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眸楼暖

2020-04-14 15:39:53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回眸楼的生意很好。
　　每年冬季，最冷的时候，回眸楼是男人最热心去的地方。
　　回眸楼很暖，回眸楼上的女人笑得很甜。
　　这里有许许多多的骚客。
　　回眸楼的老鸨在笑。
　　笑马上就凝住了，因为她看见了一个破衣烂衫的男人，晃晃地进了花厅。
　　老鸨恨不能宰了门房，这样的男人连一件衣衫都买不起，哪有钱来逛姐儿？
　　老鸨冲那男人吼道：“滚，滚！别脏了咱们这回眸楼的清静地方！”
　　那男人眼光一掠，老鸨心里一抖，这男人怎么眼光象刀子？


　　老鸨问：“你是谁？”
　　那人道：“我是林子。”
　　老鸨火气很冲：“哪个林子？”
　　林子冷冷一笑：“别胡扯！我要找可卿。”
　　老鸨笑了，那笑马上落在脸上：“你要找可卿？你就是可卿的相好，那个狼崽子啊？可卿没了，她死了……”
　　林子一把揪住了老鸨：“你说什么？”
　　“她死啦。”
　　“怎么死的？”
　　“被一个客人勒死的。”
　　“那个客人是谁？”
　　老鸨尖叫：“快放手，你都快勒死我了！”
　　林子轻轻说道：“你大概忘了，我叫狼崽子林子！”
　　老鸨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肥胖的身子一蹦一蹦地直挣。
　　林子道：“如果你不马上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你就是一具死尸了。明天回眸楼所有的女人都不用接客了，一个个都假惺惺地为你哭泣。”
　　老鸨喘不上气了：“是……是……是丐帮的总筐头儿牟熊。”林子放开了手。
　　是牟熊，就是那个牟熊。
　　林子的眼里有怒火。


　　林子上了那一间屋子。那间屋子还叫凝黛阁。可那个眉似远山，秀如青黛的女人可卿哪儿去了？她被牟熊活活掐死了么？
　　凝黛阁中，有一男一女在狎浪。
　　林子静静地站在两人身边。
　　男人一吼：“你是谁？滚！”
　　他只看到了林子的破衣衫。
　　林子道：“我只等你一杯茶时间，如果你不走，我马上就掐死你！”
　　那男人盯着林子。
　　林子坐下来喝茶，茶已经很凉了。
　　他一转眼就喝下去了半盏茶。


　　那男人马上穿好了衣服。
　　“好，好，你不滚，我滚，我滚……”
　　那男人连滚带爬下了楼。
　　女人慢慢起身。
　　“你是林子？”
　　林子盯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很瘦削，但也很俊俏。
　　“我叫梅子，我知道你是林子，你是可卿姐姐的人。”
　　林子看着这女人，目光很生疏。
　　梅子一叹，说道：“可卿死了，除了我，没人敢来这间屋子。”林子向四外一看，屋子很熟悉，甚至那气味也很熟悉，只是没了可卿，没了那个女人。
　　他要依靠的那个女人，他要靠在那个女人的臂上，偎在她的怀里，才知道他已经不是一头狼，而是一个人，一个狼孩儿，他叫林子。
　　那个女人死了。
　　他潸然泪下。


　　他趴在床上，睡熟了。
　　搂着一只枕头。
　　他搂得很紧。
　　睡梦之中，他把枕头当成了女人么？他用力搂着枕头，把枕头搂得扁扁的。
　　当他搂着女人时，谁会象这枕头，默不作声？
　　可卿会，可卿很柔。
　　他把她弄伤了，她也未作一声呻吟。
　　她只想让他好好睡，睡熟。
　　可卿在他熟睡时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看着他的酣态，她轻轻为他洗头发，轻柔得象碰一个婴儿。
　　她叫林子“我的狼孩儿”。
　　她象母狼，还是因为他象是一个孩子儿，她才这样叫他“我的狼孩儿”？
　　他在沉睡中，不知可卿已经没了。


　　他很警觉，知道有人来了。
　　“谁？”
　　“是我。”是梅子。
　　是那个青楼女人。
　　“你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空空洞洞，象是已经没了灵魂。
　　梅子没有讲话。
　　“她没了，她抱着我，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抱着我……”
　　他泪流满面。


　　梅子只穿一件薄纱，她跪在林子面前，抚摸着他的头。
　　“我来看看你。”
　　她声音很轻，象在呓语。
　　他吼叫道：“你走，你走！你来干什么？”
　　梅子只是摇摇头。
　　“你为什么不洗洗你的头？你的头已经很脏了！”
　　他那样子象受伤的野兽：“脏了干你什么事？你为什么缠着我？”
　　梅子的声音很平和：“我要给你洗头。”


　　他终于平静了。
　　他趴在床头边，头向外探着，头发打散了，在洗头。
　　梅子在一点一点地为他洗头，一点点地洗去他的火气，洗出了一点儿疲惫，一点点软弱。
　　他想让梅子讲可卿。
　　但他和她都不讲话，他们不想讲话。
　　女人一点点洗他的头发。
　　她把灯都吹熄了，只留下清冷的月光。
　　她声音很轻柔：“我等你，等了很多天。我怕，晚上在这屋子里很怕。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你会来。我就等……”
　　她一丝一丝地理他的头发。
　　男人已经没了疯狂，没了火气。
　　女人的动作很轻柔。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儿来？”
　　他没讲话。
　　这个女人不是可卿，不是那个可以依偎的可卿。可卿象母狼，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暖意。
　　他可以在那暖意中休息，那很可靠。
　　女人偎在身边，把手伸过来。
　　一切都是熟悉的。


　　恍惚之中，梅子就是可卿。
　　他恍然又沉入了那怀抱。
　　梅子心酸，因为在一个月夜，可卿告诉了她两个人之间的一切。可卿告诉她，林子不是一个男人，只是一个狼孩儿。
　　梅子很羡慕可卿，她也情愿有这样一个狼孩儿。
　　是不是回眸楼的过客狼太多了，却没有一个孩儿？
　　是不是她同可卿一样，厌倦了那些金钱买笑的虚假，想有一点儿真情实意？
　　林子偎在梅子怀里。
　　她的香气都是可卿的气味儿。


　　“可卿，可卿！”他轻轻叫着。
　　他象受了伤，受了惊的孩子。
　　梅子轻轻抚摸着他。
　　她心在颤抖。
　　她体味到了快活，体味到了可卿的快活。这不是放荡，不是对那些公子骚客的卖弄，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付出，真心实意的付出。她为了这付出心里快活得颤抖。
　　她不讲话，可卿同他也不讲话，只是在抚爱。
　　林子问道：“好看的女人为什么也会是坏人？”
　　梅子心里一叹，他确确实实只是个狼孩儿，是狼孩儿林子。
　　林子又问道：“她好狠心，竟杀了枯木大师，杀死了荣木大师，又杀死了僮儿，你说她狠不狠？”
　　梅子用她的手回答他。
　　谁会回答林子这一声问？
　　“可卿，可卿，你说，小慧到哪里去了？你说，是不是小慧才是个好人？是不是小慧才真爱我，不嫌我是个狼孩儿？”


　　没人可以回答他。
　　梅子没见到过小慧。
　　她不知道谁是小慧。
　　但她没一点儿嫉妒，她很快活，因为有人喜欢这个狼孩儿。她突然有了同可卿一样博大的心胸。
　　他只是个狼孩儿，只是你怀里的一个狼孩儿。
　　是孩儿，总会离开女人的怀的。


　　林子哭了，他知道，他又可以活在人世上了。自从林重老爷把他拣回来，他就总梦见他只是一头狼，一头孤单单找不到狼群的受伤的狼。
　　可卿让他知道他是个人。
　　如今梅子也这样做了，他知道他是个人。
　　他是个要复仇的人。
　　梅子看着他，看着他的脸渐渐变得平静。
　　他睡熟了。
　　这张平静的脸睡熟时很天真，象个纯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