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溅古屋

 

2020-04-13 19:37:48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可瞎子老板这时竟淡淡一笑。
　　“何必先示银票，难道小店竟能不信‘十二天下’的声名么？”
　　他说毕这一句，那张薄纸已经飞在了咽喉之下。
　　周围的大汉们刚想惊呼，只见瞎子老板撮唇向下，转轻啐了一口气，那张纸便落在他手里。
　　银票一落至手里，瞎子老板便变了脸色。
　　他觉出了不对。
　　这张银票是啸林山庄凤凰城银庄的银票，而且是五千两一张的。
　　瞎子沉声道：“三位已经光顾了凤凰城银庄？”
　　姓马之人哈哈笑道：“对，如今那里已经不是什么银庄了，那里只是乞丐的住处。”
　　瞎子道：“对，那里只能有八十万两银子，不会再多了。”
　　苟姓之人阴阴地笑道：“用你们啸林山庄的银子来买你这古玩店的古玩，你看这主意好不好？”
　　瞎子一叹道：“好，这主意好极了。”
　　朱先生道：“不知道店老板肯不肯收啸林山庄银号的银票？”瞎子道：“当然肯收，不知三位想买些什么珠宝？”


　　马先生道：“咱们想买你店里那柄越女剑。”
　　瞎子一惊。
　　越女剑，是一柄轻剑，铜锷护手，剑锋圆而韧，是上古时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请一越女训练剑手时用剑。这是一柄古时神兵利器。早年曾传被唐朝李靖所得，后至唐末不知落于何人之手，如今这柄剑竟被马先生提及，言称要用八十万两银子买这柄古剑。
　　瞎子缓缓说道：“就是小店可以为三位弄到这一柄古剑，相信它也不会值上八十万两银子。不知三位还想要点什么？”
　　苟先生道：“我想要你古玩店中的那本‘百兽舞’图谱。”
　　瞎子的脸变了色，他面对着苟先生，手里的竹杖攥得很紧。
　　“苟先生从何处听我店里有这样一本图谱？”
　　百兽舞，本是宋时北方的一个和尚创的一种拳脚手法。百兽衍生，变为人形搏杀动作，出拳出腿时一异而成为四兽，左手龙形，右手狸抓，左腿鹤蹬，右腿豹足。奇的是一出四兽之姿，浑然是一个“四不象”，但这拳腿打出，一旦有一拳或一腿落于实处，便使出招之人成为那一种异兽。龙形击中则为龙吟，狸抓击实就是狐鸣，鹤蹬蹬实便成鹤唳，豹足踢准便有一声豹嘶。然后这一嘶吼之间就可把气力凝足，使一击变实。每一击出变四兽，四兽再变复为八兽，八兽又变为十六，这样衍生而变，人变为异兽，其势诡异凶猛，使对手不能防范。
　　百兽舞，为本朝北方赶山人绝技，后成为北方丐帮三十八万众筐头儿鱼漂儿的绝技之一。
　　如果十八铺子的古玩店里有这本“百兽舞”的图谱，便不是十万二十万两银子可以买得的。
　　苟先生冷冷一笑道：“十八铺子古玩店，有些什么好货，天下人都该知道。谁是天下之人，自然是我们十二个人，十二天下了。”瞎子慢声说道：“不错，你说得有道理。”
　　瞎子心里明白，今天古玩店不免有一场灾难。
　　他不再讲话。
　　八十万两银子从啸林山庄凤凰城银庄提出，就得让银庄大门从此关上。这一举是不是杀了人，提尽了银两？还是从银庄中窃夺出全部银两后逃逸？从这三人气势汹汹来看，他们决不是窃银而逃。他们已经使凤凰城啸林山庄银号喋血。
　　朱先生道：“老板不必心焦。我还要买你一样东西，你如果把这三件拿出来，八十万两银子当面交清，如果不能，可就别怪咱们十二天下不客气了。”
　　瞎子冷冷问道：“不知道你还要一件什么东西？”
　　朱先生道：“二十四粒夜明珠。”


　　瞎子心中一震。
　　越女剑、“百兽舞”图谱、二十四粒夜明珠都有，这是十八铺子古玩店里的珍宝。二十四粒夜明珠是一位黑道枭雄来这里卖的，说是从友人处所得，来路十分暖昧。但这越女剑不曾示人，十二天下从何处得知这件宝物？百兽舞图谱也是刚刚从一个落拓之人手中购得，至今尚未请武林宗师看过，还不知那图谱是真是假。这图谱之事，在这十八铺子古玩店中只有瞎子老板和一个伙计知道。
　　那个伙计永远不会讲出去，因为在瞎子老板收到图谱的那一天，这个伙计便死了。
　　只有瞎子老板知道，还有啸林山庄的老爷子林重知道。
　　林重已经死了。
　　瞎子老板从未向人言说过这本图谱。


　　瞎子慢慢说道：“本店中虽有一柄剑，是春秋战国时的器物，但是不是那一柄越女剑，没人知道。我瞎子无眼，只好妄猜，如果三位想要这一柄剑，二十万两银子也可以让与三位。但说到本店有一本‘百兽舞’图谱，这可让我感到吃惊了，我没见到过‘百兽舞’图谱。只是听说本朝百年前有这样一种绝技流传于世，说是早些年大侠玉面狐狸陆灵生把这绝技传与北方丐帮总筐头儿鱼漂儿，如今鱼漂儿已殁，丐帮便没先前那样兴旺了。可惜瞎子没眼，没福见到这样的惊世绝技。”
　　苟先生冷哂道：“只怕是瞎子有福，别人没福了。”
　　瞎子道：“我不明白苟先生的话。”
　　马先生忽然咻咻嘶喘道：“看来我不用杀你了。”
　　朱先生也哐哐笑道：“看来只好麻烦狗哥哥杀你了。”
　　苟先生也变了脸色，轻轻一叹道：“看来只好我杀你了！”


　　话音刚落，瞎子面前就围了十几个大汉。
　　这十几个大汉人人身手不弱，太阳穴向外凸起，看来内力都具五六分火候。
　　十八铺子的古玩店并不是江湖人轻易来犯的地方，只看这十几个大汉，便知这古玩店很难讨得便宜去。
　　十几个大汉一围，马先生和朱先生笑得更是快活了，马先生喊道：“狗兄弟，这瞎子可挺难杀的。”朱先生也很快活：“单是这十几个大汉，你可就要多费不少工夫。”
　　苟先生脸气得通红，纵身扑上，狠下杀手。
　　他先向一个大汉胸前出拳，那个大汉回手一护，左右手搭腕一压，便欲压住了头。不料苟先生出手很快，这一拳变了方位，拳头叭地打在大汉下颏，下颏骨便喀喀碎。
　　苟先生又一回手，叭地一拳击在另一条大汉的脊梁骨上。那大汉震天一吼，人向前一冲，象一条僵蛇，扑在地上不动了。
　　三条大汉向前冲来，他们围住了苟先生。
　　他们不想杀他，只想拖住一点时间，让瞎子老板能走到里面去。十八铺子的古玩店很大，瞎子老板只要进了里屋，这猪狗马未必可以找得到。
　　瞎子老板身子一滑，人便从这大汉身边滑出，直飞向小门。
　　叭——，他撞在一个人身上。
　　这人很剽悍，是马先生。
　　马先生在笑：“老板眼力不济，我该先出一声才是。”
　　朱先生也站在瞎子身后：“老板打一声招呼，你要去那里，我们三个准陪你去。这样好不好？”瞎子回身来，摸到一只凳子，缓缓坐下了。
　　溅血如标，人吼如兽，苟先生杀人很快。
　　他只用那一双狗爪，抓住人的咽喉，用力一夺，喉管便被抓碎，血就喷糊了大汉的脸面。先是一声惨叫，然后才溅血死人。
　　瞎子的脸色很平静。
　　他一一数着，已经倒下十一个人了。
　　还剩下一个人。
　　他想说一句何必赶尽杀绝呢。但又一转念知道这一句话不如不说，你对一匹马一头猪一只狗说什么话？他们来这十八铺子的古玩店，就只是一个心思：赶尽杀绝！
　　最后一个大汉也嘶吼着倒下。
　　一地血，一屋子血腥之气。血腥之气掩住了珠宝玉器的灵气、古气和华贵之气。
　　瞎子轻轻一叹，只有他才会闻得出来，如果事后你把这些珠宝拿给他看，他只要轻轻一嗅，便会嗅出珠宝上的血腥之气。


　　瞎子知道马先生在左，朱先生在右，苟先生在前。
　　他甚至可以知道苟先生的手指很粗很短，朱先生的肚子是微微鼓起的，还知道马先生喘气时，一双手会轻轻地抖。
　　瞎子老板站了起来。
　　“光一条狗咬人，还是猪也叫，马也咬？”
　　朱先生哐哐而笑道：“刘护，你可太抬举你自己了，只一条狗咬你，你也招架不住。你几时听说过十二天下两人人合力杀死一个人？那可不合咱们十二天下的规矩。”
　　苟先生挥手出拳，向瞎子打来。
　　瞎子用起了那一根竹杖。
　　瞎子打狗，自有他自己的办法。
　　苟先生的拳头很快，但每一拳刚到半途，便被竹杖生生扯回。他一出手，瞎子便闻风而动，或点他要穴，或击他要害，让他一式不成，只好回身重新变招。
　　瞎子的竹杖神出鬼没。
　　瞎子不瞎，他好象浑身都长着眼睛。


　　朱先生暗暗冷笑：“这狗太笨，连一个瞎子都制不住。”
　　马先生也笑：“他那狗爪子一伸，呼呼风响，人家不瞎也听得出来。”
　　苟先生怒吼道：“滚你们个王八犊子，让我来杀这瞎子，你们干瞧着。”
　　骂声一毕，他也心中雪亮，竟然变了招。
　　他这一次用的是“狸掌”。
　　狸掌诡黠，且掌法轻灵，出掌无声。
　　瞎子就竹杖有些忙乱。
　　苟先生的手向左一击，苟先生的手慢慢划向头上，叭地一声，竹杖被他用单掌击折，他右手就一拳击在瞎子胸前。
　　瞎子哇地狂喷出一口鲜血。


　　瞎子心灰意冷。
　　他知道十二天下诡秘，做事一向不曾失手，江湖许多大豪和镖局都中过计，但没人能确知是十二天下所为。那些在十二天下手下逃生的人不是半途被毒死就是被杀得很惨，死时模样让人惨不忍睹。
　　瞎子知道他如果落在十二天下手中，会死得很惨。
　　他用力一纵，把断杖飞向苟先生。
　　这一掷用尽了全力，使苟先生不敢迎其锋，只好跳着避开。
　　瞎子老板趁这时机，回头向自己头上猛击一掌。
　　他想杀死他自己。
　　他只有这么一个机会。


　　马先生身子剽悍，但人很机灵，他飞身上前，把手伸在瞎子头上。
　　瞎子也早知有这一招，他右手出掌击在自己头上，左手同时也出手向前出指，这一指正点向马先生的前胸要穴上。
　　但这左手刚刚伸出，便被抓住。
　　朱先生出手抓住了他的左手。
　　他的右手击向自己头上的百会穴，因知左手已被抓，这一掌便尽了全力。
　　叭——，这一掌足可开碑裂石。
　　但这一掌没打在头上，只打在马先生一只很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