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飞鸽传人

2020-04-14 15:42:40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一只鸽子在空中疾飞。
　　它飞过山峰，飞过城镇，飞向一个小小的城镇。
　　这个城镇叫个很奇怪的名字：石头。
　　叫它石头镇，是因为这个城镇没有一块石头。
　　这个城镇只有石板，盖房子时人也在山坡上铲去一层层浮土，用铁器一刨一撬，就揭下了一大片石板儿。
　　这个城镇里的人喜欢叫“板儿”，生的孩子男孩儿女孩儿叫“板儿”的多。一到了日暮天响，满街满巷便响起了男人女人的吆喝声：“板儿，板儿，回家吃饭喽——”
　　偏偏城镇不叫石板镇，叫石头镇。


　　这镇上的人都好赌。
　　大人小孩儿，男人女人都好赌。
　　大人赌，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赌钱物不算新奇。
　　赌亲事。
　　两人一赌，便道：“你输了咋办？”
　　“把我女儿嫁你儿子。”
　　这个女儿也许是正在襁褓之中，也许还在怀揣六甲的女人肚里。
　　那也赌。
　　孩子也赌，财小钱儿，赌“办喜事儿”，赌转圈儿，无事不赌。大人小孩赌时，都坐在石头上，蹲在石板上。
　　街上到处都是这种平平滑滑，光光溜溜的大石板儿。
　　奇的是，一群孩子之中，有一个老人在趴着，同他一齐赌。
　　这老人赌得很快活。
　　他带着一只猴子、一只鸭子。
　　孩子们已经不同他的猴子、鸭子赌了，他们知道，那猴子、鸭子比这老人更会赌。
　　他们知道，猴子、鸭子会掷骰子，会推牌九，还会耍鬼。
　　他们决定同老头儿赌。
　　老头儿赌得很直。
　　他也很快活。
　　同孩子们赌，可以不耍手腕，也可以输。
　　他很久没输了。
　　赌时总也不输，那岂不没什么意思？
　　现在他就在输，已经输了三十个铜板了。
　　他愿意输，他假装看不见孩子们耍鬼。
　　他同孩子们一起大嚷大叫，同孩子们一起大吵大闹。
　　他的脸色红润，神气居然也象个孩子。
　　这时，那只鸽子从空中直落下来，箭一样扑向他。
　　他没发现鸽子，他赌得太开心了。
　　鸽子停在他肩上。
　　一个孩子叫起来：“鸽子！鸽子！”
　　他看见了鸽子。
　　他的脸色变了。
　　他的脸上没了笑意。
　　他是赌王，他就是那个赌遍九省无敌手的天下第一赌王。


　　赌王要走了。
　　孩子们围着他，舍不得放他走。
　　一个孩子扯住他：“你为什么要走？那儿也赌么？”
　　赌王一笑道：“那儿不赌钱，赌命。”
　　孩子们不解地看着他。
　　石头镇自古以来就好赌，赌钱，赌物，赌亲事，赌哭赌笑，赌翻筋斗，但从来也不赌命。
　　命也能赌么？
　　赌王也不舍得走。
　　他对孩子们说：“猴子和鸭子放你们这里，帮我好好照顾，好不好？”
　　孩子们眼里含泪。
　　他们喜欢这个老头儿。
　　他们送赌王走，告诉他，如果他回来，他们家的父母会在镇口用最大块的石板儿给他砌一间房子，让他在这里住。
　　赌王一笑，要流泪了。
　　他走了，这一次连头也没回。


　　林子仍躺在梅子怀里。
　　他白天黑夜地躺着，人已憔悴。
　　梅子想问他话，但她不能问，因为林子很伤心。
　　他正在伤心，所以她无法问他。
　　她只好默默地侍候他。
　　她盼他能站起来，眼里闪着可卿说的那“狼一样的目光”。
　　这时，屋里进来了一个人。
　　梅子不知道这人是怎样进来了。
　　这是一个老人。
　　他是赌王。


　　他坐在凳子上，双目炯炯，看着林子。
　　林子无精打彩地看着他：“我不同你赌。”
　　赌王道：“我也不同你赌。我找你有正经事儿。”
　　林子的声音有几分戏弄：“赌王除了赌之外，还有什么事儿更正经？”
　　赌王凑上前去，突然出手，叭叭叭连打了林子许多耳光。
　　林子不动，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他嘴角流血了。
　　赌王松了口气：“好，你比过去功力强了许多。”
　　他不明白，林子比过去功力强了许多，为什么还躺在这里，为什么不去找牟熊？为什么不去找十二天下？
　　“你知道白玉堡么？”
　　林子道：“白玉阁、金钩赌坊、停鹤楼的白玉堡？”
　　赌王点点头：“他们被丐帮烧光了，抢光了，杀死了所有的人，只逃出来一个老夫子。”
　　林子默然。
　　他看着赌王，等赌王讲话。
　　“白玉堡是啸林山庄的，它是二月初四。”
　　林子无语。
　　他有什么办法？


　　赌王看着他：“吴智、枯木大师、荣木大师都死了？”
　　林子点点头。
　　赌王道：“他们托付了你什么？”
　　林子想起来了，他答应了枯木大师、荣木大师，要找回小公子，重建啸林山庄。
　　可他找小公子，头一件事就得去找伞儿。
　　他不愿去找伞儿。他不愿去杀伞儿。
　　赌王看透了他的心事。
　　“你不愿意宰那只羊，对不对？好，我去！”
　　赌王向门口走去。
　　林子无语，他没法儿讲话，他怕讲话。只要不让他去杀伞儿，去杀天下人也行。
　　赌王突然站住了：“我忘了告诉你，你那个女人，叫小慧的，她看见了你同伞儿在一起，她跑了，要去女人谷，但被啸林山庄的玉管事弄去了，养在一家大宅院里。这个玉管事你是认得的。”
　　赌王走了。


　　林子仍想依偎在梅子身边。
　　可梅子躲开了他。
　　他看着梅子。
　　梅子的声音很伤心，话说得很快：“可卿说你一躺在女人怀里，就会振作，就能做个好人。我不讲话，等着你。可你让我失望。爱你的女人跟了别人，你也不去找么？害你的女人夺走了你主人的孩子，你也不在乎么？你有恩有仇也分不清么？你对一切都冷冰冰，对什么都不在乎么？”
　　林子看着梅子。
　　梅子道：“你这样子，连狼都不象……”
　　梅子起身走了。


　　林子起身了。
　　他看看四周。
　　这里还是有一些变化。
　　可卿的木梳不随便放在桌上，她不让人看见她的木梳，她也不让人看见她梳头，据说有一种鸟从来不让任何生物见到它梳理羽毛。
　　梅子和可卿毕竟不一样。
　　林子慢慢走下了楼。
　　他不理会那些男人的讥讽目光，不理会那些女人的调笑，他也不理会老鸨的招呼，一味地向前走。
　　他的目光中又有了冷冷的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