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人下毒

 

2024-08-05 22:03:1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浪子醒了过来。他有一点儿诧异，刚才一定是昏死过去了，不然不会又来到这间小屋。
　　他很疲倦。
　　他要睡着了。
　　这时，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笑盈盈的女人，鱼娲。
　　鱼娲道：“你好点儿了吧？”
　　浪子看着她，不语。
　　他不愿意同她讲话。
　　他心道：我如果不昏迷过去，此时已经走出去几十里路了，也许此生与你就再也不会相见了，从此形同陌路。可这一昏迷，竟然又回到了这间小屋。
　　她的眼角红红的，低声道：“我给你熬了一些汤，一会儿你喝一点儿，好不好？”
　　女人本来凶悍，一爱上了一个男人，她的凶气便没了。此时的鱼娲竟然是又温顺又可爱。她笑眯眯地看着浪子，没有一点脾气。
　　浪子的心此时仍然难受，他想着他的妻子。
　　鱼娲问：“你为什么不说一说你的妻子？”
　　说什么？
　　“她长得漂亮不漂亮？”
　　浪子不语。
　　“她是不是很温顺？一点儿也不象我。她很听话，你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对不对？她对你很好，是不是？”
　　她的话象是针，一下下刺他的心。
　　他冷冷道：“我告诉你，再也别说她了！”
　　她冷冷一笑，再也不吱声了。
　　她在一边唱，唱的是唐时的诗人陈师道的《示三子》。
　　“去远即相忘，
　　归近不可忍。
　　儿女已在眼，
　　眉目略不省。
　　喜极不得语，
　　泪尽方一哂。
　　了知不是梦，
　　忽忽心未稳。”
　　她唱得极慢，一句一唏地唱，唱得他也呆呆痴痴，看着她不知所以了。他心道：她唱的不正是我与我的妻子问的事儿么？我不知道她现在哪里，我知道她埋在那一座小小的坟茔里，没有人给她送终，她死得好惨，她死时一定受了许多的苦楚。看来这个鱼娲也不是一个坏人，她的心也很软，不然她怎么一想起我的遭遇来，竟然也泪满衣襟呢。我看来要对她好一点儿，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她对我就算是很不错的了，我从前不曾对她好一点儿，让她总是伤心难受，让她总有一些不快。从今后我可以对她好一点儿了。我当初对自己的妻子就是如此，一到她死了，才知道平日对她并不怎么好，让她那么默默地活着，让她一天天在那小村里等着，让她死得那么惨……
　　他此时恨得咬牙切齿。
　　鱼娲道：“你怎么啦？”
　　她吓坏了，她看到他的脸都变得狰狞了。
　　他恨恨道：“我一定要宰了他！我一定要宰了他们！！”
　　她轻轻问：“你要宰了谁？”
　　他恨恨地道：“我要杀死那些杀死她的人；我要让他们死得比她还痛苦……”
　　她轻声一叹：“可惜，你并不知道是谁杀死了她……”
　　他是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他现在早就去找那人了，他怎么还会躺在这里？
　　鱼娲很快乐，她把她的头发打乱了，重新梳好。
　　她非要浪子为她梳头不可。
　　浪子知道她是想让他再也不想他的妻子，她也是好意，人已经死了，再想她也无益，他只好不再想她了。
　　他就为鱼娲梳头。
　　梳着梳着，他想起了他的妻子。
　　从前有时，他的妻子也在他的面前梳头。他不知道她想什么，只是看着她，原来女人此时最想男人，她也想让她的丈夫为她梳头，但她说不出口。
　　她死了。他从来没有为他的妻子梳过一次头。
　　鱼娲偏偏要问这个：“你……是不是给她梳过头？”
　　他不语。
　　泪水落在了鱼娲的头发上。
　　她也有些赧然，再也不出声了。
　　鱼娲高兴了，为他端来了那一碗汤。
　　这是一碗药汤。
　　“我找到的一支参，还有一些灵芝，你要喝下去，一定会早一点儿好。”
　　他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他喝下了药，就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
　　她很漂亮。
　　浪子心道：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看到了我与馨香亲热。她在一边嘻笑我，看来她是一个很怪的女孩子。她真的喜欢我，喜欢我……
　　他正想着鱼娲喜欢他，正要对这个女孩子说几句好听的话语，要感谢她对他的照顾。这时，他的心里一阵阵揪心的疼痛。
　　他弯下了腰。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抬起了头。
　　“我的胃疼，很疼……”
　　她很着急。
　　“你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她冲出去了。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他看着她：“这是什么？”
　　她笑了，笑得很可爱；“我忘了告诉你了，这是我给你用的一块大包袱皮儿，用它包你的尸体。”
　　他呆住了，此时想冲向她，却动不了。他汗如雨下。
　　会就她坐在他的对面。
　　“你想不想你的妻子了？你快点儿想啊，你快点想啊，想她啊，叫她的名字，她一定会从阴世间来救你的，她看见你，一定也会泪流满面，她会对你好，对你一百个好。”
　　他不语，他疼得要死。
　　他呻吟起来了。
　　她踢他，吼道：“别叫，别叫！你如果再叫，我就把你一块块剔成肉块，让你尝尝做死尸的滋味儿！”
　　她吼叫着，吓唬他。
　　浪子抬起了头，看着她，轻轻地吐了两个字：“疯子！”
　　她一跳跳起来了，大声叫道：“不错，我是疯子，我是疯子！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你能把一个疯子怎么样？你以为我喜欢你，以为我喜欢你这个浪子？你作梦去吧！你个狗东西！”
　　她一边吼叫一边哭出声来了。
　　浪子的心志已经要昏迷了。他坐在地上，对自己道：不能昏迷，不能昏迷，你一昏迷，只有一死了……
　　他对她道：“我说，你是一个疯子，一个嫁不出去的疯子，人家不肯要你，你这么疯，这么狠，谁会要你做他的老婆？”
　　她瞪圆了眼睛，大声道：“我告诉你，王八蛋！我嫁出去嫁不出去，干你什么事儿！？”
　　浪子道：“你用不着发狠……我已经……”
　　他要睁不开眼睛了，只要一闭上眼睛，再也不会醒来了。
　　她蹲在他的身边，对他道：“我告诉你，你吃下的是我的小黑的毒涎，如果你死之前，人家问你，浪子，你吃下的是什么毒？你可千万不要说你不知道。”
　　她盈盈而笑。
　　浪子心道：我该杀死你，我该杀死你，我一生也没有算错过什么，但这一次算错了，真的算错了……
　　她看着浪子，说道：“我告诉你，我要给你立一块碑，碑上写着，妻子鱼娲立。浪子崔平之墓。你看这样好不好？”
　　浪子的身子已经在僵硬，舌头已经不能转动了。他呆呆地看着鱼娲。
　　鱼娲道：“我还可以找到你的妻子，告诉她，你已经死了。
　　她一定会哭，她一定会哭得很厉害。我要看一看，是你哭她哭得厉害呢，还是她哭你哭得厉害……”
　　浪子的心志没有迷失，他此时已经是万念俱灰了，但此时他的心里闪过了一道光！
　　他的妻子还活着，鱼娲的话是对的，她此时才告诉他真话，她一定还活着，她现在在哪里？
　　他的眼里闪出了哀求，想知道他的妻子在什么地方。
　　鱼娲咯咯笑，笑得很恶毒。她慢慢道：“我告诉你，你去了地狱，也不必等她了。她已经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我让他们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一个疯子，他的名字叫做酒疯子。你记住了么？如果你去了地狱，你一定会等她。你不用等她了，你可以在地狱里等我，我下一辈子一定做你的女人……”
　　她抚摸着浪子，浪子的腿已经凉了。他只知道，他的心还在费力地跳。
　　他已经死去一半了。
　　鱼娲哭了，跪在了浪子的眼前。
　　她轻轻道：“我杀死了你，我这一辈子再也不找一个男人了，我如果再找，我就如同此发！”
　　她唰地一剑，把她的头发削下来了。
　　她呜呜而哭。
　　天已经晚了，再也没有了一点儿声息。
　　浪子已经变成了一具死尸，平平地躺在炕上。
　　鱼娲很细心，一点点地把他的头发梳好。她一边梳一边道：“浪子，你只给我梳了一次头，你好狠，你只给我梳了一次头……”
　　她把浪子的衣服都弄好，把他的身上弄得干干净净的，然后站了起来，对着死尸行礼。
　　她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她走得很慢，一步步，向那一间小茅屋走去。
　　她走得太慢了，好不容易才走到了那一问小茅屋前。
　　她站住了。
　　她等了好久，用等待的时间看月亮。
　　月亮是满圆，是那种千里共婵娟的月亮。
　　又有人在咳了，直咳嗽。
　　有人问：“你……办好了么？”
　　她叹道：“好了。”
　　她很累，此时声音也仿佛苍老了许多。
　　那人道：“我有一点儿不放心。我有一点儿不放心……”
　　她气道：“他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那人道：“从前，他在我的眼前也死过了许多次，但一次一次都又活了，我不知道他死了几次，也不知道他又活了几次……”
　　她慢慢道：“他这一次活不了，他中了小黑的毒涎。”
　　老人道：“是么，他中毒的样子是什么样儿？”
　　她心道：原来这就是老人，这就是老了，老了的人怎么这样烦，他们总是对一切都不放心，对一切都不在意，对一切都不以为然，好象只有他们才能办好事儿。
　　她心里烦，却不得不回答：“他的身子渐渐冰凉了，他的眼睛发直。”
　　“然后呢？”
　　“然后他就死了。”
　　“他死的时候，身子是蜷着的，还是伸直了腿的？”
　　“他的腿伸得不很直。”
　　“他的手呢？”
　　“他的手蜷着，象握着一块东西。”
　　老人的声音发急了，他大声道：“驱毒大法！”
　　她的心里也急，她的心在急跳着，她急急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老人道：“驱毒大法，只要他能一心一意护守丹田，他就能不受那毒害，就死不了……”
　　她呆住了，眼里流出了热泪，说不出是喜是忧的热泪。她一遍遍地念叨：“是么，驱毒大法，驱毒大法……”
　　她突然身子变得冰凉。
　　她一下子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