　昊天剑便再也无声。
　　公孙一鸣再听，只听得飒飒风声，人何时走了，他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