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世上只有疯子好

 

2024-08-05 22:27:29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浪子的心一沉，他知道他如今已经沉入了万丈深渊里去了。他此生得沉入轮回，再也没有机会做他的事儿了。
　　解免看着他，说道：“浪子，如果依得我的意，我一定要你在疯人楼好好与人一战，让你死也死得服气。但楼主不愿意，我又有什么办法？”
　　浪子此时笑了，他居然也能笑得出来，他看着解免，笑道：“解大侠，你从前可不是这小气样子的，你从前是一个天下人人都服气的大侠，你现在这样子，象是一条狗，你说对不对啊？”
　　解免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变得很不好看，冷冷道：“浪子，你以为我不敢杀死你？”
　　浪子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很开心。
　　“你敢做什么，你只是一条狗，一条狗能做的，只是围着主人乱叫而已。”
　　解免气得脸色发白，但他一声不吭，只是狠狠看着浪子。
　　浪子心里暗暗吃惊，象解免这样的江湖人物，是笑谈皆杀人，百步便喋血的，但连他这样有名的江湖人物也不敢对浪子出手，看来这疯人楼的主人一定是更有威风了。
　　解免道：“浪子，如果不是看你还是一个可用之人，我一定不会饶过你！”
　　浪子心知不能再出语激怒解免，如果他真的出手，对浪子不利。
　　俏生生的南三媳妇对浪子道：“浪子，你得死了，如果你不听楼主的话，你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浪子看她，轻轻一叹：“是么，我以为有你这么一个骚女人，我的死处一定很不错。怎么会死无葬身之地？”
　　南三媳妇道：“浪子，我喜欢你，我告诉你，就是你死了，我也会让你死在温柔乡里，你相信不相信？”
　　浪子叹气，他此时已经武功全失，相信不相信这南凤的话，又有什么用处？
　　南三媳妇斜眄着浪子，一边抚着浪子的肩，一边吃吃地艳笑：“浪子，浪子，世上只有疯子好，你相信不相信？”
　　这一回浪子却轻轻地叹气，说道：“我不相信。”
　　因为浪子不相信世上只有疯子好，所以南三媳妇和解免带他去看疯人楼的疯子。
　　他被带到了一块大大的岩石面前。
　　在岩石上，有一个人，这是一个疯人楼的疯子。
　　解免大声道：“时大侠，时大侠，你看一看，有人看你来了。”
　　解免轻声对浪子道：“你记得，你要活命，你得说这一个疯子是天下最好看最好看的人，不然，你就会死在他的手里，他一定会杀死你。”
　　只听得岩石上有人轻声嘟哝道：“什么人在那里胡说，什么人，站出来！”
　　解免与南三媳妇带着浪子，走了出来。
　　岩石上的人一声冷哼：“原来是你啊，解傻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解免笑道：“好久不来看时大侠了，不知时大侠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时大侠的身体还好么？”
　　那人轻声一哼道：“好与不好，与你有什么相干？”
　　解免也不免尴尬，用笑掩饰他的窘状，对那人道：“时大侠，有人不知道这疯人楼里人才济济，更不知道时大侠是天下的人中龙凤，一表人才，他得看看时大侠的人，才会有认识，才知道世上的人才都在这疯人楼了。”
　　那人一声冷笑，说道：“疯人楼有什么人才了？还不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家伙！你以为你一句好话就能让我相信你么？解免，我上你的当还不多么？”
　　解免语塞了，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此时，一边的南三媳妇乐了，她一乐，声音却也十分娇媚可爱，让人的心里一震。
　　她笑道：“好，好，真是快人快语！时大侠不愧是人中龙凤，让南凤佩服，”
　　那人显然听了南凤的话很是舒心，不再出声讥讽了。他只是沉默着。
　　南三媳妇道：“如果时大侠愿意，我可以带这个真心佩服时大侠的人上来看你，行不行？”
　　那人有一点不愿意，但他好象对于南三媳妇并不能十分无礼，说道：“你愿意带人就带人来好了，这有什么不好？”
　　浪子听着他们一来一去的讲话，心里早就生出了兴趣，心道：看来，疯人楼的人也十分畏惧这一个时大侠，却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能让疯人楼的人对他如此畏惧！如果我能与他相交，岂不是能让他们疯人楼的人生出几分惧心了么？如果他能助我出去，我或许可能治好了病，也未可知。
　　南三媳妇道：“好，好，既然时大侠愿意，我就带着这一个人上来了？”
　　那人自顾自地嘟哝：“你愿意上来就上来，难道还要我下去请你不成？”
　　话虽是生硬，但语气已经是软多了。
　　南凤带着浪子向上走，她回过头向解免一笑，那是女人的细心处，被她一笑笑得解免来了英雄气，轻声道：“难道我怕了他不成？我只是不愿意见他就是了。”
　　南凤笑笑，再也不理会解免，与浪子一径上去了。
　　在大石上，有一个小小的山洞。
　　他们入了洞里。
　　在洞里点着两粒大大的夜明珠，这洞就闪闪烁烁，显得很亮，在洞里，有一个人，身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坐在正中间。
　　浪子看不清他是谁，也看不清他的模样。
　　那人的声音却是极有威力：“你是谁？”
　　浪子心里知道，这人能让天下知名的解免解帮主害怕，就一定是一个极有能力的人，如果他认得这人，或许会有些益处。
　　他与南三媳妇都屏息而立。
　　那人坐在暗中，却看得浪子清清楚楚，他问道：“你是谁？”
　　浪子道：“浪子崔平。”
　　那人一声惊讶道：“浪子崔平，就是那个爱管天下不平事儿的浪子崔平么？”
　　浪子的心里一酸，心道：我原来是爱管天下的不平事儿，但如今我已经被这个南三媳妇给弄得没了武功，还能管什么闲事儿？我再也不是那一个浪子了，只是一个废人了。
　　那人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浪子道：“我没有话可说。”
　　那人笑了。他笑道：“好，好一个没话可说……”
　　那人似乎对于浪子的这一句话有十分的感慨，轻轻长吁道：“你的武功没了，是不是？”
　　浪子的心里一惊，在暗中，他怎么就看得出浪子的武功没了？他的功夫也真是奇异了。
　　那人道：“没了武功不要紧，但是谁把你的武功弄没了的，你怎么中了人家的诡计？”
　　浪子心道：你当然不会知道是我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这个自称为南三媳妇的人干的事儿。她做下这种事儿，本来就十分卑鄙，你要我当着她的面怎么说？
　　南凤此时却说道：“你以为他是谁弄的，除了我，还有谁能让他没了武功？”
　　这时，那男人显然有一些紧张，结结巴巴地道：“你说……你说什么？是你，又是你？……”
　　南凤笑了，笑得很悠闲。她笑够了，才慢慢道：“你说说，你是不是也怕我啊，你在这疯人楼里不怕别人，只是怕我的，对不对？”
　　她的声音很温柔，象是面对着她最亲的亲人。
　　那人一叹，再也不吱声了。
　　进了洞里的时间久了，浪子也就看得清洞内了，他看得出，在对面坐着一个人，身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脸色很苍白。他坐在那里，只是静静地看着浪子，看着南三媳妇。
　　这人高深莫测。
　　南三媳妇道：“时大侠，我看你是不是好一些了？”
　　那人道：“当然。你看！”
　　他一挥手，一股风向石洞壁上刮去，点燃了在壁上的灯。顿时洞内大亮。
　　浪子看清了对面的这人，这是一个中年的儒雅书生，气宇轩昂，人也十分冷峻，看着对面的南三媳妇与浪子。
　　浪子看得明白，他是一个很洁净的人，在他的洞内的四壁上，都悬着一块块水晶块，这些水晶块都打磨得光光的，平平的，显得人影幢幢，照得清室内的一切。
　　那人道：“南凤，你带来了什么给我？”
　　南凤向着浪子一点头，又悄悄眄了一眼，才道：“时大侠，你可是想错了，如果你愿意我给你带来一件好衣服，我愿意。可是得下一次了，这一次因为带来了浪子，所以把这一件事儿忘了，忘得干干净净……”
　　她的话音一落，只听得呼呼一阵风响，那人象一只大鹰，从他的位置上一跃而起，直扑向南三媳妇！
　　南三媳妇的功夫却也不弱，她躲了一下，再躲了两下，但始终闪不开那人，被他抓在了手里。
　　女人并不害怕他，颤声叫道：“时如花，时如花，你杀死我罢，你杀了我吧！”
　　浪子心里惊异，他心道：原来他就是那个在江湖上失踪多年的时花流的主人时如花！？
　　时如花，在江湖上是最有名的人物之一，他的功夫是一种武林中人人也说不明道不清的功夫，是一种融西域功夫与中原功夫于一炉的奇功，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这人其实比少林寺的不空不悟都要功夫高明，也比武当派的损心道长一辈要强上许多。时人经常把他与冷心老人相比，也与过世多年的大侠林渊相比。
　　原来他就是那个时如花。
　　浪子吃惊了，他看到了时如花却要此时去掏南凤的怀里。
　　他一声大喝，虽然他是一个被废了武功的人，但他也知道象时如花这么做，实在是有伤江湖风化。他管不了也要管。他以为时如花要对南凤非礼，但看到了时如花却从南凤的怀里掏出了一件东西。
　　这东西软软的，只有盈盈一握。
　　抓住了这一件东西，时如花就满心欢喜。他哈哈大笑，身子一纵，在空中翻身，竟然不碰壁顶，不碰石壁，就又坐在了他的椅子上。他看着手里的东西，笑道：“好，好，真的是好！我想你一定会给我带来好东西，果然不假。”
　　他的手在哆嗦。
　　时如花很是激动。
　　他展开了他手里的东西。
　　原来是一件衣服，一件南三媳妇做的衣服。
　　时如花口里反复地念叨着：“好，好，真的是好，好，好，真是好……”
　　他竟然一点儿也不犹豫，把他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下来，把这一件衣服穿在了身上。
　　他一穿上了衣服，与刚才就判若两人。他在那些水晶面前转来转去，看着他自己的身影，看着他自己的模样，大声道：“好，好，真的是好！”
　　浪子知道，这一个时如花是天下最有名的美男人，他原来在江湖上就是一个天下美女追逐不已的男人，他的心思很冷，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成为了他的心上人，也从来没有一个美女成了他的妻子，他太爱惜他自己了。
　　现在看来，他对于他的新衣真的是欣喜若狂。
　　时如花的脸也变了色。他的脸上满是红晕，让他顿时生气勃勃，让他顿时又是一个满天下女人皆是倾慕的美男人了。
　　他看着水晶块中的男人背影，颇有些顾影自怜的模样儿，轻轻对着水晶中的人道：“时如花，时如花，你是一个男人，你还是一个女人？”
　　浪子心道：你本来是一个男人，这又有什么可怀疑的？你难道能成为一个女人不成？就是你想成为一个女人，你也不能。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怎么连自己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女人都不知道了？
　　时如花此时却轻轻一叹道：“世人咏美人，但有曹子建的洛神赋，有司马相如的上林赋，有一些专咏美人的诗句，美人因此而传之永世，但你知道不知道，世人从来也不咏男人之美，象樊哙啖彘肩，一以傲气，这是男人的阳刚之美；象刘邦宰蛇，是一种大气之美；象诸葛用计取人，这是智慧之美。有人自比是美人，但总不如屈子，自况美人，而且其辞哀哀……”
　　此时，这一个时如花就在地上来回闲走，边走边道：“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
　　他一举步，身姿飘袅，有十分的悠闲。
　　浪子只知道他是在咏古诗，全然不知道他这是在诵屈子的《离骚》，他此时的诗意是在诵屈原的心意，说他自己本来是香草，是美人，但愿君王会相信他，宠爱他。
　　时如花道：“浪子，我刚才诵的古诗，你懂不懂？”
　　浪子只好答道：“我不懂。”
　　时如花道：“可惜，可惜，你这一个人看上去有几分儒雅的，但一来真的，就满不是那么回事了，人生在世，只会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
　　他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因为他与浪子不是同侪，不相与谋。
　　他穿着那一件新衣，突然问道：“浪子，你看，我与城北徐公孰美？”
　　这是一个古时的故事，从前有一个男人名叫做邹忌，他自己以为他自己很美，就问他的妻：“我与城北徐公孰美？”他妻子道：“还是你美，城北徐公怎么比得上你呢？”邹忌听了很快活。他又问他的小妾：“你看，我与城北徐公孰美？”小妾自然也是奉承他，说道：“相公与城北徐公比起来，你还是比他美多了。”终于有一天，城北徐公来了，在他的家里，邹忌在暗地里细细地看着城北徐公，再看看他自己，终于知道一个事实，他确实不如城北徐公美啊。
　　此时，时如花也是一问，也是如邹忌一样，相信他自己确实是比天下的男人都美，才有了这一问的。
　　时如花的脸上，有一种自傲，看天下无人的自傲。
　　他身穿着新衣，在浪子面前走来走去，看着浪子，轻轻道：“你看我是不是天下最美最美的男人？”
　　浪子不语。
　　时如花生气了，大声道：“浪子，你说我是不是天下最美的男人？”
　　浪子道：“你不是。”
　　时如花变了脸色，一纵身，直扑向浪子。
　　他双手直抓向浪子。
　　浪子如果身有武功，他这一抓虽也抓不到浪子，但浪子已经身无武功，他连动也不能动一下了。
　　时如花的这一扑，是致命的一扑！