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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男人骷髅女人衣
 
2024-08-05 22:25:52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浪子正面对着南三媳妇,笑眯眯看着她,那样子象是一个无赖。
  南三媳妇盯着他瞧,好久才道:“我没法儿穿衣服,我不知道我穿什么衣服才好。”
  浪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道:“我以为是什么难事,难住了天下第一巧人,原来是穿衣服的事儿?这好办,你问我好了。”
  南三媳妇的脸上并不见一点儿欣喜,冷冷地道:“是么,我日思夜想,也想不明白我究竟该穿什么衣服。人家都说,人是衣服马是鞍,我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我没有法儿可想,我无法让我穿好哪一件衣服。我不知道穿哪一件衣服才好。”
  浪子道:“好,好,你穿来我看,我一定可以告诉你,你穿哪一件衣服最好。”
  南三媳妇领着浪子进了一间大大的屋子,她在这一间屋子里放着许许多多的衣架。
  这些衣架一看上去,象是人一样,但细看就得大吃一惊了。这些根本就不是衣架,而是一些骨骼,一些死人的骨骼。这些骨骼被用针穿在一起,立着,象是一个个活人。他们的头仍然在,但只是有空空的头骨,一块块头骨上,有黑黑的眼洞。
  南三媳妇笑眯眯道:“浪子,你杀死过无数的人,你看我的这些死人骨头,是世上的死人中最好看的人。你知道不知道世上的人什么样的人最好看?”
  浪子道:“不知道。”
  南三媳妇道:“我告诉你,一个活的人好看些,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人一死了,只剩下了骨头,这可就看得出高低来了,好的人的骨头不黑不白,是一种浅浅的浅黄色的,他的骨头好,是那种既不粗也不细,既不歪也不蠢的。他的骨头得又纤细又结实,看上去一点儿也不蠢。这种人在一百个里面也挑不出一个来。”
  浪子道:“你怎么弄来这么多死人的骨头?”
  南三媳妇吃吃艳笑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知道不知道世上什么样的人最有办法?”
  浪子当然不知道。
  南三媳妇道:“世上谁人不穿衣?世上谁人不吃饭?只有美味儿的厨子和最好的裁缝,才是你最需要的人。你说我的话是不是有理?”
  浪子不语,知道她的话有理。
  你要美食,你要锦衣,没有南三媳妇这种人,你怎么锦衣绣襦?
  浪子一叹:“你弄这么多的死人骨头,夜半作梦是不是心惊?”
  南三媳妇突地哈哈大笑起来,盯着浪子道:“你以为我是派人去盗人家的坟墓不成,你以为我是偷偷摸摸地去弄人家的骨头来做我的衣架不成?你可是太小看我南凤了……”
  浪子心道:你又来骗我了,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死人愿意把他的骨头给你?死的人活着当然也不愿意,死了也不会愿意把他的骨头做你的衣架子,你这么做,只会是偷偷地做的,你决不能大摇大摆地做。
  南三媳妇看透了他的心思,轻轻一叹道:“你以为我是去偷人家的尸体,对不对?你就不能相信是让人家主动把他的尸骨给我的么?”
  浪子此时只好直言,他笑道:“我不相信。”
  南三媳妇道:“你为什么不相信?你看!”
  她的手里有一叠子纸片片。
  浪子看一看。
  这是一些契约。
  这是一些人给南三媳妇的契约,写的是他们情愿让南三媳妇在他们死后用他们的尸体,情愿在死后做她的衣架。
  南三媳妇的脸上有一种悲天悯人的表情,轻轻一叹道:“苍天不幸,生下了一种好人,他的骨骼能有这么好的用处,他为什么不愿意,你以为做我南凤的衣架有什么不好?那是男人最好的死法。”
  浪子再是胆大,他此时一想到南三媳妇如何在剥死人的皮,剔死人的肉,也不由得弯腰在地,大声地呕吐起来了。
  他吐出了他的吃食,吐出了他的胃纳,最后他也吐出了苦水,吐得两眼尽是泪水。
  他怎么也想不到,南三媳妇会用死人的骨头做衣架。
  南三媳妇道:“我一般是在那人还活着的时候看好他,到了人一死时,最好看的人也是难看已极,我还怎么能看得出他是不是好用?我看好了他,我就问他愿意不愿意。”
  浪子的话是呻吟,他大声道:“没有人愿意,没有人会愿意的!你一定是逼他们做的,你一定是逼他们这么做的!!”
  南三媳妇道:“浪子,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情趣?你以为我会做那些焚琴煮鹤的事儿么?”
  浪子道:“你不杀死人,人家决不会愿意。”
  南三媳妇道:“我告诉你,浪子,我要的人尸,还必须是人刚刚死时的,如果人死过了九个时辰,他的骨头就硬了,硬的骨头不会成为这种形状。还有时间过长,人的骨头就会黑,你想一想,一种黑颜色的衣架,我怎么会喜欢?”
  南三媳妇的手抚着衣架,象是在摸着一个个她从前的恋人。
  她喃喃道:“你们死了,但你们也活着,在南凤的手下,你们天天体味温柔。”
  浪子看着她,象看着地狱里的魔鬼。
  南三媳妇道:“浪子,我早就看好了你,你知道不知道,我看人时,人都不是活人,都是一个个骨头骼架,一个个都是衣架,只有看人时看到了他的骨头架子,你才会做出世上再好也没有的衣服。你懂不懂这个道理?”
  浪子听得毛孔悚然。
  南三媳妇道:“你在我的这些衣架里,是第二位的,只有一个人的骨头架子比你好。这人你也可能认得。你知道不知道有一个预言疯子?”
  浪子知道,知道那个预言疯子,一个一身脏相的男人。
  南三媳妇道:“他活着是一种最没有用的人,但他的骨头可是很值钱,你知道不知道?”
  南三媳妇指着一个骨头架子,在这件骨头架子上,穿着、一件很华美的衣服。
  浪子道:“他死了,我看到他死了。他根本就不曾答应你用他的骨头。”
  南三媳妇道:“你看一看,你细看一看就知道了,他早就答应过我的。”
  浪子撩开衣服,看这一架骨骼,在这骨骼的头上,两个黑黑的眼窝洞里,都看不出什么异处,但在那骨架子的髋骨上,却看到了一行小小的黑字,上面隐隐约约可见:“丁酉年秋月卖与南三媳妇此生身后骨骼,立此契约为凭”。浪子心里有一些奇怪,以为这是后写上的。但南三媳妇道:“浪子,这
  是他生前卖与我的,我在他的身上用了药,便此生也再不褪这药性,如果他死了,这骨头上的字也不会没有。你看,我是不是很公平?”
  浪子不想再问,但他还是禁不住问了一句:“你用什么买他的骨架?”
  南三媳妇道:“你还是不问的好,”
  浪子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我为什么不问?”
  南三媳妇道:“你如果问了,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浪子的眼睛盯着她,说道:“我要是太好奇了,真的想问,那又怎么样?”
  南三媳妇道:“那我一定告诉你。我是给了他一张纸,就把他的骨骼买来了。”
  “什么纸?”
  “一张汉代的张衡的‘天星图’”。
  浪子默然。如果他是预言疯子,他也会动心,一张汉代的天星图,可以让十个预言疯子卖掉他的性命,何况他死后的骨骼?
  南三媳妇道:“浪子,你想好了没有?你愿意要什么,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答应死后把你的骨骼卖与我,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
  浪子道:“我不卖,”
  他一想到他死后,尸骨被南三媳妇做了架子,放衣服,就不寒而栗。
  南三媳妇的样子很温柔,轻轻依在浪子的身上。她一声声道:“浪子,浪子,你是不是有一点儿傻?你来这里做什么?
  许多的人都知道,你绝不是疯人楼的常客,你在这里,不是寻仇,就是杀人。如果疯人楼的人被你杀死,他们怎么会善罢干休?你一定是危机四伏,你要不要我帮你?我如果帮了你,你就会不死在这里,你以为你会不会死在这里?你危机四伏,死无葬身之地!你只有答应我的话,你才会走出疯人楼。”
  浪子道:“你如果买了一个人的骨骼,你一定着急那个人死,你一定盼他早死,你好有你的衣架子。”
  他的话也冰冰冷。
  南三媳妇笑了,她看着浪子:“你以为我是傻子么,我会买一个命比我还长的人的骨骼么?我根本就等不及,我一定得买一个比我早死的人的骨骼。我会看人的命相,我看得出你的命会早早归西,才买你的命。浪子,你活不长了,江湖上有许多的人在等你,他们要杀死你,你杀死的人太多了,你的仇家太多了,你怎么会不早死?”
  浪子瞪着双眼,对南凤道:“我早早死了也好,我晚死也好,我不会让你动我的尸骨。”
  南三媳妇道:“我不相信你会不愿意卖我你的骨骼。我告诉你,浪子,你也许会死在这疯人楼里,只有我会救你,你何必在意你的尸体,你死了之后,你的尸体对于你有什么用,难道你不愿意让一个美人天天抚摸你的尸骨?难道你不愿意你的骨骼成为一个最漂亮的衣架?”
  她笑得很美。
  浪子大声道:“我不愿意。”
  南三媳妇道:“斜五歪六正身七,四等平齐加一厘,好身量,好身量!”
  她看着浪子的样子,象是看着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象是看着一副衣架,一副骨骼做成的衣架。
  浪子受不住了。他想,应该离开这个鬼地方。
  南三媳妇的身影一闪就内在了他的前面。
  他想错了,南三媳妇不但会武功,而且她的武功超群,是天下少见的好身手。
  “你想走了么?”
  浪子不语。
  南凤笑了,笑时也千娇百媚:“你不要走,你不愿意把你的骨骼卖与我,你可以不卖,你为什么要走?”
  浪子不动了。
  南三媳妇的身子向他依偎了过来,她的身子有一种暖气,阵阵女人的香气,让他也头晕目眩,他低下了头。他不能太粗鲁,也不能拂她的美意。
  南凤道:“浪子,你不愿意的事儿,我们就不做,难道你在我这里,就没有一件你愿意做的事儿了么?”
  浪子不知道她可以与他做什么事儿,他看到了那些死人的骨骼做成的衣架子后,他再也没有别的兴趣了。他只是想着那些死了的人,他的眼睛时刻不离那些死人的骨。
  那些死人都穿着南三媳妇的衣服,他们的脸上都是光光的头骨,都是黑黑洞洞的眼窝。
  很吓人。
  南凤道:“浪子,你说,我穿什么衣服最好?”
  浪子道:“我不知道。”
  南凤道:“你为什么不看一看,你是一个好男人,我有了兴趣。如果你不是一个好男人,我怎么会有兴致在你的面前穿衣服?”
  南凤一句一句地吟唱:
  “我有新鲜光洁的衣服,
  可我穿它给谁看呢?
  我有一副美丽无比的面容啊,
  可我打扮给谁看呢?
  天也冷了,
  地也冻了,
  我怎么还看不到我的情人呢?
  我想他想疯了,
  夜半时的被窝里太凉了。”
  她唱的时候,身子与她的心一齐哆嗦,象是一个冷夜独寝的女人,象是一个深闺思春的少妇,她的心在冷,她的身子在变冷,她的凄苦让人无法漠然。
  浪子不明白,这一个冷酷的南三媳妇竟然会有这如许的情思,她的情思在哪里,不是在那些骨骼里么,不是在那些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衣服绣物中么,她怎么还会对一个男人有如许的情思?
  浪子无言,他知道,一个女人对你有一些心里话要讲的时候,男人要么是细心地听她说,成为她的男人;要么就是不再提这事儿,让她否也无法说出她的思绪,无法说出她的闺怨。
  浪子道:“南凤,你穿衣服,我看,好不好?”
  南凤怨忧地看了他一眼,她怨的是什么,浪子与她都心里明白。
  南凤开始穿衣服,
  她的身体太白了,她的动作太优雅了,她的动作太慢了一点儿,让浪子屏住呼吸的时间太久了一些。
  她终于穿上了一件新衣服。
  这是一件新的长衣,五彩的长衣,在衣服的前襟上,有十几粒光明熠熠的珠子,在前面的彩凤上,有明明亮亮的珠眼。这是凤眼是凤前面的火珠,一片片云霞顿时就烧在了她的身上。
  南凤道:“这是幽王时的宠妃褒姒的衣服,当年在烽火台上,一个娇笑的女人,在众人面前,穿着这么一件衣服,让幽王心醉,把他的头也丢了,把他的大好江山也弄没了,他兀自不悔。就是这么一个美貌如斯的女人,就是这么一件美丽无比的衣服。”
  浪子也看得呆了,一个南凤穿上了这件衣服,真的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她再也不是一个南三媳妇了,她只能是一个妃子,一个天下少有的美人,一个美貌如仙的女人。
  天下的男人见到了她,怎么会不醉,怎么会不想入非非?怎么会不甘心为她而死?江山算什么,天下算什么,生命算什么?有了这样美貌的女人,一切都可以不顾,一切都可以放弃。
  浪子道:“你穿上了这件衣服,让我明白了美人为什么要穿衣服了,你穿上这一件衣服最好。”
  南凤笑道:“是么?”
  浪子的话很绝然:“不错。”
  南凤道:“你错了。”
  她又穿上一件新的衣服。
  这是一件素白月色的长衣,一件再普通也没有的长衣。
  但她的身姿婀娜,她的笑意盎然,她一笑一颦让人心醉,她一盼一顾让人生怜。她是一个素女人,是一个小女人,一个让人一看就心生爱怜的女人。
  浪子又呆了,如果他不是亲眼看见,说什么也认不出这个女人就是刚才同他大谈买人尸骨的南三媳妇。
  这是一个村女,一个一尘不染的村女。
  南凤道:“这是西施浣纱的衣服,你知道,天下有美女,美女自心醉。在天下的美人中,有西施之貌的人并不多。吴王见到过的女人多了,但他看到西施也醉了,江山不要了,唾手可得的越国也放弃了。他为什么?因为有一个西施,一个美貌如此的西施。有人说得不对,西施是被越国的大夫范蠡看中了,带到了越国教了许多的宫廷礼数才教她去侍奉吴王夫差。他们错了,而且是错得可怜。他们怎么会知道,一个美女根本不要会什么宫廷礼数,吴王并不要宫廷礼数,他要的是一个村女,一个一尘不染的村女西施。”
  浪子知道,她的话对,他真的不知道刚才的一套衣服与现在的一套衣服有什么不一样,他喜欢刚才的女人还是喜欢现在的女人。
  南凤道:“浪子,你说,哪一件衣服好?”
  她此时说的是吴侬软语,说得很好听的一套吴侬软语。
  浪子只好一叹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穿什么才好。”
  南三媳妇看着一些衣架,一一指给浪子看:“这些都是从前的美人穿的衣服,它们都是我的爱物。但这里也有一些不是从前的美人穿过的,只是我自己新制的,这些衣服也并不比过去的美人的衣服逊色。也许,从前的美人此时再生,她们也会愿意穿我的衣服。”
  浪子一一看去,从来不知道人可以有这许许多多的衣服,从来不知道人可以有这么多的财富。
  南凤抚摸着他的肩,她的话意里有许多的情谊:“浪子,浪子,你说,我穿什么衣服好?”
  浪子真的说不出,他没法儿说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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