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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邬老三
 
2021-05-14 14:12:22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邬老三很是气闷。
  鱼漂儿把他安排在丐帮凤凰城分舵的大宅院内不让他出去。
  当然是为了他好。熊勤那些人说过,有三十七家丐帮分舵的筐头儿要谋反,那样他邬老三一旦走出这大宅院,就该有一二百人可能要对他下杀手。
  但邬老三性如烈火。他知道丐帮一百零八家分舵的筐头儿、劈头们好几年也不曾一聚。如今这一聚,还不是都在酒楼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兄弟一聚,人人欢畅,大家询问你我,都会想起邬老三来。那情景会让一个直性汉子血脉贲张,快活得要命。
  邬老三好喝,好赌,甚至也偶尔去青楼一逛。
  但他不能走出去,离聚会之日还有三天了。过了这三天,待总筐头儿鱼漂儿肃清了内乱,他邬老三愿意醉得躺在酒楼上也行。
  江琳为他弄来酒菜。
  他只是在闷闷地喝酒,喝得非常没趣儿。
  这时,有一个瘦削男人进来了。
  那人向他一揖,问道:“请问这位兄弟,可是幽州丐帮分舵劈头老大邬老三么?”
  邬老三一打量这人,虬髯飘飘,面如淡金,好不威风。人虽威风,却不认得。
  邬老三抱拳一揖道:“不知先生是从何而来?怎么知道我邬老三这贱名?”
  那虬髯大汉笑道:“好笑,好笑。邬老三是南北驰名的大英雄,我怎么会不知道?不光是知道,而且还如雷灌耳呢。”
  邬老三越发糊涂。他细细思量,幽燕之地多豪杰,但那些人中并没有一个是这虬髯汉子模样。而且他邬老三名声虽然有一点儿,但那只是在丐帮之内,在江湖上说邬老三的名头如雷灌耳,那不是玩笑,便是奉承了。但这人素不相识,又何必奉承他邬老三?那就一定是开玩笑了。
  邬老三沉声道:“老兄何必开邬老三的玩笑?邬老三一个蠢人,只知道不避死不贪生,别无什么长处。”
  虬髯汉子一叹道:“你这人也真是谦恭君子,不避死不贪生这六个字,岂是寻常人可以做得到的。”
  邬老三神色一肃,知这虬髯汉子非寻常之人,就恭恭敬敬地一揖道:“多谢夸奖了,不知老兄大名怎样称呼?”
  邬老三这里刚刚躬身施礼,那虬髯汉子突然弯腰笑了起来,咯咯咯笑个不停。
  这虬汉子原来是个姑娘。
  她摘下人皮面具,原来是江琳。
  她笑得很痛快,笑出了眼泪,笑弯了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琳说,这是她爹当年行走江湖时用的人皮面罩,这人皮面罩做得很精巧。
  江琳笑得很天真,她把这人皮面罩递与邬老三:“你戴上,试试看。”
  邬老三只好戴上。
  戴上这张人皮面罩,邬老三都不认识他自己了。他再也不是那个粗汉邬老三了,他是一个堂堂凛然的虬髯汉子了。
  江琳拍手道:“好啊,好啊,真妙,现在丐帮上上下下的人都没一个人能认出你来了。你为什么不去见见总筐头,也像我一样,吓唬吓唬她?”
  邬老三越看越乐,他突然道:“江琳,你陪我上街去,我请你去吃酒,好不好?”

×      ×      ×

  街上果然很热闹。
  到处都有乞丐,乞丐们的脸上都写着快乐。你听说过乞丐也有节日没有?现在这时候便是乞丐的好日子了,他们马上要开几年一度的筐头儿大会了,这岂不是他们的节日?
  有的乞丐满脸快活,他们恨不能在街上拦住每一个人,告诉他们:乞丐也要过节了。
  邬老三心里的忧郁一扫而光。
  他带江琳上了“凤凰楼”。
  这是凤凰城内三家有名的酒楼之一。
  邬老三要了临街窗的一张桌子,叫了许多好菜,和江琳慢慢地吃。
  他盼着能见到在丐帮里的好兄弟们,盼着能同他们一晤。
  这时,楼下响起了吆喝声,脚步很杂,从楼下上来了十五六个人。
  这都是丐帮的人。这些人中有幽州分舵的筐头儿熊勤,有曲绪,有刘冬忠,还有其他一些分舵的筐头儿们。
  邬老三突然有些紧张。
  他不怕死,但他不能死。他是幽州分舵筐头儿熊勤联络三十六家分舵筐头儿反叛丐帮的唯一证人。如果他死了,鱼漂儿上哪里去寻这些人的罪证?
  邬老三低低对江琳道:“别做声,那些人中有我的仇人。”
  江琳也马上紧张起来:“是么?是么?那可怎么是好?”
  邬老三道:“咱们只悄悄地喝酒,吃完喝完就走,他们认不出我来的。”
  江琳松了一口气道:“我反倒忘了。对,亏得你戴了这个,他们认不出来,那可就好了。”
  二人就悄悄地吃喝。
  只听熊勤说道:“那个邬老三,是个活王八蛋。他以为躲在大宅院里就没事了?总有一天我要把他扯拽出来,当场把这狗东西宰了!”
  曲绪仍阴恻恻地说道:“还不如把他喂了我的蛇。”
  这其余的人显然也都是和熊勤、曲绪一起准备反鱼漂儿的人,所以他们骂起邬老三来也都很卖力。
  熊勤道:“我就等聚会那一天,等她说出她想如何改动丐帮的帮规。你以为丐帮是从你手里兴起来的?你想怎么改动就怎么改动?你不要劈头?那咱们丐帮三十八万众之中不就没了敢死之士?没了敢死之士,还叫什么北派丐帮?南方丐帮算个什么?人人只拎那么一根棍子,什么帮主、长老,衣服上缝些破口袋。我可是对他们一丁点儿都看不惯。那是什么丐帮?一讨乞像一群笨蛋,拎着棍子,还一个一个人地自去讨吃,哪像咱们北方丐帮,上秋收场,一式七挂大马车,既不多也不少,拉上百十号人上财主家讨乞,‘庆口’、‘脏口’、‘靠死扇儿的’、‘劈头’,哪一个没一手绝活儿?没了这上秋一讨,丐帮吃什么?总不能让这成千上万口人扎脖子不吃不喝吧?”
  一提丐帮的规矩,众筐头都随声附和,他们绝不想改动一点点旧规矩。
  不是他们认为旧规矩没一丁点儿毛病,而是因为他们懒,他们懒得改那规矩。谁知道北方乞丐从什么时间就有的?是魏晋南北朝,还是两汉?还是更早一些?没人知道,谁知道丐帮这些活命方式从什么时候传了下来,成了一套虽不完美,但也很是完整的规矩?没人知道。既然这样年深日久了,改也难。为什么不图个省事,忙着改什么?
  邬老三一边喝酒,一边吃菜,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他想,他应该记下来那些人,到时候把他们一一指出来。

×      ×      ×

  那些人突然都放下了酒杯,都向江琳和邬老三这边望。
  熊勤、曲绪那目光是冷冷的。
  邬老三心里一冷:莫非他们认出了我?
  但这决不可能,这张人皮面罩是江琳的老爹的。或许他们认出了这张人皮面罩?
  邬老三心里想道:不管他们认做我是谁,也比认出我是邬老三会好些。
  熊勤、曲绪、刘冬忠他们七八个人慢慢向邬老三走来。
  他们走在邬老三身后,站在他与江琳身后。他们只是默默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讲。
  邬老三强自镇定,江琳显然很怕,手都哆嗦了。
  邬老三向江琳一笑道:“你不要怕,他们只是来看看你,看你一个漂亮女孩子怎样喝酒。”
  江琳道:“他们……他们何必站在我的身后,那样我……我怎么能安心好好喝……喝酒?”
  无论是谁,身后站满了虎视眈眈的人,也决没有什么好心思静静喝酒的。
  但邬老二能。他一口一口地喝,又斟,斟得很满,又一点儿也不洒。他不怕死。
  熊勤突然对他一吼:“邬老三,你别装模作样了!”
  邬老三心一沉,他知道糟了。
  他必须逃走。他要逃回去。没有他,鱼漂儿无法处置熊勤这些叛逆。他把椅子向后一推,只要他身子一纵,就可以从楼上跳下去。他在当街来一个“乌龙三滚”,就可以一点儿也不受伤。然后他就飞身逃回丐帮分舵大院里去。
  椅子推出去了,果然撞得两个筐头儿后退了几步。
  邬老三双臂一振。
  但他没飞起来,因为他觉得出右肋下一阵锥心彻骨的刺痛,一柄匕首深深地刺了进去。
  他回过头,江琳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是江琳给了他这一匕首。
  邬老三心一沉。他知道完了,不光他自己完了,鱼漂儿也完了,丐帮也完了。他们统统落入一口深深的陷阱中。

×      ×      ×

  是江琳先发现了邬老三的尸体的。
  她去给邬老三送晚饭,盘子也摔了,人也吓呆了。她尖叫着,不类人声。
  巡查的大汉们封住这间屋子。
  邬老三死得很惨。
  显然他是被毒蛇咬的,脸已变成漆黑,脸上血肉模糊,脸皮已完全被毒蛇咬烂。
  鱼漂儿让大汉们翻过邬老三的身躯。
  他身上有好几处刀伤,但右肋一处最重。
  显然,邬老三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一个人扎入右肋。这个人是个熟人,是邬老三最信任之人。
  鱼漂儿想不出邬老三最信任的人会是哪一个。
  江琳热泪盈眶,她与这个邬老三很有点投缘,所以她每天来为他送饭。
  邬老三是个热情汉子。
  都说女孩儿除了对情人,对亲人好之外,就属对热情汉子亲昵了。因为热情汉子像她的一条狗,忠实,亲热,但决不想和她结婚。
  江琳边哭边说道:“这人一定是他的最亲近的人。”
  鱼漂儿不动声色,突然问道:“为什么?”
  江琳道:“你没见么?这一柄匕首扎进他的右肋,他一点知觉都没有。如果有危险,他会把右肋露出,让人家用剑扎么?”
  鱼漂儿一叹道:“你说得都对,只有一点不对,这人用的不是剑,而是匕首。”
  老头子道:“怎么知道是匕首?”
  鱼漂儿道:“匕首气锐,而剑锋劲。”
  这两点说来容易,但说给这个并不懂上乘武功的老头子,就没什么用处了
  鱼漂儿让人把邬老三抬去,悄悄埋了。
  邬老三见到了什么?还是那些人想杀人灭口么?可他们不知道,当时在庙内的不光是有邬老三,还有蓝苗,还有一口棺材,棺材里躺着的是鱼漂儿,可她不能自己去证明自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她至今还不知那个江南武林世家的绝世高手是谁。他功高于世,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是姑苏吴家?是江南江门?还是浙西鲁家?还是西蜀唐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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