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嗔情无限

 

2024-08-05 17:36:19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公孙嫣的心很甜，她有了一个真关心她的夫君，这人便是那赤眉鹰王。
　　她很快意，时常与赤眉鹰王淫戏，她已经差不多忘了那个风。
　　但有人不忘记她。
　　这一日下午，她接到了一封信。
　　信是她老爹写的，要她在翌日午时到京城吴王塔一会。
　　她愁眉紧锁。
　　赤眉鹰王笑道：“嫣儿，你真是被情所迷，竟然如此愁苦，你知道，他不管怎么说，也是你爹，他会把你怎么样？”
　　公孙嫣一叹，她心里凄苦，怎对赤眉鹰王说？
　　何况他如今只是一个凡夫俗子，一点儿武功也没有，对他说这些有什么用处？
　　她最怕的便是面对着她老爹，她那时说些什么？自幼时老爹天天教她做人，做一个在江湖上顶天立地的人，行事要行得直，做得正。如今老爹反做了黑道霸主，她对老爹说些什么？
　　但她必须去。
　　赤眉鹰王见她愀然不乐，便对她说：“我陪你去。如果你爹要你死，我陪你死便了。”
　　有男人肯陪自己去死，岂不是最令女人快乐的？公孙嫣顿时解赜，笑道：“笑兄，我不要你陪。我自去，难道爹会杀死我么？”
　　笑亭说道：“他杀不杀你，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会去，我不去，你有一个三长两短，我岂不是会后悔一生？”
　　公孙嫣的心里涌过一股热浪，她拥住赤眉鹰王，着实地亲热了一阵子。
　　有情郎如此，此生足矣。
　　吴王塔，是京都一景。
　　它距京城极远，是在京郊之北，从前江南吴王到京，为天子寿，天子一乐，因吴王京奉极多，便令人在京郊建此一塔，且饬一京官做铭，以记此事。从此吴王塔才成了京都一景。
　　如今时已过矣，塔也成了颓塔。远远望去，塔上生有一丛丛荆草，风吹过时，刷刷作响。
　　公孙嫣推着赤眉鹰王，两人来到了塔下。
　　塔下无人，只有那风中的草在呼呼响。
　　赤眉鹰王道：“别是你老爹变了主意？”
　　公孙嫣苦笑笑。她熟知老爹脾性，若是她老爹想得明白了一个主意，他死也不会改。
　　知父莫若女。
　　有人喝道：“来人可是公孙嫣姑娘么？”
　　公孙嫣不语，她抬头一看，来人一头披发，振鬣如狮，那人正是七重地狱里的老道。
　　老道对着公孙嫣微一施礼，说道：“公孙姑娘，阎罗在塔上等着姑娘，请姑娘一个人上去好了。”
　　公孙嫣看看赤眉鹰王，她犹豫不决。
　　她怕，她怕她万一上去了，有人加害于赤眉鹰王。
　　但笑亭不怕，他笑对着公孙嫣道：“嫣儿，你上去好了，我在下面等你。”
　　赤眉鹰王见过大阵势，自是不惧这七殿阎罗。
　　公孙嫣道：“好，他们若是为难你，我也不与他干休。”
　　公孙嫣上了塔，她一层层上，最后见到她老爹。
　　公孙一鸣站在最高的一层塔顶上，他背向公孙嫣，他的脸上仍然戴着那个面罩。
　　公孙嫣看着他，就是他再戴面罩，公孙嫣也认得出他便是老爹，她欲语又止，欲说不说，哽咽了老半天，才说道：“爹……”
　　这一声叫里，有无限委屈。
　　公孙一鸣一叹，慢慢回过头来，他说：“嫣儿，我以为你再也不认得爹了，谁知……”
　　公孙嫣本想她该十分刚强，谁料得一见面竟是眼里一酸，唰唰流下泪来。她说不出话来，只是盯着老爹。见他慢慢摘下头上面罩，脸色仍是那么清癯，仍是有一点儿疲惫。
　　他看着公孙嫣，说道：“嫣儿，你还好么？”
　　公孙嫣说些什么？本来气哼哼的，有一肚子的怨尤，想与老爹一怒而罢手，从此再形同路人。谁料得一见面，硬是生生多情流泪？她哽咽不能语，只是低头哭泣，一句话也说不出。
　　公孙嫣的心里很伤悲，她知道老爹再也不是从前对她百般呵护的老爹了，他如今是黑道上的枭雄，是天下最有名的黑道人物七殿阎罗，他怎么会对自己的女儿更好？他只记得与江湖上的人争雄斗狠，怎么能再有父女深情？
　　公孙一鸣说道：“嫣儿，你最近还好么？”
　　公孙嫣吐了一声叹息，一声沉浊的叹息。
　　她自小无母，受老爹宠爱，从来不曾受过这般委屈，如今老爹成了七殿阎罗，她的苦处无处去诉，只能咬着牙，自往肚里吞。
　　她不说话。
　　公孙一鸣道：“嫣儿，我不能告诉你，自古以来，人皆愿成大事，你爹是一个有志之人，自不能久居人下。你知道胜者王侯败者贼，这是古理。我做人做事，须得不白来这人世一场……”
　　公孙嫣心里在叹，老爹的这一念，江湖上须得死去多少人？有多少江湖志士会死在老爹的这一念之中？
　　公孙嫣知道老爹心性，但她仍是想劝老爹：“爹，你这是何苦？”
　　公孙一鸣大笑道：“你也要劝我？我在江湖上，从来没有听过别人的话。那个傻瓜许重自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侠，想劝我一句，要我多多向善，他还不是早早身死？嫣儿，你是我的女儿，你能不能帮我？”
　　公孙嫣幽幽地吐了一口气，她轻轻道：“我不会帮你。”
　　公孙一鸣很是伤感，他说道：“嫣儿，我自小把你养大，你成了京都有名的美女剑，老爹欢心，实在无限。你如今看我，虽是有许多手下，人人功夫不弱，但没人像自家的女儿那般对我，知疼知热。你愿意不愿意回到我身边来？你若是愿意回来，我原谅你，你与那赤眉鹰王的事儿，老爹便不再追究。你看好不好？”
　　公孙嫣目光如电，她冷冷盯着老爹：“你何不把那赤眉鹰王也杀了？你若是杀死他，便会再杀死一个你女儿心爱的男人，那可好了……”
　　她语声里已经没了气忿，只有凄苦。
　　公孙一鸣道：“嫣儿……”
　　公孙嫣听不进他的话去。
　　她冷冷道：“你若杀死他，那也好，我自去做我的，你也不要后悔。”
　　公孙一鸣看着她，他是公孙嫣的父亲，他也知道公孙嫣的脾气，她一生气，什么事儿也做得出来。若是她真的气恨，对七殿阎罗不利，他会有什么好处？
　　公孙一鸣笑道：“嫣儿，你这一回找了一个男人，我愿意听你，当他是女婿。你看好不好？”
　　公孙嫣不信，赤眉鹰王从他那里逃出，与她一起走了，老爹是个眦睚必报的人，他怎么会善罢干休？
　　只是老爹没寻到时机报复她与赤眉鹰王罢了。
　　公孙嫣道：“早晚有一日，你会杀死他，你若杀死他，我也不独活了……”
　　她语声哽咽，泣不成声。
　　公孙一鸣也惊呆了，他好久不曾见到女儿，不知道女儿对那赤眉鹰王竟有如许痴情。他慢慢叹息，说道：“嫣儿，他也没那么好……”
　　公孙嫣也不曾好好想想，老爹为什么说自己的情郎没那么好？她只是泪眼婆娑地看着老爹，她心里愿意祈求老爹，要老爹对赤眉鹰王再不动手，从此放过他。但她知道自己脾气，要她求老爹，莫若自己死在老爹的魔掌下。她只能一啼，无法对老爹开口。她不知道老爹为什么说赤眉鹰王不那么好，她无法深究这话。
　　她面对着老爹，再也无话。她应该问问老爹，他如今晚上冷不冷，他是不是还有时在夜深时咳？她应该问一问，他如今吃东西还是不是很应时，很合口？有没有人给他弄吃的……
　　但她没问。
　　他已经是贵为一帮之尊的七殿阎罗了，他怎么能没有人照应？他已经是一个名闻天下的黑道枭雄了，他是一呼百应，扈从上千的人，怎么能用得着她说？
　　有人从他身后来了，这两人上来，给他披上了一件裘衣。
　　这是千娇百媚的两个女孩儿。
　　公孙嫣很是吃惊，她们是那两个孪生姐妹：欧阳晴与欧阳雨。
　　两人的衣饰更是华贵了，她们那样子，像是一代绝姝，头上的珠宝玉饰，足以倾城。
　　公孙嫣惊讶地咦了一声，似对她两人在老爹身边，有些不解。
　　公孙一鸣说道：“她们是你的朋友，她们来找你，但你不在，她们便留了下来。她们对我很好……”
　　公孙嫣不傻，她看着老爹，看着两人瞧老爹那神态，便知道她们两人如今已经成了老爹的宠妾。
　　她一阵子心血上涌。
　　天下事儿真奇，她们本来是风的宠人，但她们又成了老爹的侍妾。
　　风与她们亲热过。
　　她是风的女人，她曾经是风的女人，可她们也是风的女人。她是老爹的女儿，老爹怎么会……？
　　她有些凄苦。
　　公孙一鸣一挥手，让两个女人下去。
　　公孙嫣看着他，眼里满是无奈。
　　她能对她老爹说些什么？
　　公孙一鸣看着她，说道：“你走后，有一天她们两人来了，说是你的好友。我就留下她们，那一日我发烧头痛，多亏了她们两人……”
　　公孙嫣说什么，她们能来照应老爹，她是不是还该感谢她们？
　　她熟知两个女人，她们是狐媚子，老爹的身体虽健，但有她们两个，也会吃不消。
　　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她不该在想老爹时想这些。
　　公孙一鸣与公孙嫣一齐下了塔。
　　他看到了赤眉鹰王。
　　他顿时变了脸色。
　　他冷冷道：“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哪料到你真有些胆量……”
　　赤眉鹰王看他，须仰视才见。
　　他全然不惧，对七殿阎罗道：“从前我不知道你是七殿阎罗，我不怕你。如今我知道你是七殿阎罗，我更不怕你。我是嫣儿的人，你难道会杀我么？”
　　“嫣儿的人也不会背叛我，背叛我的人，都得一死！”
　　“是么？”赤眉鹰王笑了，他慢慢道：“我从前为妻子死过一次了，如今为嫣儿再死一次，又有什么了不起？”
　　公孙一鸣杀气腾腾。
　　公孙嫣为什么不说话？她只是冷冷看着，若是老爹真的要杀死赤眉鹰王，她也决拦不住，她也不想拦他。
　　但她可以陪赤眉鹰王一死。
　　公孙一鸣走到了赤眉鹰王面前。
　　他只要手一抬，赤眉鹰王便死定了。
　　赤眉鹰王在笑，他浑不惧死。
　　公孙一鸣突然大声狂笑，他笑道：“嫣儿，嫣儿，我只道你又找了一个如风那般薄情寡义的人，不料这小子真的还有一点儿情义，好，好！”
　　他身子一扬，人飞舞起来，一纵一跃，几个纵跳，再无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