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南三媳妇

2024-08-05 22:24:03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浪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知道，他陷入了一种巨大的灾难之中了。他无法明白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儿，所以也无法弄明白他怎么办才可以救得出这些人来。
　　但他救得出这些人么？
　　如果他们都在这里过得好好的，怎么会要他来救，他们会不会嫌他多管闲事儿，嫌他多事呢？
　　他走出了如灵的屋子，也走出了这一栋楼房。
　　再向前走，他发现，根本就没有人理睬他，人们都在忙自己的事儿。
　　他走到了一栋楼前。
　　这一栋楼却怪了，楼前有三个瘦金体的大字：“织女宫”。
　　织女，本来是天上的女人，是天上的星宿，怎么会在这里也有一个织女宫？
　　浪子走了进去。
　　他看到了一间大厅，才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做织女宫。
　　这大厅里真的是一座宫殿，一座明明晃晃的宫殿。
　　有许许多多的大柱子，在这些柱子上，刻着一些古时的传说，有精卫填海，有女娲补天，有穆王游西天，有刘安鸡犬升天图。这些古时的传说都刻在了大柱子上，刻得毕肖毕现，让人一看以为是活人活物。
　　浪子再向里边走。
　　又走到了一间大厅里。
　　这间大厅让浪子更为惊奇。他看到了在墙壁上，在吊着的悬丝上，都有无数的衣服，有许许多多的织绣。这些衣服、织绣一件件都珍奇无比，都有让人叹为观止的神奇图案。
　　浪子惊奇不已。
　　浪子心道：我明白这里为什么叫做织女宫了，只怕天上的织女，一生也不曾绣过这么多好看的绣织，看这一件凤凰百舞图，分明是一只只活生生的凤凰在舞，在林子里鸣啾，火红的翅羽，在艳阳下闪光，让他不自禁想上去摸上一摸。
　　“别动！”
　　他一惊，忙回过头来。
　　他看到了一个女人，这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
　　她是谁？
　　女人看着他，说道：“凤凰是天上的鸟儿，你动它不得。”
　　浪子看着她，吃惊极了，他看着女人时，这女人至少应该知道她对面的是一个男人，面对着男人，她应该为她自己没有穿衣服而感到羞涩，应该为她自己的处境而感到尴尬，但她却处之泰然，没有一丝的局促与不安。
　　女人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闯进了织女宫？”
　　浪子看着她，不语。
　　他为什么要告诉每一个疯人楼里的人他是谁？
　　女人看着他，突然道：“你为什么不转过身去，只要你是在江湖上走动的人，我不用见到过你，我只要知道你的功夫，知道你的脾气禀性，知道你的出生和家庭，我就会知道你是谁了，”
　　浪子一惊。
　　这女人出语不凡。
　　浪子启齿道：“好，你看看我，你说我是谁？”
　　女人看着浪子，她细细地看他的头，看他的手，看他的肩，再看他的眼睛，看他的身子，在他的周围看了一遍，然后一叹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浪子当然不信，彼此素昧平生，她怎么会一见便知道他是谁？
　　“你说我是谁？”
　　“你是浪子崔平。”
　　好一阵沉默。
　　再也无声了。
　　浪子道：“你以为你猜对了么？”
　　女人一笑道：“我不是猜，我知道你一定是浪子崔平。我从来没有说错过人。”
　　浪子道：“谁告诉过你了，我来这疯人楼……”
　　女人道：“你也太小看我南凤了，只要你是武林中人，只要我看到了你什么模样，我就一定说得出你是什么人。”
　　浪子大为惊异，她真的有这种本事不成？
　　她笑笑，说道：“我叫南凤，有的人不知道南凤，但他们知道南三媳妇，我就是南三媳妇。”
　　浪子惊得呆了，他看着这个女人。她就是名闻天下的南三媳妇么？
　　“人要嫁时莫穿衣，
　　穿衣要找南三妻。
　　生裁硬剪漫天云，
　　十里长绢画里栖。”
　　这就是说的南三媳妇。南三媳妇的手艺，天下第一。如果你娶妻子，没有南三媳妇的手艺，你的身价便没有那么硬气了；如果你娶的妻子上了花轿，有一份南三媳妇的绣工，你完全不用其它嫁妆，也会身价百倍。
　　谁见到过南三媳妇？谁见到过这个南凤？
　　她可就在浪子的眼前。
　　浪子突然想到：她不是那个皇帝疯子的第一妃子么，不是做了那个疯子的老婆么，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怎么会是一个织女宫？这是怎么回事儿？
　　南三媳妇看他，突然一叹道：“你是头一个看到我却不惊讶得闭不上嘴的人。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什么了不起？”
　　浪子此时一个长吁，说道：“不错，你确实没有什么了不起。”
　　这一句话说得南三媳妇顿时怒火万丈。她冷冷道：“你是谁，你不就是一个浪子么？一个天下武林中人人都知道的浪子，一个爱管闲事儿的浪子，有什么了不起？你想不想看一看我真的有什么了不起？”
　　浪子想不看也不行，因为他看到了南三媳妇的怒容。他知道，他最好是不得罪这个女人。
　　就看她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她带浪子到一间屋子。
　　这里是一间很平常的屋子，屋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是壁上有一幅画，细看一看，这一幅画是一幅绣画，绣的是一个女人，飘飘荡荡地在空中飞，她的手向天上举着，似乎在做点儿什么，她的身下，是流淌的江河，是不尽的水流。
　　南三媳妇道：“好，你坐下，看着这幅画，别出声……”
　　浪子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好依着她的话意坐下了，看着那一幅画，静静地看着那一幅画。
　　他平心静气地看着。
　　他看得明白，那一个女人是上古的女娲，她正在奋力向天空飞去，用她手中的五色祥石补天。她的眼睛是忧郁的，她的身子很飘移，象在一点点无依无靠地飞翔，飞向天空。
　　浪子心道：看这么一幅画，有什么了不起？
　　但他见南三媳妇不吱声，只好再好好看画。
　　蓦地，他看着画中的那女娲有了一种活气，看到了她的眼睛里的那种神气，再也移不开目光了。他的眼睛盯着那女人，看着那飘移的身子，觉出那女娲正在一点点向天上飞去，正一点点飘移着去吃力地补天。他的眼睛再也移不开了，只好呆呆地看着那水，看着那画，心里一阵阵激动。
　　眼前的画成了一片一片的水，他心里在想：这怎么办，这怎么办？女娲能不能补得好这天漏？她一个荏弱女子怎么能受得了这般辛苦？如果我能帮得了她，我得去好好帮她……此时，他看着女娲那被火烧红了的颜面，更是心中生怜，心道：我怎么能帮她一下才好？
　　一边的南三媳妇对他说道：“浪子，浪子，你在想什么？”
　　浪子痴痴呓语：“快，快去救女娲！”
　　南三媳妇乐了，轻轻道：“你怎么去救她，你去帮她补天么？”
　　浪子也道：“我怎么能补天，我一个凡夫俗子，怎么会去帮她补天？”
　　南三媳妇道：“你喜欢她？”
　　浪子看着画中人，眼睛里闪过的是馨香，是他的妻子，是如灵，是与他缠绵缱绻的一切女人。女娲的体态轻盈，她的手肘细嫩，她的腿也白净，那飘飘飞翔的姿式尤为奇妙，让他看了心生绮念。
　　浪子道：“我喜欢她，我喜欢她？我怎么不喜欢她，我真的很喜欢她！！”
　　南三媳妇道：“你喜欢她，你看一看，她是不是喜欢你。”
　　浪子顿时觉得自惭形秽，轻轻道：“我能喜欢她么，我配喜欢她么，她是天人，我是什么？”
　　南三媳妇道：“浪子，你可以喜欢她，你看，她对你也不错，你看一看，她是不是在看你？”
　　浪子吃惊，一看那画中的女娲，确实是看到了她的眼神。女娲在瞅他，那目光中是爱怜，那目光是喜欢，那目光中甚至有一种哀怨，一种期待已久的哀怨。女人的哀怨是一种埋怨，但也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思念。这目光让浪子的心咚咚直跳，让他再也移不开目光。
　　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女人，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娲。
　　南三媳妇道：“浪子，有一个女人喜欢你，她是一个好女人，是天下人人都知道的女娲，她补了天，她造下了人，她也造下了你，你是男人，你是她生下来的，她喜欢你，她愿意做你的女人，她是你的女人，你乱伦了，你和生下你的女人在一起，你就是她生的，但你喜欢她。你愿意做她的男人，做她的生死不渝的丈夫，你是她的丈夫，你是天下最有福气的男人了，她是你的女人，你的女人是天下第一的女人。她温柔，因为她是最知道男人的，她生下了所有的男人……”
　　南三媳妇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浪子的头。
　　浪子的头上尽是征尘，虽然有入疯人楼的一次洗礼，但他的头上仍然有一些灰尘。他被女人的温暖的手一次次抚摸着，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女娲，心里生出无限的爱怜。
　　他轻轻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他似乎要拥抱女娲去了。
　　蓦地，南三媳妇出手了。她一指点向浪子，浪子并不曾有一丝一点儿防备，他被南三媳妇点中了后肩井、内肺门、正风门三大穴。
　　浪子仍然眼光痴痴地瞅着眼前的女娲。他的眼光里有一种依恋，这种依恋是对于母亲的一种依恋，一种对于久已睽违的亲情的依恋。
　　南三媳妇却也不凡，她一出手，就轻轻提起了浪子，把他带到了别一个房间里。她看着浪子，递与他一粒药丸，让浪子吞服下去，然后就静静地坐在他的眼前，等他苏醒。
　　浪子终于清醒了。
　　他看着南三媳妇，此时仍然是浑身无力，慢慢道：“我这是在哪里？”
　　南三媳妇道：“这是在织女宫，你在我的屋子里，我就住在这里。”
　　浪子向四周看上一看，惊异南三媳妇的卧室竟然什么东西也没有，一桌一椅一床而已。
　　南三媳妇道：“你吃惊我的住处，以为我太过于简朴，是不是？”
　　浪子点点头。
　　南三媳妇道：“我不敢放东西在我的屋子里，我看着它们，会慢慢入魔，会连觉也睡不着。”
　　浪子默然。如果在早先有人这么说，他决不会相信，但刚刚过了那一次女娲图的执迷，知道了她的厉害。
　　南三媳妇是一个作俑者，她也不敢天天与她的图画在一起，何况他浪子？
　　南三媳妇道：“你知道不知道，如果我刚才不把你从那间屋子里带出来，你一定得死在那里。”
　　浪子默然。
　　他知道这是事实。
　　南三媳妇道：“你看了我的‘补天图’，就如此执迷，如果你看了我的‘纣王宣淫夜’、‘酒海肉林’、‘幽王御女图’，你会怎么样？”
　　浪子不知道，他只是沉默。
　　南三媳妇吃吃笑道：“男人就是男人，你也一样，即使你是天下有名的浪子，你也一样会情迷。”
　　浪子信然。
　　南三媳妇道：“你喜欢她？”
　　浪子不语。
　　南三媳妇道：“她是女人，她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她造下了你们所有男人，她是你们所有男人的母亲，她的眼里有一种慈爱，你不看她还可，一看，你的天性就可能被她征服，你一定会喜欢上了她。”
　　浪子明白了，她象是女人，她是他所有喜欢过的女人，她也是他的亲人，象他的母亲，象他的长辈。
　　南三媳妇道：“你一定会喜欢她的，不能不喜欢她。”
　　浪子是男人，而男人是喜欢做这种事，却不喜欢谈它的。他此时看着南三媳妇，不愿意让她再说他的窘状，突地对她道：“我现在想知道一件事儿。”
　　她轻轻道：“你要做什么，你想要什么？”
　　她的话语轻轻，她是一个很温顺的美人，她是天下唯一的一个神工巧匠。
　　浪子心头一荡，不再看她，问道：“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