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信鸽传讯

 

2020-04-14 19:37:1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天很亮了。
　　一个男人从赌场里走出来。
　　他又兜里没有一点儿银子星儿了。
　　他趔趔趄趄地回家。
　　门是虚掩着的。
　　他扑到小床上，想倒头就睡。
　　他睡不着，床边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这是他的女人。
　　“你该喝了汤再睡。”女人声音幽幽。
　　他坐起来，喝一碗汤。
　　又是参汤。他曾经告诉过女人，不要在他身上花银子，有银子全交给他，他要去赌。
　　可女人总是让他回来有参汤可喝。
　　喝完了参汤，他闭着眼，坐在床上。
　　“你再把我的剑挂在阁楼窗前。”
　　女人依言，默默地把剑挂在阁楼窗前。
　　这是一柄锈剑，一柄任谁也不会买，谁也不会关注的一柄锈剑。
　　可奇怪的是，只要她把这一柄锈剑挂在阁楼的那一根钉子上，对门的云林银庄掌柜林玉就马上会走上楼来。
　　而且他总是在怀里装好了银票。
　　她总是心怀不安看着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富人，一个是穷人，而且他们平时绝无往来。
　　这个云林银庄的老板绝不会是她男人的朋友。
　　但他来时都很快，只是静静地站在男人的床前。
　　他看着男人，那神态绝不象是面对着一个赌徒，活象一个仆人面对着老爷。
　　问话也永远只是那么几句。
　　“你还好么？”
　　男人点点头，道：“还好。”
　　“多少？”
　　男人并不犹豫，也没有一丝不好意思：“五千。”
　　林玉就从怀里掏出银票，数了五张，放在床上被子上面。
　　男人点点头。
　　他连一个谢字也不讲，他从来不对这个云林银庄的林玉老板说一个谢字。
　　然后林玉老板就说一句：“没事儿了么？”
　　男人连话都懒得说，他只是点点头。
　　女人很惊讶，她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这样倨傲。
　　林老板是富贵人，显然也不愿意在这里久留，他匆匆下楼走了。
　　他与林老板连生日礼庆都无往来。
　　女人很担忧：“你借了他那么多钱……”
　　男人道：“你错了，我根本不是向他借钱，而且他该给我银子。”
　　为什么林老板该给他银子？女人不明白。


　　现在，林老板该出现了。
　　又该是那几句问话了。
　　女人明白这些。
　　但很久时间，林老板没上楼来。
　　男人也有些不安，他坐了起来，不睡了，屏息用功。
　　他的脸色变白，又变红，再变白，又变红了。这时，他再也不是一副病容了，他这时象个精神抖擞的壮汉。
　　他默默坐着，等着。
　　楼梯上终于有了脚步声。
　　是那个林老板，是那个云林银庄的林老板上了楼。
　　林老板只是静静地看着男人。
　　男人沉声说话了：“你来晚了。”
　　林老板仍然看着男人。他这一次没问那一句一千次也不曾变过的问话：你还好么？
　　男人沉默了，男人等着林老板。
　　可林老板只是呆呆地看着男人。
　　男人终于讲话了：“来了么？”
　　林老板重重地点头。
　　男人仍坐在床上，林老板每一次来，都只见他坐在床上。
　　“给我看一看。”
　　林老板在怀里掏，掏出一个小小的字条儿。
　　这张字条上无字，画着一棵树，一棵将倒未倒的大树。
　　林老板道：“刚刚收到的。”
　　男人看了半天，把字条递给了林老板。
　　他对林老板道：“照我以前说的去办。”


　　象是神话，马上从楼下来了三辆马车。
　　上来了六个大汉，把他们那一点本来就不值什么钱的东西装上了马车。
　　男人拎起了锈剑，挽着女人，很温柔，说道：“好，走吧。”
　　林老板和他们坐同一辆马车。
　　他们来到了一座很大的府第门前。
　　有管家，有丫鬟，有仆人，都站成一排，在门口等候。众人都来给男人女人磕头，道：“给老爷请安！给夫人请安！”
　　女人想答礼，但被男人挽住了，只好笑。
　　府里很堂皇。
　　管家来报帐。
　　每年收入有三十万两银子，有田地多少，店铺三间，仆人多少，每日花费多少。
　　男人点点头。
　　丫鬟们拥着女人去洗浴、更衣。
　　她好久才出来。
　　大厅里只剩下了男人，林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她就依偎在男人身边。
　　她想问他，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但她一向温柔，从来不问她的男人，这一次她也没问。
　　男人抱起了她。
　　这一夜他没睡。这一夜他头一回和女人在夜里缠绵。
　　男人向女人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他从前只是赌，赌，赌。每天的心思全都在赌上。
　　他没有钱，只能小赌；他有了钱，就去大赌。
　　象他这样的赌法，有钱的时候少。
　　他有一次在赌场上，输得很惨。
　　他本来赢了一千两银子，但又都输回去了。
　　他一狠心，把他的锈剑押上去了。
　　庄家大笑，他们要这么一柄锈剑做什么用？
　　他冷冷说道，锈剑就是他的命。
　　庄家只银子，不要人命。
　　旁边有一个男人一笑，对他说道：“你如果输了，这柄锈剑便被人扔了，岂不可惜？”
　　他看那人，那人目光炯炯，显然功夫不弱。
　　那人道：“如果你用这柄锈剑抵一千两银子，你会赢么？”
　　男人想了一想，他也赢过，但最后总是输。
　　他只好摇摇头。
　　男人很沮丧。
　　那人笑了，邀他出去喝一杯。
　　男人不想走。
　　那人道：“我助你一千两银子，你喝过酒，可以回来赌。”
　　喝过了那一杯酒，他知道那个人叫林重，是北方一个啸林山庄的庄主。
　　从那时起，他可以随便出入赌场，他可以任意输银子，都有人付给他银票。
　　他只要把这柄锈剑挂出去，云林银庄的林玉老板就会马上来。
　　他不知他输掉了多少银子。
　　他只答应了那个林重老板一件事：当林重庄主需要时，他要去替林重杀人！
　　女人依偎在他身上。
　　男人告诉她，这宅院，这些仆人，这些田产、店铺，都是他留给她的。
　　男人声音很沉：“如果我去了半年，还不回来，你就另找一个男人。记住，他不能是武林人，也不好赌。”
　　女人流泪了，泪水长流。
　　男人道：“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将剁掉我的两根手指，再也不去赌了。”
　　女人偎在他身上，哭了一个漫漫冬夜。
　　天亮了，男人起身走了。
　　江湖上人都知道，他这人叫锈剑俞为，很有名。


　　二百七十五只信鸽都飞回了啸林山庄。
　　只有最后那一只信鸽上的话让老管家吃惊。
　　这是并州飞回的信鸽带来的讯息：人已去关东，早已去月余。
　　他来关东做什么？为什么未到这啸林山庄？
　　林子和严释在等，他们决心等到所有的二百七十五处人齐集，就同牟熊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