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剑神

 

2024-08-05 20:55:14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京洛一带，有无数小小村庄，有一个小庄子里，住满了外来客。
　　村口封得死死的，来去的人必经认真盘查。
　　十八剑如今只是剩下了十五人，他们垂头丧气，来到了庄外。人都下了马，回风剑说道：“请禀告剑神，就说十八剑回来复命。”
　　那人飞也似地跑去，再回来喝道：“放他们进来！”
　　十五人到了庄里，一径到那户最大的房前。
　　像是要出什么意外，那老大回风剑回头看一眼他的兄弟们，低声道：“忍些，忍些！”
　　进了屋，便见到左右都站满了人。正中交椅上，坐着那个剑神。
　　他的身旁立着两个妖艳少女。
　　他的眉毛长长的，人也冷面，肃然道：“十八剑，拿来了莫邪么？”
　　回风剑说道：“禀剑神，我们拿不到莫邪剑，那个疯子手里没剑。”
　　剑神对此居然像是意料中事，就不再问一句那莫邪宝剑的事儿。他说道：“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回风剑说道：“我们遇到了那个疯子……”
　　剑神说道：“玉放河？”
　　回风剑说道：“正是，他说他的莫邪剑被一个不知名的高手夺去了。”
　　剑神冷笑笑，说道：“你们动手了？”
　　君子剑一礼道：“禀剑神，我们死了两个兄弟，十八弟与十七弟都死在疯子手下。我们与他们交手时，一时混战，两兄弟失手，被他中死。此仇非报不可！”
　　剑神说道：“他用什么招数杀了你两个人？”
　　君子剑道：“他一招躲闪，再出招时，竟是直夺我兄弟的咽喉。一夺便中，一扯便扯断了他的咽喉，血喷溅而出。”
　　剑神说道：“燕子剑。燕子剑的第三式，燕子夺柳。”
　　君子剑说道：“他再喝一声，闪步上来，一掌拍在我十七八弟的头上……”
　　剑神冷冷道：“第九式，燕子归巢。”
　　疯剑忽地说道：“我们泰山十八剑不待出山，便败了几次，莫不如我们便从此退出江湖，再不来与人争这短长。”
　　剑神忽地看着他，说道：“是么？”
　　他目光炯炯，夺目神光盯在那疯剑脸上，他说道：“本来疯剑也算是好剑，你怎么不能长进，长他人的志气，大自家的威风，给人家的威风吓坏了？”
　　疯剑大叫：“我的剑长进不长进，与你有什么干系？你凭什么管我？”
　　回风剑一听他叫，急得大叫：“三弟，三弟！”
　　疯剑黎阳大叫道：“他要杀便杀！我们泰山十八剑从前何等融洽，百事顺遂，哪里有这种鸟事儿？一遇上了他，我们便倒了霉了，先后死了两个兄弟……”
　　众剑都是看他，他们的心里是不是都像疯剑一样，想着他们遇上了剑神，就倒了大霉？
　　剑神半笑不笑，他说道：“是么？你遇上了我，便倒了大電了么？”
　　回风剑急急说道：“剑神，我三弟他……”
　　忽地，那剑神拔地而起，一扑而至，叭叭叭叭一连十几击，竟把那疯剑连连击出。
　　疯剑不屈，一起再起，终是倒在地上。
　　他的嘴在流血。
　　剑神说道：“你们名是泰山十八剑，其实并不是什么剑道高手，只不过是一些平平常常的人罢了。一遇上了七剑，便会倒霉，岂是因我才如此？”
　　回凤剑说道：“剑神息怒，你要我们去办的事儿，我们尽心去办了，不知剑神能不能让我等走开，回去做我们自己的事儿？”
　　剑神冷冷一笑，说道：“你们自己也有事儿要做么？我怎么不知道？”
　　他狂傲而笑，说道：“泰山十八剑也有事儿要做，说出去，不怕人家要笑么？”
　　疯剑黎阳大叫：“你杀了我好了，泰山十八剑怎么全没有事儿要做？你杀了我，我们也不会再是俯首听命于你。”
　　剑神冷冷道：“你手里的是剑么？你知道什么是剑？”
　　疯剑黎阳叫道：“你说我的剑不是剑，我刺死你！”
　　剑神傲立，宛如一尊恶神，凛然不可犯。
　　他肃然道：“我站在这里，你出剑三十招。如果有一剑让你刺到了我的衣服，我便放你们十五个人走。”
　　疯剑大笑，笑出了泪水，他一把甩脱了扯他的君子剑，叫道：“别管我，我要杀了他！如果他动一动，我便刺他几个窟窿！”
　　所有剑神的手下都静立不动，看他去刺剑神。
　　剑神一站立那里，俨然一尊真神，飘飘然有出世之姿，他慢慢说道：“剑道，神道也，悟达者称剑神，精通者称剑仙，迷痴者为剑魔，入道者为剑客。除此四品，皆不入流。像你们这般的人，只是称是……剑徒。”
　　众皆哗然。
　　如果不是剑神说出此话，他们宁可一死，也要与那人拚争。他们是泰山十八剑，是名震天下的泰山十八剑，怎么能有人说他们只是剑徒？
　　如是平常人说他们，他们的剑一定要那人血涌，僵仆！
　　但说他们的是剑神，他们是不是得信他的话？
　　剑神站在那里，冷峻地瞧他，说道：“疯剑，来吧！”
　　疯剑心里恨道：你当众羞辱我们泰山十八剑，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这一柄剑今天要是连你的衣角也刺不到，岂不是会让你们大大耻笑？我们泰山十八剑再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当下疯剑决心拿定，就是拚上一死，他也得把那剑神的衣衫刺破。
　　他虎地一跳，吼道：“看剑！”
　　这一剑刺得又狠又疾！
　　剑神只是身子一引，竟是退出三步，也不见他如何动，人便复上。
　　他说道：“剑是神器，招是路数，不是你创下的它，而是它带动了你。”
　　疯剑哪里能理会他的话？他只是一心一意要刺死那剑神，一招招都是疯辣招数。
　　一剑再递一剑，一剑更比一剑凶，一剑更比一剑快。
　　他吼叫道：“杀！”
　　一挽剑花，竟是挽出十几朵剑花。
　　众人喝一声彩。
　　剑神一让，竟是好整以暇，说道：“出剑挽花，女人所为。像江湖术士，当街卖艺，图换几声喝彩，赚几块碎银。全不想那有何用？岂不闻‘大巧不工，举重若轻’这一句？”
　　疯剑一挽剑花，此一挽本是他平生功力所聚，一听得人家喝彩，知道是好。
　　但一听得剑神再贬他，竟是脸羞得通红，恨道：“历代剑客、名剑世家，都不忌招数繁复，何苦到你手下，竟是一出语便贬低我招数？花招繁复，有什么不好？”
　　他一挽剑花，再递出剑，那剑神早就说道：“慢了，慢了，如是这一招不挽那几个花儿，说不定能好些。”
　　疯剑一剑再刺空，脸色便有些难看，心道：我不能连他的衣袖也刺不到，那样子岂不是徒增人笑？我得刺破他的衣袖，也叫他难堪难堪。
　　不知那剑神心思，一想他便知他心意，叹道：“可怜可怜，我如是让你刺中了我的衣袖，岂不是连我的身体也会让你刺中，你还是休生妄想了。”
　　一声轻轻叹息，更是再惹他心头火起，他恨道：我就不信，竟连你的一片衣襟也刺不到，我枉做人了！
　　谁知道他一连出了二三十招，真的就是连那剑神的衣袖也刺不到。
　　看看刺到了，偏偏差了那么一点儿。再看看明明会刺中，一去就差得多了。
　　疯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剑招也越来越急。
　　剑神一叹道：“出招是急，便是要做，完成其势，只是到了位置。譬如你走路，有走得潇洒的，便是唱着到了尽头，浑不知累，脸上有笑，不见汗出。有人汗流满面，一路气喘，虽说也是到了尽头，但风彩是丢得尽光，终不能说是会走。”
　　众人听他，都在品那滋味。
　　君子剑的脸色越来越是郑重，他知道剑神是在指点他们泰山十八剑，要他们成为一代剑客。
　　另外的人有的听着在笑，像心有灵犀。剑神说的虽只是剑道，但也是武术大理，习他种武功，焉能说不是殊途同归？
　　有的在皱眉，像是不甚懂得。
　　疯剑已经刺出了百余剑了，他心里如灰，刚才出手时那疯狂已是没了，他名为疯剑，只是那一顿快剑莫名其妙，如痴如狂，如疯似颠。如是对方被他吓倒，他便占了上风。如是对方能经得住他的一顿狂暴，他便是气馁势竭。
　　此时的剑势，像是被击打过七寸的响蛇，有气无力。
　　剑神忽地一出手，点指向疯剑，只听得叭叭叭三声脆响。
　　两人退开。
　　疯剑脸色苍白，他从未输得这么惨。
　　他看着他的剑。
　　那剑神说道：“你如今可是知道了，做一个剑徒你还行，要想说剑，只得等异日了。”
　　疯剑刚想回一句话，忽地看到了他的剑，他的剑中间出现了裂痕一道道，再看，叭叭落地了两截。
　　他面如死灰。
　　剑神说道：“人如井蛙，坐地观大。我看你们泰山十八剑从前未遇挫折，纯是侥幸。如果你们愿意成为剑客，成为剑魔，可以留下来。如果你们不愿意，你们自可以走，再不来我这里。”
　　众人互相看看，如今他们可以说是得了自由身。他们愿意走么？
　　疯剑黎阳转身就走，那个短剑毕凤也跟着他。
　　他想：他的兄弟们一定会跟他走，他们会受不住那个恶魔的冷遇。
　　但他走到了门口，忽地停住了。
　　不对，他再猛回头，他看到了他的兄弟们，他们只是呆呆看着他。
　　他们要学剑，他们宁可留在这里受辱，也愿意学剑。
　　他能走么？
　　他一跺脚：走！
　　忽地，那剑神的话在他的耳旁响起：“其实，所有的人中，只有你是最有前途的，他人都可以学到一定境界，做到一个很不错的剑客。唯有你，疯剑根基不错，你能成为一代剑魔。”
　　他猛地止步了。
　　何等的诱惑？他能学成，能做一代剑魔！？
　　他能再走么？
　　他回头看着剑神，剑神仍是高高在上的，他的剑折了，他无脸回头，但他是折在那剑神手下，当代绝项高手，唯一无二的剑神，他输在了剑神手里，有什么羞处？
　　他看到了毕凤的眼睛，毕凤的眼睛告诉了他一句话：走！
　　他不走了，他慢慢回头来，对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剑神，跪下，说道：“我愿意学剑！”
　　众人一声喝彩声，这一声喝彩是给剑神的。只有他，才是最能承受这喝彩声，他将在这喝彩声里成为天下至尊。
　　所有的泰山十五剑都回来了，剑神故意不看那最后慢慢走回的毕凤。他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们几句话，你们千万得记着，我说的就是至理，你会渐渐体味到剑的最高境界。”
　　人皆俯伏在剑神的眼前。
　　他像是万乘之主，盯着众人，冷然道：“要想对这个世界说话，你就得有说话的权利。像刚才的疯剑，他愿意说话，但他没有权利。人有其权，方能达其位。”
　　众人等他，他凛然道：“七剑算什么，他们至多算是剑仙，他们都会败在我的手下。”
　　众人此时皆是服他，一齐山呼万岁！
　　他喝道：“你们听着，去人，去看看那天下七剑都是什么货色，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泰山十八剑也算是我们的兄弟，他们折了锐气，我们不替他们报仇，谁来替他们出气？”
　　众人皆是应命。
　　出来了几个人，请战去会那七剑。
　　剑神笑笑，他回头对那两个少女说道：“袖剑花剑，你们两个去看看，好不好？”
　　他说话时竟是笑吟吟的。
　　两个少女也笑吟吟应命：“奴婢去就是了。”
　　在众人眼下，两个少女袅袅出去了，她们去会那名震天下的七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