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画猪

 

2024-08-05 21:32:45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郭斩的步子很沉重。
　　妖剑刚刚说完了那几句话，他便接到了一个人送来的帖了。
　　帖子自然是那个剑神派人送来的。
　　文字如下：
　　“欣闻嵩阳铁剑有意与我一决，心里大快。但有一事在喉，却是不吐不快。当初艳姑娘有意于老朽，想不到在破庙居然被嵩阳捷足先登。虽说是艳姑娘心思仁慈，但也不能不说是郭嵩阳小人心肠。当初既是有破解两广十三骑的蛊毒法儿，说一即可，断臂已矣，何必再出一计，告知洁贞女儿，如何破身解毒？毒虽解矣，但郭高阳君子之行，？谁复信之？
　　我欲再娶艳姝，美人归我，郎君怏怏。不如你我决战在凤塔原处，艳姑娘敢来，郭篙阳不敢么？如是能来，当在君脸上画一只猪，以惩恶心，只搏一笑耳！
　　逍遥子具”
　　郭斩说道：“你说得对，他是一心要羞辱我，我要与他决一死战。”
　　妖剑说道：“要不要我去？”
　　郭斩大怒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去，我非要与他决一死战，他只在我的脸上画一只猪，就完了么？”
　　天已到了午时，郭斩背着他的嵩阳铁剑，大步流星，来到了那凤塔旁。
　　他看到了逍遥子，也看到了那个美剑。
　　他知道，美剑与艳剑的最大区别在于，美剑总是四顾昂然，得意神色，溢于言表。
　　而艳剑却不像她，她总是低着头，很羞涩地对着人笑。
　　美剑毒，艳剑善；美剑邪，艳剑仁。
　　郭斩大声道：“逍遥子，你个混蛋，你把艳妹弄到哪里去了？”
　　逍遥子冷冷道：“我答应过一个人，不与你为难，如不是我答应过她，我只凭你骂我一句，便会把你碎尸万段！”
　　郭斩大叫道：“你个恶人，你把艳妹弄到哪去了，快说！”
　　逍遥子笑一笑，说道：“你有什么话，让美剑跟你说好了。”
　　郭斩不便骂美剑，就是她，给了艳剑一柄莫邪，让她再去寻那一柄干将，以为能飞剑夺人首级，谁知道却是败绩被擒？
　　他说道：“艳妹在哪里？”
　　美剑说道：“她不愿意再见到你。”
　　郭斩怒声道：“不会，她绝不会不愿意再见我，她不会，她一心要跟我去过平静日子，她说过，过了这一段，她会与我一起，去过那种再也没有打打杀杀的平静日子，我去做生意，她就陪我……”
　　郭斩一个铁汉，说着竟流下泪来。
　　夺妻之恨，谁个不痛？
　　逍遥子看着郭斩，冷冷一笑，说道：“像你这种人，能有人陪你么？你只能害人家女儿身，你能有什么作为？”
　　如果是别人说嵩阳铁剑，他必是得做剑下游魂，可说他的是逍遥子，是剑神逍遥子，他能奈何？
　　郭斩大骂道：“逍遥子，你恶事作尽，你早晚必死我手！”
　　逍遥子说道：“我年近六十，你要杀我，可早一点儿，别到时我死了，你再来鞭尸，做那种事后能人，有什么用？”
　　郭斩大恨，心道：妖剑说他一心图霸艳妹，可能是实，我如何杀了他，才能消我仇恨！
　　他唰地挈下铁剑，叫道：“逍遥子，我与你一决生死！”
　　逍遥子说道：“我与你的信里说得明白，你再也没了妻子，我再也不会杀你，我与你之间，只是如此。”
　　逍遥子挈出剑来，说道；“郭斩，看在你妻子的份上，我只在你的脸上画一只猪，我与你的恩怨便算了帐。”
　　郭斩心头恨恨，他心道：我一柄嵩阳铁剑，执我手上，竟能让你画一只猪在脸上，我一生的威名还有么？莫不如我与你拚死，拼个鱼死网破，才算罢休！
　　他怒吼一声，铁剑横劈！
　　逍遥子挡了他一剑，叫道：“好剑！”
　　要知道逍遥子与所有的人动手，都不曾叫出一声好剑来。
　　这一声好，叫得美剑脸上也笑盈盈。
　　她说道：“能得剑神一赞，此生不虚了！”
　　郭斩怒声道：“他算个什么东西？我不杀此贼，誓不为人！”
　　逍遥子说道：“人要动手，切忌血往上涌，头涌血则怒甚，怒甚则行无思，无思则乱。一乱，至多只是一个剑客了。你如能不乱，血不涌头，便可做一个剑魔，无心无欲，便是魔了。你这种人，像是那个疯剑黎阳，做一个剑魔总是有余的。你与他还有不同，你能做到剑仙，只看你个人的造化了。”
　　他罗罗嗦嗦，一直与那郭斩说剑。郭斩哪里肯听他，只是一剑一剑，横扫直冲，使出铁剑的七十式剑法，大开大阖，竟无一点空闲。
　　一剑再逼一剑，直扫、剔、挑、刺、拨、击、挡、砍、削，一连七十二式，都是一步步使出。
　　逍遥子眉飞色舞，他大叫道：“好，我与人练剑，都不能畅怀，只是与你动手，最是畅快。好，好，好畅快！”
　　逍遥子竟是打得眉飞色舞，让郭斩更是气恨，他心道：我一连出了七十二式，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只是挡我剑，接我剑，并不曾出剑击我。看来我与他相差太远了。
　　郭斩怒吼一声，那剑飞出，直刺那逍遥子！
　　这是七十二式里的最后一式“同归于尽”！
　　逍遥子大笑，说道：“嵩阳铁剑的本事，确是让我大开眼界，我如不得窥全豹，再哪里去看嵩阳铁剑剑法？”
　　他再接一剑，说道：“我答应了我的新夫人，只画你脸上一只猪，你小心些了！”
　　郭斩气极了，他恨道：我是天下第二剑，我能杀得天下剑客，我不能让你在我脸上画猪，你在我脸上画得了猪，岂不是把我嵩阳铁剑的百年威名都毁了？
　　他小心防备，只是把剑提出，慢慢守势出来，不让他靠近。
　　逍遥子说道：“你有剑气，也有剑意，但没有剑神。像昔时张旭写书，草意在心？在神，方才能得神品。不然像你，只知道意，不会其神，怎么能成圣？”
　　他唰地一剑刺出，叫道：“看仔细了！”
　　他一剑刺出，郭斩看那一剑平平，竟是无什么妙式变化，但看剑到了胸前，忽地像弱女出闺，心神不定，像是游蛇出水，不知所终。
　　那剑变了，像蛟龙出水，像巨象冲川，雷霆一击，直刺胸前！
　　郭斩变出三式，直挑那剑！
　　剑再没了，看看直奔了郭斩的下部！
　　郭斩大惊，被他挑断了脚筋，非同小可！
　　他再挑下剑，忽地看到了那剑尖竟是再挑上来，在他的面部划了几下。
　　郭斩大惊，才想起来他说过，要在他的脸上画一只猪。
　　他再逼向那逍遥子，这一剑不守反攻！
　　逍遥子大声赞道：“好剑，你是我第一个不能一笔画竞一只猪的剑客！”
　　郭斩心道：“他划了我的脸了，他划了我的脸了！”
　　看看血也流出，竟是只沁出几滴，原来那逍遥子剑快，虽是直划了血痕，竟很少出血。
　　郭斩大叫：“我杀了你！”
　　他扑向逍遥子！
　　逍遥子的剑再复挑出！
　　他此时已是再也不顾别处了，只是想着他的脸不能再让那逍遥子画猪，如是给他画出一只猪，他嵩阳铁剑再哪里有什么名声？
　　他喝道：“看剑！”
　　其势如虹！
　　剑气摧人，直逼那人而去！
　　唰一一，那老人回了一剑，这一剑挑开了郭斩的胸前。
　　他整个胸都露在那老人的剑下！
　　他大吃一惊，心道：我命休矣！
　　但只是听得咝咝声响，那剑在他的脸上再复画了几画。
　　老人退出去了，他再也不出剑了。
　　郭斩站住了，他低下了头，连他自己也知道，如是那老人不想在他的脸上画猪，他如今已是一个死人了。
　　他此时心如死灰。
　　他还活着做什么？他是嵩阳铁剑的传人，但他给嵩阳铁剑丢了脸！
　　他想自尽。
　　这时，他看到了那个老人的脸。
　　那人是一个神，他一拿起剑来，他就是神。
　　他说：“你的剑要练到杀死我，并不难，只是你太怒火冲冲，没了理智，你的嵩阳铁剑如是一上来便采守势，能支撑三五十招，也不会落败。”
　　郭斩心道：我只是三五十招不落败，便行了么？我要杀死他，我一心要杀死他，只是不落败有什么用？
　　老人的声音很柔和，他说道：“我从来没有看到像你这样的英雄，你算是一个英雄，我在你的脸上只是画了浅浅的一道，在三个月后，可以脸上平复如初，再也看不见那一只猪。这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是因为你自己的剑，我敬佩你的剑。”
　　老人走了，他拿着他的剑走了。
　　郭斩的心十分难受，他看着那凤塔，凤塔不高，也很丑陋，他的嵩阳铁剑是不是像那一个凤塔那么丑陋，从前自己看着还是满不错的，但一遇到了高手，便不堪一击？
　　美剑看着他，说道：“只有能杀得了他，你才能解救出来艳妹。你愿意救她么？”
　　郭斩不知道他能不能救出艳妹来，他只是呆呆看着那凤塔。
　　美剑说道：“她会天天等你，她等着你带她去做生意。如果你能救出来她，她到时死也愿意死在你的面前，只要你救出她来。”
　　美剑也走了，她走时的步态很是轻盈。
　　她知道，她把那仇恨的种子播在了郭斩心底，到时那种子一定会发芽，长大的。
　　风吹着凤塔，远处，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看，他站得很久了。
　　一直站着，他像是郭斩一样，郭斩每一剑，他都像是自己出手。
　　他熟悉郭斩的每一剑，他忽而赞叹，忽而失意，忽而有些迷惘。
　　他的剑拿在手里，他的眼睛盯着那两个人，他的眼神太专注了，一直在注目着那两个人。
　　如果那两个人都受了伤多好，他可以直冲出去，把他们全杀死。
　　如果他们死一个，那样也好，至少他们中再也没有一个天下第一剑或是天下第二剑了。
　　郭斩败了，他看看郭斩，看着那远去的老人，汗水淋淋他像是大病了一场。
　　他忽地狂叫道：“我杀不死他，我杀不死他，我不是他的对手，我不是他的对手啊！”
　　他唰唰几剑，把身旁的树木都是砍倒。
　　他像是一个疯子，狂砍乱劈，一直到他手里的剑也丢到了地上，他复再跪起，跪在地上，说道：“有他在，我做不了天下第一剑，我做不了啊！”
　　他是妖剑，他有时是妖剑黑灰白，有时是放鹤老人。
　　老人等着，他等着那个美剑。
　　像他这种人，只能等一种人，那就是他喜欢的美人。
　　他意兴萧索，是不是没人能胜得了他，他也不甚快乐？
　　他看着那个美人慢慢走来了，忽地想道：我唯一不曾在脸上画猪的人，便是这两个女人了，我不在她们的脸上画猪，是不是一个老糊涂的做法？有朝一日，她们会不会在我的脸上画一只猪？
　　美剑仍在笑着，她说道：“从今后，更有几个人一心想杀死你了，你得小心些！”
　　老人笑笑，说道：“一心想杀死我的人，有没有你？”
　　美剑一愣，她说道：“我也有时想，如果我能把你的咽喉刺穿，看一看那血是黑的还是红的？可我没试过，你说，我这一辈子能不能有机会？”
　　老人叹气，说道：“怕你没机会了，你再也没机会杀死我了。要我死，我看只有一个机会，就是你们两个女人把我累死、风流快乐，能蚀人骨啊。”
　　他哈哈大笑。
　　一柄剑夹在他腋下，像是一根烧火的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